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鸣泽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领导,你是会魔法吗?”
老白绝对不是什么钢笔枪或者怀表手.枪,藏进袖口必然会有所暴露,但是此时乔尘的袖口看不出任何异样。
“空间误导。”乔尘道,“时效三小时。”
三小时,也是任务正式开始到预估结束时间的区间。
三个小时过后,无论预料中的敌手是否出现,变故是否发生,武器一亮,势必剑拔弩张。
谢鸣泽赶在乔尘正式不理睬他之前,给自己配上了同款装备。
拍卖师站在讲台后,身着青花瓷底纹的旗袍,落落大方:“欢迎各位来到本年度华杨的第一场拍卖盛会。”
“您将看到的是华国内首个美人鱼交易盛会。”
“今天会有五个顶级的人鱼异化体,她们拥有不同的赋能。”
“这是来自自然的馈赠,也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她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已经完美融合在了面庞之上。
“第一个异化体,名为拉吉莎。”
物品展示人员揭开了盖在大型方箱上的红色幕布。
灯光师将大厅的黄色灯光调暗了几度,方箱背后的大屏却缓缓呈现出渐变的蓝色。
方箱中的美人鱼有着酒红色的长发,上身披挂着淡色的长衫。透过箱子中蓄满的水,灯光在她脂玉般的皮肤、泛着晶蓝的长鱼尾上落下了层叠的光。
茂密的长发迎着水波散开,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无可挑剔的五官来。只是她一双蔚蓝色的眼睛,缺少了些神采。
人鱼的美几近不容置疑,可是堪称完美的皮囊之下,却只是空洞。
拍卖师端庄地扬起一手:“拉吉莎,二代人鱼异化的成熟品之一。”
“想必大家都知道过去盛行过的人鱼之泪。”
“人鱼之泪能让人永葆青春,拥有无上的美貌。”
“但是拉吉莎能提供给各位的,远比这更多。”
她轻巧地打了一个响指,方箱中的人鱼瞳孔微张,一时间好像找回了几分神采,下一刻,她有些惊慌失措地在局限的空间中兜上了几个圈子。
在拉吉莎眨了几下眼睛之后,她的眼角落下了金色的泪珠,泪珠缓缓汇成一颗颗固态的东西。
拍卖师道:“在不同抑制剂的作用下,拉吉莎可以产出不同的东西。”
方箱中的水流忽然剧烈翻滚了一阵,人鱼落下的琥珀被导入一个管口,由物品展示人员接在了托盘里。
“无论是琥珀还是青春水,拉吉莎的赋能都能轻松产出。”
乔尘沉默着观察周围。
大多数的人都戴着耳返,只有少数人是因为对这个地方好奇而进来的。
谢鸣泽有一搭没一搭地拽着袖口上的扣子,好像已经蠢蠢欲动。
“起拍价,一百万华国人民币。”
“二号加价五万元,一百零五万人民币。”
“十六号加价十万元,一百零十万人民币。”
“一百零十万人民币第一次,十九号加价……”
“……”
“二百四十万人民币第一次,二百四十万人民币第二次,二百四十万人民币第三次,成交!”
拍卖师敲下了拍定锤,说到“成交”的时候声调自然上扬,一成不变的笑容却好像笼上了几分诡异。
“恭喜四十一号先生。”
她再次端正地探出一手,有人将一支金色的笔递给了四十一号先生。
拍卖师收回一手,舞台大屏幕上的蓝光骤然寂灭,再度亮起的时候,装着拉吉莎的方箱已经收入幕后,此时展现在舞台上的,是新的两个方箱。
方箱一左一右,仍然用红色的幕布遮盖。
“这是一对孪生异化体。”拍卖师道,“赋能为催眠治愈,属于精神型异化赋能。”
左右幕布以同样的速度揭开,两个人鱼以同样的姿势坐在椅子上。方箱中没有蓄水,微卷的波尔多棕色长发平静地披散在她们的肩头,眼睛中的金色以同样的节律在流转。乍一看去,仿佛舞台中间有一面镜子,照映出了另一个方箱。
“艾丽斯和米亚。”拍卖师继续说,“除却催眠治愈,他们也可以落下人鱼之泪。”
“起拍价,五百万华国人民币。”
“……”
新的一桩交易达成,大屏再次沉寂了一瞬,新的一个方箱和人鱼展出,此后舞台彻底陷入黑暗。
拍卖师说:“请各位稍安勿躁,我们即将展出最后的人鱼异化体。”
“最后一件展品,将会是你这一生都难遇的珍品。”
“她就是我们这一代人鱼异化的母体。”
“蒂拉。”
不久之后,灯光重启,紧接着一股凉气扫过众人的发顶和面门。
谢鸣泽知道那不是乔尘身上传来的。
乔尘已经伪装成同物品展示人员同样的样貌。
依照计划,他会在方箱打开的一瞬间出手,抽取人鱼母体的样本。作为“搭档”的谢鸣泽,负责拦截现场的安保。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另一个物品展示人员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揭开幕布。
察觉到一丝意外的气息,乔尘就已经抽出了隐藏的老白。
展示人员脱下黑色手套,一时间像是长高了半米,然后从后颈之处拔出了一把脊柱状的武器出来。
这奇怪的武器由他拿在手中,像是一把怪异之剑。
他本来神情木讷,但是握起武器的时候,眼中是一股决绝。
“这位先生,请采用公平竞价的方式,而非暴力手段。”
身着青花瓷旗袍的拍卖师毫不惊慌,只是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倒是现场竞拍者中凑热闹的人胡乱大叫了几声,仓皇找到了出口,却被守门人打晕在地。
安保人员迅速围聚了舞台四周,他们手中握着黑色手.枪,对准着伪装成了物品展示人员的两个人。
在乔尘和另一位不速之客旁边,是在灯光下露出的人鱼母体。
所谓母体,就是异化素彻底同基因融合,同时能不断生产出大量异化信息素的异化体。
这样特殊且强大的异化体通常会作为异化实验的中心,不断提供孕育全新异化体的异化素。
此时二代母体作为压轴拍卖品公开竞价,说明幕后操纵者准备收手,在彻底终止第二代人鱼实验之前,大赚一笔。
那股传递全场的寒气来自包裹人鱼母体“蒂拉”的冰晶。
沉睡中的母体浑身上下流转着莹润的光芒,在冰晶下熠熠生辉。
同其他人鱼异化体不同,母体的脸庞埋在一头乌黑的长发之下,面孔更像是东亚人。
持着怪异之剑的人一把敲碎了包裹人鱼的冰晶,里面的人鱼却如同凝固的雕像一般,仍然维持着僵直的动作,像是已经冰冻已久的尸体。
拍卖师解开脑袋上的丸子头,发簪挑过了旗袍上的瓷纹,纹路原本犹如飘浮的丝线,此时由她的发簪相引,成了灵活游动的长鞭。
瓷纹鞭还没有逼近舞台,却先碰上了一枚子弹。
拍卖师接着躲避了三颗子弹,有些不耐道:“有多少帮手,不如一口气出来?”
谢鸣泽握着手.枪,不禁感慨这人变脸变得贼快,刚才笑容可掬,气质温婉,此时浑身上下都是凛冽的杀意,分明眼睛鼻子眉毛嘴巴一丁点儿没变,现在活脱脱是另外一个人。
拍卖师旗袍上另一条纹路突袭过来,谢鸣泽直接弃了手.枪,顺便一把摘掉了眼镜。
他腾出了还没用过的异化局标配刺刀,几个利落的闪身就逼近了拍卖师跟前。
“抱歉。”
砍人之前,他由衷地说了声道歉。
周晗月抛出的那点儿信息素差不多已经消耗完毕,乔尘在伪装结束之前赤手令安保人员尽数倒地,然后将老白的枪口对准了“不速之客”。
“方宇。”
他冷淡地拆穿了这人的身份。
方宇一手揭开临时伪装的面皮,同资料库中留存的照片相比,他的面容多了几分沧桑,蓬乱的头发间窜出了几根白发。
冰晶在此时彻底碎裂,在极快的速度之下消融,里面的美人鱼露出了清晰而苍白的面容。
读取过资料库的人都会认出来,这就是信息断裂于五年之前,却在两年前又更新了个人ID坐标的韩佳。
乔尘几近是在几个呼吸之间提取到了母体身上的异化素,然而方宇自身体脱离出的武器瞬间变形,伸出的尖刺卷过了试管,然后将其碾成了碎片。
“不管你是谁,都请结束对人鱼异化素的好奇。”
尽管操纵武器的手已经被乔尘打出了两个血洞,但是方宇仍然阻止着他靠近作为母体的韩佳。
“如果你再不离开,那就永远沉睡在这片火海当中吧。”
他的声音虽然颤抖,像是有些无助,但是一手却果决地摁下了一个开关,舞台周遭立即燃起了烈烈火焰。
陈诺文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雾气。
因为提前做过免疫准备,不戴面罩等东西的情况下,即便雾气有毒,他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传染。
因为周晗月加入了本次行动,所以做了一样的防护准备。她看到雾气的时候不禁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不会已经来迟了吧。”
破除这个地方的空间误导费了他们好些功夫,但还不至于“来迟”。
这地方的雾气越来越浓,陈诺文却觉得这东西放出来,不是纯粹干扰视线的。
与此同时,乔尘同样被雾气包裹,他的手掠过大火,却只泛起了薄红,眸光却因愤怒显得更加沉静。
他一手扣着方宇的脑袋,略微俯下身,声音冰冷地问道:“假装同归于尽,是很愚蠢的做法。”
方宇成功引燃大火,目的却在于点燃散播开来的人鱼型异化素,释放具有迷幻效果的雾气。
雾气浓度直线上升,现场已经有不少人因为产生的强烈幻觉而癫狂至死。谢鸣泽也因为雾气的隔绝没有及时现出坐标,作为支援的陈诺文以及周晗月更是还没冒泡。
方宇吐出一口血,有气无力地说:“我今天来,是带她离开。”
“我是BRPV战斗部乔尘。”乔尘衣衫上燃着糊味,沁着血,“请配合异化局的调查。”
这句话几乎是他最后的一点儿耐心。
方宇忽然笑了笑,然后说:“乔先生,你的确战斗力非凡,免疫力也很好,只是……”
乔尘握紧着刺刀,但是方宇的发丝却狠狠扎入了他手指上的毛细血管。
“没有人有权利阻止我。”他的声音落入极为深沉的平静当中,“祝你好梦。”
方宇消失了。
他就像一尾游鱼,轻松地从他指尖溜走。
世界陡然陷入无边的空寂和黑暗,四面八方传来的东西只有哭声。
一个小孩儿的哭声,很熟悉也很刺耳。
“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小孩儿止了点儿哭声,却停不下抽泣。
黑暗中现出了他模糊的轮廓,他一路奔跑、跌倒,再奔跑、又跌倒……
乔尘冷漠地看着身影模糊的孩童。
他毫无意外能看到过去的自己,并且清楚其身影模糊,就是因为他已经忘记了那个幼时的自我,也忘记了过去曾体会到的孤独和恐惧。
但是在这个迷幻的空间中,他觉得过往的孤独和恐惧贴近了他,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他随时可能露出的一丝缝隙,然后控制他、冲他咆哮,因此击溃他。
奔跑的男孩消失在了无限奔跑当中,紧接着出现了一道门。
门在下一刻打开,出现的是一群朝气蓬勃的青年,他们嘴唇张合,兴高采烈地说着些什么,可是转眼之间,这群人却陡然消失。
只留下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立在一个个墓碑跟前。
那个少年愤怒地扔下一把黑伞,对着青年说:“为什么你一点都不难过?”
“凭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你不仅活在来了,还得到了他们的所有……”
这是唯一穿透黑暗,于乔尘耳畔再度响起的话。
门在此时被人一脚踹蹋,黑暗转瞬间出现了裂痕,像是玻璃一般一片片碎裂。
雾气重新充斥视野,谢鸣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朝他说:“领导,你这速度不行啊。”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敛去,毕竟此时的乔尘双眼紧闭,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尊精致的蜡像,极度真实,却又最不真实。
好在乔尘在几道呼吸之后就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淡扫过来,像是一只悠悠展翼的蝴蝶,轻轻在谢鸣泽心上挠过了一点儿痒痒。
正是因为这个眼神,谢鸣泽才确信这人是真的。
“方宇和旗袍姐不是一伙儿的。”谢鸣泽擦了擦嘴角的血说,“打起来还挺费劲,不过刚才都不见了。”
依照目前的情况,谢鸣泽遵照异化局条规,不能随便将人大卸八块,只能令
“具有严重威胁人员丧失破坏能力”,旗袍小姐身中数刀,也捱了几枪,但是生命十分顽强,最后体力透支,且逃跑。
乔尘说:“他们很难顺利离开华杨。”
方宇带着作为母体的韩佳离开了海洋馆,但因为已经出现踪迹,行踪大概率无法同先前一样保持神秘,何况他在方宇出招的时候,在他身上植入了追踪片。
拍卖师不知隶属哪一派的人,异化体一消失,更没有继续跟人打的必要。
乔尘准确无误地从空间缺口当中脱离迷幻世界,谢鸣泽却朝后看了一眼。
刚才他在一片雾气当中,旗袍姐最后顶着红唇白齿朝他笑了不说,一溜烟不见了人影,雾气也更浓。
说不担心这位看起来高冷且无敌的“搭档”,也是不太可能的。
人的耐心和乐观有时候也会消磨到极低的程度,直到此时,谢鸣泽才稍微觉得心中压下的沉重轻了些。
迷幻世界接二连三被破除,雾气很快散得一干二净。
他们也终于跟陈诺文以及周晗月接上了头。
纵然是处理过无数事后狼藉,陈诺文也觉得这海洋馆中的乌烟瘴气令人血压飙升。
空间误导之下,原本的空间虽有扩展,但是整体构造却没有变化。
具体身份不明的拍卖师以及一干拍卖会现场人员设置空间误导,主要用途还是快速脱身。
人鱼母体之外的四个异化体也跟着这群人消失不见。
“同时出现空间误导和其他赋能,说明他们背后是个有着众多赋能者的组织。”乔尘清理着手上的血迹,“方宇的坐标还没有出现?”
他问的是周晗月。
周晗月临时拥有开启资料库的权限,刷新了无数次系统,方宇的坐标始终没有更新。
陈诺文和紧跟着到达华杨区的后勤队做着善后处理,周围警报声高高低低,谢鸣泽捏着鼻子躲着现场的焦臭味儿,看见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已经一眼辨别不出是否是人类身上一部分的东西,一时变得安静下来。
众人只当他在神伤。
“既然他们所说的二代异化母体是资料库里显示的韩佳,那她到底和方宇是什么关系?”
周晗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关注着并无消息更新的系统,拆了根新的可乐味儿棒棒糖。
其实乔尘的确不是个有趣的聊天对象,但是她实在是一时找不到人说话了。
乔尘先是望了眼谢鸣泽,然后才说:“合作关系。”
周晗月觉得这个答案有些“不近人情”,于是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简单的合作,不是什么恋人之类的?”
“资料库有附加信息。”
乔尘这么一说,周晗月才重新翻阅了一遍资料库。
方宇的头像下方除了个人基本信息,还有附加说明的个人关系网。
因为这些附加消息没有实际的数据和事实支撑,大多是相关联系人的口述信息提要,所以不会被录入到基本信息当中。一开始他们匆匆晃过一眼,都没有看得太仔细。
“大学时期女友叶启真……”周晗月觉得乔尘想强调的是这一点,“六年前因罹患非霍奇金淋巴瘤去世。”
“韩佳算是方宇进入人民医院之后一段时间的同事。”周晗月说,“叶启真差不多也是在这段时间失去了生命体征。”
她虽然脑子里已经补出了一段狗血恋,但是理智告诉自己,事实绝对不是如此。只是“叶启真”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有点儿耳熟。
“可是方宇这段时间和韩佳之间也不是纯粹合作关系吧?”周晗月打量着乔尘的神情,却发现他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们俩还挺合适的。”
在说这话的时候,乔尘平静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说:“事件有很多漏洞。”
“欸,这位大哥,停一下。”
与此同时,谢鸣泽也开了嗓。
正在将现场遗留之物分类装入袋中,准备运送回异化局的后勤人员原本在收捡一块和着血迹的圆滚滚的东西,听到谢鸣泽的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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