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是我自作自受,他腹诽道,这错觉是我给李程霖的啊。
陈斯愚又是很明显地嗤笑了声,反问道:“所以你的优势就是会说两句漂亮话吗?哥们,你今年贵庚?家在哪?有房吗?有车吗?一个月多少工资啊?坐飞机过来花了不少钱吧?”
李程霖沉默了,他虚张声势地盯着陈斯愚,小声嚷嚷道:“你谁啊,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陈斯愚立马了然地噢了声,同情地点了点头:“没关系,我懂的,放心,我不戳你伤口了。”
他故意顿了顿,伸出手拍拍李程霖壮硕的肩头:“没事的,小姑娘小伙子都看不上你很正常,一个人过也很好的。”
“你——!”
李程霖愤怒的嗓音压得又低又滑稽,像是一只被掐住喉咙的公鸡,他瞪着眼抬起拳头,而陈斯愚只是往前跨了一步,勾唇一笑。
“你甚至不敢让别人知道你喜欢方衍,”他说,“连当我的情敌都不配。”
方衍站在他身后,没忍住露出个笑容。
“行了,不用理他,”他主动牵起陈斯愚的手,“回去吃饭了,待会老人们出来散步,他要敢在这边徘徊,就别怕被当成贼抓起来。”
“好,听你的。”
陈斯愚和他往旁边绕开,李程霖果然没再跟上来纠缠,方衍收回视线,抬手敲门。
“付酽——开门!”
院子里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接着吱呀一声,付酽从门里探出头来。
“怎么了这是?脸黑得跟刚挖完煤出来似的。”
他说着往旁边一看,接着就夸张地往后退了步。
“我去!这玩意怎么在这儿?”
“他跟踪你,”方衍边说边关上门,“当心被他看上了。”
付酽顿时恶寒:“你够了啊,那可真是太晦气了,说,你是不是故意恶心我,好让我少吃两口山楂小排?”
他进了厨房继续忙活,而陈斯愚轻车熟路地在餐桌边坐下,方衍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后很轻地咳了声。
“嗯?”陈斯愚看向他,“怎么了?”
“在想怎么跟你解释这个事,”方衍神情麻木,“毕竟李程霖太有病了,我怕你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那倒不至于,”陈斯愚语气委婉,“每个人都有被眼屎糊住眼睛,或者脑袋进水的时候。”
方衍抹了把脸,没反驳,而是说:“我在李程霖之前没谈过恋爱,他……隔着屏幕的时候的确挺人模狗样的,我还给他寄过点礼物,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觉得我,嗯,比较好骗。”
现在回过头想想,方衍觉得自己那会的表现确实挺恋爱脑的,也怪不得李程霖这么自信。
陈斯愚却笑了声,说:“放心,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嫌弃你的。”
“但能不能也让我骗骗?”
……得寸进尺,脸皮忒厚。
方衍一挑眉,反问他:“骗什么?跟李程霖说你是我男朋友,然后顺势转正?”
陈斯愚不说话了,但表情看起来就是这么个意思,坦坦荡荡,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方衍故意冷笑一声,语气轻飘飘的:
“想得还挺美。”
“偶尔也得做做梦,”陈斯愚长吁短叹的,“万一成真了呢?”
方衍看着他那副既无奈又隐隐委屈的表情,还是没忍住翘起嘴角。
“噢,那就做梦吧,”他慢吞吞地喝了口汤,“但你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什么?”
陈斯愚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方衍发现他真的很容易在重要的事情上降智,不过也有可能是现在的话题转换得太快了。
但他的确就是突然想要和陈斯愚提及这件事了。
“你很喜欢给自己增加难度,”他无奈地对上那双桃花眼,“上次在酒吧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说实话,我这段时间一直等着你哪天认真问我一句要不要在一起。”
结果压根等不到,陈斯愚跟仿佛突然丧失了语言功能一般,只字不提想转正的话。
噢,开玩笑的时候除外。
陈斯愚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本算得上散漫的坐姿立马变得端正无比,目光灼灼地看向方衍,问:“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方衍却笑了声,垂下眼碰了碰自己的杯子。
“我觉得你刚才有句话说得挺好的,”他突然转了个话题,“你说李程霖甚至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喜欢谁,那你呢?”
你会愿意告诉别人自己是个同性恋吗?
陈斯愚听明白了方衍的言下之意,很专注地和他对视着,一字一句都说得郑重严肃:“这种事情在大部分人看来都是不正常的,但我不觉得不正常,我只是——爱好不同,就像有人喜欢花有人喜欢草一样正常,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但方衍,这条巷子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我不希望给你带来麻烦。”
方衍噗地笑了声,骂他:“什么渣男发言,那出了这条巷子呢?”
陈斯愚也笑,神态硬生生地让餐桌变成了会议桌:“只要你愿意。”
“你在意的话,我只说我们是朋友,是手足兄弟,你不在意的话,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爱人,让他们祝我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他的眼神太专注,湿润的亮意莫名显得缱绻而温柔,方衍碰了碰震颤的心口,低声说:“我并不在意,但我妈并不知道我喜欢男人——至少现在不知道。”
这种事情在当年的柳城太惊世骇俗,连付酽都是后来大学的时候才自己发现的,而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南风知我意该怎么跟方女士提起这事。
“地下恋也没关系的,”陈斯愚说得真诚而戏谑,“我能接受。”
“方衍,真的不考虑一下让我当你的男朋友吗?”
依旧是像玩笑一般的口气,可方衍看见了他挺直的脊背,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交握在一起,显得很紧张的手掌。
虽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但方衍突然就觉得足够了。
“行啊,”他淡淡地笑着,“我觉得可以。”
陈斯愚却像是不敢相信般,俯过身很认真地问:“可以什么?”
方衍的语气却很随意,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厨房里传来滋啦滋啦的烟火气,他们围在餐桌旁等着开饭,一切的一切都再寻常不过,不是通俗意义上确定关系的好时候,却熟稔得好似早就排练过千百遍。
“可以让你成为我的男朋友。”他捻这那串手持,笑意温和。
“就这么简单。”
不用弯弯绕绕,也不用费尽心机,更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人或事,只要陈斯愚开口,他就会同意。
仅此而已。
“嗯?干嘛呢这是?怎么都不说话?”
方衍瞥了他眼,没说话,眼神隐约带了几分嫌弃,付酽低头闻了闻盘子里的山楂小排,热气腾腾酸酸甜甜,十分完美。
“我没煮糊啊?你白我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方衍深吸一口气,对他露出和善的笑容,“坐下吃你的饭。”
气氛这种东西一旦被打扰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陈斯愚就没能说出后面的话来,方衍气得有些牙痒,看向陈斯愚时难免露出了点控诉的表情,陈斯愚很轻地笑了声,对他眨了眨眼。
——吃完饭再说。
“嗯?”付酽咬着骨头,语气含糊不清,“陈斯愚你眼睛进虫子了?”
“……”
方衍拿起筷子,没好气地道:“吃你的饭吧,别管那么多。”
真是一点形势都不会看,万恶的理工直男!
付酽迷茫地啊了声,却也能看出自己的好友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于是也没再说话了,只是心里越来越觉得今天的餐桌氛围不太对,可他暗中打量了好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发现陈斯愚动不动就微笑抬头看自己兄弟一眼,而方衍则跟没发现似的,始终在埋头吃饭。
奇怪,他们平时不是很多话讲的吗?
他摸了摸脑袋,怎么都看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索性夹起最后一块排骨埋头苦吃,不再纠结于此。
毕竟是小情侣自己的事,他犯不着掺和进来讨嫌。
没过多久方衍就放下碗筷站起身,说:“我吃完了,有点热,去院子里溜达会儿,你们慢慢吃。”
付酽茫然抬头,嘴里还咬着半块排骨:“啊?就吃这么点吗?你今天胃疼?”
“没有,”方衍懒得跟他解释,“吃你的饭吧。”
“噢。”
付酽识相闭嘴,没过多久就见陈斯愚站起身,说:“家里花盆摔了,我得回去看看,你慢慢吃。”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剩了大半的菜,付酽迷茫地摸了摸脑袋,喃喃自语:“都吃这么少,不会真吵架了吧?”
门轻轻一声响,方衍回过头,看见陈斯愚朝着自己走过来。
“你应该没吃饱,”他说,“我们再出去吃点?”
陈斯愚问得自然而然,方衍看着他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的神情,居然有点怀疑自己的那番话是不是没讲清楚,或者是陈斯愚根本就没听懂。
可这念头才刚冒出来没多久,陈斯愚就走到了他的面前——挨得很近,再也不是往常那种礼貌的朋友距离,而是堂而皇之地站在他面前,微微垂着头,很专注的样子。
成年男性难以形容的震慑感铺了过来,连温热的呼吸都隐约可以触碰到——真奇怪,明明平时看陈斯愚都是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方衍忍不住往后退了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问:“去哪里吃?”
“哪里都行,”陈斯愚没有再跟过来,语气有些戏谑,“只要没有突然冒出来的电灯泡,都可以。”
“那去街上转一圈看看吧,”方衍说着转过身朝门外走去,“你……”
陈斯愚叫住他:“方衍。”
“嗯?”
他终于对上了那双显得深情又专注的桃花眼,心中居然有些慌张,舔了舔嘴唇问:“怎么了?”
而陈斯愚只是自然而然地向他伸出一只手,说:“想牵男朋友的手,可以吗?”
他说得坦荡,嘴角微微勾着,长发落在肩头,落拓潇洒得像是武侠小说中的无名侠客,方衍盯着那只伸出的手看了几秒,突然轻声一笑。
“之前也没见你这么礼貌啊?”他对陈斯愚挑了挑眉,“那我是不是该意思意思,拒绝一下?”
“那不行,”陈斯愚立即抓住了他的手,“下次不问了。”
手指自然而然地交缠在一起,方衍心头微烫,却没有躲开,直到出了门后才被陈斯愚自然而然地放开,并肩行走在安静的夜色下。
李程霖早就不知所踪,他看着地上亲昵交叠的狭长影子,忍不住攥了攥还留有体温的指尖,晚春的风已经有了明显的热意,分不清是春天的告别,还是夏天带来的礼物。
最后方衍只是侧过头,对上陈斯愚专注的目光。
“我想去上回带你去的糖水铺子,”他说,“他们隔壁有家卖果脯的铺子,杏干做得很棒。”
“行,就去那家。”
陈斯愚又牵了下他手,很快就松开,像是某种克制不住的无心之举,身后的院子里付酽端着切好的西瓜走出门,对着空荡荡的院子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咦?人呢?”
方衍觉得有没有正式在一起这事,除了个不算太光明正大的身份之外也没有什么用了,毕竟陈斯愚此人在转正之前就已经做得足够优秀面面俱到,硬生生把考察期变成了实习期,于是转正也就变得平平淡淡理所应当了起来。
现在想一想,方衍觉得自己有点太仓促了——应该让陈斯愚自己想通的,说不定这人还会再策划一次类似登台献艺的活动给自己看。
嗯,倒也不是想看陈斯愚开屏,主要就是觉得这种事应该有个仪式感。
他正这么想着,眼前突然推过来一碗晶莹剔透的冰粉,红汤和花生碎铺在顶上,隐约可以感觉到清凉甜蜜的气味。
“这碗的红糖少一点,”陈斯愚顺手给他摆上了勺子,“你先尝一口够不够甜。”
他手里还拿着装甜汁的小碗,方衍抿了一口,是正正好的味道,不得不说陈斯愚这几个月的观察着实细心。
算了,他想,其实也没什么,仪式感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找个好男人比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都要紧。
往常带着孩子看店的老板娘今天不在,守在收银台前的是个光头亮得站不住蚊子的中年男人,他的手机里放着足球比赛的解说声,手边摆着啤酒和小烧烤,全神贯注到似乎连客人吃霸王餐了都不会发现,陈斯愚顺着方衍的视线回头一瞄,低声问:“你也想吃烧烤?”
“没有,”方衍摇了摇头,“我就随便看看,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但是在哪见过又不太能想起来,直到不算深沉的夜色中驶过两辆叮铃作响的自行车,背着书包的高中生身上熟悉的校服在视线里飞快闪过,他才在凉风中捕捉到了一丝已经能算是久远的记忆。
“想起来了,”他有些一言难尽地抬头看了眼中年大叔,“我十年前和付酽来这儿吃饭,就是他在看店,但——”
方衍眨了下眼,表情有些怪异,陈斯愚发出声低低的疑惑鼻音:“区别很大?”
何止是很大,方衍放下勺子,凑近陈斯愚将声音压得很轻:“差不多是两个人,他以前有很多的头发。”
柳城美人多,连男子都偏清秀斯文,方衍记得他曾经是个瘦瘦高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温和男人,实在是没办法将那道身影和如今这个秃头啤酒肚,翘着脚吃蒜蓉生蚝的油腻大叔联系在一起。
“我还以为是那个老板的兄弟呢,”他说着,嘴角很愉快地翘着,“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我现在终于信了。”
接着又突发奇想般问陈斯愚:“嗳,那要是我突然有天也掉光了头发……”
“这种假设其实没什么意义。”
陈斯愚温和地打断了他,嗓音有些戏谑:“好看的人就算光头也是好看的,你该对自己有点信心。”
方衍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遂点点头又接着说:“那你觉得自己以后会掉头发吗。”
陈斯愚很明显地笑了声,反问他:“你觉得我会是这么不珍惜头发的人吗?”
也对,陈斯愚这头长发保养得跟上好的缎子似的,想来平时肯定花了不少的时间,怎么可能会秃。
陈斯愚不紧不慢地放下碗,说:“况且我当年去的又不是英国。”
好烂的梗,方衍无语地看了他眼,丝毫没有接话的兴趣,隔了好一会才说:“所以你只是觉得我好看?”
这话其实有些突兀且莫名其妙,但陈斯愚立马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顿时做出一副正经无比的神情,字正腔圆地道:“不,世界上有很多好看的人,但我喜欢的方衍只有一个,你不能怀疑我的真心是肤浅的。”
口花花,方衍想,怪不得长了张渣男脸。
只是他的嘴角很轻快地翘着,怎么都压不住——没人不喜欢听这种话,方衍不得不承认自己有被取悦到,不由再朝陈斯愚靠近了些许。
“你说的对,”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甜丝丝的风,“不能那么肤浅,况且我必须得承认,你的长相……完全站在了我的审美点上。”
这句话说得坦荡,陈斯愚支着下颌对他眯着眼笑,同样将嗓音压得又轻又低:“那我可太荣幸了。”
方衍的视线却落在他脸侧垂落的一缕发丝上,克制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想法再次冒头,这一次他没有再克制,帮陈斯愚将它拨到而后,微凉的触感落入掌心,方衍拈了拈指腹,没忍住笑了声。
“感觉我现在像个流氓。”
陈斯愚没有反抗,他安静地注视着方衍,视线微微发暗。
“这样不算。”
他俯过身,飞快地吻了下方衍的唇,像是布丁般的微凉触感在心上一闪而过,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
风扇嗡嗡转动着,头顶昏黄的灯光和电视声一起组成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方衍很明显地呆滞着,看见陈斯愚对自己挑了挑眉,眼底亮晶晶的,像是偷到腥的猫。
“这样才是。”
“我觉得你最近不对劲。”
付酽在餐桌上严肃地提出了这个问题,而方衍只是波澜不惊地喝着粥,边拿起一个包子边反问他:“哪里不对劲了?”
“你已经连续一周八点钟起床了,”付酽语气沉重地吐出这句话,“而且一起床就要去上班,说真的,你绝对不是这么爱工作的人。”
“而且还天天拿着条手串盘啊盘,你今年还没到三十吧?我爸都还没有产生这种爱好。”
“哦,”方衍兴致缺缺地抬眼,一副他很大惊小怪的表情,“许娉婷的旗袍要交货了,我最近一直在赶工,拖延症最后的努力奋斗很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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