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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鱼西球球)


什么都有可能,盛承厉这是在拉快进程、做一家独大的局,野心昭昭,容棠一眼就看透。
他将这些利弊拆出来与三人细说,隐去一些被限制不能言说的部分,囫囵讲了个完全。
柯鸿雪看他半天,蓦地一下笑了,转眼问宿怀璟:“家里有这样一个军师,为何一直藏在帐中,不放他出来?”
“……”
这人说话就很暧昧,行军帐还是红绡帐,不说个清楚,净让人猜。
马车行过下一个街角,柯少傅就被“请”了下去。
柯府的马车一直不远不近地缀着,见状迎上了主子,柯鸿雪死皮赖脸地扒着车门问:“学兄,你要让我独守空房吗?”
沐景序白了他一眼,不是很想搭理他,但奈何人家一直喋喋不休地叫唤着。
沐景序冷声道:“聒噪。”
柯鸿雪瞬间噤声,眼巴巴地看着沐景序,一双桃花招子眨了又眨。
沐景序没办法,到底下了车。
车厢内剩下两人,宿怀璟口中的蜜饯只剩最后一个核,他给吐了出来,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像个阴暗的小蘑菇。
容棠叹了口气,抬腕将窗上插销合起,又探出头叮嘱双福从水棱街过一趟,买些零嘴再回府。
一来一去最少需要半个时辰,恰能赶在宵禁前回府。
宿怀璟冷眼看他做完这些举动,又将车门锁了起来。
“棠棠这是何意?”
容棠问他:“你在生什么气呢?”
宿怀璟矢口否认:“我没有生气。”
容棠挑了下眉,于是宿怀璟否认自己的否认:“严格来说,我在吃醋。”
他说:“我总会想,你们曾经究竟多么亲密过,才能这般了如指掌心知肚明?”
容棠无奈地笑:“你是觉得我对你不够了解?”
孰料宿怀璟闻言坦然反问,神色里透着几分疑惑:“棠棠了解我不是理所应当吗,我与你是夫妻。”
容棠:“……”
怎么连阴暗小蘑菇版的大反派也说不过啊?
他哭笑不得,直接跨坐在宿怀璟身上,顶着他错愕迷茫的视线轻轻舔了一下他唇角的伤口,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哄人格外走心,筹码又足够诱人。
“我并不曾跟他亲密过,我了解的全都令人厌烦不悦,而你令我快乐。”
宿怀璟眸中还裹着几分不解,更深的却已经被不可置信所取代。
容棠笑了一声,再次舔破他唇角伤口,逼其渗出血珠,然后又卷进自己唇舌。
仙人坐在他的信徒身上,吃进他的血液,如同完成献祭,然后给予奖励。
“不是说想试试这个姿势吗,你还有半个时辰。”
“做完就不准乱吃醋了。”
“你真的是小醋坛子吧?”容棠笑着问他,以最纯净的表情,做这世上最蛊惑人心的行为。
“我喜欢你的,怀璟。”容棠蹭了蹭他鼻子,小小声说:“我只喜欢你的。”

容棠觉得自己有点不长教训,如果系统还住在他脑袋里,估计一天能把他骂十遍。
但是统统不在,统统看不见,于是棠棠就开始反复作死。
第二天醒来,容棠看着院外的阳光,开始沉思自己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将底线一退再退,以至于让他差点死在马车上的?
室外、上位、主动……每一个点都吓人得厉害,宿怀璟也凶得离谱。
容棠心说,自己好像没有饿过他,怎么能凶成这个样子?
他早上穿衣服的时候甚至看见自己腰上有几个重叠的指痕。
——大反派好像忘了理智是什么,反反复复地索取,半个时辰被他延迟,容棠觉得他们差点要死在逐渐寂静的虞京长街上,被巡逻的金吾卫押回官府。
容小世子站檐廊下,吹着初夏的风,恍惚中有些后悔,开始做深刻反省。
做完反省他回书房,身子有点酸,心情也算不上太差,没打算抄默经书,只是在书架上扫视了一圈,准备挑一本新买的话本看。
然后转身,恰巧瞥见多宝阁上放着一只锦盒,里面盛着慧缅之前送他的画。
容棠想了想,放下书籍打开了盒子。
初夏的阳光散落进木质窗棱,蝉在树下鸣叫,时光悠然静谧,四下俱是惬意。
身形单薄的青年站在多宝阁前,展开画卷,光线投射至古朴佛像之上,容棠看见水墨画像后,莲台绽出的一点花蕊。
他望着那片莲台,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
他很确信,最开始这只是一片含苞的模样,从不曾在尖儿上冒出任何嫩绿或粉色的颜色。
而今这点颜色凭空出现,点缀了一整张水墨画卷。
容棠看了一会儿,再次将佛像收回了盒中。
屋外夏日渐长,爬山虎爬满了院墙。
端阳节后,盛承星为他的口无遮拦买了单。
先是蕙贵妃在宫内因为跋扈善妒被仁寿帝斥责,后是夏元帅亲孙、盛承星表兄被弹劾贬斥,三皇子党的势力遭到削弱。
但好在他还有一个“身负天命”的弟弟,六皇子入朝听政后,某种程度上来说,既是盛承星的对手,也是他的助力,因此三皇子短期内倒也能维系。
容棠在棠璟宅和沐府两边转悠,偶尔也会去京郊看望祖母和王秀玉,日子一日日地过。
柯鸿雪有事没事就想榨他话,商人思维始终觉得他既然这么“料事如神”,干脆就多利用一些。
虽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往往套出来没多久,必然会遭到宿怀璟的打击报复。
但柯鸿雪还敢。
柯少傅站在京城的夏日晴空下,看着沅沅在院子里捉蛐蛐玩儿,问容棠:“世子爷觉得盛承星这次会吃什么苦头?”
容棠瞥他一眼,视线又落到书房窗后正处理公务的沐景序身上。
柯鸿雪瞬间就笑:“你看学兄做什么?”
容棠摇头,淡声道:“我只是突然意识到,你好像从来没有完完整整地称呼过盛承星为三殿下。”
柯鸿雪微怔了怔,还没等他出声,容棠回了他前面那个问题:“盛承星到底是皇子,素来风流是全皇城的人都知道的事,这次事故往小了说,无人引申弹劾,大家也不会真的往淑妃身上提去。于他而言的损失,不过是短时间内的帝心不悦。”
“你觉得会无人引申吗?”柯鸿雪问他。
容棠摇头:“既然做了局,自然要用到极致。”
他说:“皇后宴上离席,是因为八皇子突发高热,之所以要将年幼的皇子也算计到这一环来,一是为了借皇后的手引出当年毒物,二来大抵也存了想要戕害幼弟的心思。”
“三皇子席上失言,已惹得皇帝动怒,牵连蕙贵妃。以贵妃娘娘那骄纵的性子,断然不会吃下这个亏,必定会闹得整座宫闱不得安宁,言语间恐有失格。这个时候抛出淑妃和大皇子当年的死亡另有隐情,陛下厌烦、皇后心力不济,怡妃——怡答应极有可能反扑,打蕙贵妃一个措手不及。”
柯鸿雪挑了挑眉,接道:“幕后黑手原就是怡妃,所以她更清楚该怎么去栽赃陷害。此举一来可以打压素日压自己一头的蕙贵妃,二来于其自身有望复宠,三则若是八殿下在此次事故中有所闪失,她或许能设法将亲子接回自己膝下抚养。”
容棠点点头,抿下一口清茶。
柯鸿雪笑说:“这桩桩件件全都需要缜密的部署,一次御前失言不至于引发这么多事故,但若是好好谋划,三位娘娘及他们膝下三位皇子,全都会被算计。先借蕙贵妃的口将事情闹大,然后从皇后宫中传出毒草的信息,引起皇帝怀疑,使帝后离心;再将矛头指向蕙贵妃,使其竭尽全力自证清白,查出真凶。”
“不费吹灰之力为母妃平了冤,又可以打压其他皇子,更能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小可怜形象,不得不说,咱们这位五殿下心思之深,令人害怕。”
柯鸿雪低低地笑,似乎已经默认了盛承厉完全有能力做成以上那几件事。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世子爷打算插手吗?”
沅沅捉到一只蛐蛐,正兴奋地放到竹筒里就要往外跑,找他前些天结识的邻居小弟弟斗蛐蛐玩儿。
容棠叮嘱了一句小心点,然后摇头:“不打算。”
柯鸿雪有些诧异:“为何?”
既然已经猜到了他之后每一步的行动,为何不设计阻拦,使其竹篮打水一场空?
容棠随口道:“陛下也会在这一连串的阴谋阳谋之中受害,心力交瘁。”
他记得很清楚,前两世淑妃案子平反之后,仁寿帝全都生了一场重病。
虽然当时是秋冬之交,人本来就比夏天更容易生病,但容棠认为,有盛承厉这个“气运之子”在,这辈子还是会触发这个剧情,来让他在皇帝生病期间进一步获得帝王的信任。
他说的真实又从容,柯鸿雪望他几眼,没有再劝。
夏日的风吹过檐廊,有公子坐在窗边纸笔,姿态优雅。
柯鸿雪敛了笑意,轻声说:“因为见过最恣意盛放的花,任何一点妄图与他靠近的泥都显得格外可笑。”
他只是觉得,盛承星不配。
容棠闻言轻笑了笑,又在院中坐了一会,估摸着天色,回了永安巷。
他与柯鸿雪说的话句句属实,只不过隐藏了些更深层的真实意图而已。
容棠坐在车内,听着长街上的熙攘,看脑海中博弈的两边云团,眉宇间渐渐浮上几分戾气。
像素小人几乎全身都被灰雾“抢”了回去,黑色的部分留下一块缺口,他看见另一边雾蒙蒙下渐次浮现并滑动的虞京模糊轮廓。
容棠想,他为什么要阻止盛承厉?
宿怀璟要阻止他,那是故事里大反派和男主的互相敌对,是剧情需要,是男主成长过程中应经受的“磨砺”。
他为什么要阻止?
他不仅不想阻拦,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盛承厉一步步按着剧情线走下去,直到羽翼渐丰的那天。若是可以,容棠甚至愿意给他助力。
他想亲眼看见前两世都不曾看见的结局,也想看明白这错误且混乱的世界,究竟要怎样修正它的“秩序”。
哪有什么秩序可言,全是一池搅动的浑水,早就从上到下糟糕透了。
他很想看看,这离奇世界中更加离奇的“天道之子”,再一次被宿怀璟彻底打败的样子。
容棠睁开眼,坐在车厢内,无人窥见他眼中冷漠与肃杀,更无人看见他身后仿佛开出了一朵朵被血浸染过的莲花。
五月下旬的一天,有马车停在永安巷,搬下了一筐荔枝进棠璟宅。
盛承鸣没去陇西或者蜀地,更没有去江南,最后的封地是在岭南,与京城相距千里的贫瘠之地,瓜果却足够富饶。
荔枝正成熟,盛承鸣差人来京上贡,特意叮嘱留了一筐送到容棠府上。
虽比不上贡品的品相,却也极为珍贵。
容棠躺在院中小榻上乘凉,宿怀璟坐在一边替他剥荔枝,一颗颗剥了壳剃了核,放在一只干净清透的碧玉碗里,任容棠挑着吃。
容棠问:“瑞王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五月初五到五月下旬,二十多天的时间里,足够盛承厉谋划完一整个局,怡妃离事发被处死,估计也就三两天的事,他担心盛承鸣是想求宿怀璟救下他母妃。
谁知宿怀璟却摇了摇头,低声道:“他只是想求我替怡妃娘娘保一个全尸,体面点下葬。”
容棠诧异:“你手伸到宫里去了?”
宿怀璟反问:“不然棠棠以为,当年我是怎么让盛承鸣短短几天之内,就领旨下了江南?”
容棠一愣,再一次认识到身边这个人的可怕。
彼时他甚至还没有踏入朝堂,竟已经能左右帝王心思了。
容棠咬了一颗荔枝,看着树叶间斑驳的光影,低声呢喃:“都两年了啊。”
宿怀璟瞬间警觉,抓住容棠的手,语调微沉:“棠棠。”
容棠回过神,兀地一下笑开,轻快地道:“放心,我没想跟你念时间,我嫌你折腾得厉害。”
说错一句话说不定还没等到结局,自己就先被他艹死在床上了,他才不犯那个傻。
宿怀璟脸色更差了:“棠棠这就嫌弃我了吗?”
容棠睨他一眼:“别撒娇,不吃你这套。”
宿怀璟:“……”
嘴上说着不吃,到了晚上还是被人磨得没办法,累得半死不活还要出声哄他:“没嫌弃你——”
容棠看着宿怀璟眼底的欲望,咽下了后半句话:但你真的很能折腾啊。

怡妃死的第二天,有小厮来永安巷报信,说王妃请少爷回宁宣王府用膳。
容棠先是愣了一秒,旋即反应过来,懂了王秀玉背后的意思。
鸿门宴很多场,有容明玉请容棠的,自然也有回请宁宣王爷的。
容棠许久不曾归府,这次回来,夏日生机勃勃,掩映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萧条。
府内一如既往的繁华,可总让人感觉是一棵内里中干的大树,根系早被蚂蚁啃噬烂了。
从惊蛰到大暑,王秀玉考虑了四个月,足够她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容棠不准备干涉,但必要时他总会无条件站在她身后。
他回来得早,王妃在厨房,烟火气卷上了珠钗,素日雍容华贵的妇人到这时候,褪去了这些年时光历练出来的强烈,剩下的全是温婉与坚毅。
见到他来,王秀玉笑了一笑,温声道:“油烟重,怎么进来了?”
容棠看见她在做一道松鼠鳜鱼,油点在锅沿边缘溅开,眉心下意识就微微蹙起:“娘都多久没做过饭了,溅到身上怎么办?”
王秀玉微微一顿,说:“王爷喜欢吃。”
容棠懵了一秒,有些诧异,一瞬间以为自己会错了意,下一秒却听见王秀玉接着道:“二十多年夫妻情分,最后为他做一顿饭也算善始善终。”
盛夏蝉鸣聒噪,厨房温度极高,他看见印象里端庄精致的妇人额头边泌出来一颗颗汗珠,坠进琐事家常,神色却无比平和。
然后容棠多问了一句:“娘决定了吗?”
王秀玉沉默片刻,点头,声音很轻:“决定了。”
轻飘飘的三个字落地,于是容棠没有再多说一句,只站在旁边陪着她做完一道江南名菜,然后各自回房洗漱更衣。
日色浓长,晚膳上桌,院外半边天空被夕阳映成紫红与橘黄,离夜色铺满天际还早。
宁宣王落座,看见容棠的第一眼,问了句:“怀璟怎么没来?”
容棠答:“近日御史台事务繁忙,他一向都天黑了才回家。”
容明玉深深地凝视他几眼,似在判断容棠话里的真实性,最后状似不经意地顺口提了一句:“外面住不惯可以搬回家里来,这样偶尔有些官场上的应酬我也方便带上怀璟。”
容棠心里冷笑,面上不置可否。
究竟是带上宿怀璟,还是希望借他御史中丞的身份,再为自己铺一些前路?
他懒得拆穿,本身这顿饭的重点就不在这。
一家三口坐在饭桌上,容明玉问完容棠,然后转向王秀玉,先问她和端懿在别院住得可还习惯,又说长公主府已经修葺完成,母亲若是不想搬回旧居,也该搬到王府来颐养天年,让王妃帮他劝劝端懿。
王秀玉并未答应,却不咸不淡地说:“四哥儿身子康健了?”
当时她搬出王府,就是因为容莹捏造了一支卦象,说府中主母与新生儿相冲,容明玉才“请”王秀玉暂离王府,如今他想接母亲回来,却似乎完全忘了最该请回来的人其实是他的正妻。
容明玉愣了一瞬,仿佛这么多年从来不曾被王秀玉这样暗刀子捅过,面子上有些挂不去。
他伸筷子夹了一筷松鼠鳜鱼,吃了一口便吐在一旁巾帕上,冷声道:“厨娘手艺太差,换了。”
容棠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王秀玉还未出声,他已抬头看向宁宣王,问:“父亲是觉得哪里不合口味?”
容明玉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在他眼里,正妻生下来的这个世子爷,不过是他用来彰显夫妻和睦的一个工具。
有容棠这么一个病弱的世子在,一来可向皇后示好,二来可向皇帝表示他的忠诚——毕竟宁宣王府一旦传入容棠手中,必然是无后而终的结局。
容棠于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透明人,是宿怀璟与他成亲,并逐渐在朝中崭露头角之后,容明玉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嫡子,虽然既愚笨又体虚,但至少还给王府娶回来一个不错的助力。
容棠与他接触甚少,是以他几乎从没有看见过容棠这般冷漠有气势的样子。
某一瞬间,容明玉恍惚中以为与自己对话的人不是他亲生儿子,而是宫里的某位主子,那种骨子里矜贵慵懒、却又带着浑然天成气场的样子是装不出来,也难以学到的。
他本能不喜被人这样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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