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青泠竟然还将这事的一部分分给了麦未来执行。
沈云卿听得尴尬又羞赧。
他觑一眼晋青泠，晋青泠表情还是如常镇定淡然，好像在执行一件于他而言必须完成的公务。
沈云卿坐着坐着不由想到半年前的网络风波。他此刻就像是跨越了时间河流，坐在晋青泠身边，看着晋青泠当初是怎么编织陷阱。
许是晋青泠唯利是图的性子太深入人心，又许是那场网络风波制造得实在是妙，还许是沈云卿对于这个“试一试”，从一开始就没有抱有多大的期待和信心。
晋青泠的行为一旦背离了他之前的轨迹，沈云卿总要想这是不是下一个陷阱。
连带着，这场婚礼都变得虚幻缥缈起来。
为什么晋青泠会这么急着结婚？还要搞得这么隆重？沈云卿想着，抬手摸了摸自己后脖缺损的腺体，原本说好的腺体摘除被无限延后了。
是为了永久标记？
“沈云卿。”
晋青泠喊了一声，沈云卿没反应。
晋青泠又喊了一次：“沈云卿。”
“啊？”
晋青泠难得地露出一丝无奈：“你该回去了，下午不是还有新兵训练？”
沈云卿“哦哦”着，站起来，他走到门口，转身看向坐着的晋青泠。
他们两人除了会有些亲密的举措，好像和之前也没什么不同。互相称对方全名；沈云卿不会带晋青泠去见沈夫人沈老爷，晋青泠也不会带沈云卿回晋家；晋青泠不会干涉他军部的事务，他也不会问过晋青泠协调属的事。
两个人像是合作伙伴，会上床的合作伙伴。
想一想从一开始也不过是信息素作祟，中途经历了那么多事，会发展到此自然不意外。
沈云卿困惑地看着恨不得下个月就能举行婚礼的晋青泠。
“晋青泠，你觉不觉得太早了啊。”
沈云卿感觉他们互相还没摸到怎么相处的门道，他也还没真的打心底相信晋青泠就这么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沈云卿觉得自己还踩在不踏实的云朵上，他想当自己从云朵落下，脚踏在实地上再想这些事。
晋青泠转头看来：“什么太早？”
沈云卿被他盯着，一瞬间有些不自在：“结婚……太早了。”
晋青泠的眼神变了变，道：“所以你这两天心不在焉，不是因为仪式繁琐，是根本不想结。”
这么一说，反让沈云卿觉得自己成了那个负心汉，他摸摸鼻梁，做作地咳嗽一声。
“才半年，相处时间是挺短的。”
“我们认识一年多了。”
“认识归认识……”沈云卿心里绕不去那个坎，“结这么快，弄这么大，你不怕离婚的时候尴——”
沈云卿话未说完，晋青泠猛地喊他名字打断了他。
“沈云卿，你为什么会想到离婚。”
这么说着的晋青泠关掉了尚未结束的通讯，起身走来，他个子比沈云卿高，自带上位者的威严，周身信息素水平也高沈云卿几级，便是有一点怒意都会扩大十倍传至沈云卿。
沈云卿不由后退半步，他皱眉间，又感知那压迫力弱了下去，看过去，发现晋青泠没有再走近，反而退了一步，遥遥站着。
“因为……”沈云卿说不出个具体来，他想任何人都无法想象能和晋青泠顺风顺水走完一生吧。
晋青泠并不逼问，只是隔着一定距离，望着。
“因为——”
沈云卿懊恼着一口气说：“因为不真实。你自己想如果以后再遇见一个主动找你，信息素水平比我高，家世不错，对你有利的人，你难道不会想要利用她，从而后悔这么早和自己前弟媳结婚吗？我觉得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也挺好的，自由自在，也没什么拘束。等几年，十几年后，大家习惯了，我们那时分开也不会有什么风波。”
沈云卿想到什么说什么，语速有些快：“只要你对我好，不像之前纯粹的只想利用我，我帮你加速军部改革，帮你训出一队omega，其实我也能接受。各取所需嘛——”说到这里，他才慢了下来，有些艰难，“就是我觉得我对你的好感和你对我的兴趣，还没有达到结婚的地步。”
“你会后悔的。”
沈云卿没有直视晋青泠，他似洒脱地笑了一下：“腺体摘除手术不是推掉了吗？我在想你要是想要那个什么永久标记，也不是非要结婚啊，标记就标记呗，我在军部也方便，要是以后真的出什么事分开了，我再去做摘除就完了。”
晋青泠半晌没说话，他盯着沈云卿，从沈云卿急促乱杂的话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你不信我？”
沈云卿说了这么多，最终不过这四个字。
“也不是不信……”沈云卿想起上次自己得知所有真相后的狼狈，以及中间的波折，“只是不想最后闹得那么难堪。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双方不用负法律责任，就算是你欺了我，我瞒了你，还能挥挥衣袖，一拍两散。如果结婚了，那或许连走到分道扬镳这一步前都要先让对方遍体鳞伤。
晋青泠站在原地，定定看着沈云卿，他还在思考哪个环节出了错，可他处于极度的怒气之中，光是压制自己快要暴走的信息素就已经用了大半心神。
沈云卿还在说着：“你说要给我留退路，告诉了我你的把柄。那我也给你留条退路，别结婚。你想一旦结婚了，我们就捆在一起，你再也没有退路了。”
晋青泠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听着沈云卿的碎碎念。
沈云卿根本不懂晋青泠有多么想将那场美梦变为现实，也不懂晋青泠孤注一掷索要的是什么，偏晋青泠的个性并不会将他被动发情的事情说出口，也不会让沈云卿有机会打开他那个带锁的保险柜。
这是处心积虑的晋青泠唯二不会坦白来用作武器，不会用作讨得沈云卿欢欣的事。
沈云卿还在说着什么，晋青泠没太认真听，反正都是他不爱听的话。
沈云卿大约是说累了，声音慢慢弱下来。
晋青泠这时才问：“说完了吗？”
沈云卿“额”着，点头。
“沈云卿，我看起来陷入了极度的生理饥渴吗。”
沈云卿“啊”一声，觉得这个词有点羞人，可又想晋青泠这些天天天都在忙着策划，根本没碰自己。他不太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我看起来像是把结婚当儿戏的人吗。”
沈云卿连忙摇头，哪里只是结婚，晋青泠对任何事都不会以儿戏的态度，他每件事都有他的打算和目的。
正是他不知道晋青泠决定结婚的打算和目的，才陷入了自我迷茫。
晋青泠点头：“那我想要用结婚的手段把你锁在身边，让两个人的信息能放在同一张信息磁卡上，有问题吗？”
连番问了三个问题的晋青泠似乎静了下来，信息素较为和缓。他走前一步，将人抵在门上，低头亲了一下沈云卿的下颌：“这时间有什么短的，如果可以我想明天就结。”
他以手代替自己的唇，扣住下颌，亲上沈云卿的唇。
“你怕什么。我说过了，如果我做错事，你可以让我身败名裂，等结了婚，晋家也在你手上。沈云卿，你究竟怕什么？”
晋青泠的话语有些迷茫：“……我已经把我能给的所有刀柄都放在你手上了。”
那天不欢而散后，两人大约有三天没有互相联系。
沈云卿这三天里忙着带领新进军部的omega进行训练。这是军部第一次取消入格考试，大规模招揽人员进军部，因而不由显得有些兵荒马乱，沈云卿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累得不行，晚上回去beta楼就睡了，倒也不觉得难熬。
等月假到了，他在军部门口迎来婷婷，婷婷左右打探，没见着人，问：“少爷，晋部长没来送哦？”
沈云卿低低地“嗯”一声，也不多说。
婷婷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就跟之前从晋青墨的新家里接回沈云卿时有些相似，不由猜测两人出了什么事。
婷婷不太敢问，就这么回了沈家。
沈云卿刚到家就被沈夫人拉了过去，沈夫人早些得了风声，得知两个孩子擅自做主，竟然在准备结婚了！
沈夫人虽然之前心软，默认了两人关系，但这么短时间要她接受自己儿子再度入了晋家，心里五味杂陈。
沈云卿打着哈哈：“……没，也没确定。”
他并不清楚晋青泠现在的想法，或许上次因为他的话而产生了犹豫呢，沈云卿胡乱想着以晋青泠的地位，被这样拒绝怕是头一遭吧。
所以生气生了三天了。
沈云卿甚至有想过或许晋青泠生气着的过程中，两个人又像成熟的大人一样，再度默认分开了。
也不是不可能。
沈云卿不是很喜欢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他想自己就像惊弓之鸟，被吓过一次就怕了，宁愿要眼前的欢愉也不要虚妄的未来。
“没确定？”沈夫人问。
沈云卿点点头：“就偶然提过，说着玩的。不用在意。”
沈夫人疑惑地看去，道：“那刚才麦未来还问明天我在不在家，他说协调属要来送喜帖。”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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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云卿没待在家，避开了协调属上门的时间，溜去了国属大楼——林倩邀请他去做客。
昨晚沈云卿寻思着自己要是在沈家待着说不定真的会碰见来送喜帖的协调属的人，说不定还会看见晋青泠本人。
沈云卿鬼使神差地不想见，便答应了林倩。
好在之前贵族气息浓厚又浮夸的omega茶话会渐渐变成了唠嗑会，但凡沈云卿来，林倩她们就像一个个小迷妹一样听沈云卿讲军部的事。
沈云卿就挑些有趣的事讲。
直到日落时分，沈云卿想这会儿回去应该差不多了，正要告辞。
林倩突然到：“云卿，你们结婚我能来当伴娘吗？！我哥肯定是伴郎，我们兄妹一起当伴郎伴娘，多有意思啊。”
以林倩的身份和关系，她知道这事倒也不奇怪。但其他omega还不知道，这会儿满脸讶异。
“这么快就要结婚了？”、“那该是多隆重的一场婚礼啊”、“云卿，一定要邀请我们啊”……
一些排在贵族尾巴上，怕不会被邀请的omega还在央求着要去看看。
林倩满脸憧憬：“到时候你们结完婚，在众人见证下领取结婚证，多么神圣啊——”
“额，”沈云卿不忍打岔，“听说得去婚姻登记处领证，就算真的结婚，领证也要到第二天了。”
这里似乎都是结婚典礼进行后才扯证。
林倩没听出来沈云卿话中对于结婚的不确定性，只道：“哪里，以表哥的身份，可以申请让登记处的人员来现场的呀。表哥肯定会当天就安排好的。”
沈云卿低头，不知该接什么话。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复杂感受。一般而言，谁要是受到晋青泠这么重视，将要迎来一场豪华婚礼，都会感动得流泪吧。沈云卿一手压在自己心口，他想自己还是感动的，可就是会往远了联想。
这种联想往往是不好的方面。
“唉。”沈云卿也搞不懂自己怎么想的，怎么就处于了一种难以描摹的焦虑之中。
他漫无边际地想。
林倩好笑道：“云卿你怎么还叹气啊，这就是她们说的婚前焦虑症吗？这都该吃晚饭了，你早点回去吧，晚了表哥该……”说到这林倩一停。
她低头看一眼通讯器，捂嘴无声地笑。
沈云卿奇怪地看她一眼。
林倩只转过头，对那些小omega们拍着胸脯承诺：“你们放心，我一会儿就拿请帖给你们。一定都能来参加。”
“啊？现在吗？”
林倩站起来往门口走两步。她的言行让沈云卿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还没看过去就已经听见林倩惊喜的声音传来。
“表哥，这里这里！”
沈云卿：“……”
其余小omega闻言纷纷站了起来，都往门边走，一群人堵在门口，正好挡住沈云卿的视线。
隔着好几个人头，沈云卿从缝隙里看见了四天没见的晋青泠，晋青泠身侧还有个协调属的人员。
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见那名协调属的人正朝这些oemga发着红色请帖，omega们皆欢笑着道恭喜，晋青泠便也笑了笑。
小omega们很识趣，都退了开来，没再围拢。
晋青泠便看见沈云卿了。
晋青泠的笑收了收，他说得自然，可面上表情却显得有几分僵硬：“沈云卿，我接你回家了。”
沈云卿摸了摸有点烫的耳朵，总觉得这种朋友聚会完，转头看见另一半来接自己的桥段有些熟悉，好像小说电视剧里都用烂了，可他还是吃这一套。
别人都把台阶放面前，总不至于还不往下走。
“哦。”沈云卿应着，跟着晋青泠走。
那位协调属的没有立刻走，还在同林倩聊着什么，只有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国风大楼外凉风习习，晋青泠在门口站定，沈云卿跟着停下脚步。
晋青泠问：“四天了，你想明白了吗。”
沈云卿迟疑地摇了摇头。
沈云卿的反应似乎在晋青泠的意料之中，他说：“没想好的话就顺其自然。”
风吹过来，晋青泠伸手握住沈云卿的手，他捏了捏：“你别怕。”沈云卿被风吹得眯了眯眼，听见身旁的晋青泠一字一顿地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和你结婚。别因为我犯过一次错就把我打入监狱，行不行？”
晋青泠似乎深知口头承诺的廉价性，他在一个月后的婚礼上，领取结婚证的同时，还签了财产协议。除去沈云卿在婚姻期间可以任意使用晋家财产，如果晋青泠有错，财产全归沈云卿所有。
他将自己从前最为在意的名誉和权力全都拱手相让。
这或许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了。
后来沈云卿也渐渐想明白了，想明白了晋青泠确实不太会说些什么亲密的话，也不太懂怎么表达亲密。但晋青泠已经做了很多事来弥补之前的错，想让沈云卿放心。
沈云卿和晋青泠婚后搬去外面住，某日沈云卿瞥见晋青泠打开一个保险柜，将结婚证往里面放，晃眼间总觉得自己看见了些很熟悉的东西。
还来不及看清，晋青泠已经关上了保险柜。
沈云卿兀自嘀咕着谁家保险柜拿来放这些，嘀咕完，转过身凑上去抱晋青泠。
“晋青泠你昨天咬太重了，李医生都教了你什么啊，我都说了好多次我现在的信息素水平只有B，扛不住。”说着的沈云卿一口咬住晋青泠脖子的软肉。
晋青泠吃痛地闷哼一声，手落到沈云卿腰上松松地扶着。
沈云卿咬着咬着就变了味儿，他舔了一下，瞧上面沁血后嘿嘿笑了两声，宣布：“我还回来了。”
话音刚落，人被晋青泠抱起来，扔回床上。
沈云卿刚翻身要爬走，被晋青泠掐着腰拖了回来。
翻过去倒过来炒了一遍。
沈云卿收到来自泽垣的请帖时，他和晋青泠已经成婚两年了。
沈云卿和晋青泠去赴婚宴时，在门口就碰见了穿着黑色礼服的泽垣，泽垣现在已经继承经管局，这些时日常常与不同人交流沟通，还要做主决策，整个人显得成熟稳重多了。
沈云卿先递上贺礼，就听泽垣开口寒暄：“最近过得还好吗?”
沈云卿笑着点头：“挺好的，待在军部也很适应。恭喜啊。”
泽垣跟着笑，又同沈云卿聊了两句才转去看晋青泠，他大约是鲜少的能不把晋青泠放在眼里的人了。
泽垣自从得知了沈云卿和晋青泠的事情，回忆之前沈云卿对于腺体的排斥和对自己的拒绝，贯穿起来想通了来龙去脉，便对晋青泠多了一分微妙感。
泽垣不只一次想过，想晋青泠听见自己汇报沈云卿可能被军部的人辜负的时候，晋青泠心底究竟在想着什么，连带着他并不认为晋青泠真的浪子回头。晋青泠这样的人怎会妄图沾染他们这些凡俗的情感。
就像很少有人能相信毒蛇不再毒人一样。
偏偏时间是最好的证明。
沈云卿和晋青泠无忧地度过了快三年。
待泽垣目送两人进去，这才注意到站在沈云卿稍后一些的晋青泠一直十指紧扣着沈云卿的手，这会儿晋青泠走前了半步，像是不满沈云卿在门口的逗留。
沈云卿大约抱怨了一句。
晋青泠这才落慢了一步，与沈云卿并肩。
两人便是一进入会场就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风国无人不知他们的事情，无论是单拎出他们之间的身份，还是回溯他们之间的关系，都可以成为一份令后人都津津乐道的新闻。
协调属的部长和军部唯一的omega军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