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除了狄亚之外,还能有谁。
尽管狄亚同样没有说过司南不是寻觅者,可是他的口吻,他对司南的感觉并不会骗人,他并不像是齐海生跟伊诺拉一样充满厌恶跟反感。
伊诺拉显然意识到这一点,她嗤笑着看向远方,目光里略带些许嘲弄:“狄亚,啊,狄亚……果然是他。”
“那你能解答我多少疑惑呢?”罗衡再一次确定留下伊诺拉是个对的决定,对司南有好感当然不是狄亚的错,可对于一无所知的罗衡而言就很致命,当然,也许罗衡同样要负一点责任,毕竟更致命的还有“司南”这个让人倍感熟悉的名字,“老规矩,你回答我,我就回答你。”
这倒不是说罗衡完全听从齐海生跟伊诺拉的想法——毕竟把目标截然不同的两方人统称为寻觅者,好比一部分网友喜欢把盗墓跟考古统称为掘人祖坟一样,带有极强的主观色彩。
毁灭文明的寻觅者姑且不提,其行为已经一目了然,可追寻过去的寻觅者当真只是完全痴迷于过往——就像现代网民渴望历史上的某个节点因而满脑子穿越,亦或者是试图寻找过往的蛛丝马迹总结教训,恐怕没有多少人能说得上来。
齐海生也许在抚养孩子这件事上确实值得尊敬,可不意味着他对其他事件的认知就值得盲从。
当恐惧与厌恶蔓延时,人们自然而然就不愿意去倾听真正的理由。
不过这种主观色彩下透露出的信息,并不是完全不值得参考。
伊诺拉歪了下头:“好吧,好吧。”
窝头让她的嗓音有点干涩,伊诺拉舔走嘴唇上的面屑,仔细思考起接下来要出口的问题,她见过几次罗衡跟狄亚的交易,那场面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罗衡非常博学,又惊人的无知,如果不是伊诺拉见过他流血的模样,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个人形光脑。
“我想知道你的目的。”伊诺拉说,“知道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总不可能只是因为喜欢吧?”
罗衡回答:“我在找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伊诺拉穷追不舍。
罗衡却并没有顺她的心意继续解答下去,而是望着伊诺拉询问:“到我了。”
“好吧。”伊诺拉叹了口气,“好吧,你问。你又想知道什么呢?就我来看,你想知道的东西都差不多了。”
罗衡想了想,问道:“你认为,齐海生是怎么判断我们不是从废墟里刚刚出来的?”
“就这个?”
“就这个。”
“想想我们当时拿下来的东西,都是平日常用的。要是刚从废墟里出来,搬出来的东西肯定要更杂更乱,也会有更多的灰尘。”伊诺拉大大地叹了口气,“我们有一辆车,一辆摩托,能装下更多的东西,如果我们刚从废墟里出来,东西就太少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伊诺拉古怪地看着他,“所以,你到底在找什么答案?”
“实际上,我不记得了……”罗衡犹豫了片刻,赶在伊诺拉发飙之前进行补充,“我的意思是,我想不起来之前很多事了,可是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残留着旧时代的资料。”
或者是异世界的。
罗衡在心里偷偷补充,他是最近随着记忆的复苏才想起这个可能性的。
也许这不是他的星球,而是一个……一个跟他的星球很相似的地方,毕竟罗衡记得他的时代里人体冷冻技术根本没有成功。
最重要的是,就算成功了,他也没有任何被冰冻的记忆,更不要说长期冰冻复苏后需要的肢体复健了。
“难怪……你一直表现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呢。”伊诺拉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可是你问旧时代的事有什么用呢?噢,我知道了,你想知道谁那里掌握着旧时代的资料,这样你就能缩小范围,了解你到底是在哪儿看过这些消息了?”
罗衡苦笑起来:“也有这个意思在。不过,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惊讶我忘记了很多事。”
“谁会惊讶呢?”伊诺拉漫不经心道,“天知道这些天我听你问了多少常识,你简直像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没两天,如果是你不记得了,那就正常了。”
罗衡倒是对她平淡的态度好奇起来:“这么说,你见过我这样的人。”
“差不多。”伊诺拉缓缓道,“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在装傻充愣,直到他被我打个半死,我终于反应过来——噢,他是真的傻了,所以我猜人被打到脑子,不死就会变傻,你也是一样吧。”
罗衡:“……”
他突然有点庆幸自己先遇到了狄亚,而不是伊诺拉这位经验主义者。
伊诺拉坦然道:“好吧,现在我大概知道了,那你打算再问个什么问题呢?”
之前那个问题松懈了伊诺拉的戒心,她不觉得罗衡能问出什么自己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因此显得格外不在意。
“我还想问问金苹果的事。”罗衡正忙着跟上狄亚,可还是抽出一点时间,转过头来相当诚恳地看着她,“你知道多少?”
伊诺拉不禁恍惚了一下,脱口而出:“……你看上去可没有五六十岁!”
她知道,而且对金苹果消失的时间非常清楚。
五十年,五十年是什么概念?是一个人的半生,甚至可以作为历史的一个节点,哪怕是文明社会下能够被详细记录的五十年,都很少会有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在不经历教育的情况下还能清晰说出五十年前一些详细的历史甚至公司。
遇到一个对金苹果还算了解的狄亚的确不算太稀奇,可连伊诺拉都同样知道,他们这个团队的知识储量未免太高了点。
罗衡淡淡道:“你看上去也没有五六十岁。”
“我找到过一些金苹果的资料。”伊诺拉干巴巴地笑了下,“那差点要了我的命,相信我,要是有什么玩意在消失几十年后还差点能杀了你,你也会对它印象深刻。”
这倒是跟狄亚说得一样……
这时候伊诺拉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罗衡,看上去活像见了鬼,又很快被隐藏起来,变成心烦意乱的模样:“所以说……你的脑子里把什么都忘光了,可是还记得金苹果?”
“我不记得,甚至也不知道这个名字。”罗衡巧妙地说,“只是狄亚告诉我有这样一个存在。”
罗衡并没有撒谎,不过是隐瞒了一部分的事,并不是狄亚主动“告知”他有关金苹果的事,而是他就出现在金苹果的地下研究所。
出于某种直觉,罗衡并不希望伊诺拉知道太多事情,可能是因为他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信任这个女人,又或者仅仅是因为他感到某种不安。
另外,考虑到这两个人的关系,罗衡不认为伊诺拉会去询问狄亚。
“噢,是他。”伊诺拉果然如释重负,“哼,真谨慎,金苹果跟司南,的确是两个最有可能出现旧时代资料的地方,他倒是没有撒谎。”
罗衡看着她毫无遮掩的神态,不由得想道:“看来在伊诺拉拿到的那些资料上,一定有一些令她感到恐惧的东西。”
“为什么呢?”罗衡疑惑道,“金苹果也像司南一样,有收集的癖好?”
“不不不。”伊诺拉大笑着摇头,笑意却没抵达眼底,她很快就沉下脸来,“当然不是,金苹果公司没有这种癖好,它只是……它只是更肮脏,也更危险。”
罗衡等了一会儿,听到伊诺拉长出一口气:“它保留了很多旧时代的设备跟技术,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不过金苹果是靠这个发家的,然后……他们选择做一些更可怕的事。”
她凝视着罗衡,一字一顿道:“做一些该下地狱的事。”
这句话验证了罗衡的想法,同时,他还想起了那具女尸。
变故总是发生在深夜里。
车子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栖身之所,睡在路上不如跑在路上,这荒芜凄冷的平原除了死神没有东西乐意造访。
于是他们只能往黑暗里驶去。
伊诺拉在副驾驶位上睡了一会儿,她歪着头,眉宇里还藏着深深的忧虑跟恐惧,显然提起金苹果的事让她想起不少痛苦的回忆,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座位上。
罗衡用披肩盖住她的身体。
只是撇开头一瞬间,命运就在此时趁虚而入。
手还没有收回,巨大的冲击力从车身传来,震动内部,罗衡几乎是下意识单手抓住方向盘,听力姗姗来迟,感知到尾部传来轰然巨响。
这不知道经历多少次改造或是重组的车辆当然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不要说安全气囊了,安全带都老旧得摇摇欲坠,猛然禁锢住车主,勒得罗衡几乎喘不过气来,似乎还能听到卡扣哀鸣的吱嘎声。
伊诺拉从座位上被抛出去,又立刻被安全带拉回,呼吸一窒,她立刻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下意识用手护住自己头脸,随后重重地撞在了车柜上。
那声音听起来就很痛!
车子在旋转,罗衡不确定多少到底转了多少圈,他在头晕目眩之中尽可能做了自己能做的事。
五感在这一刻被拉长又被停滞,他能听见轰隆隆的撞击声,能听见轮胎在地面上尖锐的摩擦,能感觉到疼痛从身体各个部位传来。
可罗衡什么都没有看见,方向盘、后视镜、伊诺拉掩藏在手臂下惊恐的脸、大灯、座位……
这些信息在他的瞳孔被凝固,被打散,被侧面照来的剧烈白光所混合成一团。
天旋地转——
好在车子转了三四圈之后就停了下来,只是滑出去一大段距离,并没有彻底侧翻过去。
直到停下来有一会儿,罗衡才感觉自己的魂魄回到了这具身躯里,他的冷汗几乎湿透衣物,车内的血腥味随着五感迟钝的复苏,终于传到鼻腔之中。
“你受伤了吗?”罗衡沙哑地问,“伊诺拉?”
“不是我。”伊诺拉回应,她终于将手放下来,脸上还残留着无措跟混乱,情绪被带到言辞之中,“不是……我被撞到了可那不是我的……”
她的声音突然停下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罗衡:“是你,你受伤了。”
罗衡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看见自己血淋淋的手,那些血是从他的右手上流下来的,正蜿蜒地顺着方向盘的弧线流淌。
他握得太紧了,以至于掌心与指缝崩裂。
罗衡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他只感觉到烫,这种炙热滚烫的感觉在他的手上蔓延,是黏腻的,湿润的,仿佛心脏在突突地跳动。
他松开手,平静地说:“那我们就下车。”
湿润的血已经渗透方向盘的皮革,罗衡不想在枪上打滑,于是换了只手握枪,他不是左撇子,不过也会用左手来开枪,只是准确度要低一点,可现在能用就行。
风声穿梭在没有尽头的长夜之中,摩托车的大灯像是一只明亮的独眼,罗衡眯着眼睛打量,注意到狄亚已经失去踪影。
他不太意外地在后面那辆车的附近看到狄亚。
黑夜太暗沉,罗衡没能看清楚那是一辆什么样的怪物,它让人想起追逐在屁股后的畸变兽,唯一不同的是,畸变兽没能做到的事,它的确做到了。
那辆车已经停下来了,它同样留在附近,像只无处可去的动物。
狄亚隔着大概有几米远,他的背影看上去并不愤怒,只是站着,轮廓被拉长成一道叫人恐惧的线条,很快就传来枪击声,一声紧接着一声。
直到他注意到自己这边的车被打开。
“别下来。”
狄亚轻松地换了弹匣,他年轻而醇厚的声音在这会儿听起来有种丝绸的触感:“我不想误伤到你们。”
“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听他的。”伊诺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夜风里摇曳,她略微吃痛着抽了口气,大概是拉扯到什么受伤的地方,“他可不喜欢开玩笑。”
罗衡还在流血,他的血在慢慢变冷,灼烧滚烫的情绪同样在冷却,愤怒化为灰烬,于是他说:“好。”
重新回到车上的时候,罗衡听见了狄亚的脚步声,年轻而高大的男人仍若无其事地在玩笑:“你是要我继续帮忙呢?还是你自己下来?”
他在拽动车门的开关,随后无辜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不过,它坏掉了。”
伊诺拉已经快手快脚地检查完自己身上的伤势了,大部分都是挫伤,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她很快从披肩上撕扯下来比较干净的一角给罗衡包扎。
“还有哪儿受伤了吗?”伊诺拉捧着罗衡的脸问,她仔细端详这张脸,平日罗衡就已经够白了,这会儿简直像是被白漆刷过,“说话,我可看不见。”
“我没事,”罗衡回答她,思绪似乎还仍然在飘荡,眩晕感并不强烈,却持久地萦绕着他,“只是有点想吐。”
“好吧……嗯……”伊诺拉听起来有点紧张,她似乎在翻找什么,好半晌都没反应,又过了一会儿才说话,“喝点水怎么样?”
“再好不过。”
罗衡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托着,冰冷的水先是触碰到嘴唇,他没来得及张开,有些顺着唇沿流下来。
伊诺拉帮他擦了下,没做抱怨。
罗衡没有喝太多,他怕自己会真的吐出来,于是用手阻挡了下,伊诺拉就及时地把瓶子提起来,仔细地观察着他。
车外传来猛地一阵撞击,还有几声惊恐的尖叫声。
他们俩瞬间往后方看去,看到被撞得凹陷进去的后侧门,还好没有人坐在后座,而后备箱的门已经翘起来了,大概是哪个地方被撞开了,现在没办法检查。
又过了一会儿,狄亚走到窗边来,他脸上有血的残留,表情看起来却格外平和,形成一种惊人的反差:“你们还好吗?”
他带着血微笑。
既然狄亚大大方方地走到这儿来,看起来也不急迫,说明情况已经尽在掌握了。
“没死。”伊诺拉揉着手腕。
罗衡则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在这种地方出车祸会是小概率事件。”
“说明我们的运气不错。”狄亚耸了耸肩膀,“要下来看看吗?只有一个人,我把他打晕过去了。”
实际上,打晕过去实在是个过于温柔的词。
罗衡打开手电的时候,确信躺在地上那个口歪鼻斜,满脸青肿的人绝对不是打娘胎里就长成这样,对方满嘴是血,搞不好还掉了一两颗牙。
狄亚仍然笑得相当无辜。
“真稀奇,这么英勇?可不像我认识的你。”伊诺拉走过来,这辆车的轮胎比他们的要更宽更厚,也更大,车的底盘则相对较高,她踩在阶梯上往车里扫了一眼,“我还以为你会立马就走人呢,狄亚。”
狄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倒也没太客气:“如果他们立马就下来好几个人的话,那我的确会这么做。”
伊诺拉回过头来看他,似笑非笑:“总是这么精明。”
一个人?这么说这车祸是一场意外。
“他穿着制服。”罗衡蹲下身来,全身的肌肉因为这个举动传来不自然的疼痛感,可能是哪里扭到了,或者是什么地方有挫伤,疼痛感不剧烈,他决定忽视,“你们认得出来吗?”
伊诺拉跟狄亚都探过头来,他们三个围成一个圈,几乎要头抵着头,手电的光将那倒霉蛋的制服扫了一遍。
对方短暂地醒过来几秒,眼睛快速地眨动片刻,又立刻晕了过去。
“看不出来。”伊诺拉嘶了一声,恼怒地叫道,“狄亚,别挤我!”
狄亚没什么诚意地道了个歉,像是翻一具尸体那样翻动着地上这个袭击者,漫不经心地说:“看不出来,他把标志摘掉了。”
“这说明什么吗?”罗衡问。
“唔。”狄亚想了想,“什么都不能说明,当然也可以说明很多东西。比如说,他的组织在平原上不受人待见,或者他不是以公司的身份出面的,又或者他是偷了东西的叛徒之类的,还有可能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罗衡想了想,又问:“那车子会有标志吗?”
“这倒说不准。”狄亚站起来去检查那辆车,绕了一圈之后摇头,“没有。”
罗衡又想了想,继续问:“车身这么高跟他们的路况有关系吗?”
“他是从城市里来的。”伊诺拉忽然道,“一些没有被诅咒的城市,那儿的路不像平原这么平缓,所以住在附近的人会特意把车改装得更高。”
狄亚抿紧嘴唇,他跟伊诺拉对视一眼:“那我倒是有几个目标了。”
“真巧。”伊诺拉冷笑起来,“不管哪一个想起来都那么该死。”
最终的结果仍然是罗衡拍板:“我们等他醒过来吧,先就近休息。”
他们远离大路,找到石头较多的地方停车,生起篝火,把袭击者捆在了石头上,绳子这种东西倒是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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