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等会儿,你们干嘛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隋易一开始还有些懵,等回过神来忙眼疾手快地揪住了王斌,“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说干就干啊?”
王斌瞬间也懵了,“不是,不是你说的不跟他客气吗?”
“就是啊,不是易哥你暗示我们教训教训这个多管闲事的吗?”一群人也跟着叽叽喳喳起来,语气里还颇为不忿。
“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我说不跟他客气是要好好麻烦他的意思,谁让你们动手了?”隋易被他们活活气乐了,“再说了,这是我跟郭华之间的事,关这个路人甲什么事啊?把他揍坏了我找谁帮忙啊?都边去,边去,净添乱。”不耐烦地搡开一群人,隋易又顺手捞起那个被齐钺掀翻的倒霉蛋儿。
隋易还不忘斜眼瞥了齐钺一眼,“你没事吧?”
荣升为路人甲的齐钺无奈地收起了一身戾气,“没事。”
“没事就行,一会儿还得好好麻烦你呢。”说着,隋易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120啊……有个人被我打伤了,地址在山城一中2号教学楼后。目测伤者轻微脑震荡,断两根肋骨,牙齿脱落三颗,内出血……速来。”
挂了120,隋易又转向王斌,“哎,瘦猴,咱班主任叫什么?电话多少?”
“你可真够坏的,揍了人还要抢着告黑状啊?”尽愚忠而未遂的王胖子多少有些尴尬,就没好气地回呛他。
“嘿!”隋易仗着个子高,一抬手便扇在了他脑门上,笑道,“好没良心的,易哥我不紧赶着去揽罪,等到时候连累你们一块受过啊?”
要到号码后,隋易便又给江秃子打了个电话,“喂,江秃子同志你好,你好。我是谁?哦,你不认识我,我是你班的学生,叫隋易。是这样,有件很严肃的事情要郑重地通知你一下,咱班有一个叫郭华的,我把他给揍了,已经麻烦了……”隋易捂住电话,冲路人甲齐钺一抬下巴,“你叫什么来着?”
齐钺深吸了一口气,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我叫齐钺。”又把“齐钺”两个字给刻意重读了一下。
“哦,麻烦了一个叫齐钺的同学给送医院去,”隋易又对着电话讲,“江秃子同志你直接去医院看他吧。太晚了,我就不过去了,先回家睡觉了,等明天下午直接去找你领处分哈。”
不等电话那头的江秃子回过神来,隋易已经飞速地挂断了电话并关机,一扬手,“行了,兄弟们,搞定!走着,我请大家吃宵夜。”
“易哥豪爽!”
“还有网吧游戏厅,易哥都给报销了呗。”
“别他妈的一个个的得寸进丈!”隋易笑骂,走过齐钺身边时,才又想起来什么,便住了脚步。
隋易摸出钱包,掏出一张卡和七八张红票子不由分说地塞到了齐钺的衬衫口袋里,还顺便好心地帮他理了理肩膀上的褶皱,“卡里是医药费,没密码。钱算是你今晚的劳务费,把人送到医院交个费用你走就行了,麻烦了啊。”
却不想被齐钺抓住了手腕,隋易有些纳闷,还没说什么呢,齐钺便如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
“还有事?”
“你……真不怕被学校处分?”齐钺神色有些复杂。
隋易不甚在意地冲他挑了一下眉,刚要转身,一束光猛地打到了他的脸上。
“你们哪个班的?!不回宿舍睡觉在这干什么?!”颤颤巍巍的保安大爷晃着手电筒,发出了中气十足的怒吼。
“不好!兄弟们快撤!”慌乱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一群乌合之众纷纷亮出了誓死冲锋的气势,眨眼间便屁滚尿流地窜没了影儿。
放下笔,齐钺疲惫地闭眼捏了捏山根。两节晚自习连在一块的数学摸底考,他只用了大半节课就做完了,但还是很不满意,有几道简单的题他做的不顺手,远没有发挥出正常水平来。
齐钺自诩控制力极强,几乎不会被外界因素干扰,但这两天他脑子里一直乱得很,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晚的事。
那晚,他和保安大爷一块将郭华送到了医院,不两分钟就等来了气喘吁吁、浑身肥肉乱颤的江秃子。
江秃子,姓江,并不名秃子,恰恰相反,人家其实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江春风。可惜的是,江老师的真实形象和他的大名严重不符——他本人五短的身材,弥勒佛同款啤酒肚,锃光瓦亮的大脑壳——无论是左看右看,还是横看竖看,都和他那唯美诗意的好名字丝毫不沾边。他那一帮尊师重道的好学生们便默契地对他的原名弃之不用,私底下十分好心地帮他起了个更加贴合形象的好名字——江秃子。
当然了,一群狗崽子们也只敢私底下这样叫叫,从没有人真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喊他。冷不丁被电话那头的隋易这么亲切地称呼的时候,江秃子还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误以为对方找错了人。不过等听完电话,江秃子就紧张了,他班里确实有个同学叫郭华,也确实有个叫隋易的。虽然这个传闻中的隋易他也就只见过两面,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还是深深记住了这个学生。
江秃子接到隋易电话的时候正在男生寝室楼查宿舍,偏巧齐钺又和郭华一个宿舍,还睡上下铺。一问,俩人都没回来,江秃子心中大叫不好,当即就颤颤着一身肥肉赶到了医院。
在医院见了江秃子后,齐钺也没多说,只说他是受一个陌生同学所托,把郭华送到医院,别的他一概不知。
这话半真半假,轻易就把江秃子糊弄了过去。齐钺虽然平常不爱说话,但他要扯起谎来绝对能做到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其实如果不是隋易已经蠢到自报家门,齐钺能替他想到一百套说辞将他摘得干干净净。
好在隋易下手的时候还有分寸,那可怜的郭华虽然看起来惨不忍睹,但也没大碍,顶多是受些皮肉之苦。
江秃子虽然担忧郭华的伤势,但他更怕影响了他宝贝学生齐钺的休息,那晚急匆匆地问了他两句就把他撵回了学校。
齐钺其实还挺想知道事情的后续,第二天下午就假借请教问题往江秃子的办公室跑了两趟。只是那天下午江秃子一直不在,他也没等来隋易。
齐钺仍是不死心,一下课就会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往王斌周围晃荡,回宿舍时还会特意绕远路跑到学校公示栏瞅几眼,不过到底还是什么风声也没打听到,颇有些失落。
他这才发现,好像除了他之外,整个班里就没人在意过这件事。世间的很多事好像大都如此,无人知晓,更无人在意。
齐钺觉得心烦,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下课铃响,匆匆把卷子交给了课代表,也没再多待,拿了几本书就往宿舍走。
魂不守舍地回到宿舍,齐钺刚要拿脸盆牙刷要去洗漱,一扭头看到自己床上趴了个人,不由得愣住了。
整个宿舍只有一盏瓦数不高的白炽灯,所以屋里很暗,齐钺没看清那人是谁。只见那人把下巴支在自己的被子上,双脚穿着鞋直接搭上了床头,正拿了块手机专心致志地玩游戏。
齐钺这人有很严重的洁癖,尤其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床铺,谁碰他跟谁当场翻脸。舍友们本来就怕他,也都识趣,不会主动触他的霉头,平常别说坐他的床了,就算不小心碰到了个边儿,都得吓得蹦三蹦。
冷不丁地见一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霸占了自己的床,齐钺这两天本来就心情不爽,眼下瞧得更是直冒火,心想这人谁啊,从哪冒出来的?就忍不住上前跟他理论。
“同学,请你马上起来,这是我的床铺。”齐钺话里已经十分克制了。
谁知那人竟头都不回,只是拽了吧唧地朝后一摆手,“今晚我睡这了。”
尽管没看到那人的脸,齐钺还是隐约地从声音判断出这人是隋易,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同一个宿舍的都三三两两的回来了,看到这一场景也都面面相觑。舍长王晨回来得早,见状忙跟大家解释说:“这是咱班的隋易同学,刚刚班主任领过来的。班主任说了,隋易同学从今天起开始住校了,就睡郭华的铺。还有,郭华同学已经转校了,他的东西班主任也都收拾走了。”
一群人听了都有些错愕,“啊?郭华为啥突然转学啊?”
“对啊,他这两天没来上学不是因为生病吗?怎么突然就转学了啊?”
王晨也摇摇头,“具体的班主任也没说。行了行了,大家快都洗漱去吧,一会儿该熄灯了。”
众人对隋易的到来虽然面上都挤出笑来,但心里其实都叫苦不迭。他们早就听说隋易是个能单挑一百单八将的刺儿头了,宿舍里本来就有尊不好惹的大神——齐钺,现在再来这么个活阎王,这日子真没法活了。
说是要去洗漱,几个人却都磨磨蹭蹭不肯走,他们就盯着齐钺看。之前他们无论从哪哪看都觉着齐钺不顺眼,主要是因为这小子太扎眼了,成绩好就算了,关键还长得这么帅,压根就没考虑过给他们这些普通人留活路啊,就很过分。
但现在他们看齐钺哪哪顺眼,看他的眼神热忱得就像是在看救世主,他们就盼着“救世主”赶快洁癖发作大闹一场,最好能一举把隋易赶走,要实在赶不走能给他来个下马威也好啊。
王晨也忙趁机拱火,扯了扯齐钺的袖子,低声说:“也不知道班主任怎么想的,把这么个刺儿头放我们尖子生宿舍。他一来我就跟他说了郭华睡在你上铺,让他上去睡,但他不听,直接就躺你那了,你再好好跟他说说吧。”
却不想,齐钺充耳不闻,只是不悦地抽出了自己的袖子,就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拿着自己东西洗漱去了。
轻易就被辜负了厚望的众人又着实吃了一惊:连齐钺都不敢招惹他!比齐钺还不好相处的存在!不由得都连连哀叹,完了完了,往后没法活了,这间小小的宿舍生存环境实在太恶劣了,不利于他们的健康成长!
隋易不知道,他只是专心致志打个游戏的功夫,就在全宿舍奠定了众人长期仰他鼻息生存的总基调。
等齐钺洗漱回来,发现隋易在他床上仍然趴得瓷实,丝毫没有一点要挪窝的迹象。齐钺耐心地站在一旁等了等,一直等到快要熄灯了,才又开了口,“隋易,你的铺在上面,你上去睡吧。”
宿舍的其他人都在默默竖着耳朵听动静,乍听到齐钺突然这么好说好道地讲话,一个个差点惊掉下巴。平常齐钺对人一向爱答不理的,你跟他说十句,他能回你个白眼都算是好的,哪见过他这么温声细语地跟人讲话啊?
能让齐钺突然转性,可见隋易这活阎王的威力实在非同一般。一群人在惊讶之余,又表示从齐钺那里学到了一招,进而不约而同地确立了在隋易面前要低声下气的生存方略。
隋易游戏正打到紧要关头,眼睛只看得到刀光剑影,耳朵里只充斥着乒乒乓乓,压根就没注意到有人跟他说话。
齐钺见状,一手放在了他的肩头上,轻按了一下,“隋易,快熄灯了,你上去睡。”
“嘶!别闹。”隋易肩膀下意识地一躲,紧皱着眉头十指飞快地戳着手机,但还是因为这一分神掉没了最后一滴血。
“你谁啊?有毛病啊?”隋易气得把手机一丢,扭脸不悦地看向旁边的人。
齐钺收回手,深吸一口气缓了两秒,才平静地说出了口,“我是齐钺。”
隋易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那眼神显然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甚至还透露出一点迷茫来,“有事?”
齐钺被他气得想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指指下铺,“你躺的是我的床,你的床在上面。”
“哦。”隋易丝毫没有因为霸占别人的床而感到不好意思,反而还觉得对方莫名其妙,竟然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来打扰他打游戏。他睡了他的床,那他就睡他的床呗,这都想不到,这人大概是脑袋不灵光。隋易这样想着,不耐烦地朝旁边随手一指,“那里面有被褥,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就脑袋一歪眼一闭,一副懒地再搭理他的模样。
齐钺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这才注意到了脚底下有一只黑色的大行李箱。齐钺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还是蹲下身子打开了行李箱。
默默围观的人见状在心里都倒抽了口凉气,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使唤得动齐钺!看来在隋易面前低声下去的生存方略还是得变,至少得变成齐钺这般卑躬屈膝才成!
齐钺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卑躬屈膝,如果非要细究他此时的心情的话,他其实是有点不知所措的,不过是在努力维持着淡定罢了。
齐钺先是仔细的把床铺擦了一遍,才开始铺被褥。行李箱里的东西格外少,一张大床垫,明显是他在家时用的,齐钺足足给他折了三折才铺的下;一只印着淡色花纹的枕头;一床没开封的薄被,齐钺好心地帮他撕掉了标签。
等帮齐钺都收拾齐整了,宿舍刚好到了断电的点。齐钺摸着黑爬下来,趴他床头低声道:“隋易,你的铺帮你收拾好了。”
隋易“腾”地撩起被子一蒙头,只当没听到。
齐钺无奈,只得上手推他,“隋易,你上去,我也要休息。”
隋易一把拍开他的手,卷着被子又往里挪了挪,紧接着就故意发出了“噗嗤噗嗤”的呼噜声。
齐钺终于忍不住,被他气得轻笑了一声。
王晨也忍不住了,探出身小声地跟他商量:“齐钺,要不你先上去睡他的铺吧,你俩的床位问题明天再商量呗。不然今晚上我们也别想睡了。”他主要也是怕真惹恼了隋易,再让他们一宿舍的人都吃不兜着走。
齐钺也看出来了,隋易今晚是铁了心不会动弹了,只得自己又爬了上去。
隋易的床铺特别软,软得让齐钺误以为自己深陷在了一团棉花里,从他有记忆起就从来没睡过这么软的床。枕头上散发着一股阳光晒过的味道,还混合着清淡的香味,似乎是什么洗发水的味道,齐钺心里陡升了一股隐秘的快感。
他本来怕自己乍换床铺会睡不着,谁知道那枕头上的味道就跟迷魂香似的,让他一闻便幽幽地睡了过去。
齐钺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了一条幽静的小路,还梦到了一个慵懒地靠在墙角晒太阳的少年。奇怪的是,那个少年看到他后,主动走过来伸手牵住了他,还冲他咧嘴一笑。
齐钺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这事不现实,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因为现实中他连正眼都不看自己,不可能这样对自己笑。
饶是如此,齐钺在梦中还是被晃了一下心尖尖。那是一种难言的滋味,最为隐秘不能对外道的心思一瞬间彻底展露,袭遍他全身,让他在一抹喜悦中体味到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失落。
齐钺刚要回握住他的手,面前的人突然变成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生了一副极美的脸蛋,画着浓艳的妆,冲他的一颦一笑里皆是风情。
一看清那个女人是谁,齐钺猛生出了浓烈的抗拒感,恶心得差点吐出来。齐钺想要挣脱开她,她的手却如附骨之疽狠狠扯着他,恨不能吸食尽他的血肉……
齐钺是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和刺目的亮光惊醒的,突然而来的刺激让他心脏一阵不舒服。齐钺双眼瞪着雪白的屋顶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平常总是第一个起床的齐钺头一遭有了赖床的念头,他静静地仰躺在床上,想理一理思绪,奈何脑袋里还是一团乱麻。耳听到舍友们窸窸窣窣地整理完床铺,都步履匆匆地出去洗漱了,齐钺才不情不愿地下了床。
齐钺下来时还特地看了隋易一眼。隋易显然对突如其来的起床动静十分不满,恶狠狠地锤了几下床算是无声的抗议。他还保持着昨晚刚睡下时的姿势,整个人跟蛤蟆似的趴在床上,只用被子把脑袋给蒙了起来。
齐钺还没见过盖被子只盖脑袋,不盖身子的,忍不住被他逗得弯了弯唇角,觉得莫名有些开心,梦中的不愉快也被抛诸了脑后。
隋易的衣服也都没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白色运动上衣向上掀起了一点,露出了一小截瘦削结实的腰肢。
齐钺看到这,慌忙移开了眼。
这天早上齐钺破天荒地最后一个离开宿舍,临走前还纠结了下要不要帮隋易把脑袋摘出来,想了想又觉得他肯定不会把自己给憋死,就只把宿舍的灯给关了。
中午,齐钺从餐厅打了饭,就回了宿舍。他午饭一般都会买了带回宿舍吃。宿舍走廊里放了些跟学习有关的杂志和报纸,供学生们自由阅读。齐钺平常没空看,就喜欢中午吃午饭的时候看一会儿,这也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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