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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会法赫萨[公路(落九盏/捌月野酒)


怎么可能无波无澜呢,傅凌清听出宋屿安语气里暗藏的情绪,那是他心里可能最柔软的地方,宋屿宁,他唯一的妹妹,在只有他孤身一人时唯一一个站在他身边给予陪伴的亲妹妹。
“那一年好不容易爸妈答应了,却因为她哥哥一句无心的‘要是能有老师教就好了’,本来计划成行的游乐园又这么失之交臂了,那点可怜的预算被填补进了给我报班的费用里。”
宋屿安心里背负的不止是独一份的痛苦。他为宋屿宁因他而残缺的童年自责,更深陷在父母曾牺牲了宋屿宁也要对他好的泥淖里无法自拔。
还有...宋屿宁的态度。
宋屿安苦笑:“你可能想象不了,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多一个孩子的愿望都是负担。那时候我没什么概念,后来才意识到我所谓的‘天赋’,其实一直都是牺牲宋屿宁来替我铺的路。可她从小到大...没和我闹过一次脾气。”
甚至把他当成榜样、当成骄傲,逢人就要夸上一句:“我哥是世界上最厉害也最帅最好的哥哥。”
傅凌清一下子不说话了,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像一个吃了瘪的小孩。
宋屿安看出他又在不自觉地拿自己和宋屿宁做横向对比了,于是伸手在傅凌清的大腿上轻拍了一下:“多想什么。”
傅凌清晃了晃腿躲开:“你要是我哥就好了。”
“当你哥?”宋屿安弯下腰去探头看傅凌清的脸,“认真的吗?也不是不行。”
“开什么玩笑,”傅凌清立刻改口,“现在想当我哥,晚了。当老婆还差不多。”
宋屿安抬眼望过去:“嗯?”
傅凌清不得不继续改口:“恋人、男朋友、结婚对象!可以了吧!”
宋屿安不说话,俯下腰把胳膊肘撑在大腿上,饶有兴致地看他。
傅凌清被他盯得发笑,伸着胳膊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一把:“看我干嘛,说啊。”
“嗯,说到哪了来着...”宋屿安鼓棒敲在脑袋上想了想,“后来认识的很多同龄人都不是独生子女,做哥哥做姐姐的总和我抱怨家里年纪轻的那个在小时候多不懂事、多爱发脾气、多嚣张、多跋扈,每次说到这的时候我一句话都插不上。我说我妹不是这样的啊,他们却说我是在家里被妹妹欺负惯了才这么说,谁也不信我。”
傅凌清吃吃地笑:“我看宋屿宁是挺跋扈的,你自己惯的。”
宋屿安也笑,笑完了情绪又低沉下去:“是我欠她的。他现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力给,但在我没能力的那几年错过了的,她却再也没机会拥有了。”
两三岁没得到的糖果等二十二三了再含在嘴里,哪还有小时候吃起来的甜。
傅凌清却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宋屿安,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见过极光的人会幸运一整年?”
宋屿安实在忆不起来,只好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我在冰岛待了两周,没见过一点极光的影子,直到你来了。”他说,“你把极光带给我,我把你的乐队,和宋屿宁的童年一起还给你们。”
“傅凌清,”宋屿安不答他的话,“刚刚还想认我当哥哭唧唧的呢,现在又硬气起来了?”
明明自己也是缺糖吃的人,没吃到自己嘴里倒先想着给别人喂糖吃了。
“这样吧,”傅凌清直了直身子,煞有介事地回应,“既然你和我推心置腹说了这么多,那礼尚往来,我也和你讲点我的事。”
宋屿安把鼓棒一收,作安静聆听状。
本以为是长篇大论的故事,童年、青年、成年,一切他没来得及参与的、傅凌清从前的人生里的漫漫往事。
没想到只是短短一句话就能概括掉,甚至让人无法期待后续:“爷爷不喜欢,父亲顾不上,但我猜他其实只是想在两个亲儿子之间把水端平;无数双眼睛盯着,妈妈情绪不稳定,每天都要吃药,我甚至没机会和她亲近;其他的...你都知道了,有点破钱,家族企业,不和的哥哥...”
他似乎绞尽了脑汁想再补充点什么,最终却只能耸耸肩:“没有了。我过去的二十四年,就是这样。我很想跑,哪怕没有钱、没有去处...但是你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抬起头,看看宋屿安:“你跑了,有人拿你在乎的东西和人威胁你。我曾想过或许可以在国外创业,但实际上,只要他们想,无论在哪里我都会寸步难行。就像凭空出现的联姻,和我无可奈何还是不得不进入梵亚的工作。脱离了梵亚给的这个姓,我就什么都不是。”
宋屿安有些恍然,原来很多人眼里看起来令人羡慕的人和生活,背后竟然单调到这样就可以被概括掉。
表里不一可以这样来形容一个人的人生吗,被越多人艳羡甚至忌妒的东西,却偏偏是所有苦痛的来源。
他直起身,突然想要抱一抱傅凌清,向他所在的那个牢笼伸出手,在这把铁锁被彻底打开前,把他所拥有过的潇洒和自由,通过彼此温热的掌心悉数分享给傅凌清。
傅凌清把他的手握进掌心:“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组起来这个乐队,明明没有了解过却还是想要拼一次?”
宋屿安心里能猜出七八分,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想让你重新回到舞台上,你知道的。”
宋屿安点点头。
“除此之外,我在赌。”傅凌清的声音低低沉沉的,那里面藏着的希望像照进幽深海底的光,“赌和你一起会在大众的视野里落地生根,赌我这一遭能拼出自己的资本,赌你宋屿安能给我指一条逃离梵亚的路。”
“好啊,”宋屿安说,“有路我们得一起走。”
“话都讲出来,有灵感了吗?”宋屿安重新挥一挥鼓棒,“还要不要学打鼓?还是说...我们现在就重新回去写词?”
手被傅凌清扑过来握住:“学学学!”
他挪到宋屿安的身边,手攀上宋屿安的腰,开始讨价还价:“如果我明天能写出完整的歌词草稿,那我们是不是...”
被鼓棒猝不及防敲打了手背:“这个时候想这档子事,看来是练得还不够。”

两周期限的第一个周末,天气不错,时浚和祁山崎心血来潮,想去周边的海岛逛逛,一大早路过了乐房,突然就想着过来看看。
生了锈的大铁门早被宋屿安抽空换掉,祁山崎在新装的电子锁上输入密码,厚实的金属大门自动开启。
阳光从四面高墙上的窗子里照进来,室内的空气都跟着升了温,大门口墙壁上的灯却依旧是亮着的。
“那两个人离开都不知道随手关灯的吗?”祁山崎碎碎念着去摸墙上的开关,扭头看到工作台时一声尖叫,“我去!”
宋屿安和傅凌清各占一边,面对面枕着各自的胳膊,趴在上面睡得正熟。
时浚手指在唇上压了压,又指指桌上。
祁山崎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宋屿安的手正被傅凌清紧紧握在掌心,握成一团。
她瞬间把声音压下来:“他们不会一夜没走吧?”
时浚放轻了手脚走过去,祁山崎跟上,踢开地上堆成了山的纸团:“状况惨烈,估计这夜是白熬了。”
时浚将桌上凌乱的纸张收拾整齐,从傅凌清的胳膊下面抽出一张,看了一会后低着头笑了,递向祁山崎:“未必。”
祁山崎接过来,把纸上的内容逐行逐字地看完了,终于吐了口气:“这傅凌清,行啊。高压出奇迹?”
她又抽出宋屿安胳膊下压着的那张,把两张纸拼合在一起看,整首歌的歌词已经初具雏形,看得她却微微皱起了眉。
“怎么了?”时浚发现她神情的变化,凑过来问。
祁山崎把两张纸递到时浚手里:“你自己看,宋屿安写的那段。”
时浚接过去,在一片删除线里找到宋屿安最终的定稿,也面露忧色。
日头又盛了些,一束强光打在傅凌清的眼皮上,他缓缓睁开了眼,反应过来宋屿安的手还被自己握在掌心,于是就这么继续握着,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挡在宋屿安的眼皮上方。
撑了一会累了,大概正好有一朵阴云飘过去,把那束光也挡得弱了些,于是手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食指弯曲成勾,用指侧来回撩拨宋屿安长长的睫毛。
然后是鼻梁、嘴唇——
没多会云飘走了,太阳光又带着温度照进来。傅凌清慢慢倾身过去,直到将那束光完全屏蔽,宋屿安整个人落进他洒下的阴影里。
傅凌清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地靠近、再靠近。
靠得足够近了,甚至能听到宋屿安在梦里轻浅的呼吸。他舔舔唇,原本该有无数龌龊的想法的,看到宋屿安有些疲倦的睡颜,居然一下变得正直起来。
于是两片薄唇只是轻轻印上了宋屿安的额头。
身后响起两声轻咳。
傅凌清没想到一大早乐房里就有了人,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握着宋屿安的手稍一用力,宋屿安被捏得生痛,也醒了过来。
傅凌清从宋屿安的面前弹开,回头去看:“你俩大周末的唱哪出啊,来这么早?被夺舍了?”
祁山崎坐在宋屿安的鼓凳上,抱着胳膊看他:“你刚刚亲人家那样不挺熟练的吗,现在怂什么。”
宋屿安没注意听他们说什么,回了回神,在桌上扫了一圈发现前一晚定好的歌词稿找不到了,开始满桌翻找,将一个个揉皱的纸团拆开来看。
“这呢,”时浚朝他晃晃手里的纸张,抿了抿嘴,才说,“这词...写得挺不错的。”
“吓死我了,”宋屿安长舒一口气,慢慢回忆起前一晚写了些什么,“啊...也不一定就是定稿呢,可能要改改也说不定——傅凌清那段写得确实挺好的。”
傅凌清回过神,问时浚:“你们什么情况啊,可没见你们大白天的来过啊。”
“本来想去玩的,开车路过进来看一眼,”时浚手指在歌词草稿上弹出两声脆响,“这不是来活了么,觉得你们需要我们,所以——”
他和祁山崎对视一眼:“不去了,玩什么时候不能玩,大好周末给你们两个了,感不感动?”
两个人应下来,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好了,出来撸起袖子要一起干。
时浚把人往外面推:“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或者——”
他的目光变得玩味:“做点其他的什么,都行。”
宋屿安没理他话里有话,疑惑看他:“你们行吗?”
时浚摆摆手:“你这不词都有了,我和山崎先合计合计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旋律,你下午早点来,我们再商量。”
宋屿安点点头:“那下午见。”
回去的路上,傅凌清开车,看着副驾驶的宋屿安:“你那歌词...真不打算改了?”
“嗯,”宋屿安扭头看着窗外,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从面前经过的人都是脸上扯着笑的,但几个是真几个是假他也看不透,索性不再看了,只看着天上的云,“就这样呗,也没什么。”
恰逢红灯,傅凌清踩了刹车,等待时间一分钟,他组织了半分的措辞:“这节目虽然是内定的,但会在网络上播出,到时候会有多少热度现在也说不清,搞不好就红了,而且你知道宋屿宁和阿姨说了,也许她也会看,这个词这么写就相当于...”
“公开出柜,”宋屿安转头看他,嘴角是无所谓的笑,“没关系的,我也知道我妈会看...就当是我对着她没说完的话吧。”
艳阳高照,宋屿安笑着,可他的脸却隐藏在一整片的阴影里。
“那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傅凌清一脚油门才出去,留给宋屿安一个笑着的侧脸,“昨晚一说到你这个词就哄我,最后被你哄睡着了也没说明白歌词的事...不是说好有路一起走的么,这么快就把我甩下了。”
“主题不是‘关于自己’吗,我只是如实描述而已,”宋屿安毫不在意地说,“我没关系,之前知道我玩乐队的大多数也知道我本来就...喜欢男孩子,你不一样。你...”
“没有不一样,我喜欢你,一样也是喜欢男生,没有不一样。”傅凌清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目不斜视地开着车,把宋屿安没说出口的话堵回去,“那这样看来还得加一段词,我和你一起唱,主题是‘关于我们’。”
车拐进傅凌清公寓所在的小区,轻车熟路地倒进地下车库的车位里,傅凌清将车熄了火,终于有机会侧过身来看着宋屿安:“现在我和你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荣俱荣损俱损,我好歹也是这歌的创作者呢,怎么,万一哪天火了你打算不带我玩啊?”
宋屿安轻笑出声:“傅凌清你是不是无理取...”
“是,”傅凌清大方承认反倒让宋屿安没了话,“我不管,我把所有后路都断了,你就不能赶我下你这艘船了。”
快晚餐的时间,两个人又风尘仆仆地回了乐房,祁山崎和时浚正各自抱着吉他和贝斯谱旋律。
抬眼瞧见宋屿宁跟在两个人后面一起来了,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打包盒。
祁山崎一直都挺喜欢宋屿宁这个妹妹,热情招呼:“今儿不是和同事出去玩儿了么,这么早就结束啦?”
宋屿安瞄宋屿宁一眼:“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今儿出去玩了?”
“你知道什么呀你,你就知道清哥,”宋屿宁白他一眼,朝祁山崎晃晃手里拎的东西,“给你们当后勤来啦。崎姐,吃点东西再忙呗。”
时浚看看打包带上的黑珍珠标志:“小丫头现在挺有钱啊,黑珍珠呢。以桥正里”
宋屿安叹口气:“刷的我的卡。”
时浚眉毛一动:“那不更得痛快吃了,谢谢宋老板。”
“我们又一起加了一段词,发群里了,”五个人凑一桌吃饭,宋屿安指指手机,“你还得往这两段之间给我搭个桥,或者把这一段写成桥也可以。”
祁山崎看看宋屿安在群里发送的文件,往嘴里塞了一口天价扬州炒饭:“你们两个真是...”
傅凌清挑眉望她:“怎么?”
“彻底破罐破摔了是吧,”祁山崎问,“女粉丝不要了?”
“说什么呢,女粉丝又咋啦,”宋屿宁从兜里掏出一直没来得及看的手机,在群里看到宋屿安刚发进去的文件,“这是你们改好的歌词?”
傅凌清点点头:“大差不差的吧,写歌词太费脑了,改不动了。”
宋屿宁愣了两秒,在宋屿安的肩上一拍:“酷啊宋屿安!这太酷了,就这么写,别改了。”
转头又和祁山崎说:“姐你不懂,不会没有女粉丝的,你知道我们现在做粉丝也不都是要做女友粉的。”
祁山崎挑挑眉,表示意会,视线重回写满了歌词的文件上:“所以...全都是唱段么?”
宋屿安问:“怎么说?”
“抒情风格的歌词很难调动现场气氛,你也知道的,”时浚说着,指指某一段歌词,“与其这样,你不如把一段改成rap,鼓点埋进去,比纯抒情的演唱更好发挥一点。”
“别逗了,”傅凌清在一边目瞪口呆,“唱还唱不明白呢,怎么rap啊,更何况宋屿安那鼓rap起来还真的能打吗...”
“好像可以,”宋屿安在脑袋里过一遍,灵感在与时浚对视的过程中形成对撞,“没准真的行。我rap的时候不打鼓,时浚的贝斯把低音区填上,傅凌清的rap跟着我的鼓点来。”
时浚和祁山崎同时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只剩宋屿宁和傅凌清一头雾水。
他眼里噙着笑,对着傅凌清:“不是要入伙吗,试试?”
“你说行就肯定行,”傅凌清耸耸肩,“那就试试呗,我无条件听队长的。”

两人用了五天时间磕磕绊绊,总算搞定了歌词。四个人打的如意算盘,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作曲编曲混音,有祁山崎和时浚的加入,自然是绰绰有余。
一起忙起来的还有几个人的手机。
不等第一期节目播出,大概是托了那一万出头的粉丝的福,宋屿安沉寂了好几年的僵尸号什么也没干,短短半周的时间莫名又涨了几千粉丝,天天在他往年发过的各种微博内容下留言。
有要他重新发点日常出来的,有在下面互帮互助询问FAXA的乐队账号的,总之一片祥和,好不热闹,其他三人被爱屋及乌,微博也正经热闹了一回。
他早在上次傅凌清要看自己账号的时候就关闭了微博推送,网络上自有网络上的热闹,他不自己打开,也落得自在。
宋屿安还没怎么样,祁山崎和时浚已经不堪其扰:“你要不开一个官方账号吧,每天发点日常什么的运营运营,我们两个之前在美国微博都没这么活跃过。”
时浚附和:“我这可是私人号,不知道他们怎么摸到我这来的,全是私信让我俩催你快点营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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