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青泠面色有些凝重，他想要讲明白他的打算，晋青墨辜负了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而自己辜负了这具身体现在的主人，他之前训斥晋青墨的话都可以反作用于自己身上，他同晋青墨一样不是人。
“沈云卿，我对不起你……”晋青泠开了口，就见沈云卿摇了摇头。
沈云卿仍旧以为晋青泠陷在伪装身份的圈子里：“其实是我对不起你，谢谢你之前的帮助，如果我能活着回来——”
晋青泠听到这里才醍醐灌顶，沈云卿之所以没有察觉到晋青泠的不对劲，之所以一直守在军部等晋青泠，之所以去求了那么多护符是他想在这里做死别。
沈云卿说“对不起”是因为觉得自己一开始没打算回来，觉得自己辜负了晋青泠。
沈云卿曾说过——
“我的理想是死在前线。那里才是我该葬身的地方，不是被人救，也不是死得稀里糊涂，而是救别人，死得有价值。”
死在前线。
沈云卿已经不用担心沈家安危了，他的梦想只剩下这个，这个在晋青泠眼中像是小孩子说着妄言的理想，竟然是沈云卿真的想要去做的事情。晋青泠不明白沈云卿为什么会将生命看得那么轻飘飘，就好像只要死在特定的地方就完成了一生的使命。
晋青泠声音有些哑：“为什么……想要死在前线？”
沈云卿低头看了看地面，这里一片泥泞，四周有蚊虫飞舞，最近的那盏路灯忽明忽灭，并不是一个好的回忆过去的地方，可好像这已经是最好的机会了。
沈云卿有些慢地整理着语序，将他如何被救，如何瘫痪，如何在家里碌碌无为地过了五年，如何在街道上无力地救小孩都说了一遍，这些事情说出口时已经悠久得像是多年前的梦，蒙上一层虚幻的壳，沈云卿说完后他抬了抬腿，以此验证四周才是真实：“所以我挺幸运的，我现在有一双健康的腿。”
“你没准备活着回来。”晋青泠定定看着沈云卿。
晋青泠心跳得慢了点，他安静地听着沈云卿讲那些故事，他所有的、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好像明白了沈云卿为什么想要死在战场，这是他的执念，他从穿越到这里来就没有将此当成新的一生，而是改写上一世的机会。
同他口中的朋友们一起死在战场的机会。和用生命救下他的丁子和虎子，和后面一起去A国救援的小胖和班长，一起死。
沈云卿无法容忍只有自己一个人得到了重生。
沈云卿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赎罪。
沈云卿说：“也不是，哎，如果上天都没有给予我死的机会，咱们，咳，”他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我也不讨厌你，你要真喜欢我，我，那个啥，我愿意试——”
晋青泠打断了沈云卿，他的脸藏在夜色之中，让沈云卿看不清表情，他问：“沈云卿，你信命吗？”
沈云卿没想过这个问题，摇了摇头。
晋青泠说：“我信，遇见你就是我的命。”
沈云卿愣了下，咳嗽一声，觉得有点羞赧。
他之前是将人搞错了，这会儿知道了眼前的人是晋青泠，可也记得晋青泠传闻中是个冷漠严肃，甚至给人戴上了“睚眦必报”的头衔，怎么说话比他还会的呢。
沈云卿感觉自己身上的牛奶味漫得多了些，他现在好歹知道些有关知识了，以手当扇子扇动两下：“抑制针好像打的剂量太少……”
晋青泠往前走了一半，原本完全隐藏在树荫之中，暗黑之下的脸露出一半来，半边昏黄的光照投射而来，好像将脸和心，乃至神魂都切割成了两半。
而他身上的酒味并不比沈云卿四周的奶味淡。
晋青泠抬起的手将他一拉，而后一推，将人抵在树上，沈云卿末尾的话淹没在了两人唇间。
两个人在这个角落里拥在一起，晋青泠不甚熟练地、甚至有些粗鲁地研磨着沈云卿的唇，牛奶和酒的味道四溢开来，晋青泠轻咬了一下沈云卿的下唇，沈云卿哼了一声，张开了嘴，晋青泠一手垫在沈云卿脑后，一手牵着沈云卿的手，唇齿相触之间——
一触即发的战争、风国的利益、两人身份的特殊、世俗的纷扰都短暂地消失了。
唯有在此刻的，藏在这棵古树下的沈云卿和晋青泠是真实的存在，晋青泠在这瞬间，多年的克制和冷静都烟消云散。
沈云卿是自己这谋划了一生中的最大意外，如果可以，晋青泠很想将这个意外彻底驱逐出自己好不容易成功的人生里，没有人知道晋青泠爬上来的这一路有多么艰难，他采摘到这一切有多么坎坷，他比晋青墨努力了百倍不止才走到这一步，往后的每一步本来都该顺遂平安，往后的每一步本来都该踏实自然，往后的每一步本来都该游刃有余，往后的每一步本来都该……
可是沈云卿出现了。
老天爷都嫌晋青泠逃离晋云之后的一切都太过顺遂，才放置了这么一个人，一个让他打破原定束缚的人，晋青泠根本分不清自己这么对沈云卿是信息素作祟还是别的什么。
晋青泠将人搂在自己怀里，他低头看着沈云卿，心里不再像一块石头般往下坠，而是空了，空落落地，摸不到边际，在那漆黑一片的心房里寻不到出路，迷茫地四下张望，却没有任何光亮，也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沈云卿并不能真切地了解到晋青泠痛苦又纠葛的内心，只是听见晋青泠很慢很沉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第23章 发现骗局
沈云卿回到沈家后说了自己要上战场的事情，沈夫人和沈老爷都十分担忧，沈云卿安慰着说还没有正式开战，又从包里摸出两个护符，说是自己今天去古庙里求来的。
沈夫人接了过来，瞧见沈云卿挂在脖间的护符却有些旧，便说：“孩子，你用新的这个。”说着又把自己刚接过来的护符推了过去。
沈云卿摆摆手：“我就用这个，这个是……是我一个朋友戴了很多年送给我的。”
沈云卿将护符塞进衣服里，防止沈夫人看见护符背面那个“泠”字。他回到自己房间给晋青泠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已经到家了，说完又补了一句让晋青泠也早点睡。
现在的沈云卿并不知道接下来的两天会发生些什么。
第一天，沈云卿训练完外出，自己走着走着，从沈家门口的小街道一路往下，顺着街道来到了岔路口，再往下就离晋家不远了。
沈云卿朝着那里望去，想着自己来到这里的的日子着实很奇妙，忽而一辆蓝色悬浮车从面前驶过，沈云卿往后退了一步，又见那浮夸的跑车缓慢地退了回来，车窗拉下，露出一张沈云卿并不陌生的脸来。
晋青墨禁足了一个多月，过得生不如死，没料到自己哥哥突然大赦天下，只是要求他不许在外行为放荡，每月死死地控制着他能掌控的银币，其余不再限制，这会儿伴着日落，正是晋青墨外出的时间，没料到刚拐出家门瞧见了自己的前妻！
“沈云卿！”晋青墨哪里管车停在这里是不是违规，径直下了车。
晋青墨一走近就觉得哪里没对，沈云卿身上还是那股他很不喜欢的牛奶味，除去浓浓的牛奶味，还有一层很淡的，旁人可能闻不出来，对他而言却十分熟悉的味道。
沈云卿不耐烦地盯他一眼：“干嘛，我们已经离婚了。”
晋青墨上前试图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往自己身前拖，想要仔细嗅一嗅那味道，沈云卿一直防备着他，没有如他所愿，两人争执着，沈云卿挂着的那枚护符落了出来，晋青墨眼睛都直了。
“你！”晋青墨突然松开沈云卿的手，去勾那护符，沈云卿快速躲开，他本来想收拾这动手动脚的晋青墨一顿，可又思及晋青泠，好歹没下狠手，但晋青墨被他这样轻松地躲过好几次，气急败坏道，“你这不检点的！”
沈云卿皱眉，瞪向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晋青墨停下动作，同样瞪向他：“你身上为什么有我哥信息素的味道，”他指向沈云卿的脖间，“那是我哥的护符吧！你为了报复我居然去勾引我哥，你真以为我哥会上当？呸！我哥才不会呢，我哥不仅不会上你的当，还能把你耍得团团转。”
沈云卿静了会儿，不太想同他谈起晋青泠，又顾念这傻子是晋青泠的弟弟，只回他：“煞笔。”骂完就想要走，多和煞笔说话自己也容易变成煞笔。
晋青墨听见沈云卿骂他，更气了，站在沈云卿身后直跳脚：“你tm才煞笔，我哥是什么样的人啊，肯定知道你的打算，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攀上我哥了吧，笑死人了，你知道我哥听说我们离婚是怎么说的吗？”
眼见着沈云卿即将走远，晋青墨忍不住在后面大声嚷嚷着：“他说我不该离婚，因为你家里有钱呀，可你家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你一个没权的结过婚的还妄图和我哥攀关系？”
沈云卿原本不想理会晋青墨，哪料到晋青墨跟当初口无遮拦的泽垣一样讨人嫌，打泽垣那会儿在军部，这会儿可没在军部！沈云卿顿时转过身来，一步步逼近晋青墨，晋青墨瞧着这样直冲冲而来的沈云卿，竟然有点被唬住，往后连连退步，退至自己车左侧，背靠在车窗上。
“你干什么！”
艹了，这家伙现在怎么有点吓人。
晋青墨眼见着沈云卿举起拳头，他这么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嘴里嚷着些胡话，觉得沈云卿不敢打他，可又害怕地闭了闭眼，沈云卿的拳头堪堪擦过晋青泠的耳朵，径直砸在晋青墨身旁的车上，那辆昂贵的车子上被砸出了一个坑洞。
晋青墨虚着眼，只听“砰——”一声后，微微睁开眼，瞥见那个伤，大叫起来：“你，你，你！我的车！！！”
沈云卿俯下身，几乎将晋青墨囚在自己和车子之间，他语气透着满满的反感：“晋青墨，我没这么无聊专门站在这里等你，至于我和晋青泠的事，我们的事不归你管，更和你无关。”
晋青墨又惧又惊：“怎么不关我的事！那是我哥！”
沈云卿收起拳头在晋青墨面前扬了扬，果不其然见着晋青墨又闭了闭眼，真是嚣张又胆小，跟个只会狂吠的吉娃娃一样，沈云卿说：“就算我和晋青泠……就算我们在一起了也和你没半点关系。”
晋青墨往后摸索着自己的车身，往沈云卿举起拳头的地方退了半步，听了沈云卿说的什么“在一起”，惊诧地说：“你说什么胡话！我哥和信息部部长的女儿信息素配对那么高，两人都见过面了，能不选任素素跑去和你在一起？做梦！”
沈云卿扬起的拳头一僵，微愣：“……什么任素素？”
晋青墨从沈云卿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什么，昂着头往沈云卿面前凑了凑：“可以啊沈云卿，你连我哥和贵族omega信息素匹配了一遍都不知道啊，哎，你这么喜欢我哥，那怎么没见你主动递交自己信息素资料来晋家呢，”晋青墨摇摇头，像是为了扳回之前的局面，又像是知道沈云卿不会真的对自己动手，装模作样道，“哦——因为你不能算是贵族omega呀，有婚史呢。”
沈云卿眯了眯眼：“晋青墨你听不懂我说话吗，问你任素素是谁。”
“信息部部长的女儿，”晋青墨咬牙，又想要跳脚，可被沈云卿堵在自己车前，只得狠狠说，添油加醋地说，“我未来的嫂子！别人家里有钱有权，信息素也比你那廉价牛奶味好闻多了，你根本比不上！”
沈云卿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也从未听晋青泠提及过，他脸上露出的那一抹很快消失的疑惑和惊讶被晋青墨捕捉到，晋青墨哼了一声，神气极了：“就你不知道，这可是贵族圈都知道的事，我还说你怎么敢去勾引我哥的，原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小三。”
沈云卿听到“小三”一词，被什么扎了似的，猛地胳膊横起，直抵晋青墨喉间，他贴近了些，压得晋青墨紧紧贴住自己的车身，沈云卿心跳得有些乱，但他仍旧竭力保持平静，回击晋青墨：“我可不是你，自己婚内出轨还反咬人一口，至于晋青泠——”他顿了顿，手臂往下压了一分，看见晋青墨惊慌失措的脸后才堪堪停住，停住后却又瞬间短路了似的不知道还能接什么话。
这件事很好求证，如果按照晋青墨所说贵族圈都知道的话，那么只有自己这个贵族里的吊车尾不知道，只是如果是真的，晋青泠为什么……为什么要对自己做那些事，说那些话。
眼前的晋青墨妄图踹着双腿，踢向沈云卿，统统被沈云卿轻巧躲开，废物一样的晋青墨说的话似乎不全是废话。
他确实不了解晋青泠。
而晋青墨口中说的话才像是传闻中的、他查阅到的精于心机的晋青泠会做的事情，将计就计，一步一步引导自己踏入他的圈子里，沈云卿无法想象这一切都是真的话，无法想象如果没有眼前这个煞笔的话，自己最终会走到什么地方。
被所有人以为沈家培养出了个破坏别人感情的无能儿子？
“滚吧。”沈云卿深深吸了口气，他松开晋青墨，静静看着晋青墨狼狈地整理了衣衫，还不肯服输地瞪向自己，跟个二傻子一样，但沈云卿信了这个二傻子说的话，“任素素的事是真的话，你给你哥说，谢谢他了，再也不见。”
晋青墨还在大声嚷着：“任素素的事怎么会是假的？！”
沈云卿：“……”
和这样的人说话真累，除了那张脸，沈云卿不明白原主看上了他哪一点。
沈云卿抬手赶人一样朝晋青墨摆了摆：“麻烦你快滚，看着就烦。再不走别怪我动手打人了。”
晋青墨戒备地往后退了一大步，似乎是怕沈云卿要动手，忙上了自己浮夸的悬浮车，赶紧溜走，溜走之前还偷摸着拉下一半窗户，吉娃娃般的叫道：“这么喜欢打人还觉得搭上我哥，我哥最讨厌你这种讲几句就动手的人，他喜欢任素素那样的。我们家银币都还给你们了，两不相欠，你可别再纠缠我哥了！要不然别怪我把你勾引我哥的事说出去。”
晋青墨说完，没给沈云卿揍他的机会，快速地开走，只剩下一个车影子，也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真是个垃圾加废物，面对自己时什么都不敢说，等到保证自己能溜掉了，一口气说了完。
沈云卿站在街旁好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一把扯下脖子间的护身符，拿在手里看了看，护符很旧了，四周都有些丝剥落了下来，背面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泠”字。
昨晚晋青泠临别前塞给他的，沈云卿还问了上面绣着的字。
晋青泠说：“小时候自己绣的，戴了很多年了，一直陪着我渡过了很多困难，会保佑你安全回来的。”
然后呢，我回来后告诉我可以参加他和任素素的婚礼了？
第24章 质疑
沈夫人正忧心地坐在沙发上等沈云卿回来，听到开门声就站了起来，看见沈云卿一脸轻松的出去，一脸阴沉地走了回来，沈云卿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怎么了孩子？”沈夫人迎了上去，“如果不想去前线，我想办法给你开个什么证明，让你没法去。”
沈云卿摇了摇头，“我要去。”
沈云卿走到沙发上坐下，他抬起通讯器打开了和晋青泠的对话，里面都是自己在说，甚至昨晚他发的对话都没有回。
“任素素，认识吗？”沈云卿关闭了聊天框，输入这三个字。
沈夫人不明白地跟着坐在沙发上，由于两人靠得极近，沈夫人能看见沈云卿通讯器上浮现的女子模样，温婉美丽，弯弯的双眸看起来就是个极好接触的人。
沈夫人说：“啊，她啊，当然认识，见过几面，是个很温和的孩子，听说前阵子，几个贵族omega都想和晋家联姻，就数这孩子信息素和晋青泠匹配度最高，我想她以后会和晋家联姻吧，她家里是经管部的，手里资源很多，晋青泠不可能放过。”
沈云卿关闭了通讯器，问：“为什么说晋青泠不可能放过？”
沈夫人说：“晋青泠就是这样的人啊……之前晋云管理晋家的时候对他有些不公平和苛待，有小道消息传晋云一直虐待他，这些小道消息也没法证实，反正他上台第一件事是清除晋云的势力，晋云可是他的亲爸爸呢。他一向这样，总觉得他做的每件事都有利可图。要不然也不会坐到现在的位子。”
沈夫人笑笑：“优柔寡断和性子温柔的人哪儿能在风国名利场混得风生水起啊。他提前还了欠款，你爸爸还松口气了呢，这说明他不准备秋后算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