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Claire)

庄尉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我可能知道是谁。”
应该是庄晴办的事。
没问他俩意见，也没通知他们，只是把机票给订了。像庄晴的行事作风。
他收起手机，又看向褚瑜，目光专注地问：“尼斯很漂亮，怎么样？要不要去？”
褚瑜犹豫地说：“啊？这么突然？我店里……我还要……”
他说不出来要做什么。事实上，对于接下来几天，褚瑜原本就很迷茫，不知道要做什么。
庄尉看出来了，便说：“其他事都往后排一排，我们去法国玩几天。”
褚瑜优柔寡断地纠结了很久，最后在庄尉很有主见地安排下，还是答应了。
所以，突然间褚瑜就要放下象屋和舆论，火急火燎地安排库存和店铺维系，回家便急急忙忙收拾了行李，加速完成准备工作。
一切都很匆忙，在混乱和紧急间，外界纷纷扰扰的杂音总算暂时偃旗息鼓，退出了褚瑜的世界。
第二天中午，他们吃了一顿早午餐，驱车前往机场。

第67章 逃避可耻但有用
褚瑜在飞机上没有睡着，闭眼时全是乱糟糟的想法和声音，睁眼就会看到庄尉阅读一本关于珠宝的书籍。
他反复尝试入睡，最后觉得，还是看庄尉读书比较舒服。
所以，后半程的飞行中褚瑜始终睁着眼，不过他懒洋洋地窝着，不太动弹，也不出声。
中间有一次送餐，庄尉给褚瑜选了芝士焗龙虾，自己选了炙烤深海鱼，褚瑜两样都尝了一点点，就又窝回去躺着发呆了。剩下的，庄尉秉承不浪费的原则，全部吃掉了。
飞机落地法国南部，一落地就能闻到空气中香水和海洋的气味，偶尔有一缕不合时宜的垃圾臭，被风吹散后过阵子再卷土重来。
褚瑜因为没有补觉，神经有点紧绷，人也被长途的飞行搞得很疲倦，全程都靠庄尉推着他走。
他们到下榻酒店的时候，前台登记入住的人很多，庄尉就帮褚瑜点了一杯没度数的马提尼，让褚瑜坐着等他。
褚瑜坐在那里喝酒出神，突然就被一个优雅又花俏的声音打扰了。
“Bonjour.”
褚瑜吓了一跳。
他回过神来，眼神缓慢地聚焦，才注意到凑他很近的一张外国人的脸。
打扰他的人一头金色短发，个子非常高，眼睛是剔透的水蓝色，带有天然的忧郁感。这人笑的时候有很深的梨涡，一下子冲淡了忧郁。
褚瑜对于这么近的非社交距离很不适应，整个人都僵硬了，嘴巴和被胶布黏住的效果差不多，完全无法开口。
那人见吓到褚瑜，笑容不变地稍稍往后退开点距离，又说了一长串动听但完全听不懂的法语。
褚瑜不敢说话，憋了半天，还是朝庄尉的方向看了去。
庄尉没有察觉他的目光，反倒是那个来打招呼的外国人注意到了，朝那个方向指了指，又用不标准的英语问是否朋友在那里，褚瑜点点头，他便笑着举了举双手，坐到了褚瑜对面的椅子里。
充足的空间又回来了，褚瑜稍微定了定心，没刚才那么紧张。
对方又用英语继续和他交流，问他是哪里来的，又问愿不愿意一起喝一杯，他来请客，但是褚瑜没听懂，只知道是问他什么东西，他稀里糊涂地摇了头，看上去让对方很失望。
当庄尉办理完入住手续，拿着门钥匙过来时，就看到褚瑜这张圆桌边唯一的空位被人占了。
庄尉走过去，扬了扬下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那人。
这名法国人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而是笑得面带桃花，勾人的眼神从褚瑜身上转到了庄尉身上，又用同样好听的调调打了个法语的招呼：Bonjour.”
庄尉礼貌但疏离地回应了一句，同时伸出手弯下腰，搂住褚瑜上半身。
“现在回房吗？”
褚瑜立刻求救似的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说：“你怎么这么慢啊？”
庄尉无奈地笑笑：“人太多了，我没注意这边，走吧。”
褚瑜听到这句“走吧”就马上起身了，那杯马提尼都没喝完，就跟着庄尉逃去了电梯。
在电梯间里，庄尉也很无语，和褚瑜关照说：“法国人喜欢比较随性地交朋友，他们习惯了，你如果一个人遇到，可以告诉他们你不会法语，少说点话就好。”
褚瑜惊魂未定，但又开始怀疑自我。
“那个人其实没说什么，就是突然凑过来，有点吓人，可能他就是表达一下友好吧。”
上一次在保加利亚的时候，会朝游客示好的当地人也不少，大家都很友善，也很注意礼节，褚瑜没有被惊吓到过。这次，他就想是不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但是庄尉搂住他，说：“法国人不一样，刚才那人在和你搭讪，你的直觉是对的。”
其实那人也和庄尉搭讪了，不过庄尉没说。
他开始有点后悔，庄晴选尼斯的时候，庄尉还觉得挺适合带褚瑜来放松心情的，看来这是个尴尬的错误。
出电梯后，他们还要走很长一段走廊的路，才到房门口。
房间里倒是很漂亮，这里的装修风格偏复古，有很具旧时代风格的法式柱子和弧形阳台。一张床大得出奇，床上摆着欢迎客人的托盘，有冰镇好的一瓶波尔多葡萄酒和2支高脚酒杯，用毛巾叠出来的2只交颈的天鹅，床上撒了一些玫瑰花瓣，看起来莫名像情趣酒店。
庄尉把窗帘全部拉开，褚瑜走到阳台上，稍微对这地方改观了一些。
“这里就可以看到海了啊。”他看着稍远处的海平面，发出一声放松的感慨。
庄尉环住褚瑜的腰：“嗯，这儿哪里都离海不远。”
今天有微风，海平面上彩色的船跟着风浪缓慢起伏，有海鸟的叫声，哪里都显得轻松惬意。
就是民风过于开放了一些。
褚瑜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问庄尉：“我这样在这里是不是太保守了？”
庄尉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那你要去尝试一下公共海滩吗？”
褚瑜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葛玲关于衣着打扮的那番惊天言论。他心里生出一点纯粹的好奇，问：“会有女生不穿衣服在海里游泳吗？”
庄尉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还被问得愣了一下。
随即，他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应该很少吧，不过会有不穿bra的，就穿一条裙子，很多。还会有男人就穿一条内裤去游泳。”
褚瑜呆呆地“哦”了一声，然后说：“这里太开放了，你让我稍微慢点适应吧。”
“好。”
庄尉对于褚瑜的保守总觉得好笑又可爱，不过尼斯确实太不像褚瑜的风格，庄尉和朋友来的话会玩得很开心，带着褚瑜，就有点担心他。
不过，只要能让褚瑜远离风口浪尖，忘记掉舆论压力，怎么样都好。
“走吧，我们先去镇上逛逛。”他拉起褚瑜的手心。
褚瑜迟钝地点头说“好”，说完，就让他牵走了。
庄尉带着他去逛当地的水果摊子，起初买了点白草莓，后在挑选李子的时候，褚瑜又被当地一伙人搭讪了。
这次褚瑜稍微表现地镇定了一点，但水果摊的店主阿姨还是看出来他的不适，把骚扰客人的几个人赶走。
她用带口音的英语说：“这儿的学生，他们喜欢你的肤色。”
庄尉帮褚瑜做了翻译，褚瑜很尴尬地点头。
他们朝摊主阿姨道谢，阿姨送了他们2颗小巧的桃子。
庄尉拎起一大袋水果，热得撩高了袖子，肌肉线条好看地从袖口露了出来。褚瑜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不安，提出要两个人一起拎。
庄尉笑他：“褚瑜，你怎么对你男朋友还这么客气啊。”
褚瑜一下子脸红了，支支吾吾的，说不过庄尉，就自己动手抢过来一边的拎口。
两个人把那一袋水果抬着走，边走，边吃了起来。
“嗯，李子不错。”庄尉评价。
褚瑜点点头，又多拿了几个出来吃。
等穿过小巷，他们来到海滩上，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很多人赤膊着上身披着毛毯走过，身上被海水泡得发白，又被太阳晒得发红。
他们穿过人群聚集的区域，找到一处僻静少人的沙滩，因为没带毯子和拖鞋，也只能站在石板台阶上，隔着沙滩看一看海。
褚瑜站了一会儿，有点心动地说：“我想踩一踩沙子，要不等会光脚回去吧。”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看大家都光着脚到处走。”
庄尉笑了笑：“行啊。”
褚瑜就脱了鞋，连同水果袋一起系到了边上一棵树上，庄尉陪他一起，踩着细沙子走了会儿。
海风还挺舒服，傍晚临近时，海滩和天空整个变成了橘红色。
褚瑜朝海浪打上来的方向走了几步，把脚浸在冰凉的海水里，忽然有点开心地笑了：“好凉啊。”
庄尉看得入迷，有种喝了太多酒的感觉，被褚瑜生动的脸灌醉。
褚瑜站得不太稳，倒来倒去像下一秒就要摔跤，伸长了手臂借以保持平衡。庄尉下意识伸出手，在褚瑜的头顶上方牵住了褚瑜的手指。褚瑜被他牵着，借力晃了半圈。
“咔嚓”一声，褚瑜和庄尉都迅速回头，循声望去。
一名外国游客刚放下手里的“大炮”，歉意地用纯正英式的英语说，刚才那一幕很打动他，让他下意识按下了拍摄按钮。
褚瑜有点无语，和庄尉松了手。
不过庄尉并不是很介意，只是摆摆手说没关系，褚瑜也觉得好像并不会因为和庄尉牵了手而被人指责，因此放松下来。
那人便又用英语夸他们：“Beautiful dance.”
他的发音很标准，这句褚瑜听懂了，瞬间尴尬地扣起了脚趾。
庄尉忍俊不禁地笑说：“We are not dancing.”
“ahh，sry.”
那人再次表达了歉意，随后与他俩道别，又接着沿沙滩一侧走远了。
褚瑜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要好好适应这里。”
他认真的模样，让庄尉再一次笑了出来。
“褚瑜，你知道在尼斯度假，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褚瑜露出一丝好奇。
庄尉的笑意扩散到眼角，先哄骗他：“说出来你要不要勇敢尝试一下？”
褚瑜真的非常好骗，回答说：“你陪我的话……可以试试，是什么啊？”
“滚一天床单，从早做到晚。”
褚瑜的脸迅速红了，蒸熟的虾子似的，眼睛睁得老大老大，不敢置信。
庄尉完全就是瞎说的，看他难以接受的表情，笑得捧腹。
他笑了一会儿，一把捞过褚瑜的肩膀，用手臂圈住褚瑜的脖子，说：“逗你的，最重要的事情肯定是要开心啊。”
褚瑜对于庄尉这个流氓笑话感到非常羞耻，对于自己居然真的信了感到更加无法接受。
不过他生不起气来。
因为庄尉说得对，在南法吹着海风走在日落黄昏的光影里，嘴里还残留李子的酸甜味道，真的没办法不开心。
片刻后，褚瑜小声地说：“等回旅店吧，晚上睡觉的时候，好不好？”
庄尉珍惜地啄了他一口，说：“好，等回去。”

第68章 维护的是更重要的东西
褚瑜和庄尉见四下里完全没人了，搂搂抱抱地腻歪在一起走了很长一段路，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才开始往回走。
他们出发的地方有装饰用的灯串，很容易就找到了系袋子的那棵树。
但是走近后，两人才傻了眼。
鞋子还在，水果没了。
两个人在昏暗不清的灯串光线里面面相觑，时间过去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过好久，褚瑜愣愣地问：“庄尉，钱和房门钥匙……”
庄尉伸手进裤带里，掏了出来。
褚瑜这才松一口气。万幸，重要的东西还在。
他们踩着满脚的泥沙走回去，在路上一个水管处冲洗了脚。庄尉一路一只手拎着两个人的鞋，另一只手牵着褚瑜。
回到旅店门口时，褚瑜有点沮丧地说：“本来还想吹着空调吃草莓的。”
庄尉无奈地笑笑，伸手在褚瑜脑袋上胡乱摸，把他的头发都揉乱了才说：“给你买杯水果沙冰吧。”
褚瑜跟着他的眼神，注意到一侧有一辆卖水果沙冰的房车。
他嘴馋起来，说：“好啊。”
庄尉便又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过去买。因为庄尉两只手都没空，褚瑜还帮他掏口袋付了钱。
他们等了一会儿才买到。褚瑜捧着沙冰吃了一路，回到房间里还没有吃完，庄尉只好先去洗漱，又收拾出了行李。
褚瑜看他收拾了一会儿觉得愧疚，才加快速度吃完沙冰，一起过来帮忙。
理完东西以后，褚瑜去洗漱好，和庄尉一起坐在阳台听海浪的声音。
虽然傍晚时他们在海边说了些“滚床单”之类的约定，但此时此刻坐在这里，倒也没有很想立刻上床了。
“庄尉。”褚瑜叫了他的名字。
“嗯？”
“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想网上那些事唉。”他说。
庄尉顿了一下，温柔地说：“那现在也可以不想。”
褚瑜稍微笑了一下，把双腿收起来，用胳膊环抱住，说：“没关系，开心过以后再想那些，好像就觉得没什么了。”
庄尉说：“今天跟你爸爸联系过了吗？”
褚瑜回答说：“联系过，电话还是没有打通，邮件也没有回复。他在项目期的时候是这样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庄尉说：“林秘书白天的时候通过首都科学院官方留言渠道留言了，也许能通知到他。你现在再试试吧。”
“好。”
褚瑜拿出手机，当着庄尉的面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庄尉也没想到要联系到一个当事人会这么难，只好想了一个暂时的优化方案：“你先写一篇申明吧，把你想说明的话说清楚，再一起贴出现有能提供的证据，银行流水之类的，再发动一下网友，看能不能找到老店主。”
褚瑜点点头，开始低头想怎么写申明。
“我没写过这种，等会你帮我看看吧。”他跟庄尉说。
庄尉点头说好。
褚瑜修修改改写完一篇简短的申明，拿给庄尉看。
庄尉一看就皱眉头了：“怎么这么短？”
褚瑜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说：“好多东西我不想写，不想让别人知道。”
庄尉粗略看了一下，发现褚瑜隐去了养母对他不好的事实，本来按庄尉的想法，这是取得网络舆论同情的一个很好的出发点。
褚瑜也没有提及庄尉，所以关于养母出事那天为什么自己会不在家也解释地很模糊。这件事庄尉在象屋被直播打砸的当天就解释过，但网上谣言还是很多，庄尉是希望褚瑜再正式解释一遍的。
褚瑜的这篇申明，略过了很多细节，只是实诚地解释了自己买下店铺的钱主要来源于生活费积累，以及自己回家时看到母亲已经死亡，他立刻报警了可还是来不及救治。
“这样写肯定不行。”庄尉说着，开始给他修改。
褚瑜手肘撑在桌面上，半个身子朝庄尉靠，说：“你不要把你自己写进去了。”
庄尉勾起嘴角，笑话他：“怕我应付不了这点舆论吗？”
褚瑜小声地说：“我不想看到你被网上的人乱说。”
庄尉打字的手指一顿，随即安抚地朝他一笑，说：“放心，网上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往心里去的，但是你的事情必须说清楚，这是你在事情发生以后的第一次表态，必须足够真诚，要回答所有网友关心的问题，不能遮遮掩掩的。”
褚瑜不太有信心，问：“他们会信我吗？”
“不管信不信，你要实话实说。”
庄尉把舆论规律的相关知识讲给褚瑜听，其实褚瑜不笨，心里也全都明白，他就是不愿意把一些事告诉那么多人。
庄尉改了一稿写得特别细的，拿给褚瑜，褚瑜看完又不乐意了。
“你不要把我妈打我的事也写出来了，和这些争议点又没关系。”他边说，边皱着眉心一点点删除那些话。
“褚瑜，你妈妈这是家暴，你应该让那些骂你的人知道你遭受的不公待遇，让他们知道他们无脑跟风喷的人其实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很不容易的。”
庄尉说这话时的表情很严肃，褚瑜稍微被震慑了一下，但他犹豫过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思。
“我妈已经死了，别人没必要知道这些。”
庄尉沉默了一会儿，妥协了：“好吧，你删掉吧。”
褚瑜把那些话删除，之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庄尉，那个眼神又让庄尉心软了。
他问：“干嘛看我？”
褚瑜反过来问他：“你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