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衡几乎都能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张涛压抑着声音,不断地重复着这几句话,过了一会儿,他猛然咳嗽起来,夹杂着其他的怒吼声。
是三个吗?
罗衡静静等待着,他分辨着里面的声音,倾听动静,检查着自己的枪,又显出一种卓然的冷酷,仿佛对里面传出的一切信息无动于衷。
里头传来更含混的声音,并不是嚎叫,也不是兽吼,是人类的语言,带着浓重的口音,分辨不清。
证实里面的确是人类,而并非其他更糟糕的生物。
这一点都不鼓舞人心,也没让人觉得欣慰。
黑夜已经降临多时,罗衡放缓脚步,其实不太容易,毕竟这座楼房已经惨遭过一次大自然的破坏,还有岁月的摧残,他只是尽可能不想引起对方的警觉。
三个人,有一个女人。
要是里面有一个无法行动,那就还剩一男一女两个战斗力。
罗衡看见房间里的火光,这栋房子没有电,除了生火没有别的照明用途,他听见女人在大喊大叫,似乎怒吼着什么,中间掺杂着张涛压抑不住的哭声,他听起来似乎就要抽不过气来了。
还没等罗衡拉开门,就听见房间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门底下的光影在迅速变化,显然有人站起身来往这边走。
罗衡退开两步,门打开了。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枪□□出火花,一枚子弹脱离控制,精准无误地穿透开门者的眉心,连血都没有流太多,一击毙命。
甚至没什么血从大脑那个小孔里往下流,开门人晃了晃,就在他即将倒下的这一刻,枪声才真正响起。
对于更遥远的地方也许难以听清,可是这个房间里的活物但凡长了耳朵,就该听见这惊天动地的动静了,因此罗衡并没拖延,他越过尸体进入房间,在尖叫声里把两颗子弹送入两人的躯干。
女人试图挣扎,于是罗衡又在她的胸口跟头上补了两枪,之前已经中枪的倒霉蛋也没落下。
等杀完三个人,罗衡扫视周围,确定解除威胁后,终于转头看向地上的张涛。
他已经被脱得活像是只刚烫了皮的猪,白花花地躺在地上,双眼猛然紧闭,试图蜷缩,却让自己看上去像是只扭动的毛毛虫,只顾着大喊:“别杀我!别杀我!”
“你看看我是谁。”罗衡轻啧一声,摸出小刀挑断张涛身上的绳子,“有伤到哪儿吗?”
张涛终于不再挣扎,而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后大哭起来,他颤巍巍地转过头,露出半边染血的脸。
他的耳廓被割掉了一半。
“穿上衣服吧。”
罗衡撇开目光,四下观察,总算在一张长椅上找到张涛的衣服,它被丢在一大摞的衣物还有一些杂物上,他把那些衣服重新捡回来,可是没有看到鞋子。
“鞋子呢?”他问。
张涛一边穿裤子一边哽咽:“被那个女人穿走了。”
女人的双脚正藏在阴影之中,罗衡把她往外拖出来一点,发现脚上果然穿着一双完全不适配的新鞋子,他放下尸体拍了拍手,在等待张涛穿衣服的这段时间里观察附近的状况。
这座城市明显断电很久了,这三个人用来照明的是一堆用油脂物混合毛发、棉花、一些布料、植物做成的四不像蜡烛,墙壁上挂着串被熏黑的玻璃风铃,绳子一直往下垂。
罗衡注意到地板上有个小洞。
看来这个风铃大概是个警报器,如果底下有人经过就会发出警示。
罗衡没太想起来自己有没有遇到这么根绳子,这些东西在废墟里实在是太过常见,常见到就算掉下来的是个真的警报器,他都不怎么意外。
而正中间烧着一口大铁锅,只有在酒店后厨才能见到的双耳平底大锅,架在一个铁杆子上,里面不知道炖着什么东西,闻起来也是一股恶臭,似乎还有些动物的毛发浮在表面,活像施工场地的水泥。
锅底下是一大堆灰烬跟熊熊燃烧的木柴,天花板已经被熏得发黑,还染着奇怪的污渍。
在火堆边则有两张被叠积的物品垫高的床,模样跟旅店里没差多少。
内侧本来是一个双层的铁床架,不过上面那一层锈烂了,只有底下那层勉强还在使用,外侧是用木头跟几本书撑起来一张较低的新床。
之前中弹的那具尸体倒在一张废弃的沙发上,弹簧已经蹦出来,前面是一张长茶几,上面摆满报纸餐具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是平日里用来进食的餐桌,他受伤的肩膀上正糊着一大把灰烬。
“我好了。”
张涛抽了抽鼻子说话,他的耳朵似乎同样被灰尘跟脏污糊住,已经不再流血,模样看起来却很糟糕。
“好,那我们走吧。”罗衡站在窗口边估计了一下两人的位置,他又检查了一次武器,“没有别的人了吧?”
张涛迟疑地想了想,随后摇头:“没有别人,我只看到这三个。”
“还能走吗?”
“能。”张涛点头,他吓坏了,显得神态都有些笨拙,好像还没完全从刚刚的状态里反应过来。
有了夜视仪的帮助,找到楼梯并不困难,罗衡这才发现自己的确绕了个大圈,这儿的地形对于陌生人来讲实在不太友好。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们走得很快,罗衡没怎么回头看张涛,而是通过交流来确定对方是不是跟在身后。
路上还有很多植物,罗衡用手电拨动它们,一路绕回到之前的缝隙处,这才意识到之前那个男人是怎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他下意识仍然以为另一条路才是通行的。
这座城市里的所有废墟,都被坍塌与植物、甚至人类自己改造成一个个截然不同的迷宫,看来在这里生活的人就是以这种方式生存下去。
张涛变得出乎意料的安静,只有脚步声沉重。
两人弓腰穿越一大堆枯萎的藤萝——那些藤萝像是扭曲的死蛇悬挂在空中,一开始吓了罗衡一跳,差点踩到张涛的脚。
蚊虫在藤萝之中滋生,听起来格外吵闹,罗衡弓着腰走,他突然想到张涛耳朵上的伤口,可是张涛没有说话,他只是忍不住时咳嗽两声,偶尔挥扇着手。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总算走出藤萝的迷阵,月光很快出现在眼前,从裂开的缝隙里照入。
多明媚的光。
罗衡虽没说什么,但是心下一宽,觉得全身似乎都放松下来,他走了两步,忽然感觉不对劲,转身发现张涛正蹲在地上。
“我的柴。”张涛说,他的眼泪掉在地上,“我捡了点柴。”
罗衡回答他:“那就拿上吧。”
从房屋里走出,被楼房夹击的大路都显得开阔许多,罗衡与张涛很快回到原先的所在地,这会儿已经夜深,火堆明显已经变得没有那么亮。
狄亚跟伊诺拉把防水布从车上拿下来,铺在地面当餐桌,还准备了四人份的食物。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伊诺拉略有点不耐烦地问,“东西都烧干了。”
伊诺拉的声音在看到张涛脸上的血时戛然而止,轻佻不满的声音转变成沉重而犀利的目光,她打量着张涛的脸:“脑袋被砸破了吗?”
“没有。”张涛摇头,抱着那几根收拾过来的,他温顺地转过头,露出脏兮兮的半只耳朵。
伊诺拉绷紧的脸微微放松了,她舒出口气,看上去不是太在意:“还好,只是半边耳朵而已,嫌难看就把头发留长点。”
她起身到车里摸出一根烟点上,递过来凑在张涛嘴边:“来,抽一口。”
张涛乖乖叼住,抽了一口,然后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眼泪尽数洒出。
“喂,你行不行?”伊诺拉问,“没抽过吗?”
张涛一边流泪,一边抽烟,像没听见伊诺拉的声音。
“有敌人?”狄亚已经从防水布上站起来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不幸?”
罗衡坐下来喝了口水:“我已经处理掉了。”
狄亚看得出来他无意多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倒也不怎么在意,先是过去把车后备箱打开,然后才到车里翻找搬运什么东西到后头去,循环了几次后才拿着块陈旧的毛巾对张涛说:“新人,跟我过来,我帮你处理一下。”
于是张涛呆呆地抱着柴走过去,狄亚有点无奈地看着他:“我们用不着烧火。”
张涛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他左顾右盼,把木头放在火堆边,这才跟着狄亚走。
很快他们俩的身影都消失在车门后了。
“要给你加点水吗?”伊诺拉问,指了指地上显然被烧干水分的罐头,她正把这玩意放回去重新加热,“也花太久了。”
罗衡顿住手里的水瓶:“路不怎么好走。”
“这样。”伊诺拉倒也不是真的要什么回答,她给两个罐头里加了点水后,就开始往火堆里丢那几根木头,有点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还准备带上他吗?”
罗衡问:“怎么这么说?”
“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连捡个柴都做不好。”伊诺拉把一根过长的木板推进去,神色居然有几分诚恳,而不是鄙夷,“以后遇到大事情,他说不准也会撇了我们跑走,干嘛非要养着他呢?”
伊诺拉见罗衡没开口的打算,又继续说下去。
“再说了,他就算是真的那个什么研究人员,跟我们不是也没关系吗?我们又用不上,就算要用,可我们哪里去给他找光脑。”伊诺拉突然沉默片刻,“这些事,你早就知道了。”
罗衡轻柔地说:“是,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是……你是可怜他吗?”
罗衡摇了摇头:“我也并不可怜他。”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伊诺拉陷入迷茫:“你不可怜他?那你为什么会……”
“你当时踹后备箱的时候在想什么呢?”罗衡忽然问她,“伊诺拉?”
伊诺拉不懂为什么话题跳跃到这件事上,她谨慎地说:“没想什么。”
“那我换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选择在那个时候踹后备箱呢?而不是更早或者更晚。”
这个问题就明确得多,伊诺拉不假思索:“因为我听到了狄亚的声音,他是个混蛋,可还不算太人渣,不管他能不能解决其他人,起码不会往我脑袋上来一枪。”
“可他不会救你。”罗衡说。
伊诺拉冷笑了一声:“他不抢我就算不错了,可是他也不会杀我,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样。”罗衡说,“狄亚是一个不会往你脑袋上来一枪的人,而我比那更多一点。”
如果从功利的角度出发,伊诺拉当然要比张涛强得多,她是个老道的游荡者。可罗衡并不是为了这个救她的,只是因为抢了她这个受害者于心不忍而已。
而张涛严格来讲是个加害者,他之前的事本来跟罗衡没任何关系,更何况他还撞了罗衡的车,糊里糊涂地差点搞出一场车祸来,因此一开始罗衡的确没有太在意张涛。
罗衡之所以救张涛的理由很简单。
张涛的弱小并不是因为无能,而是因为他是基地为了更高的目标特意挑选出来加以塑造的技术人才。
他并非是无能,也不是无用,只是用处不在生存上。
这就像烧毁一件艺术品一样,如果殃及到生命的话,罗衡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可是现在情况并没有那么紧急,而张涛也并不是真的派不上任何用场,谁知道他们会在以后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
“我看到了他,选择给他第二次机会。”罗衡微微一笑,“我的理由也就是这么简单。”
伊诺拉轻哼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挑弄着木板,好半晌才说:“我下次会给他挑些能完成的活做的。”
罗衡的笑意更深了。
等罐头差不多热完的时候,头被包得只露出眼睛的张涛跟着狄亚出来了,伊诺拉差点把手里的罐头弄洒,她忍不住大叫起来:“你干嘛把他包得跟没了半个脑袋一样。”
“那就不用包了。”狄亚气定神闲,“你以为耳朵很好折腾吗?绑两下都打滑,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包好的。”
罗衡迟疑道:“你确定这样有用吗?不会感染吧?”
“我可是给他清理过了,这附近正好有派得上用处的草药。”狄亚惋惜道,“你离开的时候我捡了一些,没想到会先用在他身上。”
张涛动了动嘴唇,他脸上的泪痕本来将脸颊冲刷出两道痕迹,这会儿都被擦掉了,只露出一双渴望的眼神。
“有吃的吗?”
“你学过这个吗?”
第二天清晨,四人聚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伊诺拉忽然将腰间别着的枪取下,递到正在埋头苦吃的张涛面前展示了一下。
“学过的。”张涛急忙把嘴里的能量棒吞下去,“我们有教这个东西,还有一些急救知识,我还会处理枪伤!”
伊诺拉对后面那段话倒不是很在意,可能是在她印象里被枪打中之后处不处理已经没有意义了,因此显得颇为冷淡:“那就可以,那摩托呢?学过吗?没学过也不要紧,边开边学也是一样的。既然你在队伍里,就要跟我们做一样的事。”
“好的。”张涛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可是我要做什么?”
他是真的没懂要做什么,问的方式也过于稚嫩。
有些事情对于游荡者包括经历过不少混乱的罗衡而言是一目了然,可是对于张涛来讲,却只剩下后天培养出的服从跟温顺。
这句话让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微妙起来,狄亚忽然一笑,他正咬着块饼干,目光在伊诺拉跟张涛两人的脸上滑过:“你外出的时候,基地里或者说你们的小队一般都让你做些什么呢?”
张涛想了又想,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实际上这是我第一次出外勤,光脑会自动收集数据,我大部分时候只是看着它,偶尔看看书,停下来休息扎营的时候再补充检查数据,跟之前的地图数据做对比……之类的。”
他仔细地观察着两人的表情。
“听起来对我们一点用都没有。”伊诺拉叹了口气。
张涛绷紧身体,下意识看向罗衡。
“确实对我们一点用处都没有。”狄亚已经把那块饼干吃完,他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地歪过头,“不过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问了,看来我们得从头教起,不单单只是教这辆摩托车而已。”
这下轮到伊诺拉不明白了:“重新教起?”
狄亚没有回答,他发给张涛的话开始变成颇为高效的命令——折叠好防水布放回车后座。
罗衡刚熄灭完火堆,就感觉到身边凑过来神色古怪的伊诺拉,她刚收拾完吃剩下的罐头盒,问道:“你知道狄亚在搞什么鬼吗?”
“大概知道一点吧。”罗衡脸上微微露出笑容,“不过毕竟那是狄亚嘛,我也不敢说猜得很准。”
那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伊诺拉忍不住讽刺道:“你们俩看起来倒是越来越像了。”
“是吗?”狄亚忽然走过来,饶有兴趣地躬下身,“我们俩真的越来越像了吗?”
伊诺拉冷笑一声:“我是指讨人厌的地方。”
她拍拍手站起身来,很快就回到车的副驾驶位上。
罗衡对伊诺拉有时候难得的小孩子脾气总是没有办法,他摇头笑笑之后,就换了个话题:“昨天伊诺拉问过我有关张涛的事。你呢?你不问些什么吗?”
他并没有看向狄亚。
“问也没用。”
狄亚却转过头来看他:“否则张涛就不会还待在这儿,伊诺拉更不会问他会不会耍枪,不是吗?反对意见既然没用,那么问也是白问,如果我跟你意见相同,那就更不必问了。”
罗衡重复了一句:“如果?所以你是反对,还是赞成呢?”
“做出决定之后,反对与赞成都不再有意义了,反正也不会有所改变。”狄亚的腔调又变得戏剧化起来,“我只看结果能获利多少。”
“你错了。”
罗衡站起身来,这让狄亚也不得不直起腰来直视对方,两人平静地对视,像是两只猛兽在彼此试探。
“这很有意义。”罗衡伸出手来,他的速度不快,因此并没有滋生任何强烈的威胁性,手指最终落在狄亚的胸口处,“它能够潜移默化地改变这里。”
狄亚沉默片刻:“潜移默化是什么意思?”
罗衡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为他做出解释,随后又询问道:“那么你是反对,还是赞成呢?就算你不在意,起码这对我很重要,因为你们的意见对我都很重要。”
“你真的很擅长调情。”狄亚把他的手从胸膛上移开,摇摇头道,“而且很有说服力,我猜很难有人能抗拒你。”
罗衡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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