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摩提示道:“那用不着这么麻烦。”
伊诺拉赞许地点点头:“是啊,甚至睡觉都用不着那么麻烦,当然啦,他不愿意就可能要麻烦得多了。”
这让狄亚一时哑然,好半晌他才找到合情合理的理由:“我只是想……理解知识,你不也同样吗?”
伊诺拉忽然静下来,她古怪地看过来,好半晌都一言不发。
“怎么?”狄亚问,“有什么问题吗?”
突然间,伊诺拉爆发出大笑声来,她前俯后仰,笑得几乎喘不上气:“天啊。”她揩着自己眼角的泪珠,笑得浑身发抖,“天啊。”
狄亚困惑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女性同伴,稍加思索,就决定不去管这个疯女人了,他准备转过头跟蓝摩好好交谈一番,不管怎么说,这位信徒要比旁人看上去可靠得多。
可伊诺拉掰着他的肩膀,硬是把狄亚抓回来,她的笑还没停下来:“听听你在说什么,狄亚,你想理解知识。”
狄亚冷冰冰地看着她。
“这不叫理解知识。”伊诺拉的眼睛在这一刻有了洞察人心的效果,“反正我一般不这么叫。”
她紧紧捏着狄亚的脸颊,让他的脸看上去一时间有些滑稽。
狄亚已经转过身来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艰难地说话:“你的手很黏。”
“嗷——我忘记擦手了。”伊诺拉怪叫一声,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继续说下去,“不过别想扯开话题,狄亚,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想跟他睡一觉?”
狄亚近乎恼怒地瞪着她,嫌弃地拍掉她的手:“我没扯开话题,因为我本来就不想。”
蓝摩默默地喝着自己的水,不想加入这场睡来睡去的对话,特别是两位主角还是他认识的人。
“我不拿这事儿做交易,可不代表我讨厌。”伊诺拉说,“我知道你对这事儿很警惕,不想沾上什么莫名其妙的病,有时候是挺要命的,不过又不意味着谈它有什么羞耻的。对吧,蓝摩?”
这片黄土被死亡跟恐惧统治得太久,任何东西几乎都已经消散,只余下发泄跟放纵。
情绪总是需要个出口,杀戮是,性当然不会是例外,死在这件事上的也不在少数,而女人比男人担忧的事情要更多,除了病之外,伴随而来的很可能还有□□甚至是怀孕。
甚至一些漂亮的男人也会遭遇差不多的事,除了怀孕。
“我没觉得羞耻。”狄亚冷淡道。
蓝摩终于意识到自己逃不开这场对话,于是他做了最后的挣扎:“也许这不是我们应该管的事。”
“本来不是。”伊诺拉趾高气昂地抱着手,“不过他请我们喝酒开始,就明摆着是我们要管的事了。”
蓝摩不懈努力:“我可以付我自己这份。”
狄亚开始反思发疯的人有没有可能是自己,而不是伊诺拉。
“我跟你认识很久了。”伊诺拉终于认真起来,“狄亚,我们都是只相信自己的人,所以我们才没有同伴。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不满意自己得到的答案,却没办法反驳罗衡,所以你没办法才找上我。”
狄亚微微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知道是难以置信这番话,还是难以置信这番话是伊诺拉说出来的。
如果是后者的话,伊诺拉会揍他的。
“这才不叫理解知识。”伊诺拉让人难以忍受的洋洋得意起来,这次她实打实叫了杯酒,作为自己的酬劳,“你压根都不接受,怎么能叫理解呢?”
烈酒只有一小杯,伊诺拉一口闷进去,觉得人都烧起来,她幸福地陶醉在这种难得的晕眩感之中,打了个嗝。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罗衡可能会知道,不过他们正讨论的就是他的事咧。
狄亚突兀地陷入沉默,伊诺拉又摇头:“好吧,也许你就是不服气,不服气他说你不懂,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会要你的命吗?你也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不过嘛……”
“不过什么?”
伊诺拉耸耸肩:“也许只是这座城市的问题,我来了这里之后也怪怪的,可能是闲下来,总会想些有的没的,说不定等我们出去之后就好了。”
“伊诺拉,当我以为你聪明的令人惊讶时……”狄亚沉重地叹息了一声,“你又会立刻告诉我这只是错觉。”
伊诺拉直接对他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让你来问我。”
狄亚喃喃道:“没错,看来我也是个笨蛋。”
“就我来看。”蓝摩终于在良久的沉默里找到自己的声音,“这事儿非常清晰,狄亚,你对这个答案并不在意,就像你对城主的所为没有半点反应一样。”
狄亚跟伊诺拉忽然都看过去,静静聆听这位信徒的言语,仿佛倾听神音。
伊诺拉小声问道:“怎么,我还以为这是两回事呢。”
“我对你们都不了解。”蓝摩叹了一口气,“我只能说,这就是一件事,你并非在困惑你缺失什么,你针对的也并不是这一缺乏的能力,只是这句话成了你的障碍,你误以为这才是问题。”
狄亚困惑:“障碍?”
“没错。”蓝摩无可奈何,“它阻止你接近罗衡,这才是真正让你烦心的事。”
伊诺拉忽然道:“那不就跟我说的一样?”
蓝摩没再说话,他看上去对这件事已经彻底失去兴趣,倒不如说,他正是为了结束这番乏味的闲聊才开口的。
城主总是忙碌,可也有些时候例外。
在等待的第四天傍晚,众人吃过晚饭之后又过了两个小时,城主派了个人来请罗衡。
当时罗衡正在房间里整理自己这些天能想起来的一切东西,他不知道多少能派得上用处,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毕竟再好的规则也需要人来施行,金羊毛城的人还是太少,人才更少。
这世上有很多道理,纵然所有人都明白,可用不起来,就只是道理而已。
不过,万一呢?
得到邀请时,罗衡正好整理完自己的资料,于是他干脆带着那本记事本过去,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地点不再是城主的办公室。
守卫带着罗衡来到一片陈旧且空旷的住宅区,他们俩的交通工具相当朴素,是两辆共享自行车,甚至是罗衡自己买的单。
住宅区并不算很高,地方也有些偏僻,虽然附近还有路灯充作光源,但在漆黑的夜色里仍然显得格外阴森。
如果不是罗衡带着武器,他会怀疑这是一场假借城主之名的打劫。
“城主在天台上等你。”守卫指路告诉罗衡。
在楼外有一条来回曲折的消防梯,可以不进入大楼就一口气走到天台上去,每一层的门都已经被拉开,罗衡只好走上去,并在心里祈祷它们还能用。
楼梯当然很牢靠,罗衡也成功抵达天台,到了上头后,他看见城主坐在一张折叠椅上。
在城主的身旁,还有另一张折叠椅。
“张涛做得怎么样?”罗衡说着坐下来,把本子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任由夜风吹拂自己的脸颊。
整座城市仿佛安静下来,能偶然看见远处的灯火,并不算密集,可是与荒野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相比,这些灯光就如人造的星辰,闪烁着指引方向。
“他完成了我交给他的任务。”
过了好一会儿,城主才做出回答,他的心神仿佛沉浸在这片连绵的黑暗之中,夜晚是一张遮住残缺的面纱,只留下引人遐想的地方。
黑暗之中无数的线条与轮廓延伸着,连接向天际,街道、人群、大楼、车流在模糊之间仿佛还留在最鼎盛的时刻,永恒地伫立在黑夜之中。
罗衡见过被陨石伤害的城市,它们大多残缺破败,没有这样鲜活的面貌,如果非要说的话,他走过的城市大多成了具腐烂的尸体,而金羊毛城看上去却像是截肢的残疾人。
即便缺损严重,可仍然活着。
“你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
罗衡坐在并不舒服的折叠椅里,这把椅子大概也是旧时代的产物,已经老得很厉害了,关节处锈死了,很难挪动,皮革表面早就破了口,爆出里面的海绵,被胡乱打上三两个补丁,又在补丁上也破开口子。
路上忽然响起单车的铃铛声,还有猛然的一声急刹,在黑夜里看不清是从哪儿发出来的,晚风里没传来车主的嘟囔,只能听见车子又重新在道路上晃荡起来。
“伟大?”城主轻笑了一声,他的手搁在自己的肚子上,正仰着天看着星星,“你好像很喜欢用这个说法,伟大的人,伟大的事,伟大的什么什么。”
罗衡微笑着询问:“这让你感觉不舒服吗?”
“那倒没有,其实正相反,让我挺陶醉的,很多人会夸我有本事,会夸我有能力,会夸我怎么还不死。”城主短促地从口中溜出一点笑声,难以分辨是在自嘲还是嘲讽他人,“可没什么人会说我是在做一件伟大的事,几乎让我以为如果我死了,这事儿就糟了。”
罗衡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我的话让你感觉不舒服……”
“不不不,别这么想。”城主摇摇头,他说,“我只是看了你给我的东西,许多事都很有启发,别太在意了,我总是这么抱怨,你就只是随便听听。”
罗衡轻轻应了一声,不过看上去并没有打算随便听听。
城主只好说明自己真正的意思:“你说话真是太急了,倒是让我有点不好继续下去。你可能好奇我到底邀请你来干什么,事实上,我只是还不死心,想问问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参与这伟大的事业。”
“我还以为你需要再考察考察。”罗衡已经很直接地拒绝过一次,他不想太伤对方的面子,因此委婉笑道,“这才第四天。”
城主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如果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那是要考察得久一点,可你足够有本事了。再考察下去,可能城主都要换人做了。”
这次罗衡沉默很久,才站起身来,他走到天台的栏杆边,并没有靠上去,这儿不但年久失修,而且使用过度,让人疑心夹杂某种隐患。
栏杆上放着几个泡沫箱子,种了一些植物,正冒出绿油油的苗芽,安然无恙地生长着。
城主已意识到这是未出口的拒绝,接下来的沉默不过是对方在斟酌如何不伤人地表达出来,于是他无可奈何地开口:“我不明白,你这么热心,看上去并不像兴致缺缺的模样,我想如果这座城市真的能够发展起来,也许你会比我更高兴。”
罗衡侧过头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得到这个疑惑,就在不久之前,狄亚才问过类似的问题。
“可是你却拒绝留下。”城主也一同站起来,来到罗衡身边,“我们总是在谈一些关于城市的事,这个晚上就跟我谈谈你吧。”
罗衡注视着他:“这才是这个晚上的邀请吧。”
城主拨弄了一下泡沫箱子里的小苗,漫不经心道:“没错,你就要离开了,我总得找一点时间知道我认识了一位怎样的朋友吧。不过要是你突然改变心意,答应留下来,那我们谈的就是正事了。”
宇覀……
罗衡忍不住笑起来:“听你这样说,我倒是安心多了,原来你还会有别的乐趣,我还以为你只在乎正事呢,害我还有点担心你会过劳死。”
“我是为了创造一片不太让人讨厌的土地才建立这儿。”城主皱起眉头,“要是创建之后只为了让我天天干活,我创造它干嘛呢?我看起来是有病的样子吗?”
“说得也是。”
罗衡沉默了一会儿,他可以用狄亚不明白来搪塞狄亚,可是却不能这样搪塞城主。
“这样说吧,我在你的城市里看到了我的故土,想到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的人,我就觉得安慰许多。”罗衡缓缓道,“可是这儿到底不是我想要的地方。”
城主一下子就明白了,看上去也并不意外:“原来是为了这个,你忘不掉它。”
晚风吹乱罗衡的头发,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一瞬间的空白,最终承认:“是的,我忘不掉它。尽管我一直不认为它带给我什么,在过去许多年,我只是习惯它的存在,可直到失去它之后,我才意识到的确如此,我忘不掉它。”
城主换了个姿势:“可是它已经不在了。”
“谁说的?”罗衡奇异地看着他,眼睛里仿佛有某种光芒闪烁,“我还在,不是吗?”
城主倏然沉默了,他转过身看向远方巍峨的建筑,好半晌才开口:“你看看这片土地,我不会夸口说它胜过大基地,那不现实,可它有它的魅力在,它在一天天变化。”
罗衡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既然你说了你的,我也回报你,说说我的事。”城主说,“在我还小的时候,每天早上醒来,我都会来这儿,这儿是我种菜的地方,我靠这个过活。”
“我的菜会一天天长大,可这个地方,比我的箱子大得多,它却没半点变化。”城主的神情很平静,“绿毛来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它原来还能变得更糟。大家一开始都很害怕,不过后来也就习惯了,习惯死人,也习惯被奴役,就跟我的菜习惯我会每天摘它们一样,反正它们还会长出来的。”
“我没习惯。”城主耸了耸肩膀,“所以我就试着反抗,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而我成了城主之后,总算能挑挑拣拣些什么了,我就给我的菜换了个新的泡沫箱子,原来那个撑不住了。”
罗衡听出了他的意思,哑然失笑:“我已经换了一个箱子。”
城主又看了他一会儿:“你比你看上去扫兴无聊得多。”
接下来他们俩重新回到自己的座椅上去,那两把锈蚀的折叠椅,像两个无所事事的老人家,看着这片毫无美感可言的建筑群跟漫天的星光。
“我一直很好奇过去的人是怎么做的。”城主的手放在扶手上,“建立这样不朽的东西,我是说,如果要建立起这样的建筑,起码人们不能互相争斗吧。”
罗衡笑了笑:“既然有你这样的人出现,说明人们已经开始冷静下来,争斗永远不会停止,不过我想只要你统治的这些城市多一点,事情总会好做起来的。”
“这倒不错。”城主说,“他们刚开始一块儿做事的时候把我吓坏了,一些大事一下午就办完了,我还以为他们是哪里来的怪物,反正就是不像他们本人。”
又过了一会儿,城主又开口:“说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的名字,交朋友如果没有告诉对方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不诚恳,对吧。”
罗衡若有所思:“确实。”
“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你用不着介绍自己。”城主坐直起身体,看着罗衡,有点漫不经心地说,“我叫贺奕,这儿永远都会有城主,可不一定都叫贺奕。如果你哪天又路过这儿,这儿的城主已经不是我了,那好歹还有个叫贺奕的朋友。”
罗衡不敢说自己熟悉历史,可他在耳濡目染之下,的确对历史有所了解。
能够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并不多,他们大多都做出惊人的贡献,或是出现在胜利的关键时刻,纸张容不下当时所有的人物,只能挑选英雄里的英雄,豪杰里的豪杰来书写。
他对金羊毛城虽然有一种期盼,但对未来却谈不上多么乐观,倒不是唱衰,而是历史就是如此,无论在相遇时所见到多么令人心折的人物,也许在历史上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角色。
然而当城主显露出这种洒脱时,罗衡依旧感到震撼。
他已预料自己未来最不幸的结局,却仍选择踏上这条路。
张涛是在正午时分现身的。
他带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一边走一边打哈欠,看上去对阳光似乎有点过敏,正眯着眼睛端着餐盘,晃晃悠悠地在食堂里打饭。
最早看到他的人是狄亚,总是狄亚,这人对自己周旁发生的一切有种超出常人的敏感。
于是他跟伊诺拉使了个眼色,由伊诺拉笑嘻嘻地走过去故意碰一下那个年轻人。
盘子的反应速度都比张涛要快,伊诺拉眼疾手快地接住那个还没来得及装上任何食物的空盘,张涛只是光着两只手在原地打个转,茫茫然地道了个歉,然后就空着手往回走,全然没发现自己的盘子不见了。
“他看起来好像傻了。”伊诺拉大喊道。
这一下不但惊到张涛,也惊到其他人,伊诺拉在众人的注视下毫不客气地抓住张涛,带着他跟他的空盘子一道回到了座位上。
“就我所见。”罗衡相当谨慎地给出评价,“他就只是加班过度,脑子变得迟钝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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