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吗？”
声音在耳边，周存安早察觉到他醒了，便头也没抬，“那种古老的相机，我以为你早扔了。”
唐书年难得不想揶揄他，“呐，这是拍毕业照那天，嘉文在给你穿学士服。”
唐书年的手指落在一张照片上，周存安顺着看去，发觉那时的自己趴在床上睡的不省人事，丁嘉文一副要了命的架势正给他换衣服。
“我又喝多了？”说话时，周存安拿过他的手，包裹在手心里。
“你那些朋友搞什么毕业派对，回来后吐了一地，丁嘉文把半辈子的脏话都说完了。”
周存安惭愧的发笑，而后笑容散去，又有一阵不肯吱声，是唐书年靠过来，抱着他亲了亲他耳朵，他才重新开口，“唐书年，我接下来会很忙，可能有些事会让我烦躁，如果我分身乏术，对你态度不好了怎么办？”
“给我打预防针啊？”
周存安合上相册，回身看向他，“我们渣男不都这样么。”
唐书年不置与否，“我有手有脚的，你对我不好我难道不会跑吗？”
“那倒也是，”周存安撇去忧绪，蹭了蹭他鼻尖，“再睡会儿。”
“好。”
除那次视频事件外，兴盛内部的第二次大面积传闻主角仍旧是唐书年，在周存安辞职两个礼拜后唐书年的辞呈也摆在了台面上。
唐书年工作交接结束，研发中心内部做了大调整，他亲手带出来的人全部划去了关亚宁下面，关亚宁从原来E组出来，统管新品研发五个小组。
李星言那天在楼顶跟唐书年聊了两个小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最终还是被说服，留在关亚宁手底下继续做事。
公司里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周存安和唐书年相继离开，于董事长痛失两名大将，周总另起炉灶，挖走了唐工等等，周存安皆有耳闻，只不过他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只有收拾行李就跟他走，此刻正靠在他肩头的唐书年。
飞机飞过滨江上空，留下很长很长的飞机云，在离地面最远的时候，周存安看到了绵密的云层和隐在云层中的山脉，唐书年恰时在他怀里动了动，而后睁眼，透过舷窗看向他目光所及的远处——
“好像私奔啊……”
周存安听完，低头问，“邱姨到底答没答应？”
邱敏娟哪有不答应的权力？唐书年告诉她辞职和要去北区的消息时，眼里冒出了她见都没见过的神色，邱敏娟一下子就妥协了，说这是要远嫁，好在交通便利，回头受了委屈还能回娘家告告状，唐书年也没反驳，邱敏娟就一挥手，让他去了。
“她不答应我也已经上飞机了。”唐书年说。
“也是，”周存安抱紧他，“回头我再跟丈母娘请罪去。”
飞机落地珞城，第二天周存安便为事业忙碌起来。
一个月后，M.W银河科技在珞城市中心写字楼正式挂牌。
半年后，银河科技步入正轨，唐书年作为核心技术部总监带着团队拿下了第一笔五百万的单子。
“周总，庆功宴定在景美，今天晚上七点。”
电话是助理打来的，周存安这会摁着唐书年手背上的医用棉，电话挂断后又招来护士，“这怎么还有血啊，麻烦处理一下。”
珞城一入冬，温度越降越厉害，唐书年这庆功宴还没去呢就先感冒了，周存安担心起来态度过于严肃，让唐书年咬着嘴里的肉掀了一把，“谁扎针不流点血的？”
“我这不是怕你贫血嘛。”
“……那我挂了两瓶点滴你怎么不怕我淹死呢？”
“嘿，这能一样么？”
“这怎么不一样了？”
“怎么回事，”护士过来，拿了新的医用棉和碘伏，边处理边说，“再摁一会儿，没什么不舒服的可以走了。”
“好，”唐书年抢先说，“谢谢护士。”
从医院出来，手背上就没再流血了，就是针眼处暗沉了一圈，上了车周存安还在埋怨，“这护士肯定新来的，拿你当模型练手。”
“那我也算日行一善了。”
车子汇入车流，周存安又才道，“明天晚上我有个应酬，你自己在家能行么？”
“不行哦，没你在我可活不下去。”
周存安脸上便浮现出使命感来，让唐书年瞧见，忙打回手，“你忙你的，我正好也休息一天，这大半年跟着你风里雨里，还真缺一个囫囵觉。”
唐书年这话还是往轻了说的，这大半年他何止没好好睡过觉，正经连一顿饭都没好好吃过。
银河科技刚起步，周存安一边管理整个公司的运营，一边谈业务，他则在另一边专攻技术，比起兴盛那种完整的产业链，现在单单只做技术支持服务，虽然招纳了不少高精尖的技术人才，但唐书年所在的是核心部门，没办法完全轻松下来。
他觉得创业就像打怪兽，简单的复杂的不是排着队而是一拥而上，所以有一天，他突然就理解了于承的难处，也理解了念书的时候总是忙到神出鬼没的周存安。
周存安不知道这一刻的唐书年在想什么，到家后他安置唐书年躺下，又抱着电脑处理邮件去了。
咖啡冒着热气，落地窗上有电脑屏幕的倒映，手机屏幕在许久之后也亮了起来，周存安分神，拿过来查看消息——
【抱歉，周先生，九九昨天在医院抢救无效，离开了。】
第49章 宽慰
那只小狗在店外连着盘旋了三天，第四天下午倒在了周存安脚边，周存安就这么愣了会，然后小小的往后撤了一步，谁知小狗在两秒钟后蠕动身子又粘了上来，周存安荒唐的一哂，大手握着它腰身带进了店里。
下午店里客人不多，苏予弄了点水和吃的，连带着几个空闲的咖啡师一同围住了它。
“存安，我们真的要收养它么？”
周存安坐在不远处，支着脑袋一副不然怎么办的神情。
“可是之前你陪我去逛市场，那些漂亮的品种狗狗你都没有要养的想法诶。”
周存安瞧着吃饱喝足后，露出肚皮任人抚摸且看起来格外舒坦的小黄狗，“养着吧，它也没别的去处。”
苏予并不觉得这是他做这决定的理由，但也没有反驳，在周存安要走之前问，“那得取个名字吧？”
“今天九号，就叫九九得了。”
…………
“九九前一阵还挺活泼的，”
周存安坐在车里，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看起来很年轻的脸，他说完这话镜头便晃了晃，切换后置摄像头后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很精致的盒子——
“我找到了宠物殡葬服务，九九火化后骨灰会存放在这个盒子里。”
周存安此刻有说不上来的情绪，“有心了。”
画面再次切回到说话的人，周存安这才发觉他眼睛有些红肿，“你，还好吧？”
“我没事，九九也陪了我这么长时间，说不难过是假的，”那人说完，胡乱抹了把脸，又看向视频这头的他，“周先生，你会不会怪我，没照顾好九九。”
从昨晚收到消息到现在，周存安才拨出这通视频电话，他如愿见到了九九的遗体，曾经活蹦乱跳，身材浑圆的小家伙，再见已经皮包骨头，身体僵直的躺在一块隔尿布上。
人总是容易心生怜悯，对狗会，对人也会，周存安短促的摇了下头，“别难过，离开也许对它来说是好事。”
电话挂断，他在车里多坐了会儿，直至助理打来电话提醒客人都到了，他才下车往饭店里去。
洛翡花园 4:05PM
早上迷迷糊糊被周存安喂了药，唐书年这个囫囵觉断断续续一直睡到了下午，邱敏娟打电话的时间挑得正好，他正在厨房热吃食。
“你这声音怎么回事，又感冒了？”
唐书年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没事，快好了。”
“怎么总在生病？小周要是顾不上你你就回滨江呆一段时间，我也好给你养养身体。”
“诶哟妈，您歇歇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呢。”
邱敏娟叹气又语塞，顿了顿才说，“你云喜姑妈最近身体很不好，大牛一家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云喜姑妈怎么了？”
“胃病，老毛病了，”邱敏娟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多说，只叮嘱他，“等你们过年回来，好好陪陪她。”
“好，知道了，”挂电话前，唐书年又说，“妈你帮我跟姑妈带个好。”
“晓得了，照顾好自己啊。”
周存安很晚才回来，今年应酬有增无减，不怎么能喝酒的人也被迫练出了酒量，以至于现在只是带了点酒味，人倒是没什么难以处理的状况。
“我煮了汤，可能凉了，我去热一下。”唐书年放下电脑从沙发上起身，路过周存安时被他握着胳膊拉进了怀里——
“不喝了，我肚子里全是汤汤水水。”
酒味很浓，他抱得也很紧，唐书年抚着他的背，“谈的怎么样，对方很难搞么？”
“没有，很顺利，还得谢谢闻总，”
“闻晁？”
“嗯。”
周存安没多说，屈膝将他抱起来径直往卧室去，而后带着人跌进了床里，唐书年不生气，也不动弹，由他抱着撒撒酒疯，等他安静下来才转过身将人抱住——
“周存安，过年我们回滨江么？”
周存安在他胸口抬起头，“回啊，不回去邱姨怎么办？”
唐书年摩挲着他后脑勺，“我妈今天来电话，说云喜姑妈身体好像出问题了。”
“那得早点回，”周存安从他怀里出来，“我这有认识的医生，你回头问问具体什么情况，我好尽早安排面诊。”
“好，知道了，我明天再打个电话回去。”唐书年说完，又伸手捏了捏他红通通的鼻子，“你呢，周老板，应酬那么多，今天怎么情绪不大对啊，出什么事了？”
九九毫无生气的模样在眼前浮现，或提起九九又难以避开与之相关的人，周存安便没有把九九去世的事情说出口，他调了个姿势重新躺好，才说，“今天不想洗澡，唐先生谅解一下好不好？”
唐书年拿他没办法，瞧了他一会，从床上下来，给他掖好被角，“好啦，我还有邮件要回，你先睡。”
周存安哼唧了一声，果真睡去了，唐书年带上门从卧室出来，将周存安脱下的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又将他车钥匙放好，手机则带去沙发边充上了电。
邮件回复至很晚，唐书年才打算回房休息，只是电脑刚关，放在那充电的手机便亮了起来，他本没打算理会，起身时刚熄灭的屏幕又复燃，他随意扫了一眼，是微信消息——
Dust：【周先生，九九已经火化了】
Dust：【我这里存了一些九九的影像，需要我发你一份么？】
唐书年还在为九九和火化这样的字眼出现在一起而讶异时，消息再次发来——
Dust：【谢谢你今天宽慰我，希望九九在那边一切都好，也希望周先生你一切都好】
作者有话说:
与九九相关的人是苏予哈 所以周存安不想在唐书年面前提
第50章 植物
夜深，唐书年刚轻手轻脚的钻进被窝，就被周存安无意识的搂住了腰身，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唐书年却失眠了。
九九离开，周存安今天应酬的酒里除了它，应该还有那一阵把他们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的苏予和已经入狱的王成辉，再多的，唐书年觉得也许是愧疚，愧疚于当时说养就养，但始终没有给小狗一个安稳的环境。
依着他的性情，决计不会把这事拿出来矫情，所以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回来，所以他一定不会承认，他周存安也会为一条狗的命运感到惋惜。
唐书年跟着周存安一同去了公司，整个上午，除了参加各种讨论会就是跟甲方公司协商诸多细节，忙的恨不得多几个分身时，周存安助理来敲了敲门。
“进。”
“唐总，”助理进门走了两步就停下来了，“周总中午有事，让我安置您吃午饭，您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吗？”
唐书年这才将视线从文件上挪开，似是想了想，“不用了，我出去吃，他，中午有客户？”
助理点头，“是品织的闻总。”
唐书年想起他昨天说要感谢闻晁的话来，“好我知道了，你忙吧。”
助理离开他办公室没多久他便站起来松了下筋骨，正午休，大办公区的人零零散散，从办公室出来径直下了楼，他打算再去一趟原来买那盆白鹤芋的花鸟市场，给家里添置点鲜活的气息，最好这些新鲜的东西也能顺带着驱散周存安心头那点阴霾。
另一边，珞城东郊农场。
周存安在农场管事的带领下钻进了果林区，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他还没接触到这片果林，只是在入口的度假村跟闻晁匆匆见了一面，这一次，是闻晁主动邀请。
“闻总原来想把这里做成养殖区，就是旅客认领种植那种模式，后来又放弃了。”
周存安跟在后头，听着，但没吭声。
“闻总说怕麻烦，”管事的大哥自顾自的说，“哪是怕麻烦，他就是怕游客糟蹋了这些果蔬。”
这边果林大的看不见边界，另一侧的农田上则布满了恒温棚，林子里温度更低，加上小路不太平整，周存安走得不快，正欲说什么时只听身旁的大哥大喊了一声——
“快下来！”
周存安醒神，一抬头，发觉大哥快步跑到了一棵果树下，昂着头正说着什么。
周存安跟过去，瞧见闻晁正攀在树上边缘一根并不结实在枝干上，他一动，树身就跟着晃动，看得人心惊胆战。
“太危险了，先下来吧。”大哥耐着性子商量。
树上的人这才低头看了一眼，从大哥身上看到周存安身上，才说，“哟，来了？”
周存安远远站着，噙着笑点了下头。
闻晁收回手，周存安这才看到上方枝桠中间卡着一个小鸟窝。
闻晁踅摸着下来，嘴里问，“逛了吗，我这果园怎么样？”
“还不错，”周存安搭话，“鸟窝怎么了？”
“哦，我看要掉下来了，固定了一下。”靴子踩在泥地上，闻晁站着，任由那大哥胡乱拍打他衣服上的泥渍，等整理好，才转身带着他们往深处走，直至走到一个小木屋附近，“老吴，去泡茶。”
“诶。”大哥答应后匆匆进屋了。
闻晁搬来椅子，俩人在外廊上并排坐下，周存安便将视线从木屋内收回，“吴大哥在这儿不少年头了吧？”
闻晁没来由的笑了下，转头问，“看样子昨天谈得很顺利。”
“莫总还是看您的面子。”
“可别抬举我啊，”闻晁懒洋洋地说，“北区这边精装房做智能家居系统，地产商要考虑的可比外头做这个的复杂不少，成本，安全性，功率，系统更新迭代，都得往更远考虑，所以他愿意用你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知他不想揽一些名头，周存安也没再多恭维，不一会，老吴端着茶水出来，沏了一杯递给周存安，“尝尝，这是闻总自己烘的茶叶。”
周存安喜闻乐见的喝了一口，味道没那么苦，但茶多酚的清香充盈在嘴里，昨晚残存的酒意仿佛立刻消散了一般，“闻总，我不大懂茶，但这个确实不错。”
闻晁听了更是愉悦，托着老吴手背接过了他沏的茶，“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从兴盛出来，早前我还在想用什么办法把你挖来品织，这么看往后更是没机会了。”
周存安搭话前他又道，“不过也好，我没准有了个更强大的合作伙伴。”
聊起合作，俩人像是突然找到了话题，幽静的果林，身后屋内有茶汤在炉子上咕噜咕噜的声响，老吴进出给他们添了几次茶，这中间唐书年发来了几条消息，都是些数字，像是拿他的对话框记录什么，周存安回复了几次没被搭理，之后只好由他去了。
Dust的消息蹦出来是在他准备跟闻晁告辞的时候，对方说年后要出国，希望在那之前能见一面。
周存安看着这消息拧紧了眉头，恰时老吴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用绸包裹的盒子，“一些茶叶和点心，以后常来玩。”
周存安将手机放回兜里，接过来道谢，“额，吴，”
“吴绪，”老吴笑道，“跟闻总一样，叫我老吴就行。”
周存安看见一旁也笑着的闻晁，点了点头，“那下次再过来叨扰。”
回到市区已经是下班的点，路上给唐书年打了个电话，那头说已经回家了，周存安便直接往洛翡花园开去。
车子驶进地库，停好车下车前周存安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将Dust的消息栏划出红色的删除键，之后才往楼上去。
刚进屋，唐书年便从卧室探出头来，“回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