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那你觉得青玉如何?”
听到这,季辞一顿。
青玉长老?
他抬起眸子偷偷觑了寒生一眼。
好端端的提青玉干嘛?虽说青玉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比起寒生、孤鸿还有云时那三位,青玉还算不错,至少季辞不是特别讨厌他。
他老实道:“青玉长老……是个好人。”
嗯,这波回答满分。
但寒生还是没说话。
季辞有点不耐烦了,妈的,这人哑巴了?
好端端的浪费他时间做什么?
季辞正要再说些什么,他的手忽然就被寒生执了起来。
季辞:!!!
他下意识开始挣扎,但寒生的力气极大,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季辞正想动用些灵力逃跑,免得这人断他手指,腕上却忽然一阵冰凉。
“叮当”一声。
季辞皱着眉看过去,发现寒生往他手腕上套了个翡翠手镯。
碧绿澄澈,料子极好。
他看向寒生,迟疑道:“这是?”
寒生避开他的视线:“赔罪礼。”
话音落下,季辞便愣住了:“给我的,赔罪?”
寒生抿了抿唇,随后颔首。
这下季辞彻底傻了。
好端端的寒生给他赔罪做什么?总不能是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之前确实苛待了他要补偿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季辞无端心慌,这家伙该不会是在憋什么大招吧?
例如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等他放松警惕了,寒生再一榔头把他敲晕……
季辞正在心里不停嘚巴,他脸上没个把门的,寒生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他闭了闭眼,严厉道:“不要瞎想!”
季辞:……
“哦。”季辞看着手腕上的翡翠手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那寒生长老,没事的话,我就先行离开了。”
这一回,寒生没有阻拦。
但季辞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身上。
头皮发麻,季辞加快脚步,迅速离开这里。
寒生站立在原地,如同一只失去生机的木偶,只是手指无意识的摩梭,就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离开寒生之后,季辞只觉得空气都新鲜不少。
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翡翠镯子,越看越碍眼,正寻思把它摘下来丢掉,身侧忽然传来一阵冷冽的气息。
季辞转过头一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也不纠结自己手上的镯子了,缓缓往后退了几步,随后躬身行礼:
“云宗主。”
此人正是云时。
他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衣,衣摆处沾染着些许暗红色,不知道是不是血,面上笑意吟吟,看着季辞的目光充满了兴味。
见季辞一副警惕的模样,他便挑眉道:
“怎么,很害怕我?”
听到他这么说,季辞扯起唇角,艰难地笑了笑:“怎么会,我对云宗主……一片敬仰之情。”
才怪,寒生他们都是小变态,只有云时是超级无敌大变态。
将他丢进鬼蜮就算了,丢进去之前,居然还摸他?
草,真是恶心。
云时却仿佛没有看见季辞的表情,他相当娴熟地凑近季辞,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兴致勃勃道:
“你好像变漂亮了,是我的错觉吗?”
季辞:“……想来应该是的。”
云时沉吟片刻,随后斩钉截铁:“不,你确实变漂亮了,我想想,你是不是在鬼蜮突破了化神?”
他再次提起鬼蜮,季辞难看的脸色几乎快要掩盖不住。
季辞抬手拨开云时的爪子,再次向后退去:“这次是弟子打搅宗主了,弟子先行告退。”
说完便要离开。
夭寿了,最近怎么回事,老是碰见这些晦气玩意儿?
正这么想着,手臂忽然被扯住。
一阵天旋地转,季辞只觉得身形一轻,后背陷进柔软的被褥中。
季辞草草竖着的头发散开,他搞不清楚状况,慌乱地抬起眸子,就见云时一脸笑意地盯着他看,目光像是在欣赏。
见季辞看过来,便轻佻地一抬眉,伸手不轻不重地按压住季辞的喉结:
“叫啊,你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
季辞:……
尼玛这人有毛病是不是?!
事实证明,云时确实有毛病,而且似乎还病的不轻。
季辞伸手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来,奈何此人稳如老狗,季辞用上了全身的力气都无济于事。
他气急,心想要不张嘴咬人算了。
但是挣扎间,季辞一个抬眸,发现对方眸色很深,里边全部都是暧昧的神色。
他怕自己得不偿失,最后终于冷静下来。
“云宗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时压在他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季辞散乱的头发。
深黑光滑的发丝缠绕在云时修长的手指上,看起来暧昧缠绵。
季辞偏过头去躲开他的气息,发觉自己此刻应该是在云时的内殿。
墙壁上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床边的博山炉里燃着袅袅檀香。
而此时此刻,内殿的主人,道宗的宗主,云时,正趴在他身上……
季辞悚然一惊。
云时多大了来着?一千岁该有了吧?
老牛吃嫩草也不是这么吃的啊!他季辞刚刚及冠,正是二十岁的大好年华,怎能被云时给玷污了!
季辞反应过来,用力把云时推到一边,面庞因为过于激动浮起了些许细汗:
“宗主,请您自重。”
云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目光说不出的粘稠:“我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
季辞警惕地看着他,没说话。
他的模样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了,分明是清俊疏朗的长相,此刻却眼尾飞红,唇瓣屈辱地抿着。
云时看在眼里,忽然觉得他似乎比秦珏还要让人兴奋。
这么想着,他便勾了勾唇,说道:“其实我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
“鬼蜮凶险,进去的人通常有去无回,你去了那一遭,破了化神,竟然还活着回来了。”
云时语气里带着疑惑,他伸出手想去描摹季辞的面庞,但是还没碰上,就被季辞一巴掌拍回去了。
季辞心里觉得晦气。
什么垃圾王八蛋,想要他死就直白点,现在把他绑到床上压着是要闹哪样啊?
他直男,铁直!
想到这,季辞便气的火冒三丈。
他眼神冷漠地盯着云时,说道:
“云宗主,鬼蜮就当是您给我降下的处罚,处罚过了,弟子与那件事便再无瓜葛了,云宗主也不必一直揪着我不放,免得失了风度。”
闻言,云时笑起来:“怎么会呢?我觉得你很有趣啊。”
男人的目光落在季辞鼻侧那颗颜色浅淡的痣上,眸子微微一亮:
“你如今刚刚及冠,就已经是化神修为,算起来,绝对是修仙界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就是可惜了没去参加盛元大典,不然必定名声大噪。”
听到这,季辞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他没去参加盛元大典是因为谁啊?还不是因为面前这个老比登!他居然还好意思提!
季辞安静下来。
他倒要看看这张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只见云时目光温柔,手指暗戳戳地挑着季辞的发丝,声音低沉醇厚:
“小辞要不要到本宗主身边来?我亲自教导你。”
最后一句话被他刻意压低,拖长了调子,显得极其耐人寻味。
季辞听的耳朵都痒了,他嘴唇张合,最后憋红着脸吐出一句:
“云宗主,你嗓子里卡大提琴?”
云时:?
他眼底带着片刻的迷茫:“什么?”
“……没什么。”季辞干巴巴道,他咳嗽了几声,见云时已经有些松懈了,便小心翼翼从床榻上坐起,说道,“云宗主,我谢谢你的好意,但弟子已经下定决心不日便离开宗门,下山游历四海,宗主还是不要在弟子身上浪费时间了。”
话音一落,殿内陷入片刻的沉寂。
周边空气仿佛都凝结了。
云时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戾气:“离宗?”
“是。”
季辞从床榻上起来,那条深蓝色的发带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青年的神色十分认真:“宗规上写了,弟子境界臻至化神之后,便可离开宗门,自寻出路。”
所以他要离宗,要下山,没毛病吧?
其实,若是他在宗门内的处境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他可能还不会想要这么快离宗。
但无论是云时,还是寒生,他们给季辞的感觉都太奇怪了。
季辞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但就是莫名地觉得不舒服。
他有预感,自己若是再在道宗待下去,等待他的恐怕会是比之前还要糟糕的处境。
果不其然,云时的脸上已经完全没了笑意。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季辞的脸上,毫不顾忌,十分大胆。
季辞也就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两人一时无言。
过了许久,云时才慢慢道:“是在道宗内过的不好吗?”
他抬起眼眸:“你要知道,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比道宗还要适合修炼的地方了,难不成你是想要一辈子将修为停滞在化神不成?”
季辞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也只是有点道理。
毕竟比起修为,他更想要的是带着小师弟脱离这群变态。
今天和云时的这一番对峙,则是更加坚定了他要离开的想法。
季辞垂下眸子:“宗主,弟子去意已决。”
话音落下,殿内气氛降至冰点。
云时目光极轻地落在季辞身上,不知为何,季辞感到背后一凉。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握在腰间折柳的剑柄上,冷静地想。
若是云时对他动手,那他就用剑戳死他丫的。
正这么想着,外面忽然传来道童的通报声:
“云宗主,青玉长老求见。”
被这么一打岔,殿内的氛围再次回暖。
青玉来了?
想到这,季辞稍微有些放松,渐渐松开了剑柄。
他抬眸看向云时,彬彬有礼地一颔首:
“既然青玉长老过来议事,那弟子就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云时回应,他便直截了当地转身要走出殿门。
身后云时的声音低沉冷冽:
“季辞,若是我不同意,任你有天大的能耐,也出不了这三清道宗。”
季辞脚步一顿,仍旧什么也没说,朝着殿门外走去。
跨过门槛时,他迎面撞上了青玉。
看见他,青玉眼底划过一丝异色,随后急匆匆喊道:“季辞,留步!”
季辞仿佛没有听到,自顾自地往外走。
青玉回头看了殿内一眼,思忖再三,最后还是追着季辞出去了。
目睹一切的小道童有些愕然,他惊慌失措地看向云时,说道:“云宗主,青玉长老他……”
“无事,你退下吧。”
话音落下,小道童便住了嘴,静默着离开。
昏暗的光晕下,云时抬手点燃了一盏油灯,暖黄的光照在他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却不知为何透着些许阴森。
他声音低哑,带着令人战栗的兴奋:
“……季辞,有意思。”
好不容易逃脱云时的魔爪,季辞只觉得全身舒畅,连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他出门的时候似乎碰到了青玉长老,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赶紧回去和小师弟商量了一下离宗的事情。
但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急匆匆追过来的青玉长老拽住了手臂。
季辞脚步一顿,随后唇瓣挑起一点弧度,转过身略带讶异道:
“青玉长老?您不是要和宗主议事吗,怎么现在出来了?”
妈的,今天是不是捅了长老窝?
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往他面前凑呢?
季辞好累,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青玉垂下眸子,缓慢放开手,说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鬼蜮?”
听到这话,季辞点了点头:“是的,宗主降下的责罚,我这个当弟子的,不敢不从。”
话音落下,青玉眼底便带上几分苦涩:“怪我,若我当时能再劝劝他就好了。”
“不说这个,小辞,你身上有受伤吗?”
说着,便要上手检查季辞的身体。
季辞哪能叫旁的人碰他,连忙后退几步挡住了青玉的手。
青年神情自若:“劳烦长老挂念,弟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的目光落在青玉僵在半空中的手上,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青玉长老特意过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问我伤势吧?”
说到这,便见青玉神情有些闪躲。
这些变化根本逃不过季辞的眼睛
他在心底哼哼两声——
呵,男人。
没过多久,青玉便颇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是这样,小辞,你是否在鬼蜮中,看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话落,季辞便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上前一步:“什么,什么孩子?说清楚点。”
看见他的动作,青玉唇角几不可见地往上一挑。
他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说道:“长的挺好看一个小男孩,性格有点冷,穿的破破烂烂的。”
听到这描述,季辞基本上和阿生对了个十之七八。
所以青玉是认识阿生吗?
他不确定。
季辞眉头皱了皱,警惕道:
“长老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听到这话,青玉眸光微动,随后说道:“我侄儿前些日子遭了苦难,魂魄被吸进了鬼蜮了,昨日才醒来,并且闹着要找哥哥。”
季辞心底有些激动,同时也有些疑惑:“侄儿……青玉长老还有侄儿?”
“这是自然。”青玉笑眯眯道,“我猜到他口中的哥哥应该是你,便找过来了。”
季辞又多问了一些问题,大多都是在鬼蜮中和阿生一同经历过的。
什么打虎杀兔摸枣子等等事情,青玉都能答的大差不差。
季辞心中有了决断。
他唇边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既然阿生是青玉长老的侄儿,那我便放心了,有长老在,定然会将阿生照顾的很好,弟子便不再打扰了。”
说完,季辞躬身行了一礼,转头离开。
青玉还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开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良久,身后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青玉头也没抬,声音微冷:“阿生……你倒是取得一个好名字。”
寒生眸光冷淡地看着他:“过誉了。”
两人立在原地,都没有说话。
道宗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但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逃离几位长老和云时之后,季辞踏上折柳剑,飞速往家的方向赶。
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云时加上寒生和青玉,道宗四个最有话语权的人,除了孤鸿,其他人都在今天见了他。
并且态度说不出的奇怪。
季辞心里稍微有些发怵,心知肚明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完全无法和他们抗衡。
至于阿生……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总之,和那些人沾上关系的,还是尽早断开才好。
想到这,他也正好到达了小师弟的院子。
说起来,自从秦珏苏醒,季辞接手照顾他开始,便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院子了。
进来的时候,季辞正好看到秦珏在灶房忙碌。
他稍微一愣,随后走过去:“我出去的时候你在做饭,怎么我回来了,你还在做饭?”
秦珏往灶台里添了一把柴火,正要说些什么,却在季辞靠过来的时候变了脸色。
少年把柴火一丢,拉着季辞的手摸了摸。
季辞有些迷茫,想说的话被咽了回去:“……小师弟?”
秦珏没应,又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低下头嗅着季辞头发和颈边的味道。
少年眼底蒙上一层阴翳,声音低哑:
“师兄,你身上很臭。”
季辞:“……”
“你会不会说话?秦珏,你不要以为我宠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话音未落便被秦珏打断:
“你去了云时寝殿。”
这不是疑问句。
季辞责怪的话瞬间卡壳。
他在原地怔愣了片刻,随后抬起手臂闻了闻,纳闷道:“你狗鼻子啊?”
秦珏没应,眸底神色冰冷,语气里压着暴戾:
“为什么要去找他?”
季辞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连忙举起手来:
“冤枉啊!我是被他抓走的!”
说着,季辞便朝着秦珏讨好地笑了笑,说道:“云时非要拉着我,我哪能拗得过他啊?”
秦珏声音冷如珠玉:“你还上了他的床榻。”
季辞:“……”
可恶,这该死的捉奸感。
他把脑子里那些废料驱逐出去,随后发自内心地保证说:“小师弟,我这颗心从始至终都只会是你一个人的,此情天地可鉴!”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