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毕竟是没了四感,贴的不大对位置,那一吻落在了程渺的眼角上。
程渺周身猛地一颤,自心底冒出股被戏弄的火气来,却不等他抽出剑来将这胆大妄为的魔人斩杀,便听见封霄阳低低的、释然了一般的语声:“程渺,记住你说的话。”
“记住,是你说过不爱我的。”封霄阳勾唇笑了下,被剑气冻住的手骨似乎将寒气传递到了全身,浑身上下都冷的厉害。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结了冰,好一会才说出下一句话来:“我不会再强求了,程渺。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已经过了千年了。”
“我好累啊,程渺。”封霄阳的声音微弱的只余了些气声,“喜欢你好累啊……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人了,也没什么人能失去了。”
“千年了,我玩够了。”
“程渺,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封霄阳本以为自己在说出这些话时,应该会感受到些心痛的,心中却只有些空茫茫的遗憾。
他其实是说了谎话。
他并没有断了对程渺的情,却也是真的累了。
这千年的孽缘,是拿无数人的命铺出来的。
封霄阳之前从来没有在意过,从来觉得若有人阻在他们面前,杀了便是,如今却是忽的怕了。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嚣张肆意的萧予圭,也不是那个任性妄为的魔尊了。
他有了太多的牵挂、太多还不清的债、太多对不起的人,于是怎么也不敢轻而易举的对着一个不该爱的人说出什么海誓山盟的话来了。
既然程渺已经又做回了他的仙尊,又淡薄了两人之间的爱恨,他也不必再担忧些什么、可以从这爱恨里抽身,可以安心的去了。
他早在上一辈子就该死了,却不知被谁强求着又活了这几十年,要承担着千年的爱恨,实在是累的够呛。
“你杀了我吧,程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却没感受到那个握着剑的人有什么动作。
身后猛然袭来一股巨力,封霄阳已与剑冻结成一体的手猛然被撕开,疼的钻心。
他恍惚听见程渺大声喊他的名字,撕心裂肺般,却无法再做出任何反应了。
你不该是那个样子的。封霄阳有些模糊的想。
程渺……就该是那幅冷冰冰的模样,只坐高台上、周身不染尘,继续当他的仙尊。
而他,就该是死的形容狰狞、被万人唾骂的。
至于情爱?与那无数条人命相较,实在是太轻了些。
程渺就是该断情绝欲的,怎么能、又怎么该喜欢自己呢。
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封霄阳在意识全部失去前,有些宽慰的想。
那自程渺出现开始,便响的震耳欲聋的铃声,被一声痛苦的断响打断,归于沉寂。
而后被一片黑暗吞没。
作者有话说:
封霄阳这个时候并没有特别恨程渺,他只是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所以释然了,也真的累了。
过去的千年里,几乎都是他在迁就程渺,也因为程渺失去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对他来讲,都是非常重要的,不比程渺在他心中的分量轻。
他只是想逃避,只是想自己在死的时候不要那么愧疚。
但是程渺不知道,程渺以为他真的不爱他了,所以他疯了。
真要命啊,你们这一对小情侣(沉默点烟)
程渺是眼睁睁看着封霄阳被卷入极渊之中的。
他看见那魔人唇角一抹释然的笑,心中莫名就有了些惊惶意味,伸出的手只扯下了封霄阳长袍一角,望着那诡谲黑暗中不断翻涌着的秽怨,胸口莫名的又闷了起来。
额上不受控制的沁出些冷汗,程渺皱着眉按住疼痛不已的心口,恰巧扫到了被封霄阳握的血肉模糊的那柄剑,眼皮突突的跳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种心情究竟该名为什么,只觉得眼前慢慢模糊了起来,抬手一抚,竟是满手的泪。
程渺冷着脸,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手上被剑气所激、渐渐凝结成细碎霜花的泪水,将那几片零碎霜花与扯下的衣角一起丢进了石洞外无尽的黑暗里。
他不该为一个恨的入骨的人留下什么东西,更不该为了他流泪。
闻鹤才命他将封霄阳带回虚怀宗,程渺如今却是不但没能留住封霄阳的一条命,甚至还没留得住封霄阳的尸体,可以说是白来一趟、赔了媳妇又折兵。
他却并不觉得心虚——闻鹤才要封霄阳的尸体,大概率是要以此震慑魔界,而他如今已然恢复了八成修为,换他亲身上阵,也是一样的。
况且,他还有许多事想问闻鹤才。
程渺这半年中,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太对劲。
他在恢复修为的整个过程中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几乎是顺畅无比的便又成了个化神期的修士,对从前的记忆也记得清楚,甚至连当初他在虚怀峰上为了偷偷下山挖出的狗洞也记得清清楚楚。
自然也记得所有与封霄阳相关的记忆,从他眉目肆意的冲上虚怀宗起、到那日封霄阳遣他去给自己寻冰花,乃至于那秘境中有关于凌轩和萧扬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细细回忆起来,却又总有些诡异的别扭之处。
他记得,自己当日下出和棋,只是暂时的权衡之计;看见那魔人头回犯了情期却并未下杀手,是因为觉得自己一人逃不出他的身旁;对着虞清道说自己就是心悦于他,是怕自己那位小师叔在与封霄阳的争斗里伤了命;而那些缱绻缠绵的夜,便全都是为了恢复修为、稳固丹田的算计。
好像每件事都有着详细的缘由,每件事都符合程渺一贯的冰冷性子,都是由他对封霄阳的恨意而引发、而制造的。
他对封霄阳的厌恶似乎是从两个人初次相遇开始的,而后在这后来的许多年里不断加深、不断加重,最后演化成了一股恨不得将他剥肉寝皮的恨意。
似乎也没错——封霄阳废了他的修为,将他囚在身边十年,期间又是百般折辱,程渺是该对他恨之入骨的。
一切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那样的有根有据,程渺找不出能够怀疑的东西来,也只好全盘接受了。
他修的是无情道,如今修为恢复了大半,各□□/望也被压制了不少,回头再看往日那些事,竟有些雾里看花、水中观月之感。
似乎那些年岁只是场锣鼓喧天、却没人观看的大戏,戏中人长了他与封霄阳的脸,如今大幕落下,这一出荒唐戏便结了。
什么情情爱爱,不过徒增烦恼。
程渺将剑上的血霜并指抹去,暗道,又过了一劫。
灵力在体内转过一个小周天,将他鼓噪不已的心跳压的平稳下去,程渺收剑回鞘,抬脚向地洞外走去。
这地洞开口原是在极渊两旁的悬崖之上,本该与那极渊之中的秽怨相隔甚远,如今却是有着不少的秽怨如污泥般向着地洞中蔓延进来、甚至还将封霄阳也吞了进去,显然是那被封印了许久的极渊又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应当回去禀报宗门。
地洞低矮,又被方才那只妖兽自爆的动静炸塌了大半,不大好御剑,程渺便索性施了个术法,一道灵光闪过,将地洞中满盈着的碎石土块清了大半。
他正要御剑,便听一道惊喜无比、却有些犹豫的声音自下方传来:“主事!”
程渺身形微顿,转头看去,便见一个浑身是土的少年一边咳嗽一边钻了出来,眼中闪烁着欣喜若狂的神色,几步冲到了他的面前,两手抓住他的袍袖,急声道:“主事,你是来救师父的吧?师父他人呢?他可是已然过了极渊、到了魔界?”
李致典手上沾满了土灰,甚至还搅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血污,只这一下便将程渺的袍袖污了大半。
程渺垂眸看着自己脏了一大团的袖子,没来由的有些烦躁,周身剑气乍起,将李致典逼的倒退三步、坐倒在地,冷声道:“不是。”
“不是?”李致典摔的有些愣了,呆呆望着程渺那张冷如寒霜般的脸,心底里忽的起了一股惧意,“什么不是?主事你……”
“封霄阳死了,我杀的。”程渺懒得解释,冷冷丢下一句,便上了灵剑。
他没工夫管一个已经与他完全没了关系的少年修士——况且这个修士还是学了虚怀剑法的,虚怀宗的术法向来不外传,程渺不将他当场斩杀,已是发了大慈悲。
程渺冲出地道的那一刻,听见身后骤然爆发出少年悲痛至极、嘶吼般的哭嚎声,眉头微微皱了皱,却又极快的松开。
他并没有将这个如今仅有微弱修为的少年当回事,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是将封霄阳恨的入骨的程渺,不是那少年的皓轩主事。
地城已被毁了大半,许多妖族自其中惊慌逃出,外间却刮起了黑色的沙暴,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城外戈壁之上起了群遮天蔽日的黑鸟,搅在黑色的风沙中,像是无数被撕碎的破布。
程渺能隐隐听到地城深处传来的震颤,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越发低垂的云层与惊慌逃窜的妖族,轻轻吐出一口自见到封霄阳时便郁结于心的气来。
日月无光、天地异相。
他直到现在,才有了些关于“封霄阳身陨”的真实感。
封霄阳已死,他二人之间的账便算是结清了。
程渺冷冷扫了下方的妖族们一眼,毫不留恋的离去。
他接下来要做的,是回修真界,继续当那万人之上的仙尊、抵御魔族侵袭。
而这些妖族,又与他何干?
程渺已然恢复了大半修为,没花上多少时候,便已回到了虚怀宗中。
虚怀峰上有些地方禁用术法,自然有不少人看见了程渺,却都是满脸敬畏的避开了他。
他如今已是修真界中修为最为顶尖之人,比起一个化神期修士所能带来的威慑,那些曾经的流言蜚语便显得格外不重要起来。
没有人会质疑如今的程渺还适不适合坐上那仙尊之位——封霄阳身死的消息传遍了修真界,闻鹤才损了一半修为、如今还在闭关,魔人侵扰的消息时不时传来,修士们但凡有些脑子,都知道程渺是个要供起来的主。
人这个物种,向来是极为擅长审时度势的。
程渺却并不在意那些修士们对他的想法。
他结清了最后一桩债,无情道心透彻通明,竟是对这世间、对这世人,都没了任何多余的情感。
只是还有些事要做,比如要回宗来与闻鹤才禀报,再比如要履行那守护修真界的约定。
程渺并不考虑做完了这些事后自己又该做些什么,他向来是个执拗偏执的人,既是答应了要护住修真界,便不会再多考虑旁的事。
他进了乘风殿,熟稔的解开术法、步入里间,在又一层厚实的结界上轻轻敲了敲:“师父。”
半晌无声,程渺却只是垂了眸,默默等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结界中才传来了一道低哑的声音:“你回来了。封霄阳带来了么?”
程渺一撩长袍,跪在了地上,淡淡道:“弟子无能。”
闻鹤才似乎是微微吃了一惊,猛然咳嗽起来,声音中满是失望与怒意:“你……你……怎么连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
“极渊暴动,那魔人的尸体被吞了进去。”程渺朝着闻鹤才的方向,轻轻磕了个头,“师父要震慑魔界,弟子去便够了。”
“你又哪里知道……你哪里知道我要封霄阳究竟是做什么!”闻鹤才几乎是在怒吼,“那可是三界唯一的绝代炉鼎!你居然……你居然将他杀了……”
他气的狠了,又是一阵咳喘。
他早已没了当年的气度——那时间加速之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即便闻鹤才花再多的时间修炼、吃下再多的灵丹妙药,都无法将那一半日渐衰老下去的身体恢复正常。
他会命令程渺将封霄阳带回虚怀宗来,已是走投无路、毫无办法了。
身具绝代炉鼎之人,即便是身死魂消,也是这世间至极的一味灵丹妙药。
闻鹤才早已计划好了,要将封霄阳的血肉炼化成丹、筋骨抽出制器,不但要借着那魔人的躯体恢复实力,甚至还想冲击那千万年也未曾触及到过的、只属于神的境界!
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系列的计划,竟是在程渺身上出了差错!
闻鹤才透过结界,看见程渺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忽的有些惶恐起来——
不对,这非常不对……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那天机之中,究竟是那一道星轨,自己还没有堪破?
他明明推算过无数次,封霄阳会死在程渺手上,而程渺则会将封霄阳的尸体带回虚怀宗、带回他的手中……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闻鹤才脑中乱作一团,似乎能听见神经不堪重负的爆响,他再次催动全身灵力,目不转睛的看着星盘中纷乱的星轨。
若程渺能进入这结界之中,定会被眼前的一切震惊——
闻鹤才所在的屋子,竟是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星盘,灵力形成的周天星象漂浮在空气中,像是那浩瀚无垠的宇宙般。
每一寸筋骨都在抽搐,闻鹤才却毫不在意,眸中爆发出异同寻常的光亮,几乎是用着饿狼般的目光,紧紧注视着星盘。
他眼睁睁看着那颗杀星陨落、擦着长长的尘尾,不断接近另一枚璀璨无比的星辰,两星星轨交织、刚刚有了些彼此牵引的势头,却是喉间一甜、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闻鹤才周身灵力顿时便又狠狠摔下了一个大境界,七窍之中缓缓流出血来,他却无暇注意,几乎是震怒般狂吼出声:“我没有算错……我不可能算错!!”
“天道……天道!!”
程渺跪在外间,安安静静的听着他震怒无比、困兽嘶吼般的声音。
闻鹤才的狂吼没能持续多久——他毕竟还是太虚弱了。
他又咳出了几口血来,闭着眼歪在玉榻上休息了会,竟是拖着孱弱无比、一半年轻一半苍老的身子,一脚高一脚低的下了榻,向着仍跪在地上的程渺走去。
“抬起头来。”闻鹤才望着程渺的眼神中有几分诡异的疯狂意味,“我要你的心头血。”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应该能隐约猜出来一点程渺身上产生的变化究竟是和什么有关的了吧(咳)
虽然暗示的很隐晦……但之前的程渺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把旁人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哦。
那个未曾听过、却仿佛自他心中浮现而出的名字,究竟属于谁。
闻鹤才的嗓子早已哑了,声音沙的像是块锋锐的石子,在程渺的耳膜上刮擦出诡异的声响。
程渺有些不适的偏过头,微微皱了眉。
他并不去想闻鹤才要他的血是做什么,只下意识的按着他的话去做了。
程渺直起身来,并指如刀,在锁骨下划出深深一道见骨的伤痕,冷着脸引出一道血箭来,沉默的双手捧给闻鹤才。
在这一串动作中,不免显出了些他胸前残留下的莲纹痕迹,闻鹤才看在眼里,眸中神色微动。
他接过那仍带着些体温的心头血,感受着其中磅礴的灵力,觉得自己身上终于是有了些温度,望向程渺的目光几变,终究还是定在了一个略显满意的神色上。
不该怀疑程渺的,他在心底暗想。
程渺如今,早已是个不知情爱为何物的模样,他怎么能突然起了疑心,觉得是程渺仍放不下那封霄阳,这才没将他的尸体带回虚怀宗来呢。
想及那与自己失之交臂的绝代炉鼎之体,闻鹤才仍是有些恼怒。
好在那自己养出来的东西,最后是没落到旁人手中去。
罢了……闻鹤才记得,他当初专门养出的、身具炉鼎体质的百法偶,并不只那萧予圭一个。
不如说萧予圭是这其中的一个变数——闻鹤才当年制造百法偶时,每每有什么新想法,都会在萧予圭身上尝试一番,再去制作那些批量生产的、他的复制品。
他本不觉得萧予圭身上能有多少有用的东西。毕竟是天下的第一只百法偶,又是毫无载体、纯粹以生灵躯体与残魂拼凑起来的,能有那逼近化神期的修为已然大大出乎了闻鹤才的意料,他怎么也没能想到,数千年遍寻不见的绝代炉鼎之体,竟也会出现在他身上。
闻鹤才更加想不通的是,百法偶若是离了主人的管制,虽能再撑上些时候,却最终会崩碎成一团无法分辨的烂肉,这也是他当年放心让封霄阳去赴那必死之局的缘由。
根据那从虞清道魂魄中搜出来的东西,萧予圭分明在红尘劫那时便有了形体崩碎的预兆,却为何会活到了现在、甚至还具有了化神期的修为?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有心想要找些百法偶再尝试一番,却发觉随着自己修为的不断跌落,对百法偶的控制也是减弱了不少,不免有些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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