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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九(二两香油)


他有些自得,嘿嘿一笑,探身道:“儿子啊,你不在郦港,不知道整个远洋是什么概念吧?这么说吧,你现在要是能松口,我明天就能把你公寓的这栋楼买了给你玩。”
他直回上身:“要么怎么说你是小孩呢?叶宁宁的事,再怎么样,那也是陈年旧事了,她……她做了那种事,我还留她一条命,是不是已经够好的了?你就算是说让我付出代价,这代价还他妈小吗?叶宁宁现在还活着,我一是念旧情,二是念在你是我儿子,听老爸的话,我不想跟你闹太僵。你倒好,放着远洋的继承人不做,在这儿跟我耍小孩脾气。我闹够了,闹不过你,我认输,行吧?我们讲个和,你把股权给我,我先把我们父子俩的远洋从安成手里弄回来。只要你听话,我跟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去招惹叶宁宁。你之后想做什么,我也绝不干涉。”
他扬一扬下巴,示意安知山浑身的伤:“今天这次是最后一次,因为你之前敢在医院动手打老子,该收拾!下次再见面,我们父子俩能不能好好的,别总是喊打喊杀的了。”
该讲的都讲完了,安富吞了口唾沫,略有紧张地看向安知山:“你觉得如何?”
手上的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旁边堆了许多染透了血的纸团,安知山垂眸看桌面,说:“我考虑考虑吧。”
安富原以为要吃个回绝,没想到居然是“考虑考虑”,他大喜过望,起身一搡安知山的肩膀:“对么!这才对!父子哪有什么大仇啊?你好好考虑,尽快给我答复,好吧?”
安富办完了事,无意久留,就要走。
临走之时,他见安知山的领口被扯绷了两粒纽扣,衣冠不整,便亲手帮其理了一理领子,又反手一拍他胸膛,笑道:“好,你这个小鸟纹得有点意思。”
他指的,是安知山锁骨处的青鸟纹身。
安富走了,安知山默默无声地继续喝酒,回想起安富的一番话,他自动剔除了妈妈的那段,只想他对自己的一番威逼利诱,想得要冷笑。
神经病。他想,跟你合作,我跟你有什么可合作的。
缓兵之计支走了安富,他想去处理一下伤口,等会儿再想个由头去跟陆青解释。站起了身,他压抑下胸口一阵一阵的激越,无来由的亢奋和恐惧,他很麻木地又想,看来自己是一提起妈妈就要受不了,过会得去把以前的药吃一吃。
他往卫生间走,目光扫到门口,忽然凝滞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还穿着校服的陆青,宛若挣脱出他锁骨,落地生根的小青鸟。
他下意识捂住了脖子,纹身的青鸟还在,他愈发怔愣了。
我没有放走他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陆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第61章 打回原形
安知山长长久久地怔愣了,他还保持着给手擦血的姿势,两条腿钉在地上,百骸冰冷,成了个挖空内脏的石像。
潜意识里是知道自己该说话的,可脑子跟他造了反,僵硬了不肯转动,一双眼里只有个单薄忻削的陆青。
小鹿,该待在家里,学校,花店,喜怒哀乐都有着阳光气息的小鹿,断断不该出现在这里。
怎么就会出现在了这里?
长久以来,他认知中的凌海与郦港都该是两个世界。凌海温暖和煦,夏风冬雪,郦港热得燥郁,四季都乌云蔽日。
两个世界分离开来,正如小鹿和安家也是分离开来的,而陆青此刻的出现,却令两个世界碰撞了。
撞得天惊地动,安知山挤在世界接壤的罅隙之间,五脏六腑失了形状,他霎时就只剩一滩模糊血肉。
许久许久,他强撑着血肉扯出笑容,想开口,但在巨大的惊恐之下,喉咙关隘,他尝试好几次才发出声音。
“陆青……小鹿……”
嗓音艰涩,艰涩太甚,几乎像一种哀求。
“你怎么来了?我刚想去找你呢,刚才手被花瓶……”
他头脑滞涩,可竭力把话讲得很快,仿佛只要随便胡扯着解释了,此事就可以一带而过。
“我都听到了。”
安知山顿住:“……什么?”
陆青望着他,眼眸沉重,像两粒最尖锐明亮的黑石子,说不好是在痛心还是失望。
一字一顿的,陆青慢慢把话重复一遍。
“知山,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很突然的,安知山觉着心肺被攥了一把,攥得太狠了,他要咳嗽似的短叹一下,发现不知何时起,能呼吸到的空气已经很稀薄。
他气息紊乱地一笑,笑得可怜,是在求上天饶他一命。二十年,他活到如今不容易,遇见陆青更不容易,陆青要是真知道这些事了,他别无选择,就又剩死路一条了。
垂死挣扎一般,他说:“……小鹿,你听到什么了?”
陆青沉默一瞬,上前半步:“知山,你妈妈的事……”
他说了许多,可安知山两耳发蒙,听不见了,满耳只能听见心跳如骤雨,不讲逻辑,没有节点,在腔子里携雷带电,惊吓成了一场瓢泼大雨。
陆青满眼痛楚地把话讲完,又觉得言语贫瘠,于是想走到他身边去,却见安知山木怔着先是不动,等陆青快到跟前了,他忽然弯腰捂了嘴,而后转身冲进厕所里,撕心裂肺地呕吐了起来。
之前被安富冲腹部揍了两拳,当时没事,此刻突然就发作起来,胃袋抽搐着排异。
他早上没吃,中午对付一口,即使想吐,也没多少东西可吐。扶墙躬身对着马桶,他浑身没了骨头,没了肉身,也没了魂灵,简直快要站不住,仿佛只有一根细细鱼线探进胃里,勾着胃底,要把他整个的掏吐一遍。
吐到最后,他力不能支地跪在马桶前,吐得胃冒酸水,嗓子灼烧,几乎快要把苦胆都生生呕出来了。
他喘着气往后探手,摁下冲水键,眼看狼藉随着涡旋消失,眨眼间又是一番洁净。
同样的,由于心底坍塌,废墟之中,他反而乱中取静,彻底麻木了。
他扶着洗手池起身,去漱口洗脸,落花流水地一抬头,他见自己睫毛沾了手上的血,脸上淌了满面的泪。
他有些怔仲,下意识一摸脸,他在脸上留下个湿乎乎的血掌印。
埋下头去,他一把一把地抄水洗脸,自觉洗干净了,又浑不知疼地在水龙头下冲洗伤口,不停挤搓着那道淋淋流血的口子,挤得口子微微撕裂,本就不小,这时几乎有了皮开肉绽的意思。
他自我戕害出了满池的血水,貌似是有条不紊的,然而没有思想,他单是觉得血流得恼人。可为什么恼人呢?
他想了一想,末了发现,是因为他血泪交加,显得太狼狈了,不漂亮了。
可为什么要漂亮?
因为陆青喜欢。
他猛然一顿,破天荒地头一次的,发病时棉花瓤子般的脑子,居然就能想起了旁人旁事,想起了陆青。
一经想起,更多的事挤进脑子,直到陆青那句“我都听到了”浮现出来,将他从飘飘然的云端拖进惨不忍睹的现世,他于是就彻底完了。
他一辈子都想争个体面,可“完了”的安知山惊恐又无助,并不会比任何一个发病的心理病患者更体面。
全完了。
似乎也没有再想旁的,可顷刻之间,冷汗漫了全身,热泪则毫无征兆地再次淌下来。他想去擦,可手抬到一半就捂住了心口,心脏像生了千万根倒刺,疼得他又要作呕,但顾不得这个了,因为肺部突然之间干瘪成了颗枯果子,他喘不过气了。
他起初以为是心理作用,直到嗓眼干噎,只能任凭氧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在活埋一般的窒息里,他顺着瓷砖墙跌坐在地上,将脸埋进掌心,他大口喘息着,又在间隙里不由溢出断断续续的崩溃呜咽,扮了多久的人相,此刻终于是打回原形,全然的溃不成军了。
上次出现过度呼吸的症状,还是他四岁那年,第一次被叶宁宁锁进衣柜里。他那时吓得肝胆俱裂,砰砰拍门,在黑暗里没命了地嚎啕,却很快就喘不上气,也哭不出声了。叶宁宁听柜里没了动静,打开一看,才见到窝缩成一团,浑身打颤,面色苍白如纸的小孩子。
他那会儿是真怕,衣柜无灯无亮,四四方方,他真怕一闭眼就死在里头。
现在过去多少年,他以为长大了,逃出来了,可一睁眼,他恍惚见到整个世界都升起了四面墙,层层围困,渐渐逼近,将他囚在了当年昏黑逼仄的衣柜里。
这一次,终于是再也逃脱不得了。
安知山刚才冲进去得太急,只来得及反手摔上门,来不及锁。
陆青守在门口,急得一颗心都要碎了,可他太了解安知山,今天把这番秘事听明白,他了解愈深,于是愈发不敢直接冲进去了。
直到厕所里“砰”地发出重声,他才将心一横,咬牙推开了门。
他在门里见到安知山,从没见过的安知山。
安知山委顿在门后的角落里,那么大的个头,蜷缩起来仍然是沉沉的份量,昂贵英挺的衬衣皱得像抹布,将他整个地揉进了墙根里。他深深弯腰,肩膀抽动,喘息声沉重。见不得人般捂着脸,那手指插进发间,手在发抖,而他又不清楚力道了,扯下了好几根头发。
不漂亮了,不潇洒了,不像个狐妖或神仙了,而是像个坍缩的星系,枯死的白杨树,作一半就不小心倒上墨水的诗。
听见动静,他缓缓抬头,露出猩红流泪的眼睛,而后又自惭形秽地,立刻埋下了头,埋得更深。
只一瞬之间,可陆青看清了,那是困兽一样的,求助无门的神情。
陆青登时鼻子一酸,眼眶滚热,强忍着没哭出来。
“知山……”
再不想哭,这句出来,还是落了哭腔。
安知山将陆青的哭腔当作了一种致命的指责,指责他的隐瞒与肮脏。他呼吸艰难,可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气息,他咕哝着想说对不起,又突然想起更重要的事。
他不顾其他,立即看向陆青,气短得梗塞,急急问道:“他……他看到你了吗?”
陆青蓄着满眶的泪珠子,生怕一着不慎就掉了满地。
闻言,他起初没听懂,想了一下才明白,连忙答道:“没有!我过来时你们已经在说话了,我以为你们有事要谈,就没立刻进去。听完后……就什么都懂了,所以他出来的时候,我躲到楼道里去了。”
安知山张了张嘴,这次没说出话来,但稍稍宽心了。
幸好安富没见到小鹿,否则……否则即使小鹿现在跟他分手了,也不一定能在安富那儿洗脱利用嫌疑。
卸了心病,他又想回到刚才那个刺猬似的姿势,可犹豫一下,他还是没捂住脸,主要是不想捂住眼,想再看看小鹿,因为觉得是看一眼少一眼。
他呼吸仍旧不畅,一口一口地汲取不上,可看见陆青,他像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慢慢就自行好了一些。
默默掉着眼泪看向小鹿,他嘴唇翕动,这次没再扮演,而是真成了个做错事的孩子。
“对不起。”
他很久没发病,更是很多年没这么严重,他想,这样还是不行。他像个易燃品,平时装得再无害,火星子一燎,就还是要出事。
安知山低头看自己,就见浑身上下都狼狈,本来就别无优点,这时连相貌都没有,那简直就没有丝毫可取之处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试一试,不试不甘心,会不甘心到死不瞑目的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随手蹭掉了眼泪,后背离墙,他往前欠了身子,竭力显得不那么颓唐。
他凝望着陆青,很认真地说:“小鹿……”
落地又改口,觉得自己是铸成大错,“小鹿”的称呼不该他叫了。
“陆青,你觉得这个公寓怎么样?我把它给你好不好?我在上京也有一套房子,那套也过户给你,可以吗?对了,你之前说喜欢那辆车子,那我把它也给你吧?”
陆青不明所以,还没待问,安知山就忽然一笑,宛如鬼灯一线,真像要疯了。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有一点,陆青,求求你了,你别赶我走。”
陆青怔愣了,安知山虽然在笑,可求得没有丝毫玩笑含味,倒仿佛是卑躬屈膝,真在乞求了。
安知山的确是在乞求,他以往要面子的,可此刻无所谓了,如果要面子的代价是被小鹿抛弃的话,那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心无负担,坦然继续道:“如果你真的很烦我,那要打要骂都可以,别赶我走就好。我可以从家里搬走,不会一直……”
陆青听不下去了:“够了!”
安知山一怔,旋即眉眼黯淡,以为连臊皮没脸都不管用,陆青厌恶透了他,已经厌恶到不愿意收留的地步了。
可没想到陆青话锋一转,低声问他:“你为什么要道歉?”
安知山垂眸,心知肚明:“因为瞒了你。”
陆青惨笑一下:“对,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你的确该道歉。你瞒了我这么大的事情,何止是王八蛋,简直就是王八蛋!但是……”
陆青咬了咬嘴唇,眼圈通红:“……但是要是因为那些人对你做的事而道歉,那你根本就不该道歉!”
他还想说,可气息颤抖,到底没忍住,哭了出来。泪水顺着腮颊往下淌,连绵不绝,像有火焰烧融了一万座冰山。
陆青心疼得要死了,他没法去想象安知山的境遇,因为太委屈太无望太难熬了,单是想一想他爱的人受过那些要命的罪,他就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安知山手上残有没洗净的血迹,可还是犹豫着抬了起来,见陆青没躲,便为小鹿擦了眼泪。他声音很轻,是泠泠冰山碎掉又坠海的一角。
“对不起。”
陆青哭得更凶了,他跪下身子,去拥抱了安知山,拥得太紧太用力,简直能勒碎了骨头,然而安知山忐忑受用了这份疼痛的亲密,并从中领会到了十足的安全感。
陆青哭得语不成句,想起方才在门口耳听的那些话,却又愤恨得要咬牙。
“知山,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根本没有错,你不要,也不该说对不起。”
安知山没吭声,仿佛也并没听进去,只是小心翼翼地回拥住了陆青,很贪恋地埋进了小鹿的颈窝。
感受到他的温度和气息,陆青愈发委屈——不是自己委屈,而是替安知山感到委屈。他回想起初见安知山,当时以为这人只是混不吝,只是荒腔走调,却不知道他经历了这不为人知的许多年,已然连心绪都被磨平了,没有委屈苦涩痛苦忧愁,只是个空心的泥塑木雕。
而自己,陪着这么久,口口声声说了这么久的喜欢,却对这些一无所知。
陆青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把眼泪,捧起安知山的脸,双目相接,他格外郑重地发誓道:“知山,我不会走的。”
他其实不懂安知山的脑回路,之前还能揣测着猜一猜,可事到如今,安知山疯得愈发厉害,他也就愈发糊涂搞不懂了。
可搞不懂也没关系,安知山不明白那些最简单的爱与情之间的逻辑,他可以耐下心来慢慢讲给他听。
正如安知山当初教自己该怎么处理睡莲杆的易折易弯,他也能教安知山,明明只是两颗软弱心脏的互相傍近,煨出来的爱情何以会坚不可摧。
陆青跟他贴着额头,想说心疼,想说怜爱,也想说甜言蜜语。
可到头来,千言万语都可以消弭,他只是轻声说:“我爱你,知山,爱你的人是不会走的,永远永远都不会。”
陆青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以前的那些事情,你不想说,我们就不说,你不想提,我们可以一辈子都不提。好吗?”
安知山沉默良久,沉默到陆青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很缓很慢地吐了口气。
他在陆青的眼尾亲了一亲,吻去一点泪花,下了决心,用孤注一掷的语气道:“小鹿,我可以说,但你回答我,你真的愿意听吗?”

第62章 爱
陆青当然愿意听,不是为着满足好奇心,而只是……他认为安知山太需要亲口把这桩旧事讲出来了,正如亲手剜去块经年不愈的烂疮。
于是安知山就说,他同样不是为着诉苦,而只是小鹿要听,要听他就讲。他把“讲述过去”理解为了“交代罪行”,故而交代得一板一眼,一五一十,那些他愿记得的零星好事,不愿记得的许多坏事,将自己当个漏斗,他没有感情,尽数倒出。
讲得细致,是因为他误以为小鹿的“不走”是与这场“交代罪行”息息相关的,交代得好,小鹿就施舍一点怜悯,兴许还掺杂怜爱;交代得不好,小鹿一恼之下,兴许就真会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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