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Claire)

褚瑜想了想，说：“我们只是拓宽一种销售渠道而已，更多功能还是放在活动和新品推广吧，我觉得线下活动很有意思，巧克力交流会之类的。哦，还可以回收部分未损坏的礼盒外盒，换取低价的特色小礼物，怎么样？”
乌晨一拍手：“这个好！我们可以做点文创小东西，老板你不是会画画吗？自己画一点，在网上找人做，很便宜的。”
褚瑜也觉得这个想法好，让乌晨帮他记下来，打算再去问问庄尉的意见。
褚瑜很认真地考虑店铺未来的发展，希望它不仅是眼前一间小店的样子。他想，如果象屋能做得再好一点，也许，他也能更有底气一点。
乌晨在边上站着没有走开，多看了褚瑜好几眼。
褚瑜发现了，奇怪地问：“你在看什么？”
乌晨说：“老板，我觉得你变了。”
“啊？”
“很多评论区的客人也说你变开朗了，真的。以前你都不和客人多交流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来找你拍照打卡，你就自顾自做饮料或者结账。但是现在，很多人说和你说了话，大家的反馈都很好。我也是这样觉得。”
“是吗？”褚瑜不太确定地问。
乌晨看上去心情很复杂，也说不上来是失落多点，还是欣慰多点。
他说：“我就在想，是不是庄总真的这么有本事，还是谈恋爱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褚瑜稍愣了一下，随即有点脸红，窘迫地低下头去了。
“你别乱说。”
他批评了乌晨，然后进小厨房找材料。

庄尉晚上过来，因为天热就只穿了白衬衣，连领带都没打。
他一进门就绕过排长队结账的客人们，迈步走到收银机后面，凑过去对褚瑜说：“我一个发小临时来出差，约我一起吃个饭。”
褚瑜正忙着结账，仓促间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哦，你去吧。”
庄尉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走出一会儿？我想让你一起去。”
褚瑜愣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现在？不太行吧……”
边上的乌晨已经要抓狂了，喊叫道：“不可以！他走不开！”
庄尉忍不住笑了一下，过去帮把手，说：“晚点去吃宵夜吧，等你稍微空一点了告诉我。”
褚瑜想了想，答应了。
庄尉趁着晚饭时间留下来帮了会儿忙，饭后有业务经理找他，他就又回对面去了。
象屋里冷清下来已经是晚上9点多，褚瑜又把之前做好造型的巧克力从冰柜取出来，开始装盒。
10点过，店里客人还是很多。
褚瑜想了想，和乌晨说：“你今天留下来加个班吧，等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就关门。”
乌晨沮丧道：“知道了，你要去约会嘛，懂的。”
褚瑜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一下，摘掉围裙，开始边给庄尉发消息，边往外走。
庄尉让他在Twinkle大楼外面等一等，很快，就开着车接上他了。
“店没关掉？”庄尉看象屋还亮着灯，问。
褚瑜点头道：“客人有点多，让乌晨看一会儿再走。是要和谁吃饭啊？”
庄尉语气轻快地说：“我小时候学小提琴认识的朋友，他叫梁睦圆，那时候我们两家离得很近，所以后来就经常一起玩。今天他带女朋友过来一起吃饭，正好认识一下。”
褚瑜有点惊讶：“你还会小提琴？”
庄尉道：“早就不会了，小时候乱七八糟学了很多东西，现在都没什么用。”
褚瑜小时候什么都没学过，但他多出来的时间也没能用于和其他邻里的孩子玩耍，所以觉得还不如叫他学点什么，不至于想起童年就觉得很单薄晦涩。
吃宵夜的地方离得很近，只拐了几个街口就到了。
这是一条海鲜街，但考虑到褚瑜的膝盖，庄尉他们挑了一家以综合烧烤为主的店。
庄尉把车停好，带着褚瑜一起走过去。
褚瑜见到了庄尉的发小梁睦圆和其女友。
说起女友时，梁睦圆大笑说：“现在是未婚妻啦，下下个月就变老婆了哦。”
庄尉很惊喜，立刻恭喜好友。
“今天我就是亲自送请柬来了，到时候有空你俩一起来啊，”梁睦圆拍了拍他的肩，说：“你在国外打拼了这么多年，一回来就也脱单了，挺好的，替你高兴。”
庄尉朝褚瑜带着笑意地一瞥。
褚瑜原本很拘谨，但梁睦圆和他的未婚妻都非常开朗，对褚瑜这个话不多的陌生人也很热情，庄尉把人请入座后第一件事就叫了低度的啤酒，褚瑜喝了点后，也开始加入闲谈了。
庄尉笑说：“褚瑜，你悠着点喝啊。”
桌上唯一一名女生问道：“什么？喝啤酒也要管吗？”
“不是，”庄尉解释，“他酒量太浅了，不能多喝。”
褚瑜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烧，瞪了庄尉一眼，希望他不要拉低自己在他朋友心目中的形象。
他很少和人出来吃饭，更何况对方还是庄尉的朋友，所以即便其它人都一副放松自在的样子，他也还是挺紧张的。
“褚瑜是做什么的啊？”梁睦圆问。
褚瑜很不擅长和生人说话，稍微有点卡顿地回答：“我开了一家巧克力店，就在他们公司对面。”
“哦——”
庄尉顺着接过话头，道：“要不要明天去店里坐坐？”
“估计来不及，明天行程很紧，唉，你们在网上有店吗？”
褚瑜说有的。庄尉就说：“你们加个好友，褚瑜，直接把店铺推给他们吧。”
于是，他们加了好友，又推了店铺。
正好聊起店铺的话题，不知是谁先说起，褚瑜就关于开立一个拓宽线上渠道的想法，和大家提了一下。他不太会主动找话题，难得真有话要说，庄尉都停下手里动作，专心地看着他说话了。
巧了，梁睦圆的未婚妻刘娜娜是做自媒体的，而且做得非常成功，经验很丰富。
他们又往这个话题上展开去谈了很多，慢慢的，庄尉和梁睦圆倒插不上话了，只好各自说说近况，相互碰杯喝酒，在一旁听褚瑜和刘娜娜交流线上流量和推广、稳定客源的话题。
吃完饭后，刘娜娜说还是想去象屋看看，帮他做一些软广。
庄尉想了想，说：“这样吧，明天一早我过来接上你们一起去象屋，不过不知道你们的时间怎么安排？象屋早上7点过后很多人，9点后会清一点。”
刘娜娜和梁睦圆对视一眼，说：“那我们只能早点了，明天8点多要去调研了，不过你们不用来接，我们有车，给个定位就行。我们6：30过去坐坐，吃个早饭，你们方便吗？”
褚瑜有点高兴地点点头：“方便的。”
他还从来没有约朋友来自己店里吃过早饭，或者说，他从来没什么朋友。
4人这一顿烧烤吃到很晚才结束，中间时段开始，庄尉就不许褚瑜喝啤酒了，只准他喝橙汁，所以他今天没怎么醉，到了车上也还是很清醒。
他非常开心，笑容一直浅浅地挂在脸上。
“庄尉，娜娜喜欢吃什么样的巧克力？我们要不要给他们包一袋特别的，让他们带走？”
庄尉酸溜溜看了他一眼，开玩笑道：“都叫人家娜娜了，这么快就熟了啊？”
褚瑜眨眨眼：“你别乱讲。”
“就拿2盒卖得口碑最好的送吧。”
“哦，好。”
庄尉拿出好友的请柬看了眼，对了下时间，说：“婚礼是下下个月头的那个周日，在卓市，来回一天很方便，或者再多放一天假去玩玩，到时候把时间空出来哦。”
褚瑜点点头，在自己的手机上标注备忘。
庄尉又看了一眼表，说：“很晚了，要不今天去我那儿睡吧，明天去接他们也近一点。”
褚瑜也觉得回自己家不如去庄尉家的公寓方便，就同意了。
庄尉便带着褚瑜，去了他们曾经短暂相处过的公寓。
褚瑜对这里有印象，记得高档华丽的装饰，和衣着考究的公寓管家，还有庄尉家里那张很大很软的床。
上一次来，他心里怀抱着很大的决心，以为那是最后一次和庄尉见面。
结果命运很慷慨，兜兜转转，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庄尉给褚瑜拿了拖鞋，又去帮他找可以穿的干净睡衣。他找到一身早年买的尺码小一点的旧睡衣，不过对褚瑜来说也还是有点大。
2人洗漱完，躺在庄尉的床上说话。
“你这里是酒店式公寓吗？”褚瑜问。
庄尉说：“嗯，主要是看中平常有管家和家政，我不在家也没事，之前没回府城的那几年，这套房子一直是托给管家帮忙租出去的。”
褚瑜轻声说：“比我那里舒服多了。”
庄尉转头去看他，看着看着就亲了一口。
“我这是公寓，你那里是家，还是家更舒服一点。”
褚瑜没有接话。
庄尉觉得今天褚瑜的心情很好，认识了新朋友，他一路都是带着笑意的，就有点不忍心说过年要走的事。但没办法，总要说的。
“褚瑜，今年过年你爸爸会回来吗？”
褚瑜愣了一下，心里大概猜到话题的走向了。
他说：“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庄尉就说：“哦，这样啊。”
“嗯。”
“我今年要去首都那边看看我爷爷，他住在一家疗养院里，身体不大好。”
庄尉没有说起他爷爷对于他性取向的介意，而是说：“我打算跟家里人一起去看看他……本来可以陪你在府城过年的，不好意思。”
褚瑜眨了眨眼，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所以不算太过难受。
“嗯，没事，下次吧。”
褚瑜嘴里说着“下次”，心里却觉得未必能有“下次”，他意识到自己和庄尉之间的差距，除去自身的各种特质外，还有家庭。
也许庄尉在得知自己的过去后，会觉得难以让家人接受吧。
也许明年过年，他们就已经分手了呢？
褚瑜胡乱想着，庄尉安慰他的一些话他也没怎么听进去，刚才交到朋友的喜悦也消散了。不过这是他人生的常态，快乐过后就是失落，期待的后面跟着无望，他也算是很有经验了。
褚瑜想着，自己安慰了自己一下。
他转头对庄尉努力笑了一下，说：“没事的，我正好也还要开店的嘛。我想睡了，你关灯吧。”
“好。”
庄尉便抱住他轻轻地亲了额头，转身关掉了灯。

留宿在庄尉的公寓的第二天，褚瑜起得比平时更早。
他有点认床，所以一直没睡沉，隔着玻璃窗听到凌晨4点的鸟叫声时就再也睡不着了。不过他贴着庄尉厚实的胸口赖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地起床。
快要过年了，府城却迎来一股倒春寒，一下床褚瑜就感觉到凉意。
府城原本比保加利亚热很多，而且已经热了有一阵了，褚瑜是穿着单衬衫来的。
他在这里没有衣服穿，店里备换的也是单薄的春季长袖衬衫，所以站在庄尉的衣柜前呆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办。
站久了腿又开始痛，他下意识弯腰揉了一下膝盖。
身后传来庄尉低哑的声音：“不舒服？”
褚瑜立刻直起身，转身看他，说：“不是，还好。”
说完，褚瑜鼻子一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庄尉笑了一下，迅速下床把自己的外套披给他。
“要干嘛？一直站着也不怕冷？”
褚瑜轻声说：“我觉得有点降温，但是没有厚的衣服，在想要不要回去一趟，反正还早。”
庄尉听完，拉开边上一个衣橱：“我这有你的一套运动装，要不今天临时穿穿吧。”
“运动装？”褚瑜有点懵，他从来没买过运动装。
庄尉拿出一个考究的盒子，里面规整地叠放着一套长袖运动套装，有裤子、T恤和外套，是还挺厚实的面料。衣服的款式是类似网球服的设计，简约好看。
“本来买给你的，上回拿给你的衣服你说贵，所以这套我也就没拿出来了，临时穿一下吧。这套是初冬的面料，应该够保暖。”
庄尉帮他把衣服抖开。
褚瑜缓慢地接过衣服，犹豫了一下，还是穿上了。
他套上运动服以后暖和了一些，抬眼看着庄尉，问：“这套也很贵吗？”
庄尉说“还好”，又叫褚瑜赶紧洗漱，先去店里准备。
因为现在还早，庄尉送了褚瑜到店里，打算帮会儿忙，等梁睦圆和刘娜娜过来一起吃了早饭再去对面上班。
褚瑜难得没有穿衬衫去象屋，几个起早的老顾客都很惊奇，每个人都要对褚瑜说一句“你今天穿得好特别”。褚瑜起初很不适应，有点想要换下来，不过因为大家都说好看，还纷纷来打卡拍照，他渐渐也觉得运动装穿着不束手束脚，也挺不错的。
庄尉帮他把昨晚凝固好的一些巧克力包装好装盒，时间还有一些。
他走到褚瑜身边，弯下腰按了一下他的膝盖，问：“还难受吗？别一直站着了，问问乌晨什么时候到，让他帮你收银吧。”
褚瑜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事啦。”
“早上看你都在揉膝盖了，是不是降温了，关节不舒服。”庄尉说。
褚瑜说：“不是，早上有点凉，现在好了。”
庄尉还是有点担心。
自从知道褚瑜的过去以后，他就很怕自己对褚瑜的照顾不够，因为褚瑜不擅长主动说话，有时也许褚瑜哪里不舒服了，或者对什么事很介意，自己也不会发觉。
不过，褚瑜今天看上去没有因为要独自过年而低落，也接受了自己买的衣服。
想到这里，庄尉伸出手，理了一下褚瑜的衣领和帽子。
“这套你穿着很好看。”他说。
褚瑜也看了衣服一眼，问：“是不是因为你把牌子剪掉了，所以不能退了？”
庄尉有点想笑，点头说是。
褚瑜看起来就有点纠结，觉得自己拒绝了庄尉的好意，好像有点造成浪费。但是穿很贵的衣服，又不太适合他。
庄尉背靠吧台边缘，侧身朝着褚瑜，低声开玩笑说：“你如果觉得贵，就应该多穿几次，这样平均下来每一次穿的均价就变低了。”
褚瑜听得笑了一下，作势打了他一拳：“什么歪理邪说！”
然后他就听到店里客人小声的嬉笑声，恰巧还有乌晨从门口进来，似乎也因为两人刚才的动作而惊呆了。褚瑜吓一跳，立刻收回手退了半步，脸颊和耳根都飘红了。
庄尉很配合地站远了些，四平八稳地控制好表情，重新变成一个有点距离感的总经理的样子。
过了片刻，褚瑜有点尴尬地叫乌晨过去做饮料，他们才开始慢慢进入正常的营业流程。
6点半多一些时，梁睦圆和刘娜娜过来了。
刘娜娜一到这里，就表示非常喜欢象屋，参观了店里的布置，又点了伯爵红茶戚风蛋糕和法式热可可，褚瑜送她的巧克力礼盒也当场拆出来尝了2颗，对每颗都赞不绝口。吃完早饭，她还在店里拍了会儿布景，又和褚瑜聊关于线上推广的事情。
刘娜娜是一个非常有执行力的女生，褚瑜起初只是一点想法，她今天在象屋吧台就把这些想法都变成了可行方案。
“你就先画一些和象屋有关的图样，发给我，我们可以先从找厂家做文创开始做起，找到合适的供货商，把旧礼盒换文创的点子做上线，这部分成本不高，先做起来。然后准备几期线下的巧克力交流会。看线下活动的反响，后续也可以考虑租个户外场地，弄下午茶那样的，你在保加利亚比赛时认识的同行也可以邀请过来一起参加，在业内也打点知名度。到时候有些府城政府的环保项目，我们也可以参加，利用一下地方政府的宣传窗口。这是第一步，为的是脱离小众的圈子，争取出圈，让更多人知道象屋，想到送礼就能想到象屋的巧克力礼盒。然后我们再走下一步……”
褚瑜跟着刘娜娜清晰的思路捋了一遍，发现想做线上的推广并没有想象中复杂。
有了头绪以后，他也变得很有干劲。
当天，他就抽空画了很多有趣的手绘图案，比第一次庄尉叫他画圣诞合作礼盒时更顺利，有更多灵感。
也许是去了一趟保加利亚的收获，也许和庄尉在一起之后，褚瑜内心埋藏的浪漫又富有创造力的种子开始萌芽了，褚瑜这一天的成果很不错。
忙了一整天以后，乌晨快下班了，过来问：“老板，今年过年你怎么打算啊？”
褚瑜一天都没想起这件事，忽然提起倒愣了一下，说：“就……还是开门吧。你可以放假到初八再来，没事。”
乌晨古怪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干嘛？”
“庄总……没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