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上面推揉的时候,刻意避开了那些伤痕,却有些无处着力了。
“力道重一点,”谢眠再一次懒洋洋地道,“别人按摩不是会连手肘也用上的么?Secure,你也学学。拍了一天戏,快把我累坏了。”
他语气带着点平时没有的撒娇和抱怨,尾音低哑撩人。
Secure沉默了一下,身形微微倾压,两根修长的机械臂按在了对方背脊。
对方海藻一样乌黑的发散在一旁,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在它的角度,能够看到对方后颈中间的地方,有一颗殷红的痣。
很小,颜色却晃眼得很。让人想去咬上一口,尝尝他身上玫瑰花的味道。
它盯着那颗痣看了会,手肘在对方背上动作有些停顿,而后就感觉到对方又屈膝踢了它一脚,“快点。”
要完成推背的动作,需要靠得很近,踢的这一脚正好在机器人的胯i部。
Secure程序差点失去响应。
它没有再看那点红痣,只能低头专注着给眼前人加快速度推背按摩,动作虽然不太纯熟,好歹把这只金贵娇气、还会伸爪子挠人的猫儿给安抚住了。
谢眠发出了一声低低喟叹。
机器人手和背部更大面积的接触,渗透进灵魂的阳气也越多。
只是机器人到底和人类不一样。
即使是这种程度,却还不到他和真人接触时候的十分之一。
连他最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
只能聊胜于无。
越解越馋。
想要知道这份阳气真正的主人滋味究竟如何。
谢眠又一次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想坐在外边轮椅上的那个男人,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穿衣服穿得那么严实,应该会很热吧。
褚言确实很热。
会客厅里开着恒温空调,他却已经将西装衬衣领口的两颗纽扣解开,喝完的黑咖啡杯子正放在桌边。
翻开的合同只看了两页。上面的咖啡污渍很明显。
他有些后悔把Secure留在浴池里。
褚言从抽屉里拿出雪茄,撕开香柏木点燃,将轮椅转动面向落地窗,静静看着窗外在夕阳下如火一样由城堡内部向外蜿蜒的玫瑰海。
一支雪茄抽了大半,浴池里的人才终于出来。
褚言微微侧过脸,就看见谢眠白色浴袍,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身后,旁边跟着比他高上半个头的Secure。
浴袍不是很长,只到膝盖,能看到对方纤细雪白的小腿。
只是他此刻看着,却已经能够还原出这双腿的完整模样。
“好香的烟草味啊,”谢眠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眼褚言修长脖颈,还有他手中雪茄,微微勾唇笑了笑,道:“限量版的COHIBA?久违其名。先生,我可以尝一尝吗?”
褚言抬眸看了一眼他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没说话,只是拉开旁边抽屉,里面精致的木盒里正放着几根未点的雪茄,示意对方随便拿。
“太贵重了,”谢眠却摇头道,“我只是想尝一口,不用这么浪费。”
他低眸看了眼褚言手中所拿着的那根快要燃尽的雪茄,轻声道。
“先生这支,就刚刚好。”
褚言呼吸微微一窒,还没有开口拒绝,对方却已蹲身过来,咬住了他手中的雪茄,低头深深抽了一口。
抽完这口后,雪茄便燃尽了。
谢眠呵出一口气,氤氲的烟雾朦胧了他眉眼。
他微微抬眼看向褚言,轻轻笑道。
“和想象里的味道一样。品质很好。”
他年龄太轻,纵然眉眼艳丽,平时看着依然有些稚嫩。
此刻缱绻的烟雾却把他身上稚嫩感掩盖了,虽然是笑着,却有种奇异的破碎感和风尘感流露。
和浴池里那个娇气外露的小少爷不同。和大半年前牵着他手臂幸福撒娇的人也不同。
褚言被雪白手套包裹的指尖蜷了蜷,竟有些想要抚上对方的脸。
谢眠却没有立刻站起身,只是看着褚言被毛毯覆着的双腿,忽然轻轻道:“先生的腿,应该需要长期的康复理疗吧。”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直言他的腿伤。
褚言沉默了一下,道:“是。”
残疾的腿需要长期护理,否则就会萎缩,甚至最后截肢。这些工作,一直都是Secure在做。
谢眠:“我对按摩有些心得,或许能够对先生的康复有些用处,之后Secure不在,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来试试。”
按摩双腿当然不能隔着衣物按摩。
然而这么多年,除了当年受伤后在医院治疗的那段时间,褚言就从来没有给别人看过他残疾的腿。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也不喜欢被人所怜悯。
却又听谢眠轻轻道。
“先生待我这么好,我总要回报先生一点什么。”
青年抬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没有怜悯,只有真挚情意。
他是伤痕累累、被自己一纸合同诱骗进城堡的白鸽。
却没有想着飞离,而主动偎依了过来,要给他一点暖意。
许久,褚言哑声道。
“……好。”
褚言坐着轮椅,阴郁苍白的脸有一半在光线中,一半沉在阴影里。
他低眸看着单膝跪在他面前的谢眠。
高大的Secure站立在青年身后,同样垂眸凝视着他。
两人一同的凝视并没有让他感觉不自在,谢眠弯眼笑起来,道:“先生晚上吃饭了吗?不如一起吧。”
褚言闭了闭眼,道:“先去把头发吹干。”
谢眠:“好的,先生。”
Secure拿来了吹风机,帮他吹头发。
机器人修长的五指穿插进他头发之中,带着机械凹凸的骨节按摩到头皮,温暖的阳气顺着热风缓缓渗透进来,让人懒洋洋地。
谢眠靠坐在沙发上,看着褚言端坐轮椅的身影。
尤其在对方解开了两颗衬衫纽扣,所露出那截修长脖颈上停留。
除了那两颗纽扣以外,对方身上衣物依旧严谨,不露分毫。
简直就像一层层缠在食物身上的保鲜膜。裹得严谨结实,密不透风。
保鲜膜多一点是好事。
不能着急。
先蛮力剥开一点,趁其不备偷吃一口,再把保鲜膜贴回去。
应该能够保存三个月……吧?
吹完头发,又用过晚餐,谢眠回到城堡三层。
三层走道的光线并没有顶楼明亮,只有月色照耀进来,好像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雾霭。
还没有走到走廊拐角,谢眠就听到有高跟鞋与地面碰撞的尖锐声音传来,还有后面匆匆追赶的声音。
“简菲姐!”
走过拐角,就看到简菲双手抱臂走来。
她身上穿着吊带黑裙,面容美艳,嘴唇很红。
追着她过来的是一名年龄不大的少女。
少女穿着睡衣,是电影主演的其中一位,卓怡婷。
卓怡婷有着一张十分适合大荧幕的清纯脸庞,受到许多导演赏识,出道时间不长,就已经接拍了几部大荧幕电影,表现都很不错,被称为新生代实力派演员,和简菲同属游星娱乐公司旗下。
简菲也看见到了谢眠,停下脚步。
她还没见过谢眠脸上妆容卸了的模样,在拐角走过来的一瞬间,青年艳丽的眉眼就像刀锋一样刺进了她眼里。
竟比化妆时候更加地让人惊艳。
她眯眼盯着谢眠,在他身上的浴袍顿了顿,冷冷嗤了一声。
“玩得挺开啊。明天早上还得拍戏呢,挺辛苦的吧?”
谢眠低眸看着简菲,唇角微微翘起,“不辛苦。简菲姐才是,这么晚了,还要上楼来问候同公司的新人。”
简菲表情微僵。
卓怡婷一直在简菲后面匆匆追赶着,此刻终于追了上来。
“简菲姐!”她表情有些慌张,手里拿着两包面膜,递回给简菲,“我对酵母有些过敏,可能没办法用这种类型面膜,而且太贵了,简菲姐还是拿回去吧。”
简菲慢条斯理地道:“怡婷啊,虽然CM是以酵母成分出名的,但我知道你过敏,特意选的是他们家不含酵母因子的面膜,你倒是不用这么有小心翼翼。还没仔细看看就急着还我吧?而且两盒面膜而已,又能值多少钱。”
卓怡婷咬了咬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是贫苦人家出身,好不容易考上艺校,接了几部电影,算是有了一点积蓄,但平时也依然很节俭。而且她和简菲其实不太熟,对方的人情可不容易还。
简菲道:“好了,这会儿时间也挺晚的了,你明天还有很多戏要拍的吧?回去好好休息,敷个面膜养养肤,加油。”
说完,简菲就施施然地走了。
卓怡婷看着手里两盒面膜有些苦恼,可看着看着,却仿佛有点被上面的文字诱惑了。
“卓小姐。”
一声懒懒的声音从她旁边响起。
“啊……啊?”卓怡婷似乎这才惊醒过来,看向拐角处的谢眠,她年龄比谢眠还小,是刚上大学,想到自己还穿着睡衣就有点小尴尬,忙道:“谢哥?你也这么晚才回来吗。”
谢眠走到她身边,垂眸看了眼她手上面膜盒子介绍,道:“这款面膜我用过,虽然没有酵母成分,但对皮肤刺激性很大。”
卓怡婷惊讶道:“是吗?”她拍拍胸脯,“我是敏感皮,要不是谢哥提醒,我还想待会回去试试呢,待会明天过敏了陈导怕是要骂死我。”
卓怡婷有些苦恼。
这么贵的面膜。她自己不能用,也不太想浪费,一时间有些踌躇地抬头看了眼谢眠。
谢眠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道:“如果你怕浪费的话,可以给我试试。”
卓怡婷:“我正想说呢,那就麻烦谢哥帮忙用了啊。”她把面膜递给谢眠,近距离看了眼谢眠的皮肤,羡慕道:“谢哥皮肤真好,平时除了敷面膜外,是怎么保养的啊?”
然而谢眠平时其实并不敷面膜,CM面膜更是没有用过,护肤品也都几乎不用。
他微微笑道:“多吃饭,多睡觉,少谈感情,避免烦心。”
卓怡婷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谢眠捏着手里两包面膜回到房间。
因萨斯窝在衣柜顶上,听到开门声就跳了下来,还没靠近毛就炸了起来。
“主主主主主……主人,你手里怎么拿着两包人肉啊?”
因萨斯惊恐道。
难道他家主人已经饿到这种程度了吗。
它记得它家主人很挑剔的啊,别的怪物大多都是依靠直接进食活人血肉和魂魄来作为食物,只有它家主人选择以阳气为食,口味还特别挑剔。
这就好像别人选择吃肉吃饭来喂饱肚子,吃一两个就能管饱几天,而它家主人却非要去饮酒喝茶喝咖啡,光靠喝饮料维持温饱,忍饥挨饿肯定是常事。除非这种饮料里面含有的能量特别高,比如说……高座之上的那位。
而因萨斯惊恐的原因在于,作为怪物,真的饿疯了的时候,是真的会丧失意识的。
它家主人那么强,到那时候不仅仅是活人,就连同为是怪物的它,也难逃一劫。
它只是一只无辜可怜的小猫咪啊!
“因萨斯,你在想什么?”
谢眠将那两包面膜扔在桌面上,回首看向因萨斯的时候,眼眸已经变作血红。
房间里没有开灯。
没有人的时候,他都懒得开灯。
他是生于黑暗里的怪物,本就更习惯于这样的环境。
血肉的气息确实勾起了他的食欲。
却也仅此而已。不合口的食物,他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去动。
因萨斯:“主主主主人你还好吧?再怎么饿也要注意饮食卫生啊!”它用猫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这两包血肉好像都已经有点发酸发臭了。还有种奇怪的味道。”
谢眠声音淡淡:“我很好。”
他把其中一盒面膜打开,抽出里面一张铝箔包装的面膜,把铝箔撕开。
粘稠的精华液先顺着开口往下蜿蜒,像是鼻涕一样,落在桌子上团成一团,凝而不散。
一阵在常人嗅觉中十分美妙的幽幽香气逸散了出来,和因萨斯所谓发酸发臭的味道并不一样。
随后,一张薄软的面膜顺着精华液滑到了桌面上。
因萨斯跳到了桌边观察,“这、这是一张人皮啊。”
谢眠拿出Zippo,用指尖甩了点火油到面膜上点燃。
沾着粘稠液体的面膜本来不可点燃,可却偏偏燃烧了起来。
面膜在火焰燃烧里扭曲了形态,三个空洞的开口扭曲变得细窄,像一张诡异的笑脸,十分阴间。
两盒面膜里面只有每盒最顶上的那片和其他不同,谢眠把另一盒的那张也拿出来烧掉了,然后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的讯息。
简菲所在的游星娱乐公司近几年来风评很差,断断续续地有八名艺人因为抑郁自i杀。
这个数量已经很多。
还有些似真似假的爆料,说这些人不是抑郁,而是吸毒把自己给害了,死之前大多形销骨立,消息却被公司压了下去。
循着消息打开外网,就找到了几张流传出去的照片,里面是其中一位自杀者生前。
是个女孩。据说是游星的练习生。
练习生长相十分精致,但是照相的时候脸颊已经凹陷,四肢尚且还算正常,腰部却瘦得有点可怕,好像里面已经没了内脏。
谢眠低低啧了一声。
“……费雷因。”
乐园里有许多怪物以人为食。费雷因作为欲i望之城的城主,最喜欢就是食用处子的内脏和血肉。
怪物从乐园通往这个世界时间线的点不同,按照游星公司披露第一个自i杀者开始的时间,应该是五年之前。
也就是说,五年之前,费雷因就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
与它一起过来的怪物还不知道有多少。然而它们却没有破坏这个世界的剧情帷幕,究竟是在谋算些什么,或者说,是在恐惧着些什么。
那位神明可真是给他找了不少麻烦啊。
祂一沉睡,整个乐园和无数轮回世界都将因祂而混乱。
说好的辞职,现在也不得清闲。
只是谢眠一想到那人,就难以遏制会想起祂身上夜息花的香。
直至而今,这依然是他所尝过,最为眷念和难以忘怀的味道。
谢眠用Zippo点了根烟,才刚咬到嘴上,忽然电话铃响了。
里面传来一个虚弱的男声,“喂,是谢眠吗。”
“竺导演?”谢眠夹着烟抽了一口,有些沙哑道,“怎么声音这么虚弱。”
竺笙:“哎,刚出了车祸。那大货车直往我身上撞,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眼睛一睁就在医院里,没受什么大伤,就是手臂骨折了。”
谢眠吐出一口烟气,在烟雾缭绕里微微笑起来,“那还真是幸运。”
竺笙:“是啊。说来也奇怪,之前拍广告休息的时候,你不是和我玩了个抽牌游戏吗?那牌一直放我外套口袋里,车祸的时候却消失了。”
他声音忽然低下来,悄咪咪地说,“谢眠,老实告诉我,你这牌是不是开过光啊,我之前看你在综艺里面这牌也很神奇,说变就变,圈里那么多请仙供佛做法的,真能帮人挡灾的可不多见,你该不会是小说里写得那种隐世不出的高人吧?特意算出了什么,所以才特意把牌给我……”
眼见他越说越是离谱,谢眠打断了他,道:“我要是有那本事,何必继续拍戏,光靠卖牌赚钱算了。”
竺笙嘿嘿笑了一声,声音也没有那么虚弱了,“那倒也是。不过啊,你是不知道,最近圈里怪事频频,连几个大咖也中招了,要是你真有能力能帮那几位解决,报酬可比你再接几部电影片酬还多。”
又道:“我听说老陈那家伙找你去他剧组里演了个花瓶?那老陈啊,是忒没眼光。按你戏份,拍摄周期应该不长吧?有没有兴趣去试镜个角色。”
“是竺导的电影吗?”谢眠轻声问。
竺笙:“不是。我这伤一时半会还得养,今年这广告啊,就够我出风头一阵了。”
他声音又小起来,神神秘秘道:“我要介绍你去试镜的,是薛应念导演筹划了十多年的电影,《深渊》。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薛应念。
谢眠低低呢喃了一下这个名字。
——这位是他的母亲师倾歌遗作《日暮镇》的导演。
曾获得奥斯卡数项大奖,为国语恐怖电影,甚至于为世界恐怖电影的真正崛起和流行,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这是一位在娱乐圈里举足轻重的大导演,一位真正的艺术
也是他当初想要进入娱乐圈最初的目的。
他想演一部薛导主持的电影。
在当年意外得知母亲的自杀并非偶然之后,他想要循着他母亲曾经在娱乐圈里走过的脚步,找到对方当年自i杀的真相。
谢眠夹着烟的手一顿,道:“我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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