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和前弟媳。
每一条都充斥着禁忌色彩。
从众多暗自打量的人群中走来一人。
“青泠，”林舰挥手，大步走来，他奇怪地先环视一圈四周，而后压低声音道，“秦被秘密押送到中央审查了。”
晋青泠一向镇定淡然的脸色猛然变了变，他拉着沈云卿一起往大厅边靠去。
晋青泠：“确认吗？”
林舰郑重点头：“确认。已经有中央人员进入军部调查了。上头早就想斩草除根，他在旁边威胁太大，这些年一直包藏祸心。现在终于找到罪证，关押起来后，上头先来军部暗查了，下一步应该就是查协调属，顺着往下将重要部门查个遍。不过查咱们也没事，清者自清。”
晋青泠沉默了良久。
林舰又道：“这家伙当了太久毒瘤，手下关系错综复杂，听说妄图自杀被救回，现在看守他的人是一层又一层，确保他性命无忧。你也可以松口气了，有他在，协调属也一直施展不开吧。”
晋青泠：“是，他就是蛛网上的一块石头，阻隔了所有道路。”
林舰点头：“我知道，他落马才是真的大快人心。估计知情人都会忍不住庆祝。”
晋青泠和林舰又聊了会儿，林舰很快被其他人拉去喝酒，晋青泠不想喝，只同沈云卿站着。
刚刚沈云卿什么都没问，这会儿也没有主动问及，只是默默站着，似乎笃定了晋青泠会告知自己。
晋青泠拍了拍沈云卿的手背：“一会儿回晋家看看吧。”
两人成婚后几乎没有回过晋家，晋青泠后面解释给沈云卿听了之后，沈云卿才明白，晋青泠不带他回晋家的原因是晋青泠并不将晋家当作自己的家。
晋青泠认为那是晋云和晋青墨的家，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只有一个——现在和沈云卿住的地方。
晋家如之前一样，绿荫环伺，各色鲜花种植于庭院之中，院内还有一处曲水，潺潺流淌。
晋夫人立于一处，看起来似在发神，直到沈云卿出声，礼貌地喊了一句“晋夫人”，晋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望向两人。
晋夫人一向温柔如水，模样透着与世无争，此刻却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晋夫人隔了很久才认出眼前人一般，长长舒道：“……青泠啊——”
这一声有些怪异，绵长中含着无尽的意思，晋夫人看向晋青泠的眼神中藏着一种事情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的内涵，又传递着她当下的心情，茫然又似没有着落。
晋青泠握着沈云卿的手紧了紧，又很快松开。
晋夫人放下手中浇水的壶，低头笑道：“……快进来吧，好久没回来了，进来坐一坐。”
晋青泠：“不进去了，我只是回来告知一声。”
晋夫人听了这话好像也没有太意外，面上也没有露出过多伤心的神情来，仿佛说这话的不是自己的儿子。
“告知什么？”
“上面发了内部通知，他陈述了所有事实，罪无可恕。因事例特殊，司法程序有变，对于他的处置最快下个月就能出。如若没有意外——”晋青泠顿了顿，“等着他的是死刑。”
晋夫人扯了扯披在肩上的披肩，一如当年晋云死在房间后，面对麦未来询问是否尸检时一样。这样的动作对于晋夫人而言成了一种安抚和防御的机制。
晋夫人：“陈述了全部事实……他真的陈述了全部事实吗？”
晋青泠：“于公，他全都坦白了。”
晋夫人听懂了晋青泠的话。于私，什么都没说。
晋夫人发出了些略显破碎的笑声，她侧过了身去，并不能让人看见表情来，慢慢走远的她最终只留下了这样一段话——
“青泠，是妈妈对不起你，但是妈妈真的……很难去爱你。既然他已经快不存在，你也自由地，无拘无束地去活着吧，我知道你什么都懂。你和云卿两人，不用再回来了，过你们的幸福日子吧。”
当晚，风国急速通报一则新闻——原中央最高行政官秦书翊因贪污受贿、勾结外部势力、涉及非法组织等共数项罪行，接受调查，此案重大，牵连共一百余人。
新闻很短，里面的词汇却暗示着案件十分重大。风国上下各部门部长均被调查，晋青泠也去中央待了一周才回来。
沈云卿虽然没等来晋青泠详细地说一说，但也大约懂了。晋青泠的态度，晋夫人的态度，都让事实昭然若揭。秦书翊的身份几乎不用多想。
沈云卿甚至猛然间想明白了之前晋青泠所说的，晋云不敢得罪林家，不敢真的用手段让他死，只能想方设法逼死他。
晋云怕的不是林家，怕的是秦书翊。
想明白的沈云卿坐在沙发上，突然有些伤心，他伤心于晋青泠似乎是一个从诞生之前就不被爱着的存在，自他诞生后也没有受到过一分关爱。
窗外云卷云舒，皱蹙着的云彩染上夕阳的金边，斜照在人身上充满了暖意，沈云卿仰头看着半躲在云后面的太阳，无端地想着——晋青泠只有他了。
其实这样的想法有些违和，晋青泠现在已经是风国协调属的部长，协调属已经成为联络各部门的重要脉络，他的权力和钱财已经令他站在了几乎顶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只剩下一样可以依靠呢。
可沈云卿就是这么觉得了。他对着本该强大的晋青泠生出了一分怜悯，跟着忧伤起来。
很想能出现在他面前抱抱他。
沈云卿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他起身随意穿了件外套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联系林舰，他想他可以给晋青泠一个惊喜。
“啥？”林舰接到电话的时候，极其诧异，“你们小俩口搞什么啊，青泠刚拒绝了安排好的明早的飞机，搭了最近的一班自己回去了啊。这会儿——算算时间都快到了吧。”
沈云卿：“啊？”
林舰无语道：“我说你们是没联络方式吗？觉得在我面前秀恩爱很舒适是吗？我呸！”说着，林舰拒绝了这份狗粮，并果断挂了电话。
沈云卿刚走到门口，想要给晋青泠打通电话。突然站定了，他抬头就看见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晋青泠。
沈云卿并不知道晋青泠去中央接受了怎样的调查，也不知道晋青泠还瞒了自己多少幼年往事。
晋青泠永远不肯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而出，他的存在、他的人生刻着“坚毅”，即便是之前主动爆出自己被虐待，言语中都充斥着利益。
沈云卿无端想，想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坚强的人吗？无坚不摧，心若巨石。
又想，其实无论晋青泠以前如何都无所谓了。
他能用美好的未来覆盖住往昔的尘土和灰暗。
无论再怎么暗沉的色调，多用明亮的颜料涂抹上去，一层覆盖在一层之上，总能将那原本灰暗的画变成明媚缤纷的图案。
沈云卿跑过去抱住晋青泠时，想的是什么呢——想的竟然是两人最初相见的那条小巷子，巷子里逼仄阴暗，没有光彩也没有浪漫，可就在那条普通的巷子里，他们相遇了。
多奇妙的事情啊。
那时的他们一定没有料到最终他们会在一起。
晋青泠搂紧他，也没有多说，只道：“我回来了。”
沈云卿笑笑，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想哭，他鼻子有些发酸，说：“好想吃火锅啊，我们去吃火锅吧。天气冷了，吃点暖和的。”
“好。”晋青泠回答地同时，轻轻亲了一下沈云卿的额。
短而轻的触碰带着无尽的爱意和难以用言语描摹的复杂心情，相触的那一刹那抚慰的是心底深处一直没有人走进过的灰暗地带。
沈云卿没有去问晋青泠究竟发生了什么，晋青泠也没有说。秦书翊的事情仿若云烟，出现时浓墨重彩，淡去时再无痕迹。连带着，晋家也退散于眼前。
目前相携着的只有晋青泠和沈云卿。
沈云卿被通知去医院。
医院那边负责人说最近研发出了些新的隔离剂，可以用于战场，让沈云卿来看看，因为沈云卿现在是军部的负责人之一。
沈云卿当即前去，军部的omega训练卡在了瓶颈期，omega体能上去了，格斗上去了，可总是容易被AO之间不平等的吸引力所击败。
omega缺乏的是先天性的身体稳定，有几率被alpha释放的恶意信息素给击溃。
沈云卿：“我的腺体有用？”
沈云卿当时在战场上回来后，为了做腺体摘除手术，割了非常小的一块，那一块本就受损，正好用于医院检查保留。后来，沈云卿成了一级军官，又被晋青泠完全标记后，回医院复诊身体情况，听说医院在进行相关研究，就又留了一小块腺体下来。
沈云卿偏偏先斩后奏，都在手术台上主动割下一小块了，晋青泠才接到消息。
晋青泠那天气压低到医护人员想要申请保护。
晋青泠那时语气冰冷：“他本来就受过伤，腺体从S降到B，这么大幅度的下降，说明身体也受到了极大影响，这种情况下，他的腺体怎么能再减少一块？！”
即便医院再三强调只割下了几毫米，且这是沈云卿坚持要做的事，可晋青泠仍旧冷着一张脸。
“影响了寿命怎么办？他做事冲动，你们作为专业的人员，就这么跟着冲动？”
最后还是沈云卿醒过来，把晋青泠叫进去，也不知道怎么哄的，反正哄了很久，沈云卿被晋青泠抱出去时，唇润嘴红的。
这都过了快三年，李医生想起当时压抑怒意的晋青泠，心底都有些发抖。
幸好——
“有用！当然有用！您的腺体，还有晋部的信息素，我们拿来一起研究了。这三年终于发现了点有用的东西。”
沈云卿好奇地看着桌面摆放的针管。
李医生介绍：“omega容易被腺体牵着走，但可以用其他的腺体要素覆盖原本腺体，相当于在露天的屋子上面多盖几层。这其他腺体就是提取于已婚omega，也就是您的。这样，我方omega几乎不可能被地方alpha影响。”
“这么神奇？”
李医生点头：“可惜有个缺陷。”
“产出太少，这么一小块腺体只能产出十支针剂，仅够十个omega用。”
沈云卿连忙伸手捂住后脖：“还需要腺体吗？这次我得先和晋青泠说一声。”
李医生哪里还敢要啊，连忙急急摆手：“不不不，不是只能要您的腺体，其他已经被标记过的omega的腺体都能用，我们目前已经可以只切腺体的最边缘3毫米，不会影响正常腺体的使用。”
“可以切其他omega的腺体？”
“是的。”
“但这仍旧算是一种身体伤害了。”
“是，所以我今天找您来，不仅是说这个发现，还是想要和您表达清楚，这个事情要想展开推广，难度重重。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发起捐赠补充，这需要大量的资金，要医院和协调属的批准。医院这边倒还好说，就是……”
沈云卿松了口气：“这个简单。”
事关到协调属，这就很简单了。
李医生很欣慰地笑了。
“相信您的能力。我一路见你们走来，恩爱和睦，晋部可是一直将您挂在心上，从未改变。”
沈云卿听了汗颜，他这几年听到这些话可不少，只是没料到怎么李医生也能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李医生你就别跟着这样说了，我当时在医院和晋青泠的敌对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
李医生便笑：“可在你们敌对之前，不，那也不算敌对，那是你一直在单方面闹别扭。”
沈云卿不满地哼哼。
“在你们闹别扭之前，晋部心里就一直只有你了。”
沈云卿疑惑地望过去。
李医生笑着说了一件旧事。
沈云卿回去的路上特意买了些花，他也不认识这些花的种类，凭着喜好，买了五颜六色的花，很大一束，很是耀眼。
回到家又翻箱倒柜一番，折腾了好一通。
晋青泠弄完所有公事，这才听闻沈云卿去了医院，他联络沈云卿，那边却一直没接电话。
等回了家，灯打开。
客厅没人。
“沈云卿？”晋青泠唤。
他走过客厅，走上楼梯，推开第一间房，又推开第二间房，终于在二楼走廊尽头看见了人。
这间小屋子被晋青泠拿来放置一些杂物了，平时几乎不用，这会儿被沈云卿撒满了鲜花。
“这是？”晋青泠走进来，看着被布置得特别漂亮的房间，“这是做什么？”
沈云卿“嘿嘿”一笑，从身后还拿出了一大捧花：“送你的。”
晋青泠诧异地接过花：“今天是什么节日？我忘了吗？不，我的备忘录记得很全，我不会错过节日。”
沈云卿笑得更开心了。
晋青泠刚接过花，人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沈云卿突然从面前跳了过来。
晋青泠整个人都是懵的，又要慌乱地去接人，又不知花该放在哪里。最后是怕沈云卿摔倒，双手去接了人，花落在了地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晋青泠轻松地抱着沈云卿，问出口的话还带着猜疑和担心，“你是怕我说你吗？我不会说你。”
沈云卿咯咯咯地笑。
沈云卿笑起来，呼气发在晋青泠的脖颈之间。
沈云卿说：“我听说了。”
“说什么了？”
沈云卿凑到晋青泠耳旁，小声说：“李医生说我在前线战场的时候，你在家里发qing了。”
晋青泠手臂一紧，抱着沈云卿的力更紧了。
“我看见这屋子里的保险柜了，你忘了家里的指纹锁我都能打开，我刚看见保险柜里有我送你的玩具，那会儿我在战场，你发qing就只能拿着玩具吧。”
晋青泠整个身躯都僵硬了。
偏偏沈云卿还在笑，且笑得越发猖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云卿一边笑，一边还用手臂将晋青泠搂得更紧了：“你怎么不把这些当刀柄，递给我？我喜欢这个刀柄。”
晋青泠那会儿送了那么多把柄过来，只为得到沈云卿的信任，偏不送这几样。沈云卿现在了解晋青泠，知道晋青泠觉得这些事说出来才真的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但是……
“你那会儿是真的放弃我了吧。”沈云卿说。
晋青泠闭了闭眼：“是你不要我了。”
沈云卿撇嘴：“是你太渣，大渣男。骗我身份，还和别的omega见面，知道我不清楚这个世界规则还临时标记我，最后还要用我的意见去改革军部。我又不是圣母，才不会要你。”
晋青泠偏头亲了亲沈云卿的脖颈：“对不起。”
“哼，原谅你也可以。你答应我一件事。”沈云卿最后选择和晋青泠在一起就是觉得这件事可以翻篇了，他很快就转移话题，将主题落到重点去。
晋青泠问：“什么事？”
“嗯……那个……你批一下医院的钱款申请……”
晋青泠沉默了一下。
“怎么？你不愿意？你……”沈云卿揽紧晋青泠的脖子，恶狠狠地揽着。
沈云卿：“我这也是为了军部改革。现在军部除了用优惠政策招收一些腺体受损和缺失的omega外，只有投入资金，研制出新的药物来帮omega破除来自alpha的掌控。这个世界本来AO就不公平，我们……”
这次轮到晋青泠笑了，他将怀里的沈云卿放了下来。
“你几时和李医生聊的？”
“中午啊，下午我就去买花去了。”
晋青泠点头。
这时，沈云卿收到了外界的消息，是李医生给他发的。
李医生在那头十分欣喜：沈军官，我们可以走向下一步了！这三年的研究可以继续了。
沈云卿：“？”
沈云卿：“你已经批了？”
晋青泠好笑道：“李医生作为个人，和你说了这些，用你的小脑袋想想也该知道，同一时间，甚至比李医生更早，医院早就递了申请。”
晋青泠又问：“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公私不分，也不会判断事情轻重的人吗？还需要你来用旧事等价交换？”
沈云卿“哼”一声，弯腰捡起来掉落在地上的花。
沈云卿刚把花捡起来，又被晋青泠打横抱起来了。
“比起用旧事来让我妥协，我觉得你用美人计比较有用。”
晋青泠觉得十分对不起沈云卿，于是接下来让沈云卿一整天都待在了床上，好好“休息”了一天。
孤儿院收养的大多都是被遗弃的omega。
这些omega等级低，腺体受损，是这个国家里的最下层，最容易被丢弃。
于是慢慢的，孤儿院大多都是些omega。
沈云卿周末去看他们的时候，这些小omega正聚在一起玩石头。
他们用石头搭建了一个小城堡。
沈云卿冲他们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