他洗了澡，穿着宽松的睡袍，头发没滴水，但还是湿答答的，问完话便走过来，刻着尘埃带和北落师门的手环在周存安余光里一晃而过，周存安任他搂着自己脖子，轻声问，“那些数字什么意思？”
“花期，”唐书年有些为难地说，“太多品种了，我记不得名字，就记一下花期，等到了日子再去买。”
“嚯，还真为难你了。”
唐书年正色，“品种少但我也买到了！”说完拉着他往客厅落地窗边去，半身高的盆栽绿植摆在那，叫周存安打量了一番，“这真的不是在楼下花坛里挖的么？”
“……”唐书年松开抱着他胳膊的手，一转身要往卧室去，好在周存安眼疾手快将人拽了回来，“对不起我错了，我有罪，老婆大人辛苦了，这盆栽弄回来费不少力气吧，等会我给您按个摩。”
“……周存安，你没心的。”
“我有，我真有，”周存安拿着他的手送进自己胸口，“你摸摸，热乎着呢。”
唐书年最怕他这赖皮样子，心一软，“好啦，这是山茶花，老板说下个月就能开花了，照顾好的话到春节也还是花期。”
“我的白鹤芋呢？”
唐书年指了指卧室，“我放房间了。”
周存安便一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来，“那劳烦老婆大人陪我去看看……”
是去看看，但唐书年并没有看清，周存安更是拿后脑勺看，高强度的热闹过后，唐书年累的快睡着了，才听周存安说，“今天在闻晁的农场，我见到了一个人。”
唐书年在他怀里睁开眼，“见谁了？”
“吴绪，”周存安说，“一个给闻晁的农场管事的人。”
“那人怎么了？”
周存安摇摇头，半晌，突然说，“再过十几二十年，我们会不会也那样？”
这话唐书年听的云里雾里，他重新闭上眼，“那时候就真老了，”说完，又道，“以后多养些植物好不好？我也想看一看满墙的蔷薇。”
“好。”周存安说。
作者有话说:
起稿了二十八份文件近六万字的我，终于忙完了。
第51章 坦白
年前，珞城政府举办了一场招商会，吸引了北区各地的企业过来，周存安也接到了邀请，带着唐书年出现在热闹的会场。
银河科技刚起步，周存安有许多关系要打点，从进会场到现在走了没多远，差不离的话说了好几番了，唐书年也只是乖巧的跟在他身侧，没有要发牢骚的意思。
“再坚持会儿，上半场结束我们就撤。”周存安将注意力放回他身上，就近找了位置安置他坐下。
“我看起来很累吗？”
“你看起来——”周存安拿手指在他脸跟前晃了晃，“有一种后悔跟我来的样子。”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周存安耍赖的笑，正要说话就被音响里主持人的声音打断了。
“欢迎诸位参加本次招商会……”公，中，好，四公，中，好，四
会场里的人应声就坐，唐书年也不陪周存安逗闷子了，他觉得这些东西他应该学一学，没准往后还能帮上周存安点什么。
主持人念完流程后介绍起了来参会的大型企业代表，在念到品织时唐书年朝周存安靠过去了些，“闻总也来了？”
周存安点头，“闻晁是品织的头部人物，当地企业支持政府工作，这种招商会他一定会来的。”
屏幕上出现了闻晁的照片和简介，主持人介绍完后，坐在第一排的闻晁站起来转身打了招呼。
这是唐书年第一次见到闻晁本人，他有些讶异，“听名字，我还以为他是个粗旷的人。”
“现在发觉不是了？”
虽然比他们年长很多，闻晁身上却没有老态，他笔直地站着，看不出什么商贾气。
“你跟他聊得来？”
周存安被问住了，好一会才摇了下头，“除了那次去农场，我跟他也没有接触很多。”
唐书年便不问了，快中午招商会上半场才结束，两个人准备撤的时候在会场门口跟闻晁遇上，对方竟先迎了上来，“早看见你了，一起吃个饭？”
周存安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唐书年，这让闻晁也看了过去，周存安很快道，“闻总，这是我的技术总监，唐书年，书年，这位是品织的闻总。”
唐书年客气的伸出手，“您好闻总。”
双手交握，闻晁温和地说，“老吴前一阵还在问你什么时候再去农场，难得今天碰上，楼上餐摆好了，他也在。”
唐书年想起那天周存安说的莫名其妙的话来，心说这个老吴应该就是他提过的吴绪。
周存安本打算拒绝来着，唐书年感冒还没完全好，出来这一通折腾担心他不适应，可话还没说出口，唐书年便替他答应了——
“也好，麻烦闻总了。”
上楼进了包间，唐书年终于见到了吴绪，那是他后来意识到的，周存安那些话拼凑起来，应该是在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跟他们一样？
他们，也就是闻晁和吴绪。
“闻总没诓我，”吴绪迎上来，“你还真在这儿啊。”
“今天有茶吗？”周存安笑道。
“下次去农场就有了，”吴绪说，“我来市里拿点东西，本来打算直接回去的，他非让我吃了再回。”
闻晁没反驳，邀他们落座，一桌子菜，唐书年确实有些饿了，动筷子前周存安盛了碗芸豆猪蹄炖的汤换走了他面前的空碗，这让吴绪忍不住打趣，“看不出来你这么疼人的。”
周存安这才反应过来，“北区还是太冷，书年断断续续总在感冒，我是拿他没办法。”
这话等于坦白了他们的关系，闻晁和吴绪没太意外的神色也让唐书年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但相比起周存安的泰然自若，他还是有点难为情。
闻晁这时才开口，“汤好，唐总监先喝一碗暖暖胃。”
“好。”
今天席间聊得最多的还是下面会场的事，聊得深了唐书年就听不明白了，吴绪恰时往他杯里添水，还压低了声音道，“以后觉着孤单了就去农场玩儿，闻总是喜欢跟你们年轻人相处的。”
唐书年点头，随后又忍不住问，“您一直叫他闻总？”
“嗐，”吴绪说，“这说来话长，不过最近我都是在挖苦他，只不过他听得太久现在压根听不出来罢了。”
“那看来您二位也不少年头了。”
吴绪抿着嘴，不知回忆到了什么，一时没说话，恰巧周存安突然起身，他跟着唐书年一同看过去，周存安正将电话放在耳边，示意出去接。
周存安来回很快，不到两分钟就进来了，话题续上没多久，电话又来，周存安却是直接摁了挂断，将手机静音后放回了兜里。
后面又跟吴绪聊了什么唐书年短暂的忘却了，散场后俩人驱车回家，车里安静，唐书年默了一阵开口，“后天回滨江，我们得先去商场给妈和牛叔买点礼物。”
“好。”周存安说。
“姑妈胃不好也得去看看，牛家亲戚我不知道准备什么，就包红包好了。”
“好，都听你的。”
唐书年靠在椅背上，扭头注视了他一会，而后又看向了窗外，在察觉到周存安在打量自己的时候闭上眼假寐了起来。
第52章 巧合
除夕前一天，牛云喜被周存安带去了第一医院见一个从北京过来出外诊的专家，在各个科室做检查到面诊结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好在结果不坏，回去的路上，周存安专心开着车，牛云喜安下心来在后头小憩，先开口说话的是邱敏娟，她说麻烦了，小周。
周存安像是被这话从思绪中拉扯了出来，仓皇地说，“邱姨，您别跟我客气。”
“书年在珞城没少给你添麻烦，家里的事还让你操心，我知道你也挺累的。”
周存安调整了下坐姿，“我跟书年的事，一直没跟您细聊，邱姨，您别怪我。”
“怪你什么，你们都长大了，自有自己的安排，”邱敏娟轻声，说完又道，“小周，你是喜欢年年的，对吧？”
周存安似乎有些意外，看了眼副驾驶上的她，而后点头。
邱敏娟瞧见，笑了笑，没再说话。
年就在镇上过了，吃年饭，看春晚，跨年前半个小时镇上四处开始放烟花，周存安也买了不少，热闹得整个镇上大半夜天空都还透亮。
之后初一到初三俩人没间隙的跟着牛骁庭去别家拜年，折腾一通下来唐书年才打了退堂鼓，夜深人静时跟周存安说了要回滨江的话。
他们还是住在三楼，夜里无人打搅，周存安握着他膝弯将他腿更打开了些，腰身挺动，濡湿黏腻的热潮让他吻得更深了些。
唐书年难以抑制的发出些声音，抓着他胳膊胀的掉眼泪。
初四上午，唐书年找了个借口给邱敏娟，午饭过后便收拾东西从镇上走了。
平水湾的房子周存安找家政打扫过，到家后，唐书年将换下来的衣物塞进洗衣机，顺便接了关亚宁打来的电话。
说的是俱乐部为庆祝新年又要聚会的事，还说——
“尘埃云敲定好了要参加，我看名单，来得人不少。”
“尘埃云……”
“嗯，”关亚宁打趣着说，“你去珞城后我们也挺久没见了，总不至于谈个恋爱连朋友也不要了吧。”
唐书年无奈发笑，“你这激将法用得不对啊，地址发我吧，尘埃云不来我也会参加的。”
“好，”关亚宁也笑，“明天见。”
电话挂断，唐书年正要继续摆弄洗衣机，腰身便被搂住了。
周存安亲了亲他后颈，“姓关的又给你打电话了？”
“没礼貌。”
周存安偏身，打量着他半张脸，“他约你？”
“不是他约我，是俱乐部聚会，我们去吃个饭。”
“行吧，回珞城前再跟丁嘉文聚聚，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把该见的都见了。”
“是啊，”唐书年莫名的开心，“听说尘埃云也会来。”
“尘埃云？”
“你这什么记性，”他回过身，举起手腕晃了晃那上头戴着的手镯，“之前我们去看展，那幅北落师门就是尘埃云画的。”
“我只知道你喜欢那颗星星，我哪知道是谁画的？”不过不打紧，周存安觉得，这么多年唐书年终于有了一件特别喜爱的事情，又难得这么上心，他得收起那醋坛子，“几点去？”
“明天下午四点。”
“那刚好，我两点左右去见个朋友，结束了去找你。”在唐书年要说什么前，他又补了一句，“省得趁我不在，关亚宁那家伙跟你吹耳旁风。”
唐书年听着荒唐，淫威之下，只好点了点头。
次日，周存安出去的早，唐书年睡醒后收拾好才出去，他先去买了些点心，之后才和关亚宁碰面。
晚些俩人才去餐厅，到的时候陈阿斯已经在那儿了。
“真是难得一见，你们俩消失很久了。”陈阿斯招呼他们坐下时说。
“忙啊，”关亚宁故意叹口气，“不是为了今天的主角我跟书年也未必能碰面。”
“是嘛，”陈阿斯笑道，“他快到了，一会就能见，书年你喝什么？”
“果汁吧，谢谢。”
还是大长桌，席间已有不少人，但大多是新面孔，陈阿斯张罗着给大家互相介绍，之后又聊起最近气象局发布的消息，唐书年则在这个空当里跟关亚宁聊起各自工作的事情。
尘埃云来的时候他还没察觉，是陈阿斯高呼了一声起身去迎他才抬起头，来人从正对面走过来停下，噙着笑意跟陈阿斯握手。
唐书年和关亚宁沉默的注视着，其他人也是如此，这古怪的寂静中，陈阿斯抬高嗓音跟席间诸位介绍起来——
原来尘埃云是美籍华人，中文名叫路迦，原来他才二十岁，就读于世界顶尖的艺术学院，原来，他长得这么漂亮。
“书年，书年？”陈阿斯叫他。
“哦，”唐书年回神，起身，朝路迦伸出手，“你好。”
“你好呀。”路迦回握住他的手，嗓音极为清澈，“阿斯跟我说你很喜欢我的画，是我的荣幸。”
唐书年不会客套，又或许是被这样年轻漂亮的尘埃云所撼动，他一时间没做出反应。
关亚宁恰时从他身边上前了一步，轻声道，“终于见面了。”
路迦笑意更甚，摊开双臂，“邮件联系这么久，给个拥抱不过分吧？”
关亚宁还真上去抱了抱他，之后不久大家重新落座，尘埃云所带来的新奇感还在席间盘旋，唐书年收到了周存安发来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结束。
唐书年：【还得一会】【我见到尘埃云了】
周存安：【什么意思，让我别来打搅你？】
唐书年答非所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周存安车子还没熄火，在路边停着，屏幕上这句话叫他嘶了一声：【一个关亚宁不够，再来一个？】
唐书年咬着嘴里的肉，忍不住皱眉：【你懂不懂欣赏】
周存安：【我不懂，谁能有你漂亮？】
唐书年不回消息，周存安又追着问：【地址发我，我来看着你】
唐书年将地址发了过去，而后偏身到关亚宁耳边，悄声说，“存安一会过来。”
关亚宁吐槽，“你们俩要不要这么黏糊？”
没多久，三分钟还是五分钟，总之唐书年喝口水的功夫，一抬眼就见周存安从门口走了进来，他招手示意，“这儿。”
席上都被这举动拉去了注意力，路迦也随之回过头，而后，一声“周存安”明明白白的钻进了唐书年耳朵里。
周存安朝唐书年走去的脚步停了下来，“路迦？”
路迦则一阵莫名，“你这是？”
“我来接书年，”周存安笑说，“巧了啊，原来你们吃的是同一顿饭。”
陈阿斯见了熟人，张罗着要他入座，没多久气氛又热闹起来，只有唐书年这一隅还安静着，杯子握在手里发热，周存安坐在他身边，解释说，“书年，我今天约的朋友的确是路迦，他说他有个聚会我就送他过来了。”
“好，知道了。”唐书年说完顿了顿，又告诉他，“路迦，就是尘埃云。”
他看着周存安投过去的目光，很快便挪开了视线，将杯子里的果汁喝完，“我去趟洗手间。”
“我陪你去。”
“不用，你在这等我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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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下坡
唐书年的思绪飘得太远了，他跟俱乐部其他人一样一直期待见到尘埃云，但大概只有他料想不到，一个神秘且遥远的人跟他其实只隔了一个周存安。
他想起那些需要走出他视野才能接听的电话，想起那个叫‘Dust’的联系人发来的短讯，他靠在洗手台对面的墙上，硕大的镜面像幻境一样将他困在里头，有人从他面前路过，对一个在厕所里发呆的人投去古怪的目光，他生出些烦躁，重新上前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柱落在手心，暂时将这些思绪封冻了起来。
回到餐桌时气氛已经更加热闹了，路迦很快跟大家熟悉起来，谈天说地，周存安则将自己孤零零的晾在一边。
唐书年刚走到他身侧，周存安就有感应似的，回头温声问，“回去么？”
唐书年没吭声，但轻轻地点了下头，周存安于是拿了外套站起身，“阿斯，我还有事，先带书年回去了，你们好好玩儿。”
路迦也看了过来，似乎要说什么，但周存安没给他机会，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唐书年的手从餐厅离开。
周存安的车子停在车库里，两车的夹缝中，周存安将唐书年摁在车门上接吻，直到唐书年喘不上气来才拉开了点距离。
“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尘埃云，我也不知道他说让我送他去的是去你们聚会的地方。”
“是他领养的九九么？”唐书年突然问。
周存安诧异，但很快回话，“是，九九没了，他妥善安置了，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多想，但九九对我来说跟苏予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九九真的是一只奇怪的狗狗，有周存安出奇的疼爱，可命中总是坎坷。
唐书年在昏暗中注视着他，许久，双手从他腰间穿过，将人紧紧地抱住，他说周存安，你难过了可以跟我说。
周存安仓惶地看向怀里的人，“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懒得跟你置气。”唐书年说着话将他推开，回身握住车门把手准备上车，这动作又被身后压过来的重量给叫停，周存安有一搭没一搭的亲着他耳朵，“书年，我以后出去做什么，见谁，我都先跟你报备，好不好？”
唐书年停滞着没有接话，他觉得感情不是照本宣科，等新鲜感和激情褪去，摆在眼前的哪条路看起来都是下坡路，所以这样的话在他听来并不会产生愉悦，反倒像是灾难来临前的宁静，而他得在无比慌乱的同时强迫自己镇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