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为了让程棂哭,他已经在对方身上尝试了“揍一顿”、“救家人”、“思想感化”等几种方法,虽然都失败了,但根据玄玉瓶的反应可以判断出,程棂的情绪波动是一次比一次大的,可见不是毫无效果。
尤其是这一回,慕韶光回想当时的情景,心想,程棂会不会是因为猜出蛊是殷诏夜所下,所以才会那么失态的?
难道这对师兄弟之间另有非比寻常的情分,是他所没有发现的隐情?
那么,如果程棂的情绪变化真是跟殷诏夜有关,倒是可以考虑先从殷诏夜身上寻找突破口,反正殷诏夜本来也是他需要获得眼泪的目标,就算这个判断不对,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慕韶光道:“接下来我准备接近殷诏夜试试看,此人的心计恐怕更在程棂之上,你还是小心伪装。”
饮真剑并不是什么上品的灵器,却是慕韶光少年时友人所赠,他没拜入穹明宗的时候就一直带着。
用到如今,友人的名字面貌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倒是剑从未换过,在他身边跟的久了,就逐渐修出了剑灵。
它本来是通体银白,细长剑身,此时慕韶光吩咐之后,饮真在空中旋转着,又重新化作了唐郁那柄佩剑华丽诡谲的风格,静躺回了桌面上。
慕韶光看着饮真那一身闪瞎眼的宝石,怎么都觉得很是委屈,不禁笑了起来,说:“我在这里办事,倒也把你给连累了。”
“不是连累,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佩剑。”
饮真一板一眼地说:“剑的职责是忠诚和守护,我会支持你的所有决定,而任何后果,也永远与你一同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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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汉渚星桥
清澈温暖的泉水在白玉池中轻轻荡漾,殷诏夜长发披散,闭着眼睛依靠在池水中,那张俊美的面容显得更加妖异。
池子的边沿上摆有果盘美酒,一名美貌侍婢跪在他的身后,不轻不重地为他捶打着肩膀。
“再重点。”
殷诏夜一边漫不经心地吩咐着,一边随手一挥,召来金盏,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
酒水顺着咽喉流入腹中,带来一种宛若烈火焚烧般的感觉,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周身肌肤,但这一切依旧不能让他感觉到半分暖意。
因为背叛而死亡的那一刻,由身体至灵魂所体会到的,是一种彻骨的森寒与滔天的恨。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得到重生的机缘。
睁开双眼醒来,看到周围熟悉一切,发现倒退回了那段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时光,固然让他感到欣喜若狂,可已经深深烙刻在心底的仇恨,还是不能因此稍有忘记。
这一世,他为复仇而来,恨不得让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好好体会一番失去生命的痛苦。
而复仇的开端,就从他遭人厌恶的同门身上起始吧。
殷诏夜睁开眼睛,随意把金盏抛入水中,问道:“我的异影同光呢?”
立刻又有一名侍婢膝行上前,将一枚玉简双手奉上。
殷诏夜接过之后,并指在上面一点,玉简亮起来,上面显现出一排排不断疯狂刷新的文字。
看来今天的修真界,大家都聊的很热闹。
热闹主要是因为一个话题而起——“各位看,鸢婴弟子这一剑跟你们仙门的芷忧君比起来,什么水平?”
“这一剑”,指的就是慕韶光斩了桃树的那招。
当时,贺罗正在宣传他的妖兽,引得不少人围观,结果没看到桃花兽如何大发神威,反倒瞧见它被人一剑给劈了,尽皆哗然。
这话题一上去,立刻就引发了轩然大波。
一方面是因为被对比的双方一是魔修,一是仙修,双方的仇怨由来已久,平时没事都要找事撕扯一番,这回碰到一块,绝对没有不大战三百回合的道理。
另一个就是,他提谁不好,偏偏要说慕韶光!
通常刚刚拜入师门,开始接触修行之道的修士们都会被赐予属于自己的法器以及一块在修真界中用来交流的异影同光,接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他们还往往会被告诫一句话,叫做“保命莫说解,口舌不争慕”,其中这个“慕”,指的就是慕韶光。
因为关于他身上的传言和争议实在太多。
有人说他品行高洁,重情重义,在师尊去世之后,倾力支撑门派渡过难关,又在穹明宗重新辉煌后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师尊之子;
也有人说他心机深沉,玩弄权术,表面上是从掌门之位上退下来,实际上仍然把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当着穹明宗的无冕之皇,而接任的师弟只是一个傀儡。
有人说他性格冷漠,不近人情,即使无数爱慕者拱手河山只为讨取他的欢心,他都不会稍稍顾目半分;
也有人说他为人不择手段,拜高踩低,欲擒故纵,经常有意诱惑高阶修士,迷的无数人神魂颠倒,以此采补精元,步步高升。
慕韶光常年名列“全修真界最想睡”和“全魔界最想杀”的两榜榜首。有人狂热的迷恋他,也有人恨他恨的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但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不管慕韶光人品怎么样,单论长相,都确实貌美绝伦,风雅无双。
那副生来便由上天恩赐一般的皮相,在整个修真界放眼千年,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毕竟道义可以不合,对美的欣赏终究还是互通的,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人们对他又恨又想看,又骂又舍不得,所以无论在说什么事,只要提到“慕韶光”三个字,争论点会瞬间跑偏。
如此种种,甚至连性格冷漠如殷诏夜都有所耳闻,如今一看到是个魔域的人拿唐郁跟慕韶光比,就知道两边肯定又有的吵了。
但引起他重视的并不是这种无聊的争执,而是留影上贺罗的身影。
——那是他的下属。
殷诏夜道:“贺罗在私下里做妖兽的生意?”
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差不多都有所听闻,那为他捶肩的侍婢见殷诏夜拿起异影同光就觉得不妙,此时听他发问,语气不善,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跪伏在地,颤声道:“是……大概是的!主上恕罪,奴事先未曾听闻过这件事,也是后来看到异影同光才知晓的……”
这位主子的性格阴晴不定,而且极为冷酷,她们虽然都已经侍奉多年,还是畏惧不减。
“哦,你不知情?”
殷诏夜含笑道:“贺罗培植这桃花兽,需要以千年血桃心为种,只有西海海底方能取得。我的入海令近来可有人动用过?你去拿来,让我看看。”
他此言一出,那侍婢顿时张口结舌,愣了片刻之后,忽然拼命磕头,哀求道:“主上饶命!主上饶命!是奴一时贪婪,鬼迷心窍……”
池边一道劲风倏地掠过,瞬间斩断了她的脖颈,那颗美丽的头颅滚落在地时,口中还说出了最后一句“饶命”。
鲜血流入池水中,殷诏夜垂眸看着那丝腥红不断蔓延开来,淡淡说道:“把尸体收了。”
上一世,他没有要贺罗的命,而这回,背叛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姑息。
尸体被拖了下去,空气中还残存着血腥,却没有那一次的芬芳热烈,让人心中沸腾。
片刻后,殷诏夜轻挥了下手,池水和池边瞬间就被法术复原的干干净净,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殷诏夜手中把玩着异影同光,看见上面飞速刷新的文字争吵不休,有趁机痛骂慕韶光浪得虚名,连个废灵根都比不上的,也有询问唐郁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同慕仙君相提并论的,一时间血雨腥风。
穹明宗的人已经气坏了,由掌门亲自率领着纷纷上阵,都在怒斥臭魔头从人品到修为到气质到相貌根本和芷忧君天差地别,所以不要来沾他们前掌门的边!
“慕韶光……”
殷诏夜索然无味地冷笑了一声:“光有一张脸算什么,徒有其表,有形无神。”
当然,他跟慕韶光倒是没有什么冤仇和交集,会这样说,单纯是因为他的眼光很高,能看上的人也很少。在他心目中,倒是还没有见过能够符合“有神”这个标准的人物。
不,不对,有一个——
那天深夜,唐郁在黑暗中染血的一笑蓦地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让殷诏夜难得兴起了一丝复仇以外的兴致。
“来人。”
殷诏夜吩咐道:“去再多找些能言善辩的人过来,赞扬唐郁,跟穹明宗的人对骂。不拘说什么都可以,胡编乱造也无所谓,总之要把场面撑起来。”
他喊进来的手下正是那日亲眼目睹殷诏夜与慕韶光冲突的人,听到主人吩咐,连忙答应下来,神色间却难□□露出一些惊诧之色。
殷诏夜懒洋洋地说:“这是对我眼光的肯定。至于背叛我转投程棂的那笔账,该算自然也是要算的……”
他在微醺的酒意中闭目片刻,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我有的是办法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着爬到我面前领罪。”
下属犹豫了一下,说道:“主上英明,但您历劫的日子快要到了,那唐郁算不得什么,程棂却有些难缠,还请您小心为上。”
殷诏夜淡淡地说:“我自然知道,对付他们,本来也不急在一时。”
渡劫对修士来说乃是顶顶要紧的大事,不过他在上一世一无所知的时候,这劫难也顺利地渡过去了,如今重活一世,殷诏夜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历劫,又要经历哪些事情,所以倒是不慌。
但殷诏夜却从未曾想到过,他并非命运眷顾的唯一,这一回,唐郁已经悄无声息地被换成了慕韶光,是以,满盘皆乱。
殷诏夜很快就把整件事情的始末调查的清清楚楚。
贺罗虽是他的手下,所做的培育妖兽以及抓走程棂生母刘氏的事却并非殷诏夜的授意,甚至在此之前,他对这件事情根本就不知情。
对于这个贪财胆小、在上一世还背叛了自己的下属,殷诏夜既不打算去管他的死活,也懒得理会他会对程棂交代些什么。
反正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贺罗和程棂都是要弄死的,在自己渡劫之前先让他们蹦跶几天,然后正好一并收拾。
至于程棂这边,也通过一番严刑拷打,逼问出了贺罗的身份。
贺罗被吓破了胆子,为了保命,先说他是受了殷诏夜的指使,其他的事毫不知情,后来又改了口,说是他不过贪财,又因不识得程棂的母亲,这才闯了祸,绝无他意。
对于这种人的话,程棂并没有完全采信,但不管刘氏这边的事是不是误会,他身上中了殷诏夜的蛊是事实。
程棂最需要调查清楚的是殷诏夜究竟为何要出手暗算自己,贺罗身上显然找不到答案。
审问之后,程棂便将贺罗关押起来,又开始调查自己身边的其他人。
这样的忙碌,他原本应该是无暇他顾的,但偏生越是一派混乱,越是心猿意马。
以往种种人心叵测也见的多了,他曾命悬一线,也曾杀人不眨眼,总归从出世起就注定了身入魔域,那么他也没有选择或是回头的余地,不过拼杀图一快罢了。
可是这一回,有什么好像不一样了。
他第一次感到厌倦,对那些算计与较量。
坐在高处,冷眼看着下面那帮人或奉承,或畏惧,或求饶的时候,他想起的,却是那一晚寺庙破瓦间疏疏漏下的月光。
原来魔域中,并不是只有诡谲的黑。
也难怪慕韶光觉得程棂有病,连程棂自己思前想后,都在怀疑他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蛊毒没有解开,如果不好好治疗,或许哪天就疯了。
殷诏夜与程棂各怀心思,以至于双方之间的矛盾虽然越积越深,却都没有急于去找对方的麻烦,反倒让局面短暂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慕韶光在纸面上写了一个“静”字,笔意如刀,力透纸背,最后的竖钩笔锋重重一顿,整张纸化为碎片。
“虽緐劳之极而无纷乱”,曰静。
静则心静,身静,气静,静极无泪,这一局就成了僵局,不好。
但他记得,在刚刚拜入师门的时候,师尊教他的第一招基础剑法名叫“指东打西”,招式起手十分华丽,但目的只是为了麻痹对手,隐藏真正的剑锋所指。
有时候,你越想要什么,就偏偏得反其道而行之,才能让猎物出其不意,自投罗网。
若不搅乱一池水,如何险中求胜?
慕韶光唇角微微扬起,并指在眉心一点,身影瞬间在桌前消失。
一只小猫出现在原地,敏捷地打开窗子,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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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未裹新盐
即使程棂和殷诏夜短暂达成了“互不招惹”的默契,也仅仅指两人不会特意上门去对方那里挑衅而已,毕竟大家都在合虚,如果不小心偶遇了,自然还是该骂骂,该打打,绝对不能向那个跟自己同一师门的贱人低头!
要不面子往哪搁!
果然,没过半个月,程棂和殷诏夜就带着各自的人马,在山道上迎面碰见了。
狭路相逢,谁也过不去。
程棂将眼睛一瞥,看到殷诏夜身后带着不少下属,这些人手中还捧着各式法器。在日光之下,那些法器的表面上魔气氤氲,光华流转,显然十分珍异。
程棂早就听说殷诏夜渡劫的日子快要到了,如今他出现在这里,大概是准备去后山选一处魔气充沛的地点,布下防护法阵,作为渡劫的场所。
而那法器就都是压阵用的,被殷诏夜下属们捧在手里,都是一脸心惊胆战,生怕损坏半点,脑袋都要被打飞。
而程棂这边则是刚刚去了凡间一趟打算回山,大家还都骑了马,比殷诏夜那边高出一大截,看着威风多了。
程棂冷冷一笑,扬起马鞭,说道:“不用停,全体加速,直接撞过去!”
说罢,他一提缰绳,口中呵斥,当先疾驰。
殷诏夜的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唇边倒还噙着一抹笑,立定不动。
眼看程棂越来越近,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出手如风,忽地暴起一拳重重砸在了马头上。
如果是寻常马儿,此时非得被殷诏夜砸的脑浆迸裂不可,但这马乃是程棂以符咒驱使的骨马,头顶被砸下去一个深坑,依然能够挺立,只是里面的符咒“轰”一声炸了,无法再向前奔跑。
程棂将手腕一挫,稳稳坐在马背上,反手又以两指夹出一张符咒,在马身上一贴,居高临下地看着殷诏夜,漠然道:“让路。”
殷诏夜出拳之后,便将双手拢回了袖子中,并未让开,似嘲非嘲地说:“怎么还骑上马了,扮成凡人的滋味可有趣?”
程棂眯起眼睛,目光微冷:“你派人盯着我?”
他这次下山,确实是鬼使神差地又一次去了那个小镇上。
但这回,程棂没有再像以往一样去看望刘氏,而是让手下的人将那座荒庙好好地修葺了一遍。
他转了一圈,看到草木繁盛,粮食丰足,往来的百姓们脸上都充溢着喜悦,也感觉心里这一阵的迷茫平静了很多。
好心情就是坏在眼前这个王八蛋的身上。
殷诏夜轻笑了一声,虽然表现的没有程棂那样冷酷和粗暴,但他俊美的脸上无论是否带笑,都仿佛蒙着一层阴翳,配上那双妖异的眼瞳,便显出了十足的恶意。
“因为唐郁?”
程棂眉头皱起,神情中的敌意一下子浓重起来。
“真有意思,一个曾经对我发誓要杀了你的人,跟你成了盟友……”殷诏夜的语气冰冷中透出嘲弄,“程棂,你对废物这么来者不拒,让我更相信你真的是个蠢材了。”
程棂定定地看了殷诏夜片刻,反倒仰头笑了起来:“你很在意这件事吗?居然还要特意特意跑到我面前来提!”
笑声止住,他反手拔剑指向殷诏夜,一字一句锋利如刀:“我们的事,也轮得到你说!”
长剑轰然刺出,程棂飞身跃下马背,磅礴剑气浩浩荡荡当头压下,刹那间狂风四起!
殷诏夜金色的双瞳中映出寒芒,他半步不退,亦不拿兵器,迎着剑锋张开手臂,呈环抱之状,一股龙形的气旋在两人之间爆出。
两边的手下都被这股相冲的巨力掀的人仰马翻,眼看着阵仗闹大了,但谁也不敢多劝半句,都瑟瑟发抖并习以为常地找了个地方,抱头躲了起来。
惹不起,惹不起。
若是昔日的时候,这两位或许还会对魔神有些顾忌,但如今魔神已死,这世上能够劝住他们的人,也就只有……那一位了。
“轰——”
殷诏夜飞身跃起,巨大的龙形在他身后隐现,程棂斜身避过锋芒,挥剑横斩,两人斜上方的半边山壁顿时倾塌下来,漫天碎石如雨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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