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夜雨行舟)

镜头里，叶浮昕穿着破旧的蓝白校服走在校道，依然留着长发，被简单绑在脑后，只有两缕碎发垂在脸颊边。
他脸色苍白，唇色很淡，正背着书包在校道上匆匆地走着。
宽大的校服更衬得他身形瘦弱，能够看到裸i露手臂上有着不少的伤痕——
青紫瘀痕、红肿的掐伤、烟头模样的烫痕……有新有旧，深浅不一。
并不只是校园暴力留下的痕迹。
放学铃声还在响，叶浮昕却走得很急，秀美的眉宇轻蹙着，好像背后有妖魔鬼怪正在追赶。
然而，在走过一处小树林的时候，他还是被几个人拦住了。
校霸朱彦直接拦住叶浮昕去路，一把攥住叶浮昕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胆儿肥了呀，昨天叫你去买几杯奶茶，你居然敢趁着我们打球不注意偷溜？”朱彦冷笑道。
叶浮昕面色苍白，背脊微微发抖，却表情倔强地咬着牙，不说话。
朱彦把他强行拉进了树林里，摔到了地上。
“草，就一个娘娘腔，还给我犟起来了？”
说着就一脚踢到了他身上，几个跟班跟着拳打脚踢。
叶浮昕用手护着头，在疼痛里蜷缩成一团，终于还是被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朱彦校园霸凌已经不是第一回。
叶浮昕校服破旧，一看家里就穷，而且平时家长会都没有人出席，出事没有人护着，而长得又太过于精致漂亮，是被霸凌的最好对象。
踢了一会，叶浮昕还是没怎么出声，朱彦觉得无趣了，就蹲下i身拽起他头发，“娘娘腔，这么不知廉耻地留着长发，是要勾i引谁呢？正好我们几个被你惹了一身火气，你说你现在是不是该帮我们泄泄火啊？”
叶浮昕睁大眼，挨打时候都没有什么吭声的他，此刻却流露出明显的惊恐表情。
叶浮昕父母离异，被酗酒的父亲长期虐待。
连长头发并不是他自己要留的，而是被他父亲所要求的。
他曾偷偷自己剪过，当天被对方抓着头发撞到墙上，关到房间里三天没出来。
叶浮昕终于恐惧地往后退缩，朱彦却仿佛感受到了莫大的快i意，“哦，原来你也有怕的东西？那之前干嘛偷溜？耍着咱们玩呢，啊？”
叶浮昕终于低哑开口，声音有些抖，“朱哥，我没钱了……我不是故意……我已经半个月没吃午饭了……”
“放屁！没钱不会找你爸妈要吗？”朱彦骂道，“我看你就是欠i草！”
他给周围人使了眼色，几个人就一拥而上压住了叶浮昕的四肢，将他往旁边拖。
叶浮昕背脊撞到了树干上，朱彦靠近过来，伸手就要去碰他的校服裤子。
叶浮昕脸上挂着刚才被打出来的泪水，一张秀美的脸惨白，已经带上绝望，却在看见树林外一个路过的身影时候，眼中又升起希冀。
“周学长！救——”他哑着声音喊一句，却马上被朱彦捂住了嘴巴。
朱彦和他的同伙长期在校园里横行霸道，应对突发情况很有心得。
当他意识到路过的人是周麒——这一届校学生会的会长的时候，立刻把叶浮昕的双手双腿压住，同时倾身过去。
周麒隐约之间似乎听到了树林里有人在喊他名字的声音，望过去，却发现是学校里面几个出了名不学无术的混混。
还有一个人没怎么见过，坐在树干旁，被朱彦抱着，看架势好像在拥吻。
对方留着长发，脸被朱彦挡住了，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身形骨架明显是个男生。
周麒厌恶地皱起眉。
他们学校虽然不禁止头发长度，但高中男生留头发本来就不正经，想来也是和朱彦他们一伙的混混。
刚才喊他名字，是想让他也加入？
他根本不想理会这种事情，省得惹得自己一身腥。
周麒收回目光，面无表情走过去。
却没有看见，叶浮昕慢慢黯淡绝望的目光。
眼前周麒走远了，朱彦才把叶浮昕放开，却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叶浮昕嘴角有血流出，但朱彦流得更多。他啐了一口血沫出来，骂道：“贱i人！他妈的你居然敢咬老子！”
几个人把叶浮昕推到了地上。
叶浮昕两手被按住，五指抓着地面泥土，随着时间流逝，他的指甲一个个慢慢翻开，血肉模糊。
周麒厌恶的目光还回荡在他眼前。
他觉得自己脏透了。
朱彦却还在骂：“草！这婊i子根本就不是第一次！都被搞成这样了还来跟老子装贞洁！”
叶浮昕的脖子气极的朱彦掐住了。
一开始还是掐一会就放一会，后面却越来越不知分寸，越掐越深。
他感觉自己好像溺在深海之中，拼尽全力去挣扎，却只能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痛苦和绝望也离他越来越远，缠绕着他的只剩下一种东西。
对霸凌他的同学的恨，对酗酒虐待他的父亲的恨，甚至于，对明明听到呼救却视若无睹的周麒的恨。
“他没呼吸了！朱彦，快住手！”
慌乱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但叶浮昕已经听不到了，他已沉入到深海之底，沉入比黑暗更深的地方。
他即将永恒睡去。
黑暗里，却忽然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血衣轮廓显现出来。
在闪烁间中越靠越近。
——你恨吗？
对方的声音分辨不出男女，邪恶混乱，仿佛带有魔性。
叶浮昕说，恨。
——那就把身体灵魂和记忆都交给我，成为我的载体，我们一起复仇。
将你所爱之人，所恨之人，通通都带向地狱。
月亮升起。
已经是夜晚，校园里静悄悄的。
在草丛里面已经僵冷的尸体，指尖忽然动了动。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背后发带早已经被解开了，长长漆黑的头发混着血散落在脏污的校服上，像是蛇一样蜿蜒。
月色打在他背脊，他从阴影里慢慢抬头。
一个笑容显现那张柔和秀美的脸上。
和叶浮昕的苍白冷淡不同，和以后在周麒身边时候的周浮昕妩媚柔软也不同。
这个笑容乖张邪恶至极。
深黑的眼眸看向镜头，比深渊更幽暗，比死亡更空寂。
明明没有任何恐怖妆容，却让人恐惧到毛骨悚然。
这是郁泉的笑容。
“Cut！这条过了！”
随着陈祯拿着大喇叭呼喊的声音，片场静寂了片刻之后，忽然喧哗起来。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才差点站不稳，谁来扶我一下。”
“刚才一瞬间，我好像真的看到郁泉站在了我面前朝我微笑，谢眠演技也太好了吧。”
“只有我刚才差点看哭了吗？叶浮昕看向周麒那个眼神，我差点心疼到不能呼吸。”
没有人再去评价刚才简菲的表演。
一前一后，明眼人都能看出谁演得好。
作为现在娱乐圈顶级女星，简菲的演技其实已经还算可以了。就是怕有对比。
简菲把剧本摔在桌面上，啪一声响，没人理会。
而周瑾已经快步走进片场。
他似乎把自己代入角色还没走出来，此刻看着谢眠的目光，满是愧疚和担忧，就像下一秒就要把他拥抱进怀里。
“没事吧？”
他轻声地问，表情是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温柔。
而他后方的白昙却五指陷入掌心里。
谢眠却避开了他拥抱，道，“我没事。”
周瑾一急，道：“浮昕——”
谢眠：“周瑾，我从来都不是叶浮昕，你也不是周麒。”
他还穿着蓝白色的高中校服，身上的特效伤痕都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却表情淡淡。
周瑾呼吸一窒，却依然难以从戏里脱身。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一直停留着叶浮昕刚才望向他时候，湿漉漉、在绝望脆弱中又充满信任希冀的目光。
剧本里周麒究竟是怎样眼瞎，才会以为叶浮昕是和朱彦他们一伙的混混，对他置之不理的啊？
正此时，周瑾忽然见谢眠脸上倦懒淡漠的表情转变，有了一点明媚的笑容。
谢眠快步走向剧场边缘，径直走向了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面前。
那男人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看了多久，旁边还立着一个机器人，但是因为坐在阴影角落里的原因，场地里最先发现男人的还是谢眠。
“先生怎么来了？”谢眠似乎完全不介意周围人的打量，径直走到男人身边蹲下，仰头看他，“是又来看我演戏吗？”
男人凝视着他，尤其看着他头发和衣服上的血迹和污秽，“今天戏拍完了吗。”
谢眠笑道：“拍完了。今天还能借先生的浴池用一用吗？”
褚言：“……可以。”
热气蒸腾的浴池边。
谢眠正在享受着Secure的推背按摩。
机器人屈膝在地，按摩的手艺似乎比前些天要精进了不少。
在按到肩背关节的时候，力道刚好得让他感到有些舒爽。
刚才的那一场戏并不容易拍，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而是扮演朱彦的演员身上。
扮演朱彦的演员是陈祯请过来的经验丰富的老龙套了，借位很专业，因为剧情本身也没有露骨的地方，几乎没怎么碰到他，但为了效果，有些地方还是需要用真力的，比如把他整个人拿着衣领揪起来摔的那一下。
但对方似乎有些下不了手。
就这一点，这场戏就卡了不止三次。其他地方Cut得更多，就这一场拍了整整三个小时，拍得他疲惫不说，还饿得不轻。
谢眠眯着眼享受按摩。
放在一旁的手机却忽然响了。是弹出的微信信息。
他拿过来低头看。
L：明天世界赛要开幕了。
L：眠眠，我会把奖杯捧回来。到时，我们再见一面吧。
身后机器人的力道忽然间加重了不少。
谢眠微微蹙眉，挑剔道：“太用力了，轻点。”

Secure动作一僵，按摩他背脊的力道稍稍放松了一些。
谢眠眉头舒缓了些，在Secure阳气的温柔灌注里，继续低头看着手机里的信息。
他需要推翻这个世界的剧情，凌俞如果能够突破剧情限制，拿下DPL冠军和这一届DPL世界赛MVP，对他而言也十分重要。
何况如果对方没有变质，阳气的味道本来是他最喜欢的类型之一。
想起来还有点可
想到这里，他慢吞吞打字道。
今天吃饭了吗：好，如果你世界赛能够夺冠的话。
他想了想，觉得鼓励还是得真诚一点。
于是打开了手机的麦克风，侧头靠近手机，低低哑哑说了句：“哥，加油。”
语音发了过去，手机响起一声小小的微信提示音。
谢眠发完，就关上手机扔到一旁，却忽然低低“唔嗯”了声。他抬起手肘，撞在Secure身上，“我说了不要这么用力！”
他撩起漆黑浓长的眼睫，不知道是按疼了还是被热气熏的，眼睛里水光潋滟，指责道：“你帮先生按摩腿部的时候也这样吗？怪不得先生要把你送去修理。”
再一次被踹到裆部的机器人僵住。
然而这几天它被踹得多，程序反应得快了一些，知道这人在按摩的时候尤为暴躁，几乎像只河豚，自己再不动只能被踹得更狠，只能沉默地继续按摩。
琥珀色的玫瑰油流淌在雪白的背脊上，被冰蓝的机械手指抹开。它抹得仔细，包括对方背脊中间微凹的缝隙。两个凹陷的腰窝，还有瘦削圆润的肩头，都泛起诱人的蜜色光泽。
好像蜜糖牛奶，丝柔顺滑得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手指轻柔掠过那几道交错的伤痕，Secure又想到刚才对方对着话筒说的那句话，有些心不在焉。
于是默默手指微屈，在对方那两个腰窝在碾了下去。
“Secure！”
又是一声手臂撞击金属的声音。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M国世界赛举办地。
因为两个国家时差的原因，M国现在正是清晨。
带着蓝牙耳机、正坐在餐厅吃早餐的凌俞，指尖停在了微信那句语音上面许久。
Fire默默看着自家队长，对方身上的低气压已经盘旋了很多天，比平时更加沉默寡言，战斗力却相当爆表，这几天训练赛里面哀嚎遍野。
不过就在刚才，他好像看到队长笑了一下？
Fire转过头去看Orange，Orange朝他挤眉弄眼。Fire喝了口橙汁润润喉咙，踌躇许久，开口道：“队长，害，我听说眠眠最近还挺忙的，广告电影连轴转，累得很。都没怎么和我们交流。”
所以联系少是正常的，队长你看开一点，不用天天盯着手机瞅呀。
Fire把没有说完的半截话咽在喉咙。
凌俞平静“嗯”了一声，“他是很忙。不过对我还好。”
Fire：“？？？”
为什么我感觉队长你是在炫耀？
凌俞把那句语音又听了一遍，站起身，把手插进兜里，“走了，去训练。”
谢眠从浴池中出来的时候，Secure帮他吹干了头发。时间已经是傍晚，这几天他都是和褚言一起吃晚餐，于是去找对方。
褚言正在书房里面。
摆着三层环绕式书架的复古书房极大，谢眠目光扫了一圈，才在第三层的栏杆走道上看到对方。
他走上去，看到对方衬衫的扣子解了两颗，两袖的袖口卷起一点，在手套和袖口之间，微微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
那点苍白的皮肤看得谢眠有些干渴。
他从来没有见过比褚言包得还严实的人，这么一点皮肤，都要算是露得多了。
见他走来，褚言合上了手里的书籍，侧头看了过来。
“先生在看书吗。”谢眠靠近了过去，轻声道。
他低眸看了眼褚言手上的书。
——《雷·布拉德伯里短篇小说集》。
“原来先生还喜欢看科幻小说？”谢眠似乎有些惊讶道，“我还以为先生只会看科技前沿期刊和商业杂志，比如《nature》、《science》、《HBR》这些，对这些包含幻想元素的小说不感兴趣。”
褚氏集团最初是海外归国的实业家建立，在二十一世纪初短暂沉寂之后，又在褚言手里重新焕发光芒，转型成为以高新科技研究为主的大型商业集团，同时横跨了娱乐业、房地产、服装业、香水业多个领域产业。因此，褚言不仅仅是一名商人，更是许多高新科技研发引导者。
褚言：“留存幻想是好事。人类之所以能够在宇宙里不断前行，就是具有对未知想象和探索的能力。”
虽说如此，褚言说话的时候，却语调冷淡，神色淡漠。
谢眠微微笑起来，道：“我从小到大没上过什么学，囿于幻想，不懂科技，对先生这样的的先行开拓者非常敬佩。只是我对宇宙也一直抱有好奇，小时候每次仰望繁星的时候，总觉得繁星也在凝视着我。先生觉得，宇宙之外会有什么呢？”
褚言：“以人类现有的观测能力，宇宙平直而无限。而‘无限’这个词，却已经超过了人类的本能认知和直觉想象能力。更何况无限之外。”
谢眠笑道：“那先生认为呢？只是直觉认知和幻想的话。”
褚言沉默了许久，才道：“黑暗、寂静、孤”
谢眠微微眯起眼睛，“黑暗寂静我能够理解，为什么先生会感觉孤独？我想，只有生命才会感觉孤无限宇宙之外，会有生命存在么。”
说到这，他低低笑了声，“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存在肯定已经能够称之为神明。可是，神明也会感觉孤独吗？”
褚言淡淡道：“或许吧。”
他似乎没有再讨论这个问题的兴趣，抬眸看了眼谢眠身后的Secure，“明天我会送Secure去维修。”
谢眠眨眨眼，有些遗憾道：“这么快吗？我这几天才试了试Secure的按摩手法，还挺好的，我还想多来尝试几天呢。”
褚言：“……这三个月，我都会留在这边进行远程工作。”
“我明白了。那按照协议，在这三个月里，我会任凭先生差遣。先生有需要的话，尽管电话吩咐我就好。”谢眠微笑道，“就像吩咐Secure一样。”
吃过晚饭，回到城堡三层，谢眠在路过白昙的房间的时候，忽然停住脚步。
他敲了敲门。
敲门声三长两短，不紧不慢。
白昙以为又是陈孔之有事找他，不耐烦打开门，“又怎么了？”
等看到谢眠的脸时候，他瞳孔收缩了一下。
城堡里光线一直都不太行，尤其晚上。而谢眠长得又高，低头看人时候压迫力极强，面容在阴暗里的时候，更有种诡秘的艳冶感，眼睛浓黑得仿佛倒映深渊。
“谢眠？”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一声。意识到自己的惊颤之后，白昙攥了攥掌心，连表情都懒得装了，有些阴阳怪气道，“怎么今天大晚上的，居然有空过来找我。我还以为谢哥不太待见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