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张涛倒是兴高采烈,他谈起这个就格外富有激情,“虽然基地里还没有最终命名,但是我私底下偷偷管它叫神眼。”
罗衡平静地跟上前方的伊诺拉,并没有对另外两个人的状态发表什么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狄亚才终于回过神来开口:“所以,这意味着你曾经使用过这样的东西吗?”
“不。”罗衡吸取之前车祸的教训,没有转头,而是直视着前方回答这个问题,“我没有见过,我只是知道。”
就算还没想起来最为具体的几个环节,可大概的记忆都还在他的脑海里,特别是对生活的认知。
在罗衡的印象里,全息地图这类东西只在游戏跟电影里出现过,倒是新闻报道过有什么大学团队在研究相关的项目,不过都没听到什么后续。
科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何况即便真的出了结果,离商业化也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而罗衡说自己是个普通市民的意思就是……他的确只是个普通市民,这意味着他没有渠道也没有金钱去消费价格昂贵的尖端科技产品。
想等这类产品的价格变得亲民,还要各大厂家将产品更新换代压低成本,互相打架抢占市场,算起来最少也要十来年。
不过单单说技术的话,罗衡倒是在网上看到过虚拟角色的全息投影演唱会,尽管之后也有声音说这只不过是伪全息,这些事就不在罗衡能够分辨的范围内了,他对科技方面的事不算太了解,最多只是听个响而已。
张涛也终于反应过来:“是啊……奇怪,你怎么知道?你好像很熟悉全息地图。”
“如果这东西是你们自己开发的,那他也许不会知道多少。”狄亚意味深长地说,“可你们结合了旧世界的技术,我猜有关这方面的事,恐怕没有多少人会比他更了解了。”
张涛震惊道:“真的吗?”
“假的。”罗衡忍不住在座位上翻了个白眼,他调整后视镜,照出张涛几乎有点傻白甜的表情,“我只是知道一些事,不代表什么都知道。他们也都有自己所擅长的事,所以我们才会成为搭档。”
张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缩回去抱着自己的腿,他的经验不足以理解跟辨别这句话。
最重要的是,张涛还处于一种茫茫然的状态,为了逃避死亡的怀抱而冲出包围圈,又意外撞上三人的车,之后还抛弃自己的车子进入流浪状态。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是觉得发生得很快,很仓促,可也没有别的选择,于是张涛没心没肺地打了个哈欠,没多久,在小面包稳定的行驶过程之中,他不自觉地倒在后备箱里睡着了。
罗衡跟着伊诺拉转过弯:“有兴趣跟我说说石髓站吗?”
“没什么好说的。”狄亚正在玩一个打火机——被司机留在车门储物格里的漏网之鱼,“就跟他们的名字一样,这些人住在地下,整个基地都建立在石髓之中。我只知道他们卖自己做的燃料,还有一些电器,而且他们能走海运,不过更具体的事就不清楚了。”
罗衡缓缓道:“就像我们之前遇到的研究所吗?”
“对。”狄亚想了想,“就像我们遇到的研究所。”
罗衡陷入沉默之中,两辆车在荒芜寂静的平原上行驶,大多数时候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石头跟杂草。
不过在这单调的景物之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些不同的色彩,比如倒在路边的白骨,在骨头堆里穿行着的小型野兽,它们的皮毛大多不鲜艳,还有一只甚至顶着人类的头盖骨。
天空翱翔着狩猎的飞禽,一只看不出种类的大鸟从天际俯冲下来,掠过车抓住两只逃跑的小动物,远去的身姿被镜面照出,罗衡看见它的翅膀在阳光下呈现一种绚丽的蓝紫色。
“啧。”狄亚显然也看到那只鸟了,他皱着眉头,“加快一点车速,提醒伊诺拉,前面很可能有尸体堆,我们尽快穿过去。”
罗衡愣了一下:“什么?”
狄亚已经习惯解释了:“这种鸟通常出现在尸体附近,而且是群居,只要出现一只,就意味附近会有五六只同类。它们生性很凶猛,饥饿时甚至会袭击婴儿跟病人,把无力反抗的他们活生生吃掉,可能带毒,有些倒霉蛋被抓伤后没几天就死了,不过也有活下来的。”
这让罗衡脸上的微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死亡顷刻间就让那抹蓝紫色的绚丽光彩染上血腥腐臭的气味。
自畸变兽的袭击之后,罗衡又一次意识到文明社会彻底瓦解后,人类自食物链的顶端滑坡,沦为动物之中的一支,在这片天地里与所有野兽一同竞争、残杀、沦为彼此的食物。
小面包很快就追上摩托车,狄亚探头对伊诺拉叮嘱几句,对方裹紧身上的衣物,用披肩把露出的每块肌肤都裹起来,她又管车里要了一块布绑在脸上,这才冲两人点点头,然后加足马力往前方冲去。
先在路上出现的是难以分辨来由的焦黑痕迹,还有一些被烧得不成形状的残骸,几个巨大的轮胎倒在地上,已经被高温折腾得变形扭曲,完全派不上用场。
空气里并没有散发出什么异味,过去应该有段时间了。
焦黑的痕迹一路向前,能看到稀稀疏疏的植物跟岩块附近有几辆车子的残骸,有具尸体挂在车窗上,脖子部分已经被啄断了,头滚落在地,呈现出高度腐败,衣服则被某种恶心的液体浸透,看上去肮脏不堪。
大部分的车玻璃都是碎裂的,不知道是因为大火还是别的缘故,这片被烈火舔舐过的地狱并不炙热,仍然保持着干燥,干燥的气息里仿佛夹杂着未完全褪去的硝烟。
几只鸟正栖息在车上,它们注视摩托跟面包车,似乎在判断这两只巨大的怪物是否可以成为口粮。
最终它们只是拍打翅膀,就像是人伸了个懒腰一样惬意,并没做任何多余的事。
鸟的倒影在镜子里又一次逐渐远去,可是大火的痕迹并没有止步于此,焦黑色的残骸一直蔓延到已经被榨干的城市之中。
这让罗衡忍不住去想,到底是废墟导致了这把大火,还是这把大火导致了废墟。
城市里还有残余的水源,也许是之前那场大雨积攒而成的,又或者更早,早已凝滞的死水在角落里滋生着新的生命。
“什么……”张涛在睡梦里惊醒,他使劲儿挥舞着手臂喃喃道,“哪来的蚊子!”
随后转过身,又再度沉沉睡去。
伊诺拉显然对城市的废墟颇有经验,除去偶尔会忘记身后还有一辆小面包这个缺点,几乎称得上一个合格的引导者。
两辆车在城市昔日的道路上行驶,高大的楼房依然屹立,摇摇欲坠的建筑还未彻底破碎,无数坍塌的落石与钢筋纵横交错成阻挡去路的障碍物,残破的瓷盆跟爆裂开表皮的沙发等家具从缝隙里露出一角,隐约可见当初生活的痕迹。
这时车子穿越一处住宅小区,供人欣赏的绿化带在无人管理下肆意地覆盖铺陈。
小区内停靠的废弃车辆已被植物完全寄生,金属被隐藏在绿色的枝条与雪白的花蕊之下,车身上的漆料耐不住磋磨,早已失去原本的光彩,暗沉无光地衬托植物的生命力。
城市的旧影正在与时间角力,摩擦出现实与过往交错的痕迹。
进入城市之后,倒是偶然能看到一些人影。
说是人影,是因为他们大都隐匿在暗处,不是站在高楼之上,就是缩在夹缝之中,无数双眼睛幽幽地自黑暗里窥视着这两辆行驶着的交通工具。
伊诺拉换过重心,将左手往腰上摸去,她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像一尊刚出土的木乃伊,也一模一样的没有生气。
她举起枪指向天空,眼睛都不眨地放了一声响。
“砰——”
停在断壁钢筋之上的鸟骤然被惊醒,展开翅膀起飞,几根羽毛与落叶一同飘落。
那些野兽般的人影与鸟一般轰然散开,迅速地在暗处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流着口水的张涛从睡梦里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朦胧双眼,含糊道:“出……出什么事了?”
张涛用袖口擦拭嘴角,很快看清眼下的所在,他扑上去,双手紧紧抓着靠背两端,将头往前探去,卡在靠背跟车窗之间,在不急不缓的速度之中静静注视着这座荒废多年的城市。
“这是哪座城市?”张涛问,“我们开到哪儿了?”
罗衡无心回答,更何况他也不知道答案,于是示意懒得理会的狄亚作答。
谁知道这个年轻人又掌握着什么知识呢?诚然,他们对在生存一道上也许强过张涛,不过未必有张涛了解这座城市的来历。
“我们不擅长给所有东西起名。”狄亚叹气道,“你们的地图上倒是管它叫第九区,我就不问前八个都是哪儿了。”
张涛脱口而出:“我们真的在第九区吗?”
“怎么?”罗衡通过镜子观察张涛的反应,可惜对方整个脑袋都挤在玻璃窗边缘,只能看到他不断耸动的肩膀,“第九区有什么意义吗?”
“据说这是旧时代被毁灭的第九座城市,所以我们才叫它第九区的。”张涛近乎天真地询问,对这座废墟似乎充满着一种好奇之情,“老师说这座城市附近有一个巨大的深坑,你们见识过吗?”
狄亚正想开口嘲笑他,罗衡却忽然踩下刹车,小面包车在破裂的路面上震动片刻,缓缓停下。
这场急刹显然惊动前方的伊诺拉,她猛然停下来,猛然将车转过身来,跳下车绕着小面包转了一圈,确保没有敌人袭击后才迷惑地走到车前敲了敲窗户:“怎么了?”
罗衡脸色难看地坐在驾驶位上,看起来像是瞬间放空自己,他既没对伊诺拉做出反应,也没有任何解释。
于是伊诺拉又绕到狄亚的车窗那边问道:“什么情况?”
“不知道。”狄亚一动不动地观察着罗衡的举动,还不忘耍句幽默,“不过我很清楚,他现在不适合开车。”
“那你最好把他换过来。”伊诺拉没好气道,“我可不想在这里闹出点乱子来。”
罗衡闭上眼睛,深呼吸一阵,平静地开口:“换位置吧,抱歉,我想起一些事,得再麻烦你多开一阵了,狄亚。”
“乐意效劳。”狄亚愉快道,“是这么说吧。”
罗衡并没有回应他试图让自己放松的俏皮话,这才让狄亚变得稍微忧心一些:“你还好吧?”
“还好,只是……只是想起一些事。”罗衡说完后就打开车门下去,他没直接换到对方位置上,而是在车门上又靠着缓解好一会儿,缓缓走到另一边去重新上车。
狄亚直接在车里换过位置。
“你还好吗?”张涛神色担忧地看着罗衡,“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我听说你们在荒野上游荡的人寿命都很短,因为很容易生病死亡。我只学过一点急救,估计帮不上忙,不过你可以到后面来躺着,躺着舒服点。”
狄亚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柔声道:“年轻人,不会说话可以不要说。”
“啊?”张涛迷茫地抬起头,“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一句,有些衣服是时候该脱掉了。”狄亚的眼睛出现在后视镜里,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毕竟你现在也是个荒野上的游荡者。”
车内的声音跟窗外呼啸的风声都变成嘈杂不清的噪声。
城市早已经破败不堪,地面甚至彻底开裂,偶尔小面包开过时,车身会相当明显地晃动起来。
张涛在后备箱里颠颠倒倒,只能死命地抱紧手里的靠背,说不出任何话。而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罗衡似乎全然感觉不到外在的影响力,被安全带紧紧束缚在原位上,只是微微摇摆着身体,他的思想与灵魂似乎完全脱离开这片空间了。
巨大的深坑——
这个形容唤醒被封锁在大脑深处的记忆,罗衡看不到太多东西,他的眼前只是依稀闪烁着电视屏幕的纷乱色彩。
是液晶屏幕,二十四英寸的壁挂,悬在一根洁白的柱子上,倾斜至一定角度,方便人们观看。
很多人,年轻的脸,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在自己行走的轨迹上暂停,摘下耳机,放下手机,抬起头迷茫地望向传来声音的地方。
一长条字幕在滚动,屏幕之中很快露出金发记者惊叹悲痛的脸,镜头在飞快地转换,将那张恐惧、震撼、几乎失语的面容完全取代,她过红的脸颊蔓延开熊熊燃烧的烈火,星星点点的雀斑如同空中飘散的灰烬。
直升机呼啸而起,视野从个人转向高空,镜头俯瞰大地。
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众人眼前。
并没有人在这个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镜头越拉越高,露出环绕着深坑残余破损的建筑物,它们这会儿看起来不像是人类的杰作,也不再是不朽的设计,而是一堆被大人踩坏的玩具,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人们终于意识到,一座城市消失了。
罗衡在人群里看见自己,二十岁的自己。
一张茫然而青涩的脸,正抱着一大堆复习资料,背着灰色的单肩包,他本来跟所有人一样盯着屏幕,然而下一秒,他转过头来,对上罗衡的双眼。
罗衡看见那双眼睛里的天空正在燃烧,一颗巨大的陨石急速坠落。
二十岁的罗衡转身奔跑,他本已靠近楼梯间,可人群惊慌失措地拥挤着,于是他在桌面上滑过,缩到图书馆巨大的长桌之下。
下一秒,巨大的冲击波翻涌而来,玻璃窗应声破碎。
一切都被割得粉碎,空气里扬起的不止灰尘,还有植物跟风,甚至是沙子与书籍。
远处有几栋大楼遭受到更强的冲击,轰然崩塌,它们歪斜着一头栽倒在其他建筑物上,有些幸运地被托住,有些则被彻底击穿,飞散的碎石像是一场局部急雨,随后被烟尘吞噬。
大地在缓缓震动,随后停下来,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这次是半座城市跟一大片村庄。
屏幕早已经熄灭,并没有再播放任何新闻,可罗衡的脑海之中自动浮现出接下来的新闻。
这座古老的,汇聚人类无数智慧结晶的城市在宇宙的力量之下不堪一击,顷刻之间分崩离析,无数艺术、生命、建筑都被顷刻间抹去,通行的道路被彻底截断,将交通完全瘫痪。
被留在另外半边城市里的人陷入疯狂的混乱。
罗衡走出图书馆,他看见又一场烈火,并非由天灾,而是由人类亲手举起的火把,点燃了整座图书馆,无数书籍在火舌下化为狂欢的助燃剂,滚滚浓烟将整片天空彻底覆盖。
他听见来自飞机的噪音,直升机的螺旋桨打破风声,它们就像盘旋在头顶的巨鸟四处观察,有时候发出通知,有时候就只是路过而已。
路上有不少尸体,除了人的,还有动物的,动物园没能幸免于难,本该生活在荒野里的野兽们最终倒在城市这座更为缜密的秩序囚笼里。
看见死在大路上的长颈鹿时,罗衡忽然生出一种荒诞感,他行走在火焰与碎石之中,看见塌陷的大桥,河水晃晃悠悠,与破碎的岸口连成一片,一部分楼梯已完全浸入到水下。
地下管道里积攒着如墨的污物,在巧合的机会下从排水口溢出地表。
浑浊漆黑的水流跟肆意地在街道上涌动,将石砖、水泥、泥土都浸透出一条长长的痕迹,散发出酸臭的气味。
罗衡觉得大脑既混乱,又疼痛。
深黑色的巨坑与人类的狂欢,两个场景在脑海里混乱交错着,他努力挣扎着,终于睁开双眼。
天已经完全黑了。
罗衡猜自己大概是短暂地昏迷了一段时间,他仍然还在车上,于是慢慢坐直起身,身体因为长期姿势的保持而变得有点僵硬,腿传来麻痹的刺痒感。
他用手抵着头,感觉混乱还占据着大部分的感官,像是死了一遍的人。
“这是旧时代被毁灭的第九座城市,所以我们才叫它第九区。”
罗衡想,旧时代被毁灭的第九座城市,他的肺部开始灼痛,呼吸变得艰难,夜风里传来一模一样的酸臭腐味。
他看见远处生着篝火,两张脸围绕着火焰,并没有架起小锅,几个罐头被偎在火柴边加热。
伊诺拉啃着能量棒,蹲在地上烤火;而张涛看上去像只伸长了脖子的鹅,惊喜又好奇地感受着作为游荡者的体验,不过很快就被蚊虫骚扰到与这些死不绝的小东西斗智斗勇去了。
狄亚靠在车门上,听见响动后转过头来:“你还好吗?”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让那张脸显出平日不常见的忧郁与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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