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罗衡说,“不太好。”
“别乱走。”
伊诺拉警告了张涛一声后就站起来,她灵巧地跳过几块碎石,利索地爬上一块断裂的平台,站在高处拿着望远镜观望四周,忽然“咦”了一声,问道:“这怎么是绿色的?”
“那是夜视功能。”张涛走到她边上,在碎石上颤巍巍地晃悠两下,总算跳了过去,踮着脚仰头看她,“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伊诺拉忽然嗤笑一声,身体晃了晃,观察着更远处的东西,好半晌才回答:“伊诺拉。”
她说完这句话,就从平台上重新跳下来,又越过两块石头,回到篝火边,看着笨拙跟上来的张涛皱起眉头:“你跟着我干嘛?”
“啊?”张涛手足无措地看着伊诺拉,“可是,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啊?你们也没给我下命令,我也没有任务。”
伊诺拉放下望远镜,任由这样东西通过绳索垂在自己脖子上,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双颊,嘟囔起来:“我真搞不懂罗衡干嘛非要带上你。行行好,如果你真的闲着没事儿做,就到附近去收集柴火,或者巡逻,观察观察有没有人靠近我们!你难道连这都不懂吗?”
张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他的本事在这支队伍里似乎派不上什么用处,因此他必须要表现得有用点才行。
他深吸一口气,往杂草丛中走去。
罗衡仍然靠在车座里,他难得说出自己的真实情况,却没有任何下文,于是狄亚只好自己来开这个口:“那你想怎么好起来?”
尽管罗衡这会儿大脑混乱,痛苦至极,情绪疲惫地像是才熬完三天的夜,可还是忍不住因为这句话笑了出来:“我想怎么好起来?”
“是啊。”狄亚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对这个提议倒是很认真,“比方说,你想抽根烟,或者喝瓶酒什么的?要是你想做点别的事情……我是说这种事情。”
靠着车门上的年轻人毫不客气地做了个相当下流的手势。
这让罗衡忍不住眯起眼睛,他环顾四周,确定这地方已经是座废墟,而不是揭开红色的天鹅绒帘幕就能找到销魂窟的神秘入口:“如果我想做这样的事,那你准备怎么做?”
狄亚吓了一跳:“嚯,我也不做这种生意,伊诺拉你说是吧。”
“呵。”伊诺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很有趣,我建议你说点别的,免得我想先干掉你。”
“我又没说什么。”狄亚摊开手,随后冲罗衡眨眼,“你说是吧?”
罗衡只是靠在车窗边笑起来,他的脸上略显出些倦色,可眼睛却很亮,考虑到他在车上睡了一阵,没人觉得他还要再休息。
伊诺拉说不好要不要关心他,还是该先说一说昏倒的事。
这可不太安全,伊诺拉想,如果罗衡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的话,那他的所有优点都要大打折扣了。
“我们不能去三级污染区。”没想到是罗衡先开门见山,他缓缓道,“如果齐海生的情报没错的话,那对我们来讲太不安全了。”
狄亚惊奇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
“我是想去打听消息,不是想去送死,我一点都不敢期待你们给我守灵。”罗衡尽可能地微笑,“所以,到这儿就该谈谈了。”
伊诺拉走过来,搭在车前盖上,她跟狄亚一前一后地观察附近的情况:“谈什么?”
“谈谈接下来的事。”罗衡看着他们俩,语气听起来相当善解人意,“毕竟我们并不是真的觉得对方可靠才走到一起的同伴。”
伊诺拉跟狄亚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无言以对。
“我们各有目标,伊诺拉姑且不谈,无意冒犯,不过你当时跟现在的选择都不算太多。”
罗衡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善解人意,伊诺拉显然不太在乎这个,她已经觉察到这段对话跟自己没太大关系了——如果石髓站的那辆车能留下来的话,说不准还有点希望。
“看来是我的问题。”狄亚轻轻一笑,不过看起来比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还要可怕点,“你想跟我谈什么呢?”
“如你们所见的这样,我的身体情况不佳。”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是玩笑,又似乎是认真的,罗衡说话的态度相当暧昧,也太过波澜不惊,“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本来都准备去三级污染区,可现在不是这样了。”
狄亚一声不响地看着他。
看来的确跟我没关系。伊诺拉想,她从轮胎边提起一瓶水,拧开瓶盖往嘴里灌,开始用目光去搜寻那个离群的新鸡崽。
“听起来我也没得选。”狄亚沉默了一会儿都没等到罗衡的回答,于是又再次诙谐的开口,“难道我会期盼你们给我守灵吗?”
他没太懂守灵的意思,不过很清楚那跟死亡应该挂钩。
“不,不是这样。”罗衡笑起来,他舔着干涩的嘴唇,“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那我们就是时候该讨论讨论怎么办了。”
“这么说,你不打算去找司南。”狄亚抱着手臂,“可是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了?”
“是的。”
罗衡直直地看着他,回答道:“是的,我想去找那座城市,旧世界被毁灭的第二座城市,我不知道会有多远,在什么地方,我会朝着这个目标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
自从认识之后,狄亚还没有见到过罗衡这么坚定,这么执着的模样。
“也许你们是在商量什么大事,不过男孩们,很抱歉要打扰你们的谈心时间。”伊诺拉忽然出声,她点了点胸口的望远镜,无奈地说道,“我们丢了点东西。”
狄亚不假思索地回答:“就我所见,它正好好地待在你的胸口上。”
伊诺拉克制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我说的不是它,是跟它来的另一个,会活蹦乱跳的那个。”
“张涛?”罗衡问,“他不见了?”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伊诺拉说,“我猜我叫他去捡柴火或者巡逻的时候,没叫他把自己折腾不见,不过就结局来讲,我倒是不反感,只是我认为你会想知道这事儿。”
罗衡并没发火,他只是缓缓道:“这地方不安全,他没带任何武器,伊诺拉,你该学一下怎么分配任务了。”
伊诺拉绷紧嘴唇,有点不服气,她试图说些什么,可言语却没办法在嘴里组织起来。
于是罗衡打开门下车,复苏的记忆像一团烂泥搅合在大脑里,他并不是很想动,真的不太想动,他只想懒洋洋地躺在车座上,甚至连晚饭都不打算吃,这当然没有什么意义,可是能让他觉得舒服一些,就像每次把作业都留到无可奈何时再赶一样。
只是作业可以拖,罗衡却不能把一条人命当做玩笑。
罗衡拿上夜视仪,很快也消失在唯一的出口处。
伊诺拉忍不住愤愤地锤了一下车门,说不上来为什么,这又不是她的责任,也不是她非要带人上车来的。
给人安排任务,这压根不是伊诺拉该会的东西,只是让罗衡一说,显得她本来有能力却让人失望了似得。
“别对他有这么大意见。”狄亚说。
伊诺拉瞪着他。
狄亚泰然自若地指着门:“后面已经被张涛撬开了,我可不想这这扇门也一样,打瞌睡的时候滚下去就不太妙了。”
伊诺拉冷漠地看他一眼,又走到火堆边坐下。
“他又没说什么。”
“门当然不可能……”伊诺拉戛然而止,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是在说门?”
狄亚轻笑一声:“谁知道呢,红发姑娘。你看,你本来谁的话也不在意,别人取笑你,你只当他们是蠢猪,生什么气呢?”
“因为他不是蠢猪,你没这种感觉吗?”伊诺拉闷闷不乐地看着火堆,“因为……因为他就像是个……就像是个……他静静听我说话的样子,他看着我微笑的样子,他点头赞许我的时候。哎,我实在说不上来,狄亚,我用不着人照顾,也多得是有人讨好我,可那都是不一样的,我倒是挺乐意看他开心的样子。你能懂吗?”
“我明白。”狄亚脸上的微笑淡去,他忽然想起初见的那个夜晚,还有那块被反复冷却的手帕,“我明白的。”
罗衡在黑暗里疾走,这儿被月光照得很亮,倒是还用不着什么夜视仪,他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过夜,附近并没有太多通道,因此并不难筛选道路。
这个年轻人的胆子并不大,应当不会去太远的地方。
罗衡希望他只是一时间没找到来路,而不是遇到了这座城市新“住民”的袭击,那就太倒霉了。
狭窄的道路两侧长满了杂草,地上散落着生锈的铁块,还有一些广告牌的碎片,两侧高大的楼房如同黑暗里蛰伏的巨兽,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片土地。
如果穿过这条路还找不到张涛,那罗衡就打算放弃了,他不可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寻这个年轻人的。
穿过一根断柱之后,罗衡看到了散落在地的几根树枝,它们数量不多,不像自然折落,更像是被人为地放在一起,只是看起来很凌乱,而地上还有很明显的拖拽痕迹,在旧日尘土之中留出线索。
他本来打算打道回府,观察片刻后还是决定继续向前。
更往前些是一棵大树,说不上来有多大年纪,它的身躯穿入楼房之中,枝叶从窗户、屋顶发出,那些柔软枝条像是人类强壮的肌肉,强行发力将这座钢铁大楼的一部分搂入怀中。
这导致这座大楼被活生生撕开两半,看模样,应当曾是一座花园洋房。
罗衡眯了眯眼,戴上夜视仪,看见断裂口处蹲伏着一条人影,他穿着兽皮、树叶还有布料捆绑起来的衣服,背高高地弓着,显得有些畸形,四肢瘦长,头发凌乱油腻地粘结在一起,长长地垂下来。
他在看着罗衡。
罗衡缓缓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将手伸进怀中,耳朵听见了身后的风响。
罗衡想,废掉战斗力,可别废了腿。
他猛然转身,对着目标开了枪。
正中左肩。
对方哀嚎着坠落下来,他扑在地上抽搐翻滚,手中细长的钢管没能挥舞起来,同样滚落在地。
那人滚了两圈,用双腿发力重新撑起身体,连武器都来不及捡走,艰难地撞入草丛之中,跌跌撞撞地消失于黑暗。
罗衡并没有开枪再补,毕竟他的目标并不是为了杀死对方,而是找出张涛的下落。
猛兽会用尿液圈定自己的地盘,人类也没有什么差别,发明不同的词汇来圈定大大小小的地盘,罗衡不认为末世之后也会例外。
张涛极有可能就是被对方绑走。
草丛里掩藏着墙体上的一道裂缝,从漆黑的裂缝进入就是房屋的内部,是这栋大楼被树木活生生地撕开之后出现的通道。
墙壁上的漆料已经完全脱落,砖的颜色甚至看起来都不太清晰,月光渗透不进来,四周寂静无声,只是黑,偶尔才能在远处看到一点光。
罗衡戴上夜视仪观察附近的情况,地板不知道是泡了水还是时间问题,鼓胀得格外严重,变形的姑且不提,有几截地板甚至已经出现不易察觉的裂痕,一踩就断,成为黑暗之中的陷阱。
如果没工具辅助,贸然进入这座屋子,罗衡难免要吃点苦头,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谨慎地跟随着袭击者留下的痕迹往前走。
从缝隙是进入到一条走廊之中,如果只是一座洋房其实并不算太大,可因为坍塌的缘故,附近的几个房间都链接在一起,让这条路走起来格外漫长艰难。
有面墙上倒是还残留着之前的墙纸,借着玻璃窗外投进来的光勉强可以看出是黑红两色的,有很大一部分已经生出霉菌,剥离脱落,像是衰亡的巨大叶片,有气无力地垂在半空里。
没有门,却有很多落石,还有一张被落石死死压住的长桌,桌子是木头打造的,漆也早已磨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桌子撑住断石,留出了一个通行的小道。
罗衡躬下身,扶着桌边想了想,还是勉强爬了进去,他看见地面上残留着血,很新鲜,才刚留下不久。
他希望是袭击者的,不是张涛的。
从桌子下出来后,就很快来到一个新房间里,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被撬下来或者搬走了,加上空间被碎石跟丛生的植物占据,也很难分辨原本的用途。
唯一能辨认的有一面墙应该被改成了落地窗,四周散落着满地玻璃渣,不少植物就是从这儿入侵进屋子的,由于植物太过密集,牢牢封锁住正面墙,形成一张新的树墙,明晃晃打着不可通行四个字。
这里也许曾经是某个人的家,承载着某些美好的梦想或是未来,可现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时候罗衡忽然听见楼上传来凄厉的惨叫声,还有一些含糊的让人难以分辨的语言,像是两个带着浓重口音的人在努力用普通话交流。
在二楼。
罗衡对这儿并不熟悉,他不知道哪儿可以藏身,哪里可以攀爬,哪里又是通道,他只能按照自己看到的道路行动。
他再度观察这个房间,这儿没有楼梯,可是能看到二楼的栏杆,二楼的木板大概是由于悬空的缘故,被砸塌不少,断裂的情况远比一楼更严重,有几块看起来简直像刑具,等着把攀爬的人挂成烤串。
罗衡找到一个较高的石堆爬上去,他不打算找楼梯了。
如果是原本完好的屋子当然不可能这么做,不过这会儿石堆跟断裂开来的二楼地板帮了不少忙,他先爬到石头上,再抓着栏杆往上翻就容易多了。
有必要为张涛做到这种程度吗?
抓栏杆时险些滑了一脚的罗衡情不自禁地想,石堆不是楼梯,当然没那么安稳,如果是二十岁的他估计站在石头上就已经开始打晃了。
算了,来都来了。
罗衡抓着栏杆翻身往上,总算落进二楼里,因为被树分开的缘故,整个二楼都是歪斜的,他勉强站稳身体,跌跌撞撞地往下滑,尽头正对着一扇被半边砖墙跟半边幽深漆黑的通道占据的门框。
这儿本该有一扇门的,不过大概是被谁拆走了,罗衡急忙侧过身,扑进那半边通道之中,闻到空气里飘散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这让罗衡忍不住揉按着鼻梁,缓解难以言说的烦躁感,好在路总算平坦下来了,没有那么斜。
他走了几步,地上的垃圾逐渐多起来,缝隙里有一些很小的骨头,看上去应该是老鼠的,看来的确有人在附近活动。
接下来又路过一个房门完好的房间,门半掩着,门面上还有一排掉漆的挂钩,呈现出锈红色,附近有开裂的痕迹,大概是有人曾经试图把它拆下来,可碍于工具不足最终放弃了。
一直飘散在空气里的臭味就是从这里猛烈地散发出来的,那种臭味是混合起来的,很像排泄物又像东西在腐烂。
罗衡用手捂住口鼻,胳膊轻轻推开门,更浓郁的恶臭扑鼻而来,几乎熏得他晕过去。
他好半晌才想起来打开手电观察。
洗脸盆上的水龙头早就没了,整个洗漱台都开裂了,底下的柜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张虚张声势的台架。
本来该是镜子的地方空空荡荡,两侧的灯座都被旋掉了照明灯泡,而马桶跟浴缸则几乎满溢出排泄物,污水在黑白两色的地砖上肆意流淌。
罗衡迅速而轻柔地带上门,没发出半点响声。
他已经知道这是卫生间而不是别的什么通道了,而且这里的新主人显然将这个房间使用得非常……到位。
越往前走,肮脏的窗帘布、几个破掉的睡袋、已经发硬的毛毯、打了不少孔洞的腰带,不成对的鞋子……
这些杂乱的东西零零散散地往前铺展而去,有些地方则有烧尽的灰烬痕迹,越是往前,有人生活的痕迹就越明显,甚至还出现不少木板跟木头,还有一辆盖着布的手推车,车轮都已经断裂了。
手推车里是一些已经破损的锅碗瓢盆,看上去完全无法使用了。还有一个不算太大的箱子,里面除了几件相当廉价的塑料玩具,还有一具婴儿的尸骸。
罗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的东西,因此他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沉默地将盒子重新盖拢,继续前进。
人的声音本已远离消散,可等罗衡绕了几条通道,查看了两三个房间之后,又再度清晰起来。
这次除了惨叫声之外,还有张涛的声音,他似乎正在从杀人狂手里竭力争取自己生存的机会,不成调的声音压抑着哭腔,拼命重复着:“这是子弹,是子——弹——,需要取出来,我可以,我能帮忙!求求你放过我。”
相似小说推荐
-
路人甲就不该是美貌值top(白夏昼长) [穿越重生] 《路人甲就不该是美貌值top》全集 作者:白夏昼长【完结+番外】晋江vip2022-09-26完结总书评数:236...
-
修真界第一暴躁奶妈(无泅) [穿越重生] 《修真界第一暴躁奶妈》全集 作者:无泅【完结+番外】晋江VIP2023-07-14完结总书评数:7030当前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