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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春光(岁迟)


“可以,我先收拾一下东西。”
明明也不是什么过分或者见不得人的话,他们原本就是朋友。
方衍转身进了自己的休息室,陈斯愚将那个旧垫子摆在椅子边上,蹲下身轻轻拍了拍。
“陈皮,”他叫了声胖狸花,“来这儿躺着,别乱跑。”
胖狸花看了他眼,慢悠悠走过来往垫子上一躺,尾巴就开始惬意地晃啊晃,付酽端详了会,说:
“它看起来比照片里还要胖。”
“给它开了美颜瘦脸,”陈斯愚将玩笑说得一本正经,“不然它看到手机里的自己这么胖,会生气的。”
“啊?”
付酽惊疑不定地看向胖狸花:“它还会因为自己不上镜生气?”
陈斯愚忍着笑意忽悠他:“是啊,你别看它只是只猫,万物有灵,猫也是有自己的审美的。”
但这听起来也太荒谬了点……
付酽想蹲下身摸摸陈皮,犹豫了下还是没动,捏着已经空掉的豆浆杯小声问陈斯愚:“你这猫,咳,是不是成精了啊?”
这句话简直似曾相识,陈斯愚终于流露出一丝很微弱的笑意,站起身认真地告诉他:
“要相信科学。”
付酽认为这话听起来就跟算命大师说不信命一样荒谬,他又看了眼躺在垫子上的胖狸花,居然真的从那肥硕的身躯和油光水滑的皮毛中看出了几分灵气和高人风范。
他喃喃自语:“没听说过猫大仙这种称呼啊……”
方衍出来时只听见他很小声地咕哝了句什么,而陈斯愚站在一边,笑得跟春光一样明媚,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他在下一秒就用含着笑的桃花眼望了过来。
“出来了?”
“嗯,”方衍奇怪地看了眼付酽,“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陈斯愚替他拉开椅子,“来吃饭吧,今天弄了点鸡汤。”
付酽和方衍能成为发小不是没原因的。
想到这他转头问付酽:“你也吃点吗?”
付酽连连摆手:“我刚吃完早餐,还饱着呢,你们吃,我坐一会儿就出去散步了。”
方衍也说:“不用管他,他饿了会自己点外卖。”
行吧,陈斯愚没有再劝,没过多久手机轻轻一震,他看了眼,居然是付酽发来的消息。
“革命尚未成功,再接再厉!”
他抬起头,付酽冲着他挤眉弄眼,做了个口型。
大概是加油之类的话。
方衍没发现,以为他是在往窗外看,问:“客人过来了?”
“没有,”陈斯愚重新放下手机,“只是给我发了条消息。”
倒是付酽在一旁绕着人台转了两圈,啧啧道:“看来柳城真是个好地方,你这件衣服做的,跟之前的风格全都不同。”
方衍转过头,不出意外地看见他抬起手,似乎是想碰一碰用针固定在衣襟边的蕾丝。
“别摸,”他及时地阻止了付酽的脏手,“你觉得是之前的好看,还是这一条好看?”
“那当然是这一条啊,”付酽想也不想地说,“之前那些跟你这个人一样古板,这条怎么说呢?噢,有灵气!你是不是在梦中得到了高人指点啊?”
高人放下筷子喝了口汤,笑而不语,方衍抬头打量了陈斯愚片刻,耳根又隐隐约约地发烫。
“没有,”他迅速地转开了话题,“对了,我妈让我下周二去拜山,你去吗?”
“去呗,”付酽头也不抬,“我待会儿就去买东西。”
说是待会儿,其实没过多久他就走了——总不可能留下来当个低情商的电灯泡吧!还不如早点办完事,然后回家里躺着。
陈斯愚突然问道:“拜山是什么?”
“就是去祭祖,”方衍告诉他,“要去乡下村里的山上,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了。”
陈斯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对了,你上次说的量体裁衣,现在有空吗?”
方衍最近本来就没什么事做,放下筷子欣然道:“可以,你先吃完饭。”
他转身去工作台下的抽屉里找出了软尺,又在陈斯愚的目光注视下转过屏风,开门声轻轻响起,等再出来时,臂弯里多了一块轻薄的枯色面料。
“私藏的料子,”方衍笑得很松快,“之前总担心糟蹋了或者做不出理想的衣服,就一直没用。”
陈斯愚也笑,说:“听起来就很贵。”
“不算贵,”方衍抚了抚那块料子,“只是颜色和材质都很合我的心意,又只拍到了这么一点,所以舍不得用。”
“拍卖的?”
陈斯愚的语气有些讶异,方衍嗯了声,又重复了遍:“不贵,算是捡漏拿的——你吃完了吗?”
“好了,我先洗个手。”
陈斯愚收拾好残局,再回来时笑着问了句:“你对朋友都这么好吗?”
听起来像是句调侃,方衍垂着眼,手臂小心翼翼地绕过陈斯愚的胸口。
“没有,”他也用轻松含笑的语气说,“我不会给付酽做衣服,因为他只穿格子衬衫和白T恤。”
这个姿势让他们靠得很近,那股温暖微甜的香气很熟悉地飘了过来,陈斯愚微微抬着下巴,视线落在方衍细长的睫毛上,或许是天气太热,又或许是刚吃完午饭,方衍的颧骨上泛着很淡的剔透血色,像是枝头新熟的葡萄。
陈斯愚闭了闭眼,喉结微微一动。
软尺重新松开,方衍转身在本子上记下数据,对他说:“再抬一下手。”
陈斯愚默默照做,注视着那根软尺绕在了自己的腰上,方衍收紧软尺,不由有些走神。
……好细的腰。
微微坚韧的皮肉感透过轻薄的衬衫贴在指尖,他不由蜷缩了下手指,又往后退了点。
原来腹肌是这种手感吗……
倏然的,一只修长的手掌搭在了肩上,头顶响起陈斯愚很含着笑意的声音:
“没关系,不用觉得冒犯我。”
“毕竟我们是——纯洁的朋友关系。”

第37章 “蚊子不会挑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方衍的错觉,“纯洁”这个词被陈斯愚咬得分外清晰,莫名地让他有点心慌。
那句话终究还是被听到了。
他低低咳嗽一声,语气平淡地接话:“嗯,你说得对。”
虽然他们都喜欢男人,但这又怎么样呢?还是能当好朋友、好兄弟的。
于是接下来的触碰变得坦然而公式化起来,软尺收回又飞快卷上陈斯愚的身体,肩宽,上臂,手腕,颈围,仿若一双无形的手掌,明明冰凉到根本无法产生出任何的暧昧气氛,却让陈斯愚心跳加速,连鼻尖都渗出一点隐约的细汗。
……好香。
他克制地攥着手指,下巴越抬越高,而方衍只是沉默地垂着眼,仿佛心里只有那些冰冷的数字,完全不和他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只是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不仅是腹肌,好像还有点胸肌,手臂线条应该也是练过的……老城区这边还有健身房吗?
裁缝的天赋让他迅速地将这些记下来的数据在脑中串了起来,不由欲盖弥彰地咳了声,避开陈斯愚的视线。
“可以了,”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边改许娉婷的单子边帮你做,入夏前肯定能完成。”
他的无措昭然若揭,陈斯愚却没有戳穿,只是用和每一次聊天时没什么区别的语气调侃道:“那我是不是该先付下定金?”
软尺被方衍慢吞吞地卷好后握在手里,他终于带着平缓的心跳抬眼,微微笑着说:“不用,这是送你的。”
“当做之前的谢礼。”
陈斯愚看着他细长漂亮的手指,故作为难地嘶了声。
“你这样,会让我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要被迫跟你两清了。”
“过意不去的话可以多带几餐饭,”方衍也跟他开玩笑,“我就不用每天烦恼吃什么了。”
“好建议,”陈斯愚认真点头,“那我们明天就吃清蒸排骨吧。”
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莫名温柔,尾音像是带着钩,挠得方衍心头一痒,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心跳瞬间就重新喧嚣了起来。
“行,”他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工作台,顿了几秒后又说,“其实都可以,我不挑食。”
很轻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陈斯愚语气轻快,说出的话却十分猝不及防:
“所以,我都已经给你洗手作羹汤了,还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吗?”
镇纸不轻不重地掉在桌上,沉静的檀香气息中方衍深深吸了口气,看见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
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心中的慌乱并没有多少,更多的倒是无措和紧张——生怕自己会错意,生怕是在自作多情。
但还有微弱的欣喜隐藏在重重情绪之下,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被无视了许久的胖狸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脚边亲昵地绕着圈蹭来蹭去,方衍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就听见陈斯愚又笑了声。
“开玩笑的,”他看不见落在自己背后的专注视线,“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最好的兄弟吧?”
“付酽是不是要除外?”
方衍没回头,将桌上的镇纸从左边挪到右边,再从右边挪到上边,最后用淡淡的声音说:“你跟他不一样。”
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他故意顿了顿,才说:“付酽是我发小,你又不是。”
“喵——”
陈皮拖长嗓音,甜丝丝地叫了声,适时地打破了逐渐诡异的气氛,方衍顺势蹲下身把它抱起来,柔软的皮毛在掌心下起伏,他终于对上了陈斯愚的视线。
“对了,你不是还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来吗?”
“是,他快到了,”陈斯愚从善如流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我今天应该要忙到挺晚的,明天再聊。”
方衍将怀里的胖狸花递给他,笑意漫向弯起的眉尾。
“去吧。”
他目送着父子俩穿过街道回到店里,才收回目光,又摆弄了下那根镇纸。
那句话听起来并不像个玩笑,他在砰砰的心跳声中想,因为陈斯愚是个非常不会开有趣玩笑的人。
还不如陈皮叫一声来得讨人喜欢。
方衍想着,却心情极好地捡起笔,在新摊开的纸上涂涂画画,没多久就勾出了大致的衣服轮廓。
不如在胸口这里绣个小猫脚印吧。
下午回去的时候付酽正在院子里玩泥巴,方衍嫌弃地看着他脚边那个脏兮兮的水壶,远远站着喊他:“你多大了?还在我家墙角玩泥巴,小心我跟你爸告状。”
“什么玩泥巴,”付酽回头觑他,“我在给方姨种花!下午徐阿婆过来了一趟,说是方姨找她买了点花苗让她送过来,我反正闲着没事干,就给种下去了。”
方衍凑近一看,土壤里整整齐齐地埋着精神抖擞的花苗,排列得整整齐齐,十分有理工程序员的风格。
“不错,”他点点头,“晚上多给你煮盘肉。”
“那我要吃猪蹄,”付酽嘿嘿笑着说,“剩下吃不完的就做蹄冻,我馋这口很久了。”
还真是不把兄弟当外人,方言没好气地踢了踢脏兮兮的浇水壶:“做梦,麻烦死了。”
付酽也不气馁,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今天来不及,明天也可以,后天更不急,方衍——我给资本家打了几年工,都饿胖了!”
“胖了就减肥,”方衍冷淡拒绝,“更应该少吃点猪蹄。”
他嘴上这么说着,过两天还是亲自一大早跑去菜市场买猪蹄,日上三竿的时候付酽爬起床,刚下楼就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味。
“感动哭了,”他站在厨房门口擤鼻涕,“就冲着这锅猪蹄冻,我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哥们。”
“说这些,”方衍冷笑一声,“快把纸巾扔了,洗个手过来帮忙。”
“这哪儿需要你叫啊,”付酽热情地凑过来,“都放冰箱去?”
方衍嗯了声,说:“我们中午吃分出来的这些。”
“没别的菜了?”
“没了,”方衍给他让出点位置,“待会陈斯愚会过来。”
“噢——”
付酽意味深长地怪叫一声:“互相交换是吧?”
没了旁人在,方衍也不恼,反倒挑着眉道:“那我让他别来了?”
“那怎么行!”付酽说得理智气壮,“省时省力,多好啊。”
说得冠冕堂皇,方衍腹诽,还不是馋那一口吃的,陈斯愚来的时候他比闻到骨头味儿的狗还热情。
“这两天多吃点,”他凉飕飕地说,“等到上山那天,记得多出点力。”
付酽自信拍胸脯:“那必须的,我一个人就能把所有东西抗上山好吧!”
“那可再好不过了,”方衍敷衍微笑,“所以能让让路吗?你想吃的猪蹄真的很烫。”
陈斯愚来的时候听见付酽在鬼哭狼嚎,他好奇地看向方衍,笑着问:“这是怎么了?”
方衍明显有点无语:“别说了,他洗个锅都能把自己烫伤,现在在厨房冲凉水呢。”
陈斯愚可不敢跟他一起笑,只是问:“有烫伤膏吗?”
“有,”方衍在他身后关上门,“不用管他,我们先吃。”
“还是等等吧,”陈斯愚轻车熟路地坐下,“你饿吗?”
方衍其实还好,他打开陈斯愚带来的食盒,是酸辣海带丝和糖醋小排,诱人的香味顿时飘了出来,他默默改口:“饿了,真的等不到他出来。”
“我烫到的可不是耳朵——”付酽的哀嚎从厨房里传出来,“方衍你休想吃独食!”
方衍夹起一块还冒着热气的排骨塞进嘴里,片刻后吐掉骨头,用十分清晰的声音冲着厨房说:“很好吃。”
付酽哀嚎一声,不说话了,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不停地响,没过多久他就举着手匆匆忙忙地跑出来,翘着手指拈起筷子也吃了一块。
“嗯……!不错,我喜欢。”
方衍默默从冰箱里摸出烫伤膏扔给他,说:“行了,痛不死你。”
付酽撇撇嘴,小心翼翼地给自己上好药,几个人才终于坐下来好好吃饭,陈斯愚吃了两口,问道:“你们过两天就要上山是吧?”
“嗯,”方衍说,“东西都已经置办好了。”
陈斯愚点点头:“这个季节,山上应该有虫子了吧?”
付酽含糊不清地插话:“那当然有啊,回来的时候肯定又得被咬一腿的包,他的血跟有香气似的,可招虫子喜欢了。”
陈斯愚低下头,舔了舔嘴唇。
确实是香的。
“驱蚊水也没用吗?”
付酽认真回想了下,说:“至少我们用过的,全都没什么大用,顶多是从十五个包变成十个包而已。”
“噢,一只腿。”
陈斯愚咳了声,道:“那确实,嗯,很招虫子。”
他想,方衍身上的味道,确实让人很想咬一口。
“应该不至于像夏天那么恐怖,”方衍想到虫子也有点头疼,“到时候穿严实点就好。”
陈斯愚仔细想了想,说:“其实我那儿有瓶从国外带回来的驱蚊水——那地方的蜘蛛有狗盆那么大,应该效果会更好一点,我明天给你拿过来?”
方衍想象了一下狗盆那么大的蜘蛛是什么样子的,不由寒毛倒数。
“可以,”他没有拒绝陈斯愚的好意,“我试试看。”
陈斯愚却看向他的手背——白皙的,健康的,柔韧的。
视线不由顺着袖子往上,落在长衫的领口,在滚动的喉结上停留了一秒,再也不敢往下。
蚊子不会挑地方,他想着,牙尖隐约有些痒痒。
脖子肯定比腿上好咬。

第38章 “素未谋面的老婆”
方衍上山那天不出意外地下了雨,他手里拎着早起做好的贡品,付酽则背了个超大号的双肩包跟在他身后走得气喘吁吁,抬头透过雨伞边缘看向灰扑扑的天。
“这种天气,我们不会打不到车吧?”
他一开口方衍就直觉不妙,听完后更是忍不住回头给了他个无语的眼神:“算我求你了,今天能不能少说两句话?”
付酽此人有张颇为邪门的嘴,说好不应说坏巨灵,小时候上体育课说想要下暴雨,长大后咒自己被裁员——很不巧,全应验了。
方衍觉得今天估计也不能例外。
果不其然,他们站在街口等了半个小时,方衍半眯着眼哈欠连天,付酽则对着手机屏幕抓耳挠腮,唉声叹气:“不是吧,柳城现在都有早高峰了?但我们也不是去新区啊,去乡下都没人?嗳等等,有人接单了!”
他刚高兴了没两分钟,司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是车胎爆了接不了,让他取消订单,付酽后悔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啪的一声十分清脆,满脸都是懊丧。
“早知道我就不说那句话了。”
谁能想到这个点都没车啊!
“就是去乡下才没人啊,”方衍揩去眼角困出的泪水,“太远了,去了又接不到回来的客人,所以没几个人愿意接单,没办法,继续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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