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镇长有些惊讶,那庙已经荒废很久未曾打理了,没有床榻桌椅,再加上神像才刚刚倒塌,怎么想都不会住的舒服。
他忍不住劝了劝,可慕韶光执意要去,最后程棂在旁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摸着剑柄,已经大有“不让我们去住就砸了那破庙”的意思了,郭镇长才没有办法,答应下来,带着慕韶光和程棂过去。
刚才他让人将庙里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番,但仓促之间依旧破败,那已经倒下来的雕像还有一些没来得及运走的残渣还堆在角落里。
郭镇长离开之后,程棂走过去看了看,随便踢了一脚。
紧接着,慕韶光就看见一样东西骨碌碌滚了出来,他低头一看,正是魔神塑像的脑袋。
慕韶光:“……”
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不成体统,有时候真是不懂这些魔!
程棂抬起脚,慢条斯理地将那颗头踩成了一堆废土,嗤笑道:“既然师尊去世时都谁也没有哭上个一声半声,这会对着个假头,更没必要装模作样了,摆在这里碍事。”
慕韶光似笑非笑地扬起唇,也不知道是不是赞同,回头找到一只蒲团,撩下衣摆坐了下来,一言未发。
紧接着刘氏那名小儿子阿寄也端着一张放了饭菜小几过来了,说是郭镇长打发他来给两位恩人送晚饭。
饭菜简陋,想必这点粮食也是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慕韶光道了谢接过去,却看见阿寄的双手在微微发抖。
他于是问道:“你怕我吗?”
阿寄回过神来,连忙说:“不,绝不!您救了我的命,我怎么会怕您!我只是……”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小时候听我娘讲‘上神掉,恶鬼叫’,要是庙里的神像要是倒了,就是有恶鬼要来了……我,外面天太黑了,我有点害怕……”
像是在呼应他的话,一阵风忽然“呼”地一声顺着破窗吹进来,在空荡阴森的庙宇中旋绕。
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了“啪嗒、啪嗒”的声音,好像真是某种东西慢慢走来的脚步声一样。
阿寄的脸白了。
慕韶光头也未回地抬手一指,窗子砰地关严,“啪嗒”声顿时消失了,原来是方才窗棂与窗框在风中相撞时传出的声响。
慕韶光笑了笑,低声说:“魔域……也会闹鬼吗?”
他这句话很轻,语气不似疑问,更像感慨。
阿寄却怕他不信自己,连忙点头道:“会的!先前我们村里有个人,就是住在庙里的时候被鬼把命给索去了!”
他因为情急,声音有些尖锐,回荡在风中,倒还真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程棂:“嘁。”
慕韶光:“哦?”
阿寄说:“我听我娘讲过,十几年前的时候,我们村里也闹过一次饥荒,有一天,村头一座庙里的神像突然倒了,很多老人家便说,这是要来灾了。”
“庙里原本住着个没家的混混,没将这话当回事,仍是睡在那里,也没见他有病有灾的,反而一天比一天精神。到了白天,他还满村子的闲逛,同人吹牛说自己本事大得很,每日都能弄不少大鱼大肉回来吃。”
“瞧着他那副高兴样子,不像说的假话,可要问吃的饭在哪里,又从没人见过,反倒瞧着他这个人越来越瘦。便有人说,这是被鬼给迷了。直到有一日——”
讲到这里,阿寄顿了顿,忍不住往身后看了一眼,确定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才敢继续说下去:
“直到有一日,村里的人当着混混的面说了这话,他当场便翻脸了,硬说别人是看不惯他过上好日子嫉妒,掀开衣服给人看自己是不是吃得饱饱的。结果,结果他刚把衣服掀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整个肚皮就一下子炸开了!”
说到这里,阿寄的声音陡然拔高,自己都是一抖。
“我娘当时也在场,眼睁睁地看到,那个混混满肚子里面都是不消化的泥沙石块,和着血噼里啪啦地掉了满地……这种死法,不是遇上鬼了是什么?”
他讲述的倒是绘声绘色,情绪饱满,可惜面对的两个都不是普通人,谁也没被吓到。倒是程棂觉得阿寄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十分可笑,嗤了一声。
慕韶光突然拉过阿寄的手,一束光芒自他手心中倾泻。
程棂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阿寄的手背上传来温柔的触感,就像是被暖阳照耀的感觉,还来不及细细体味,浑身那种阴冷的惊怖感已经消失,手背上多了一只小狗的轮廓。
“这……这是?”
慕韶光道:“它会陪你回去,不用怕了。快些回家吧。”
阿寄:“……”嗯嗯,说的对,狗最辟邪了!
他毫无质疑之力,迷迷瞪瞪地点点头,按照慕韶光说的话转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才反应过来,转身道:“唐公子!”
慕韶光道:“嗯?”
阿寄咬了咬牙,借着少年人心中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冲着慕韶光发誓一样地说道:“唐公子,以后……以后我也要去学很厉害很厉害的本事,变得像您这样勇敢,什么也不怕!到时候,我、我也可以保护您!我,一定会做到的!”
说完之后,他谁也没敢看,头也不回地向外跑去。
阿寄没有看到,就在他即将出门的那一瞬,正戳着碗里饭粒的程棂忽然把筷子往碗沿上一放,顿时,一股杀气毫无遮拦地向着少年的后背冲去。
与此同时,慕韶光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宽大的袖子在劲风中一扬,似有意似无意,那股杀气已经轻描淡写地被化解掉了。
两人一来一往之间,不动声色地过了一招,阿寄却浑然不觉,离开破庙。
程棂并没有追击的打算,甚至对慕韶光的出手也不怎么意外,他扔开筷子,抱胸注视着慕韶光,面上的笑容有些古怪:“你对别人都很不错嘛。”
慕韶光思考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我人不错?”
“刚才那小子,你不光救了他,还冲他笑了两回,之前你也对别人笑了。”程棂将手肘撑在桌上,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可从来没见过你的好脸色,这公平吗?师—兄—?”
其实这是十分正常的,魔神座下这几名弟子之间从来谁看谁都不顺眼,程棂跟唐郁的关系差,跟别人的关系只有更糟,如果哪天他们相亲相爱了,才需要去找医修看脑子。
可是当开始在意点什么的时候,他就不免觉得,这样明显的差别实在刺眼极了。
“好脸色?”慕韶光想了想,骤然笑起来,甚至灿烂到露出了牙齿,“是这样的吗?”
程棂:“……”
那一个瞬间,他也有点迷瞪。
“说起来,刚才那个孩子是你弟弟吧?”
慕韶光泰然自若地恢复到了正常表情,说道:“怎么你倒好像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你不是来救人的?”
程棂过了会才意识到慕韶光在说什么,思绪有些动摇,之前噩梦中亲手杀死刘氏的画面从眼前一闪而过,但紧接着,就被之前那一家四口站在一起,敬畏注视他的场景取代。
他皱起眉头,带着杀气:“他们不配。”
慕韶光微微挑起一边眉毛,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目光。
魔终究还是魔,更何况还是这种天机预示中的魔神继任者。
就算偶尔会流露出与人极为相似的腼腆与亲近,骨子里的冷酷残忍还是改变不了的,哪怕血脉至亲,也能转眼变心,轻易割舍。
亲人、师父,都不能触及他柔软悲悯的一面,或许,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了。
程棂自己总是挑事,可慕韶光不吭声了他又觉得不踏实:“咱们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吃饭还是等着闹鬼?”
他觉得这两件事中的哪一件都实在是够滑稽的。
慕韶光抬手,食指竖在唇边一比,说道:“你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程棂一怔,随即双眼眯起,忽地抬指在自己眉心处一划。
摒去所有杂念,他再感受时,便察觉到整座庙中弥漫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息。
并不是凡间一般寺庙中的香火和贡品味,也不算难闻,但闻到这股气息,就让人立刻想到那种幽深、暗沉、阴郁的角落。
灰尘和蛛网伴随着凌乱怪异的阴影遍布其间,斑驳迷离的光线中,一切仿佛冰冷呆板的灰烬,又仿佛流动的血色暗潮。
这是,死亡与腐烂的气息。
程棂的眉峰慢慢皱紧。
他转向慕韶光,突然问道:“你要我在这里,到底是——”
后面的话没能出口,外面忽然传来了用力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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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阿Q:虽然我免费,我倒贴,我上赶着给人干活,但是我看着凶,我就是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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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羁魂逐梦
在这种气氛之下,陡然出现的响声也仿佛带着种惊心动魄的意味,慕韶光和程棂同时一顿。
只听见有个人在庙外高声说道:“里面有人吗?我们是路经这里的客商,迷路了,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程棂不耐烦道:“没地方,别处去!”
但那人却不肯走,一边更加用力地拍门,一边哀求道:“这里黑漆漆的,已经转了很久,实在走不动了。还请通融一下吧,报酬都好说!”
庙门本来就没有被栓住,被他这样一通拍,自己就开了。
外面果然有两名商人打扮的男子果然拎着大包小包站着,试探着向内打量。
慕韶光道:“我们也是暂时借宿而已,请进吧。”
两人这才敢进门,似乎有点畏惧冷着脸的程棂,冲着慕韶光示好一样地笑了笑,就缩在了庙里的另一个角落中休息烤火,又取了东西出来吃。
虽然是在外面行路的人,他们取出来的食物可比刚才村子里给慕韶光和程棂端过来的饭菜都要丰盛多了。
不光有美酒,干粮,小菜,甚至还用树枝串了两只肥大的没毛公鸡,浑身抹了香油,在火上烤的滋滋作响,金黄透亮,越发将桌上的杂粮米饭衬的寒酸了。
但说来也奇怪,明明多了两个人,一团火,庙里却并没有变得温暖,四面的墙壁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那股挥之不去的死味也仿佛更重了。
两个男人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吃喝了一会,等到鸡肉烤好了,左侧那人站起身来,冲着程棂和慕韶光发出邀请:“两位小兄弟,我们带了不少吃食,两个人也吃不了,你们的饭菜都凉了,不如过来一起烤烤火,吃点东西暖身子吧!”
慕韶光道:“这处镇子最近收成不好,闹了饥荒。两位现在带多了干粮,以后只怕就嫌不够吃了,还是该多囤些。”
左侧的男人苦笑着摇头:“我们已经知道了,原本是想来这里做些小买卖,现在看来确实没赶上好时候,打算明天找到了路就回老家去。客途寂寞,这里又透着股阴森劲,不瞒你说,我们也是想找人说说闲话,好打发些时间。”
慕韶光的眼波在火光之下微微一闪,微笑道:“原来如此,那就多谢邀请了。”
他走过去,半蹲在火堆前,伸出手感受着暖意,其中一个人又倒了一碗酒给他,笑着劝说道:“热酒下肚,那才叫一个暖和呢!”
慕韶光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赞道:“好酒!”
右边的男子哈哈大笑:“小兄弟果然是痛快人!咱们倒是一见如故。来,你再尝尝这烧鸡,不是我吹,老哥我在烹饪上的手艺,那可是堪称一绝!”
慕韶光接过他手里的鸡腿,冲着程棂晃了晃,道:“师弟,不尝尝么?”
程棂本来独自在阿寄端过来那只小桌子跟前坐着,若有所思,此时听见慕韶光叫他,才抬眼看去。
鸡腿没什么特别,但上面散发出来的气息简直香的古怪了,仿佛是小勾子下到了胃里,勾的人辟谷之后都忍不住饥火大炽,心痒难耐。
他静静坐了片刻,忽然起身走了过去,没接鸡腿,却一抬手握住了慕韶光的手腕。
慕韶光眼梢上挑,自下而上地掠了程棂一眼。
左边的男子挪了挪位置,笑道:“兄弟,这里坐。”
程棂看了慕韶光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腕骨,倏而,他朗声一笑,放开手将鸡腿接了过来,在慕韶光身边盘膝坐下,痛痛快快地咬了一口。
程棂道:“滋味倒是不错,就是这肉质仿佛有些老了,不大好咬。”
两名男子见程棂也忍不住了,眼中都有隐隐的喜意,听到他说肉不好咬,便笑道:“火烤出来的肉就是比炖的干,刚开始吃是这样的,吃惯了可越嚼越香呢!”
程棂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精壮的小臂,一手搭在膝上,又咬了一口鸡肉,漫不经心地道:“哦?那我再尝尝。”
慕韶光立刻将另一根鸡腿也递过去了:“来,师弟,这个也让给你。”
程棂:“……”
左边的男子见状,便又将慕韶光的酒碗斟满,笑道:“兄弟,你对你师弟可真好,什么都让着他先来,这我可得敬你一杯。”
慕韶光把酒喝了,心说太好了,在这里天天被魔头膈应,如今总算给我些施展手脚的余地。
他道:“不瞒大哥,我这师弟还在长身体,饭量也大,有日子没吃过饱饭了,碰上大哥如此慷慨,是他的福气。”
程棂:“……”
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慕韶光那句“我有件事,非你不可”,一时表情抽搐,低头把鸡骨头咬的喀喀响。
男子眼珠一转:“两位以师兄弟相称,难道是在山上修行的高人?怎会也过得如此窘迫呢?”
慕韶光笑道:“二位抬举了,我们算什么高人,只是打扮的体面些,化缘容易罢了。”
左边的男子:“……化缘?”
“对,所谓化缘,就是要饭。但最近要不来了,只能忍饥挨饿,勉强在这破庙里容身。”
程棂:“……”
偏偏慕韶光的语气和神情都很正经,那两名男子还信以为真,左边的男子甚至关切说道:“二位没有什么亲戚投奔吗?或者年纪轻轻的,去外面找个活计也好,不然这年头,化缘为生确实艰难啊。”
慕韶光道:“师父死了,没亲戚。他小时候脑子磕坏了,爱瞪人,也不好找。”
程棂:“……”
两人看了看程棂,纷纷点头——确实爱瞪人,出去干活容易挨揍。
探听出慕韶光和程棂没有亲人,四处漂泊,他们更加松了口气,随即又掩去眼中的喜色,做出不胜唏嘘的模样,纷纷感叹世事多艰,劝说他们吃喝的愈发殷勤起来。
刚才趁说话的时候,两人已经给慕韶光和程棂接连续了三杯酒,两只大饼,此时又从将那鼓鼓囊囊的包袱展开示意他们放心:“二位尽管吃!我们还带了不少干粮和酒肉,赶路时沉的很,就是发愁怎么解决掉呢!多亏遇上你们!”
慕韶光一番胡扯,糟践够了程棂,只觉得神清气爽,微笑道:“那多不好意思,一起吃,一起吃。”
庙里除了有些阴冷,气氛倒是其乐融融,但此时的窗外,却不知不觉,多出了无数双眼睛,诡谲地注视着庙里的四个人。
他们,都是鬼。
只见他们脚下的空地上,一股股浓郁的黑烟正从地下的泥土中不断地蒸腾而出,散在空气里。
周围本来还仅存着一些枝叶稀疏的果树,接触到这些黑烟,也隐约开始显出枯萎的迹象。
原本此时已经月至中天,却有一层乌云飘来,遮住了月亮的光彩。
黑烟逐渐幻化成型,就变成了一道道鬼影,一现身就自觉聚在窗边,透过缝隙向内望去。
这些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市场上挑菜买肉的眼神严苛地打量着慕韶光和程棂,议论纷纷:
“上钩了上钩了,看那小子的馋相,连鸡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肯定不会失手!”
“这里刚闹过饥荒,寻常人连饭都吃不饱,又哪有不见了肉两眼放光的?可惜,只有两个,咱们要找到替死鬼还阳,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放心,镇上那么多人,一个个来,总够用的。”
通常人死之后,过了头七便会被阴差带走,不能滞留在阳间徘徊,这样大规模的阴魂聚集除了特定的日子很难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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