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把袋子里的黄米掏给赵卿宁看。
“按人数分下去吧。”
“喏,奴这就去!”
大喜不肯赵卿宁靠近屋棚,就请他带在外圈等待,自己带着两三个侍卫到屋棚区,给难民分发黄米。
赵卿宁的目光始终关切的跟随着。
“娘!我抓到了只猫崽,我们不用挨饿了!”
面黄肌瘦的男孩拽着一只皮包骨头的黑猫,举到因为太饿而盘坐在地上的女人身前。
“诶哟!”
女人一掌打掉男孩手上的猫崽,她喘息着责怪道,“这么不吉利的狸子,你捉它作甚?”
她艰难的起身,赶忙拉着男孩离开。
四下走过的民众都拿着分到的黄米匆匆走过。
在这个民不聊生的时代,谁又会在在乎一个代表‘不祥之兆’的黑猫死活。
“喵...喵...喵...”
黑猫的叫声越发的微弱。
“死...死了吗?”
稚嫩惊慌的声音在黑猫的耳边响起,它想要睁开疲惫的眼皮。
可哪怕是如此简单的事,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没有...它还没死!”
黑猫感觉自己正被温暖包围,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大喜!大喜!快救救它!快啊!”
“你都没治,怎就这般定论?”
“您别看它小,下官推测它已有半岁大了,可它现在看着不过刚出生的模样,这瘦得骨头都要扎出来了。现在,怕是已经到极限了。”
太医为难的看向赵卿宁,却不料他竟红了眼,“公子,您这是...”
“它能活,它一定能活!”
赵卿宁小心的捧着满身污秽不堪,毛发沾满沙泥,甚至长满虫蚁的黑猫。
他命令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必须救它!”
“公子...这...这怕是...”
“它想活!只要它想活,我就一定能救它!”
如果不想活着,它不会颤抖的想要起身。
如果不想活着,它早该困倦于泥泞中,不会挣扎着出来。
如果不想活着,它顶着被人打死的风险,偷生于市井之中。
它并非不祥,它只是想活着!
如果他连一只猫都救不活...
他又该如何治理这个处于混浊之中的国家?
赵卿宁从未如此恳切的希望一个生命活下去。
“‘临天下之乱,清世间之浊’,我便赐你临清二字吧。”
这是时临清醒来之后,赵卿宁对它说的第一句话。
赵卿宁并没有因为时临清的转好而放手不管。
他反而是越发精细的照顾着它。
而时临清在赵卿宁的细心照顾下,养得越发好,但它还是只肯亲近他一人。
因为时临清能感受到其他的目光。
在那些人眼中,不祥依旧是不祥。
哪怕是有赵卿宁的命令,也无法改变人们心中的成见。
在得知赵卿宁饲养了一只黑猫,后宫众人都纷纷远离赵卿宁的宫殿,就怕自己沾染了什么。
可赵卿宁依旧开心。
“我最厌烦与那些弟兄妃嫔阿谀奉承了。”
赵卿宁仰躺在床榻上,他双手捧起时临清举过头顶,“你可是帮我省去不少麻烦呢。”
时临清眨着灵动的异瞳,歪头疑惑的看着他,“咪?”
“清儿怎会是不祥?”
赵卿宁埋在毛毛堆里,笑着磨蹭道,“清儿是福星才对!”
冬去春来。
一晃眼,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这日,赵卿宁笑着奔跑到后殿,大喜担心的追着。
“清儿!”
赵卿宁推开寝殿大门,声线沙哑的呼喊着时临清。
正在长身体的他,变得消瘦不少,但身量却越发的修长。
赵卿宁扑到床上,把窝在锦被下的时临清扒拉出来,“清儿你看!父王批阅了我的奏折!”
他也不管它看不看得懂字,就拿着竹简硬是要给它瞧。
赵卿宁指着上头的小篆,“父王终于答应了!清儿,百姓终于有救了!”
自冬日起,赵卿宁便坚持不懈的恳请朝堂拨放赈灾钱粮,减少农民的税收,以来缓解当下百姓苦难的 日子。
到了今天,赵王终于点头应允。
这一刻,赵卿宁丢弃了所有礼仪,抱着时临清大笑了起来。
少年稚嫩的脸庞渲染着喜悦的情绪,明亮澄清的眼中充满着云开雾散的希望。
不曾想到的是这道明媚的眼神,会在此后的岁月中,变得灰暗无神,直到失去最后的光芒。
自那天起,赵卿宁越发激进的在朝堂上论述自己的观点。
民乃国之根本。
百姓如水,朝堂似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赵卿宁几次递请奏折,只求赵王先忧内乱,再虑外患。
他在朝堂之上,渐渐的展露锋芒,更是有了维护他的幕僚部下。
赵卿宁逐渐明白,要想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并非如此。
看似平静的朝堂,其面貌之下的暗潮汹涌,他也渐渐体会。
潮浪之中,赵卿宁眼中的光芒渐暗,锋芒渐收。
他会压着性子与大臣阳奉阴违,也会装模作样的与赵王逢场作戏。
赵卿宁慢慢的不再是赵卿宁。
可他知道,若是想治理这个虫蛀的国家,他只能丢弃本性,一步步的向上爬。
赵卿宁如往常一样抱着时临清来到后花园处,边晒太阳,边看书摸猫。
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喜抱了个酒壶跨过院门。
“主子,陛下派宫人送了壶酒过来。”
他掀开酒壶盖子给赵卿宁闻了闻。
“确是好酒,父王怎地突然有兴致送起酒来了?”
“宫人说,陛下送的酒是药酒,烧的热些喝起来可以抵御风寒。”
赵卿宁拨弄着时临清的毛下巴,他想着近日宫中感染的人,确实有不少。
他点头说道,“那便派人去热热吧。”
大喜颔首应承了下来,“奴这就派人送去厨房。”
赵卿宁把时临清抱到石案上,他接过宫人递来的小梳子,仔细的梳理着它细长柔软的毛发。
“清儿果真长大不少,这毛摸起来越发的舒服了。”
“喵...”
时临清像是知道他在夸自己一样,骄傲的扬起脑袋。
“我的清儿当真是聪明绝顶。”
赵卿宁现在只有对时临清才会展示些许的笑颜。
他指尖轻点在小巧的鼻头上,开玩笑的说道,“清儿这般聪明,莫不是个小妖怪吧?”
“咪?”
时临清歪着脑袋看着赵卿宁。
“主子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些?”
大喜见赵卿宁心情甚好,难得开口打趣道。
“话本里头也未必全是假的,我倒希望真有神龙存在。若有真龙存在,定会保天下太平。”
赵卿宁自在的轻捏着时临清的粉爪,他看向它眯眼笑道,“若我的清儿能变成妖怪,那定是个漂亮的小妖怪。”
“猫主子这般长相,自然是数一数二的!”
大喜竖着大拇指,对着时临清便是一顿溜须拍马的夸赞,直把赵卿宁逗得大笑。
一阵欢声笑语后,宫人端着温好的药酒来到花园中。
大喜将药酒倒入爵中,确定温度适口后,端到赵卿宁面前。
赵卿宁端起要喝的时候,被一个黑爪子盖在手上。
他低头看向时临清,逗趣的笑道,“清儿也想吃酒了?”
“喵!”
时临清好奇的靠近,低头嗅了嗅。
赵卿宁挡住它的嘴巴,调笑道,“这酒清儿可吃不得,若是吃醉了,那我不就要照顾一只醉猫了吗?”
他把时临清抱给大喜,再次端起手里的尊。
“喵!”
被大喜抱在怀里的时临卿,大叫的挣扎着。
“诶哟、诶哟...”
大喜慌乱的捞着时临清,“奴也没用劲啊...这是怎地了?”
赵卿宁放下尊起身查看,可时临清却跳出大喜的怀抱,三两步跳到石案上。
“清儿?”
话音刚落,赵卿宁就见时临清用脑袋把尊顶翻倒下。
药酒顷刻间倾洒一地。
“这可陛下赐的酒啊!这这这...”
大喜瞬间觉得大祸临头。
“等等...”
赵卿宁走近两步,看向落在草地的药酒,眉头严肃的皱起。
他扭头厉声道,“去取银针来,并下令不准园中的任何人出去。”
大喜脸色吓得惨白,他赶忙跪了下来,身后的宫人也是跪倒一片。
“主子明鉴!奴真的不知道这酒里带毒!奴...奴当真是罪该万死啊!”
大喜一下下的磕头,哭喊着自己的失责。
园里一众奴才也跟着磕头谢罪。
“够了!”
赵卿宁抱过悠闲舔爪的时临清,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他信得过大喜,可这酒也确实只有大喜...
赵卿宁倏然抬眼,他看向泪流满面的大喜,“你过来。”
大喜淌着满脸的鼻涕眼泪,矮身靠了过去。
赵卿宁附耳,轻道,“之后你且...”
大喜边应和,边点头。
不过多时,卿宁公子身中剧毒的消息就递到了赵王那。
赵王得知后大怒,他派遣一众太医前去诊治,并下令彻查此事。
寝殿的人进进出出,不知道换了多少批。
可被问诊的本人,却只是侧躺在承尘降下的床榻上,跟自己的猫崽子玩闹着。
赵卿宁夹着鱼肉小心的伺候着救他一命的时临清。
“要不说,清儿是福星呢,我要是没了清儿,可怎么办呢?”
“喵...”
“慢些吃,不急。这都是清儿的。”
“主子...”
大喜推门进来,他先看了一眼围成一圈下棋的太医院,后快步绕过屏风走进内室。
他矮身轻语,“主子,行辕公子都来了,说是要看望看望您。”
赵卿宁挑开承尘,把吃剩的鱼肉盘子递还给大喜。
收敛柔情的眼眸,只剩下狠绝的厉色,“让他进来。”
“喏。”
赵行辕得了应允后,被大喜恭敬的带进寝殿。
与赵卿宁相差两岁的他,是赵王唯三的儿子之一。
他的品貌不似赵卿宁的浩气凛然,而是齿白唇红,面如傅粉。
清秀姣好的面容,更似他的母妃,也是赵王最宠爱的凝妃多一些。
“哥哥可稍缓过来了些?”
大喜面露难色,“不算大好...”
赵行辕稍点了点头,“我本不该这时候过来添乱,只是心里太过挂念哥哥,所以...”
“谢公子挂念了。”
大喜推开寝殿大门,躬身让他进来,“主子若是瞧见公子,说不准就转好了些。”
赵行辕一进寝殿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桌案旁,各个太医都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调理的法子。
他们见赵行辕进屋后,纷纷起身行礼。
赵行辕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各位不必如此多礼,哥哥的身体要紧。”
他再次抬步来到内室。
“哥哥...”
赵行辕朦胧的看着赵卿宁的躺在床上,他想要上前,却被大喜拦了下来。
“主子现在见不得风,还请公子谅解。”
“是我唐突了。”
赵行辕落座到大喜搬来的凳子上,他看向床上的人,面露关切的问道,“哥哥如何就成了这般?”
“是奴才不小心,是奴才该死。”
“这会是你的错?”
赵行辕贴心的说道。
他与大喜一问一答的说着赵卿宁的身体情况。
赵行辕心不在焉的抚着腰间的佩玉,他几次三番的看向床榻上朦胧的身影。
“有几位太医在,哥哥必然无事,只是...”
赵卿宁眉梢微动,他虚弱的咳了两声,继续听着,“只是一日不找出下毒之人,弟弟便一日不能心安。”
“哥哥若是不嫌...”
赵行辕觑着床榻的动静,“可将手底下的人调拨一些给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早日抓到真凶,好让父王替哥哥做主。”
大喜瞥着赵行辕的神情,他稍稍撩开承尘,凑身到赵卿宁的身边,附耳像是在听他说些什么。
赵行辕紧张的等着,指腹不安的搓着佩玉,如桃般粉嫩的唇瓣紧紧的抿着。
“喏,奴知道了。”
大喜放下承尘,躬身对赵行辕说道,“主子说,可以将手下的人拨些给公子。”
“真的?”
赵行辕激动地起身,但想到现在的情形,他又连忙收敛脸上的喜悦,端正的坐了下来。
“主子说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大喜状似为难的说道,“只是不知道这事到底该从何查起的好,主子是怕公子为难呐。”
赵行辕担心赵卿宁后悔似的,急声说道,“哥哥放心,既是在酒中下毒,那我便从那药酒上查起,这酒经过谁...”
“我可从未说过自己是被药酒毒害的。”
赵卿宁一把扯开遮蔽的承尘,他眼神锐利的看向赵行辕,“便是父王都不知晓此事,你可当真是有了通天的本事,能知道这些!”
“不...”
赵行辕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他看着安好无损的赵卿宁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赵行辕被赵卿宁的眼神吓得瘫软在地,他颤着声音说道,“我...我只是猜测...”
“猜测?”
赵卿宁走下床榻,一步步逼近赵行辕,“那药酒是父王所赐,你是在怀疑父王要加害于我吗!”
“不!不是的!我并非...”
“辕儿!”
赵王跟凝妃前后进入内室,他看着瘫软在地是赵行辕,又看向与他对峙的赵卿宁。
他快步走到赵行辕面前,拉起他就是一巴掌。
“小小年纪,既然如此心狠!”
“父王!父王您听我解释!”
“陛下,辕儿定不是有意为之,还请陛下明察!”
赵王侧首看向一旁的赵卿宁。
他虽不像承认,但他知道这个孩子,已然不是自己可以随意控制的了。
在朝堂之上的他,也是这般的意气风发,受大臣追捧。
这事若是捅到前朝那去,辕儿必是保不住了。
赵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母子,思虑辗转之后,他无奈的叹声道,“嫡长子赵卿宁天资聪慧,克己奉公,能堪大任也。”
赵行辕听了这话,差点跪不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计谋会把赵卿宁推上那个位子。
“父王...”
凝妃赶忙捂住他的嘴巴,她低头掩去眼中的不甘。
赵王继续道,“自此,孤决意立赵卿宁为赵国太子!即日册封!”
赵卿宁知道赵王的用意。
他不过是想用那个位子,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以来保全赵行辕。
赵卿宁面无表情的跪下,他不卑不亢的的说道。
“谢陛下恩典。”
“我便是这样当上的太子。”
赵卿宁坐在床边,凝视着它一如千年前的睡颜,“若不是清儿,我怕是早死在那碗毒酒上了。”
“若不是您当初心善救了临卿...”
孔墨感慨的说道,“他也救不了您。”
善心结善果。
不过是环环相扣罢了。
赵卿宁想要抚摸时临清,可他的手却直直的穿过它的身体。
他面露神伤,微微叹息的说道,“我不曾想到,当年的一句玩笑话,却会成真。”
孔墨想起时临清得知自己成了妖怪之后,言语之中的惊喜之意。
他勾唇笑道,“临卿,始终记得您说过的话,他大概是很想让您如愿吧。”
“若我能早些知晓,清儿非比寻常...”
赵卿宁哽咽的颤声道,“就不该说下那些话...若不是我,清儿这般聪慧,又如何会做出那样的傻事...”
孔墨回想起昨日发生的种种,“可是与魔族有关?”
赵卿宁点点头,他望向窗外黑沉的天空,眸眼间染上了些许怒色。
“这就要从我的好弟弟说起了...”
十五岁便被封为太子的赵卿宁,朝堂之势越发的势不可挡。
三四年的时间,他便让各地的难民营拆除。
各地的百姓不说是过上富饶的日子,但也足以饱腹。
在赵卿宁及冠那年,帝都彻底开放宵禁。
破晓以前,帝都的街道彻夜灯火辉煌,孩童的欢笑声响彻整个帝都。
赵卿宁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已然水涨船高。
也是在这一年,大臣们越发急迫的催促赵王传位让贤。
私心偏向赵行辕的赵王,迟迟不肯应允。
可今年赵卿宁的事迹太过耀眼,根本没人看到赵行辕所做的一切。
哪怕赵王有意提携,可赵行辕在百姓与大臣心中的地位,永远比不上赵卿宁。
轩辕殿前。
赵卿宁与幕僚同行往殿内走去。
“传位昭书定要让陛下写下才是。”
赵卿宁听着幕僚的话,心中有些犹豫,“会不会太过着急了?”
“储君,臣是怕会有变故,此事只能宜早,不可晚。”
话落,几位幕僚纷纷点头赞成。
“大哥。”
赵卿宁顿住抬步的动作,看向不远处的赵行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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