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负距离(山青禾)

这项指示对他可能不太友好。
他的身型比陆从枫足足小了一号，论力量值根本提不上码。
钟霖昊一看就知道叶子星会输得很惨，就友好性建议他自罚一杯酒代替。
“不用，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叶子星拒绝了他的提议，对对面人说：“来吧学长。”
陆从枫：“你可以？”
叶子星：“我可以的。”
陆从枫犹豫片刻后，将左边手肘撑在了桌上，竖起前臂张开五指，手腕外侧突起的小骨微微泛白。
叶子星没有快速把手握上去。
他先用指腹在陆从枫掌心点了点，像是不经意的，然后拇指顺着生命线向上轻抚，终于来到虎口的位置，稍稍用力扣住。剩下的四指轻捻合拢，掌心之间若即若离地蹭了一下。
陆从枫看着这只肤白如雪、与他交缠的手，额角莫名冒出了冷汗。
……这就是他和别人扳手腕的方式吗？
“都准备好了吧？”钟霖昊问，“那我喊开始咯？”
陆从枫几乎是用鼻腔回了一声“嗯”。
叶子星另一只手托着腮，“不握紧一点吗？”
陆从枫渐渐加大手上的力道。
“OK，1，2，3，开始吧。”
叶子星突然用力攥紧了手，所有的骨节瞬间绷成了鲜明的红色，两片嘴唇抿成一条线，露出了深深的小酒窝。
陆从枫盯着那颗酒窝，顿时有点晃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叶子星长得太漂亮的原因，他总是狠不下心来使劲。
叶子星抬眼，“学长，我不是女孩子，你不用这样让我。”
“我没有。”陆从枫撤开视线，手心也开始冒汗
“真的没有吗？”
“……没有。”
“那学长可以再用点力，我没关系的。”

陆从枫放弃了挣扎。
对他来说，有的时候输赢并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当他看到那只又白又细的手将自己压在桌子上时，心里没什么太多感觉。
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释然。
“我靠，陆学长居然输了，不可思议。”
“啊，是咱们星星力气太大了吗？”
“看不出来哎，星星这么瘦，应该完全不是学长的对手吧？”
“是学长放水了，”叶子星缓缓抽出手，“学长根本没有使劲。”
陆从枫：“……”
他确实是没使劲。
哪怕他使出10%的力气，都可以马上把叶子星干趴下。
钟霖昊：“哦~没想到咱们陆总这么绅士呀，不错不错，看似输了，实则赢了。”
他为什么要下意识绅士？
难道是因为叶子星长得太娘了？
不，他一点都不娘。他只是长得很漂亮、很精致，像从漫画里走出的人物，但一眼看上去还是个妥妥的男性，而且他的谈吐、举止都没有半点娘气。
陆从枫活了二十年，身边第一次出现叶子星这种类型的男生。
反倒是以前他无意接触过的一些同性恋，看起来倒是阳刚无比，一开口就像个大母猴，兰花指永远翘上天，导致他一直对gay有类似的刻板印象。
传闻中，叶子星也是个gay。
传闻终究只是传闻，他从来不喜欢听风就是雨，亲眼所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是虚无缥缈的传闻。
叶子星真的是gay吗？
有点像，但又不太像。
……看不出来。
“学长一直这么盯着我，我好看吗？”
陆从枫抬眸，看见叶子星把头歪向另一边，嘴角弯弯的。
陆从枫在心里说。
可是凝到嘴边，又是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嗯。”
“你可真是惜字如金啊，”叶子星仰头将杯中橙汁一饮而尽，“不过我听到了。”
时钟转得很快，几轮游戏结束，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钟霖昊招呼几个学弟帮忙收拾残局，其他人也站起来开始穿上各自的外套，包括陆从枫。
叶子星瞥了眼对面桌上剩下的半杯橙汁，问：“学长你是不是不喝了，可以给我喝吗？我最喜欢喝橙汁了。”
陆从枫点头同意，看着他喝完自己那杯，又皱了眉，“那边我用过。”
叶子星：“没关系，我不在意。”
陆从枫没再说什么，跟着钟霖昊去前台结账。
等出了餐厅，大家就自动分成一个个小团体，一路上有说有笑地朝地铁站走。
唯独叶子星落了单，一个人在大部队后面慢慢跟着。
陆从枫被钟霖昊挎着肩膀走在前面，听他叨叨了一堆废话。
“哎哎哎陆哥，我刚才看见有一个学妹长得贼好看，校花级别的，刚开学就被挂在表白墙上好多次，你注意到没？”
“学妹？”
刚才在饭局上，陆从枫还真没注意到什么美女。
仔细想想，他好像只注意到了……
“就学妹啊，笑死了，这种饭局不看学妹还看学弟啊？那是一个直男能干出来的事吗？”
陆从枫：“……”
“怎么说呢，当了这么久寡王，我也想脱单啊。和你可不一样，到哪都有美女上赶子倒贴，像我们这种人都得用追的。”钟霖昊长叹一口气，“老实说，下一届学妹你应该没有看上的吧？要是有我马上收手，反正我也自知没什么本事跟你抢。”
“没有，”陆从枫没有半点犹豫，“随便追。”
“呼……那就好那就好，那我放心追了，感谢陆总没有之恩。”
“想追人家还在这里和我闲聊？”
“嗐，这不是想特地跟你确认一下再追嘛，行了行了，我不和你瞎扯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得赶紧要她微信去。”说着，钟霖昊举着手机就跑到人女孩儿堆里了。
陆从枫别过头向后面看了看。
看这情况，“小叶子”在本专业根本没有可以熟络的人。前面那些人在自己的小团体里笑得正欢，“小叶子”只能一个人。
陆从枫觉得，作为学长，付出这点善意应该没什么。
但他终究也不是什么善于社交的人，直接过去和他讲话可能不太可行。
他一点一点放慢了脚步，从慢走变成了倒退，直到和最后面的叶子星的肩膀线齐平。
微弱的路灯下，在距离叶子星两米的位置多了个更高大的影子，和他以相同的步频走着。
叶子星不敢相信，这个影子是属于陆从枫的。
陆从枫是他身边的影子。
陆从枫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没有过来和他讲话，好像就是个在他旁边散步的陌生人。
但他觉得，这个漆黑的夜晚，好像也不是那么黑了，一闪一闪的路灯好像也不是那么阑珊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明亮温暖起来。
边走着，叶子星在微信上拍了拍F.
感觉到裤兜震动了两下，陆从枫也打开了微信。
[星星一点灯]：学长怎么走到后面来了
[星星一点灯]：难道是过来陪我的？
[陆从枫学长]：走累了
[陆从枫学长]：想慢慢走
慢慢走用得着倒退吗？
[星星一点灯]：我可以走在你旁边吗？
发完这条消息，叶子星扭头看了看他。
[陆从枫学长]：可以
叶子星正准备挪动，又来了一条微信。
[陆从枫学长]：我过去吧
夜晚，叶子星躺在宿舍床铺上，不停地回味右手残留的温度。
陆从枫的手……很宽大，很温暖，又很好看。
如果这只手能摸摸他就好了。
会是什么感觉呢？
想着想着，他掀开了被子，撩起自己睡衣的衣摆。
嘀嘀——
叶子星赶紧解开锁屏。
[江大·满地飘0·无1无靠（2000+成员）]
【呜呜呜呜呜姐妹们我专门和上届学长打听了一下，陆从枫是直的TAT】
【失恋了失恋了，姐妹们晚上出来陪我喝两杯】
【那天看到真人的时候，老娘特么gay达都响了，结果你告诉我这种极品是直的？？？】
【我不信我不信呜呜呜你们都骗人】
【是真的TAT而且那个学长还跟我说陆学长以前高中被gay骚扰过，所以讨厌gay呜呜呜TAT】
【换目标吧姐妹们，和直男纠缠在一起没有好下场的，血泪教训】
【就是，直男的小把戏真的好讨厌，我前暗恋对象就是，奉劝各位不要爱上直男，受伤的只有自己的（抹泪】
【直男撩基，天打雷劈】
【+10086】
【+身份证号】
讨厌gay吗？
可是哪个讨厌gay的直男会用Bow呢？哪个讨厌gay的直男会想和gay约炮呢？
叶子星不相信哪个学长所说的“传言”，他只想相信他的Demessi。
嘀嘀——
[Demessi：你聚餐结束了吗？]
[叶子星：结束啦。]
[Demessi：到宿舍了吧。]
[叶子星：我已经躺在床上哩。]
[Demessi：现在回去知道路了？]
[叶子星：[些许尴尬.jpg]]
[叶子星：……不知道。]
[叶子星：但是有人带着我坐地铁^_^]
[Demessi：最好自己也记一下路。]
[叶子星：知道了[委屈巴巴.jpg]]
[叶子星：Demessi也在江大吗？你好像对这边的地方都很熟悉，而且我匹配到你的时候你离我还不到100m哎。]
叶子星故意问：“你也是江大的同学吗？哪个年级的？我是大一金融系的。”
等了好一阵，对面才回复：“不是。”
[Demessi：我是江大的老师。]
叶子星差一点点就笑出了声。
[叶子星：那你多大呀？]
[Demessi：30。]
[叶子星：啊，真的吗？那看来我得改口了，Demessi老师。]
[叶子星：Demessi老师教的是哪门课呢？这个可以告诉我吗？]
叶子星笑了笑，看他还能这么编。
[Demessi：高数。]
[叶子星：！正好我比较笨，有什么问题就麻烦Demessi老师了^_^]
[Demessi：明早还有课，睡了。]
[叶子星：好的，老师好好休息哦^_^]
叶子星随即把软件切到微信。
[星星一点灯]：学长，睡了吗？
[陆从枫学长]：没有
[陆从枫学长]：怎么了
[星星一点灯]：今天谢谢你
[陆从枫学长]：没什么可谢的
[陆从枫学长]：时候不早了，睡吧
[星星一点灯]：[猫猫摇头哭泣.jpg]
[陆从枫学长]：？
[星星一点灯]：不能再聊会儿吗？
[陆从枫学长]：你想聊什么
[星星一点灯]：你觉得我好看吗？
[陆从枫学长]：你今天不是问过了吗？
[星星一点灯]：可是我没听清楚你的回答
[陆从枫学长]：……
[星星一点灯]：我就觉得学长很好看
[星星一点灯]：算了，不说了，学长早点休息^_^
[星星一点灯]：晚安
[陆从枫学长]：等一下
[星星一点灯]：嗯？
叶子星认真盯着“等一下”三个字，生怕眨一下眼，下一秒便会错过什么。
[陆从枫学长]：墨绿色很适合你

叶子星切到某橙色软件，在搜索框里输入墨绿色，再切回微信。
不出意外，接下来它都会识相地给他推送墨绿色衣服。
[星星一点灯]：谢谢
[星星一点灯]：[猫猫转圈圈.jpg]
[星星一点灯]：那我睡咯
[星星一点灯]：学长晚安
[陆从枫学长]：晚安
聊天刚好止于零点。
虽然陆从枫已经关掉了手机，可是他还是睡不着，左手到现在还漾着一层麻意。
连手部的皮肤都滑得像果冻似的，半点瑕疵和灰尘都没有，一看就是长期精心保养过的手。
难以想象他会用这只手会去触摸脏兮兮的篮球。
就算到了球场上，陆从枫觉得自己八成也会和今天一样，没法拿出真正的实力，一心只想让着他。
讲台上的经济学教授讲得令人昏昏欲睡，于是叶子星趴在桌子上，偷偷打开了手机。
王小畅在十分钟前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王小畅]：叶子，在吗？
[星星一点灯]：啊，刚才在上课，现在才看见
[星星一点灯]：你说吧，有什么事？
[王小畅]：也没啥，就是想问问你和现在的新室友相处得还好吗？
[王小畅]：他们都知道你的性取向吗？有没有为难你啊？
王小畅是叶子星的前室友之一，在原来的三个人里对他最关照。
孙铭泽和他撕破脸后，不少男生走在路上都对他横眉冷对指指点点，但王小畅还是始终站在他这边，两人算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星星一点灯]：都还好
怕王小畅又担心地问这问那，叶子星也没想着提陈乐嘉那一茬。
[王小畅]：那就好
[王小畅]：要是他们有人欺负你你可以跟我说
[王小畅]：我最近在学拳击，正愁没人给我练手
[星星一点灯]：哈哈不至于
[星星一点灯]：一切都好，不用担心，谢谢啦
好不容易把这节无聊的专业课熬完，大家纷纷整理东西。
“等一等，金融的同学留一下，”班长一声号令止住了满教室的嘈杂，“有两个事情我需要说一下，你们先别走。”
“啥事儿啊班长您快点说吧，我肚子饿死了，去晚了食堂饭都没了。”
“我长话短说哈，咱们之前的助教转专业了，所以我们专业的助教换成了陆从枫学长。”
“啊啊啊真的吗？我去，那不是经常可以看见他了吗！”
“很好，校草是我们助教。我已经开始激动了。”
“我听说他还是学霸哎，经常专业一二名的那种。”
“咳咳，先别闲扯了，我知道你们都很激动，我还没说完呢，都给我矜持一点哈。”班长继续说：“待会儿你们先别去吃饭，先去至善楼307找学长确认一下个人信息表，每个人都要签字的，签完再去吃饭。”
307教室门口。
他们专业一共四十个人，叶子星不争不抢，乖乖排在了签名队伍的最后。
前面的双马尾女生踮起脚尖朝前望了望，一看还有好久才能排到，便转头找他讲话。
“你好，你是叶子星吧？”
叶子星微怔了一下，“对，我是。”
“你好，我叫唐彤彤，我记得暑假加过你微信的吧？”
叶子星：“对，我给你备注了。”
“哇第一次离你这么近，你长得真的太好看了吧，我一个女生都自愧不如。”
“谢谢。”
“你平时化妆吗？”
“没化过。”
“真的吗，天哪噜，皮肤好好啊，好羡慕。”
叶子星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我有好几个姐妹早就想要你微信来着，但是她们听说……就没再要了。”
“她们听说什么？”
“听说……”
她没说下去，但叶子星已经猜到八/九，“听说我是gay？”
唐彤彤难为情地点点头，又难为情地问：“嗯……我不知道这样问礼不礼貌，如果不礼貌我提前跟你道歉，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就，就，你，你是不是真的是……？”
“我是。”叶子星承认说，“没什么不礼貌的，我跟很多人都说过，也不是什么秘密。”
“啊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女孩儿听了顿时一身轻，“那你男朋友肯定和你一样帅咯？”
叶子星笑，“我还没有男朋友。”
“！震惊，你这个条件还找不到男朋友？是不是眼光太高了？”
算是吧。
从小到大跟他表白的同类有不少，可不是撞号就是颜值和身材不行。“遇到合适的很难。”
唐彤彤：“哎，那我给你看看我哥呗。我哥也是弯的，他还是纯1。”
“好啊。”
双马尾马上给他看了几张图，“怎么样？我哥也是校草级别的，到现在还单身呢。”
“挺帅的。”叶子星评价道。
“一点都不激动，看样子不是你的菜嘛。”
叶子星笑着默认。
“那这些呢？”她又滑了一大堆图给他看，“这些都是我哥认识的圈内人，颜值都不错，有没有看上的？”
叶子星脸上依旧是毫无波澜，“是不错。”
唐彤彤放弃挣扎，“唔，好吧，你也不用敷衍我了。看来你眼光是真的高。”
他倒也没有敷衍。
客观来说，给他看的那些确实挺帅的。
只不过都没有陆从枫帅。
在篮球馆见到陆从枫之前，他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从来不相信一个对视的眼神就能让自己双腿发软。
“我有目标了。”
唐彤彤嘴巴成了O型，“真的啊？”
还没来得及八卦目标是谁，队伍就排到了她。
她快速在表上签好名，转身朝食堂飞奔。
教室里只剩下最后两个人。
“我的名字在哪？”叶子星问他。
“这里。”
“哦，看见了。”叶子星弯下腰，快速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扫了一眼，在最后一栏的空白处签上名字。
陆从枫又忍不住去看他的脸。
他的睫毛很长，和他的发尾一样乌黑卷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