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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鱼西球球)


宿怀璟眉梢轻挑:“嗯?”
有些话没到说开的时候,所以哪怕容棠猜测宿怀璟早就知晓柯鸿雪的目的,清楚他假意应付必然有自己的考量,也不能说出来。
他只是乖乖地偏过头,任那道血渍在自己脸上晕染开,然后说:“我想让你拿第一。”
他如一只被标记的兽,不需要驯服,就乖乖钻进了猎人的牢笼,用柔软水滑的皮毛将人裹在腹下,安安静静地过冬。
容棠轻声道:“怀璟,我们跟他们一起,去拿第一。”
宿怀璟眼睁睁盯着容棠一如那个雨后,特别听话地在他指尖蹭了蹭,低声撒娇般央求:“好不好?”
声音又软又亮,听得人想将这世上所有可以当做礼物的珍宝都摆到他面前任其赏玩。
夜幕渐渐拉上,淞园里繁花开遍,宿怀璟喉结滚了滚,第一次没有答应容棠的要求,他在那双希冀的眼神里缓慢而清晰地开口:“不好。”
他看得很清楚,茶盏打翻时容棠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惧怕。
他允许容棠跟沐景序他们做朋友,可他不要容棠害怕。
容棠是自己的小菩萨,就该无忧无虑地看话本吃零嘴、逛集市赏春花,宿怀璟有无数种办法可以去复仇,无非就是快一些慢一些的区别。
可没有哪一条路值得容棠压着恐惧陪他走的。
——哪怕他并不知道容棠究竟为什么害怕。

容棠第一次见盛承厉的那天,是庆正九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从宁宣王府去皇宫的马车上烧满了炭,温度高到双福进来一下都会流汗,容棠却紧了又紧身上的大氅还觉得冷。
他其实……没那么想去救男主。
刚穿越的时候中二病发作,被系统一诓,便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对这个小说世界有至高的责任跟使命。
但是疼痛入体,病症难捱,在床上半生不死地躺了十多天,容棠自己都不太想活了,更别提救男主。
可系统任务也好,全知视角下想要玩游戏的念头也好,容棠还是去了。
上元节的宫廷是整座虞京最富贵的地方。
珍馐佳肴、美人美酒,帝王将相高坐明台,红粉佳人穿梭园林,灯笼挂在树梢,寒梅开满整座宫闱。
非常好看,设身处地的瞬间,容棠只觉得上辈子看过的古装剧成了真,纸片人也有了生命力。
他将面前活生生的人跟电子书里三两个字符的名字一一对应,便看见了他们的真实,而非一部几十万字小说里编造的虚幻。
他提着宫灯顺着石道行走,一步一咳、三步一停地,绕过所有繁华迷离的殿堂,行到一座漆黑阴暗的冷宫中。
有人发着高热,烧得糊涂,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眼角那颗泪痣恍如被点上烛泪,在火光的映衬下灼灼地发着光。
‘可怜死了。’
容棠当时第一个念头。
他可能出了声,也可能没有,高热中的青少年本就睡得不安稳,容棠想出去替他找太医,可刚一转身,垂在身侧的手指便被人抓住。
如抓一根浮木般,力道生硬拼命,怕他跑掉,攥得他生疼。
泪痣沾上晶莹的水珠,少年缩在床上,在整座宫廷都热热闹闹、连太监宫女都可以享用一餐美食的夜晚,带着哭腔、沙哑地唤:“娘……”
容棠心说,你在讹我。
然后他就被讹了两辈子。
从娘、到先生、到容棠……
他自己都记不清什么时候有的转变,也说不清他当孩子看的男主什么时候有了别的念头。
猜疑、忌惮、愤怒、怨怼……以至于最后在一座破庙中、慈悲佛像之下,那般坚定地将利剑刺入他胸膛。
容棠想,他养了一头白眼狼。
他花了七年时间,养出来一头被天道眷顾、生下来就是世界中心的白眼狼。
揽月阁在淞园中心湖中央的小岛上,进出都需要坐船。
容棠去的不算特别迟,渡口点着灯笼,周围仍有不少来往的人群,宿怀璟领着他上了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小舟,带着双福走水路过去,双寿则留在院子里继续收拾。
湖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竖起一根长木桩,桩上点灯,灯影和月影错落在水面,似要将银河都扯下来。
容棠看了一会儿,没忍住,弯下-身将手放进了湖中搅乱水幕。双福看得心都颤,提醒道:“少爷,湖水凉。”
容棠虚虚一握,稍显怔愣,宿怀璟问他:“冷吗?”
容棠摇头:“还好。”
双福要是不提醒,容棠甚至都忽略了,他这些日子很少会觉得冷。下雨的话宿怀璟就不让他出门,在房间里待着感受不到温差,夜间手炉用得也少,可是如今在淞园,他将手放在春夜的湖水中,竟然也没觉得有多么寒凉。
容棠戳系统:“我身体是不是好了?”
系统无情地打破他幻想:【不可能,这具身体最多再活四年。】
于是容棠便将这归结于天气转暖,湖水也变得暖和一点的原因,没有注意到宿怀璟在听见他回答后松弛下来的眉眼。
湖心岛上四处都有宴席,或临水设宴,或登高饮酒,也或许随处找一棵开着春花的树,席地而坐,铺一张毯子,上几碟糕点凉菜,抚琴或吹箫,三五路人,就足够赏一赏春夜的光景。
容棠以往参加折花会都是为了给盛承厉结交人脉,这时候换一种心情过来,却觉得三皇子是真的会玩,也真的潇洒。
蕙贵妃给幼子强行安上那样大的一个命格,却放任长子长成了一个花天酒地、游戏人间的富贵皇子,若非落入夺嫡漩涡,容棠换一种角度来看,偶尔也会猜测这些人本来的人生该是什么样。
宿怀璟领着他,上了揽月阁。
阁中四层楼,内里中空,一楼搭红台铺红绸,伶人登台唱戏,看客高台饮酒,四周都是刚摘下来的时令花卉,到处都是馥郁香气。
容棠本想去柯鸿雪那桌,行了两步又有些踌躇,不太想看见盛承厉。正犹豫间,宿怀璟遥遥冲沐景序点了下头,转身牵起容棠的手就换了一个方位。
容棠一眼看见当初在鎏金楼那伙富家子弟。
他下意识皱了眉头,宿怀璟却神色未变,步履轻松地带着人过去,容峥赶忙站起来迎接,宿怀璟冲他笑了笑,两人便被迎到主位下首的两张椅子上。
这一桌子都是纨绔,容棠坐在里面,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谁觉得更不自在。
但宿怀璟不管,折花会上的宴席本就是定时更换,随时凑上一桌子就可以用膳,没那么多规矩。他惦记着容棠这一整天都没正经吃饭,一坐下来就替他盛了一碗山药乳鸽汤。
容棠刚要入口,却听见席上一道轻蔑嘲讽的声音:“容世子可真是跟世子妃鹣鲽情深、琴瑟和鸣,恩爱到旁若无人的程度,主位还空着,竟轮得到你们动筷子了?”
楼下丝竹管弦,楼上觥筹交错,人声乐声嘈杂,阁外水波荡漾,上弦月挂在高空,容棠一下子联想到跟宿怀璟风月楼初见那夜。
他抬眸,看向出声的人,正是秦鹏煊。
容棠望着他,泠泠开口:“怎么?你嫉妒?”
秦鹏煊声音一卡,听到鬼话一样,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看过来。
容棠却只是往他身侧张望两眼,问:“说起来我们也算是连襟,妹夫,我家怀璟的表妹呢?你没带过来?”
容峥早在秦鹏煊开口的时候就坐不下去,皱了眉头准备驳斥,容棠却先他一步开了口。容峥听完他说第一句话就清楚,秦鹏煊今晚得出丑,于是又默默地坐了回去,专心听兄长怼人。
容棠本来心情就不好,他跟宿怀璟没达成统一。纵然他确实不太想跟盛承厉见面,但这是躲不掉的事。
皇家宴会也好,围场骑射也罢,他身为宁宣王世子,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见盛承厉。
因为自己那点不自觉外溢的情绪而让宿怀璟放弃这一个机会,容棠想想就觉得可惜。他还没想到办法重新劝宿怀璟回心转意,秦鹏煊就来撞他枪口,容棠不拿他开刀难道还要放过他吗?
容棠像是刚想起来一般,偏过头问宿怀璟:“对了,成亲那天我好像听李大人说表妹怀孕了?怀璟,你有没有准备贺礼?”
宿怀璟知道他什么盘算,很宠溺地笑了笑,道:“刚怀胎一个月,贺礼不好太早准备,等到要生产的时候爷跟我一起准备可好?”
他声音贴着脸侧响起,温柔的不像话,配上那一张如春花皎月般艳丽高雅并存的容颜,容棠强压着自己才没有视线闪烁。
可听到那声“爷”的时候,他还是没控制住轻颤了一下,宿怀璟顺势抓住他手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又乖又得体,实则在桌子底下漫不经心地把玩起了他手指。
容棠起了一阵小疙瘩,又被宿怀璟按下去,接着他认命了,点了下头,看向秦鹏煊道:“不知妹夫想要什么贺礼,既是怀璟的表妹,又是李大人的嫡女,我一定不会吝啬,府中若缺什么短什么,不妨直接来我王府讨要,嗯?”
宿怀璟垂着眸,眼底一层笑意。
他早知道小世子伶牙俐齿得厉害,只是容棠在自己面前总表现得可爱异常,宿怀璟偶尔会忘记他得理不饶人起来是什么样子。
从秦鹏煊开口找事到现在,不过三两瞬的功夫,容棠已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大方又从容地给予恩惠,将秦鹏煊踩在了脚底下。
你既说我们不配,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宿怀璟愈发喜欢容棠,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任他为自己出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替他按着筋络。
容棠说到兴头上,右手放在桌下,左手支在颊边,随意地在桌上扫视一圈,瞧见容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眯了眯眸,遥遥看过去,问:“二弟想说什么?”
容峥憋得肺都疼,一听见他声音便道:“兄长若是要为李小姐准备礼物,倒不必准备生产贺礼了,而是应该送一些调养身体的补品。”
容棠眉梢轻挑:“这是为何?”
这次还没等容峥说话,桌上早有看不惯秦鹏煊的公子出了声,很是鄙夷:“因为他那小妾流产了。”
容棠神情微怔,下意识侧过眼看了宿怀璟一下,后者仍稳稳地坐在座位上,神情疏阔,见他望过来甚至还浅浅绽开一个笑。
容棠心下一颤,急忙移开视线,敛了神情,用空着的那只手在桌上一拍,怒道:“怎会如此!”
秦鹏煊怔然看向容棠,容棠怒声道:“表妹自蜀地远道而来,嫁入你武康伯府做小妾已是委屈,好容易怀了你的孩子,你竟不多加爱护、仔细照顾,竟至她流产!小产后你甚至不在府中陪伴,跑来参加宴会?!”
“男子先成家再立业,你这般做派,日后如何为陛下、为大虞建功立事?武康伯辛劳一生、战功赫赫,你蒙父辈荫蔽,不想着光耀门楣、扬名立万,日日只知花天酒地、声色犬马,怎么配当武康伯的子嗣!怎么配享受皇家恩惠!”
揽月阁下歌声咿呀,阁外月色凉凉,画舫小舟顺着河道一艘一艘地迎来送往,容棠力道不够,音量很浅,却掷地有声,宿怀璟垂着头抓着他的手反复捏了捏,才压下去将要漫出来的笑意。
容棠提着气势绷着脸,不看他,怒目圆瞪望向秦鹏煊,一脸的愤慨不平,愣是唬得秦鹏煊呆在原地,满桌寂静无声。
系统今天难得晚上没休眠,看完一整场戏,啧啧了两声,发自肺腑地好奇:【宿主,你到底怎么做到每次说话都这么……字字珠玑的?】
“不想夸可以不夸。”容棠道。
系统于是就没吭声。
容棠问:“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吗?”
系统:【?】
容棠一连串接着问:“考过试吗,写过语文卷子吗,做过阅读理解吗,知道什么是上价值吗?”
这就是。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给你扣一顶帽子再说话。
傻逼秦鹏煊,给你脸了。

第26章
容棠骂完人也不吭声,就那样维持着怒火中烧的表情看向秦鹏煊,秦鹏煊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宿怀璟动作微顿,冷冷抬眸扫过去一眼,身后适时传来一阵恣意的笑声。
众人回望,有人身穿朱红绸缎长袍,笑得很是开怀洒脱,一边鼓掌一边道:“早听说容表哥身子大好聪慧过人,可惜一直没时间前去拜访,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如此看来,母后和祖姑母也能放心了。”
他说着回过头,看向另一位身穿杏黄色长衣的青年:“二哥,秦世子想是在等你?愚弟我不是说过吗,折花会上不拘规矩尊卑,也不必讲究开席顺序和时间,你一定是近来事务繁忙忘了告诉他们,才害得世子爷挨表哥好一顿骂。”
来人正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两人不知听了多少去,三皇子盛承星脸上笑容洋溢,二皇子盛承鸣表情却很是难看。
他先是狠狠地瞪了秦鹏煊一眼,紧接着就自然而然地将不悦的眼光投向始作俑者容棠身上。
可那几分怪罪还未落到实处,盛承鸣瞥见容棠身边坐着的人时,脸色霎时变了,急忙往前行了半步,又突兀地顿在原地。
宿怀璟仍坐在容棠旁边,手没有拿开,一眼望去夫夫恩爱得羡煞旁人。
他不语也不动,只在盛承星跟容棠说话时浅浅淡淡地投过去一个眼神,而后又垂下了头替容棠按手。
好像这揽月阁中风华正茂、荣宠满身的天潢贵胄们加在一块儿也没容棠几根手指更值得他多看一眼。
容棠犹豫了一瞬要不要站起来向两位皇子请安,想了一想,端坐着没动,只是隔空冲他们点了个头算打过招呼。
秦鹏煊前一秒还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的模样,这一秒却如同被泼了冷水的落汤鸡,咬咬牙站起身来,隐忍地往前行了几步,垂着脑袋等三皇子吩咐。
盛承鸣视线却好像不会转弯,呆愣愣地看了宿怀璟好长时间。
好在宿怀璟跟容棠坐在一起,他这道眼神落过去,不知情的人只会以为他在看宁宣王世子。
良久,宿怀璟脑袋动了动,轻咳了一声,将容棠手放下,重新换了只干净的碗,替他又盛了一碗温热的乳鸽汤,将先前那碗已经凉了的汤放在自己面前。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仪态优雅,做完之后宿怀璟扬唇浅笑,看向人群焦点的三个人,温声问:“二位殿下,秦世子,敢问现在能开宴了吗?”
少年声如凤鸣,容颜姣好,一时间阁外春水、阁内乐曲竟都成了他的陪衬。
盛承鸣被唤回了神,连忙点头:“自是可以,公——”
他顿了一下,转向秦鹏煊,将话头接了下去,冷目道:“还不快向这位公子和容世子爷赔礼道歉!”
秦鹏煊瞳孔放大,不甘心地捏了捏拳,伫在原地好半晌,才不服气地冲容棠跟宿怀璟一鞠躬:“是我莽撞,还望宁宣王世子、世子妃见谅。”
宿怀璟仍旧一副在外不拿主意、全然依附容棠的模样,于是容棠视线便落到了秦鹏煊身上。
周遭前来赴会的公子小姐、文官学者,几乎全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张望。容棠睨了秦鹏煊一眼,没计较他之前的出言不逊,却仍是道:“见谅不敢当,只是希望此次折花会结束之后,世子爷能就李小姐一事给我家怀璟一个交代!”
秦鹏煊脸一阵红一阵白,碍着两位皇子在场,舌尖都快咬出血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盛承星看够了戏,扬扬手放声笑,让大家继续享受宴会,二楼角落这一出插曲才算揭过。
容棠喝了一勺乳鸽汤,脑海里思绪乱飞,本能地便开始思索李盼烟此事有何蹊跷,却看见宿怀璟面色从容地喝了半碗原先舀给他的汤品,然后将音量放轻,带着几分不平,更像是有点无理取闹,问:“棠棠,李盼烟的事为什么要他给我交代?”
“……?”
容棠正在想这事,宿怀璟就自己凑了过来,他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大反派是故意露马脚还是单纯只是在好奇他刚刚说出口的话。
但好像都不是,因为下一秒容棠听见宿怀璟不依不饶地说:“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是死是活,是流产了还是生了龙凤胎,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秦鹏煊给我交代?”
他声音放得很轻,又恰好维持着一个两个人都能听清楚的力度,容棠听完这话,眨了眨眼睛,看向宿怀璟,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微表情,好来分析这段话背后有些什么深层含义。
可大概他花的时间稍稍久了些许,宿怀璟还没不耐烦,系统先出声了:【别想了,他就是在胡搅蛮缠。】
容棠:“?他图什么?”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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