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来的孩子?”季浮沉问。
“都是寨子里弟兄的孩子,平日里没怎么上过山,这次大当家发了话,就让他们几个来了。”侯东解释道。
季浮沉一脸惊讶,他这才知道寨子里的山匪中,竟有不少成了家有妻小的。
“咱们寨子里的弟兄,不少都是受了逼迫走投无路才落的草。就说二牛他爹,本是地主家的长工,没想到被管事诬陷偷了东西,差点送去官府打死,最后没办法只能投了凤鸣山。还有小芬她爹,是因为村里的恶霸要强占他妹子,失手杀了人……”侯东叹了口气,“这些弟兄们都是落草前成的家,后来在凤鸣山一躲就是数年。平日里若是回去,都得偷偷摸摸,生怕被人发现了报官。”
“那这些孩子……”
“大当家上任后,让成了家的弟兄们将妻小都接到了附近的村子里。弟兄们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银两,置办个宅子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这样平日里一家人团聚也方便些。”
没想到周岸竟这么细心,还会顾及属下的家小问题。
“这么小的孩子带上山,他们会不会哭闹啊?”季浮沉问。
“你放心,他们的娘亲今日也都来了。”侯东道,“如今正值仲夏,她们自告奋勇说要过来寨子里帮自家男人拆洗一下被褥。后来一合计,干脆寨子里的被褥都让她们拆洗一番得了,这样天冷了弟兄们就能盖暖和被子了。”
“这样麻烦她们不大好吧?”季浮沉道。
“咱们可不让人家白干活,我与管事们商量过了,依着山下庄子里短工的两倍工钱付给她们。”
季浮沉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今日来的这五六个孩子倒是不怎么认生。
尤其那几个和荣宝年纪相仿的,没多大功夫就和他玩到了一块。
荣宝将自己的小木狗拿给他们玩,又给他们看了自己的小野兔。
那几个孩子倒是没带什么玩具,没多会儿就拉着荣宝在树下扒起了土。
季浮沉看他们相处挺和谐,便叮嘱小暑看着点,自己没再盯着。
他这几日心血来潮,打算整理一份寨子里的地图出来,如今已经弄了一半。
今日他刚铺开纸笔,就发觉屋门口探进了两颗小脑袋。季浮沉抬头看去,见屋门口躲着两个孩子,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另一个是五六岁的女孩。
“想看可以进来看。”季浮沉开口道。
两个小孩对视了一眼,怯生生地进了屋。
“你们叫什么名字呀?”季浮沉问。
“我叫小芬,他叫二牛,我们是邻居。”那女孩回答道。
“识字吗?”季浮沉问。
两个孩子摇了摇头,但目光都落在了季浮沉面前的纸上。
季浮沉换了一张新纸,沾墨在上头写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他上一世学过点书法的皮毛,写的字虽然不算特别漂亮,但还算端正。
“这两个字是二牛,这两个字是小芬。”季浮沉朝两人道:“你们的名字。”
小芬虽然年纪小,胆子却比二牛稍微大一些,凑上前看了看,问道:“先生,能把这个纸送给我吗?”
“当然。”季浮沉将那张纸一分为二,送给了他们。
两个孩子都颇为高兴,朝着季浮沉一揖,这才拿着那张纸走了。
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季浮沉不由便想起了小暑。
小暑幼时家境不好,因此并未念过书,如今认识的几个字都是季浮沉教的。
今日来的这些孩子,虽说父亲做山匪挣了些银子,可因为身份的原因,大部分都没有去私塾读书的机会。季浮沉甚至怀疑,附近的村子里都未必有私塾。
当日,孩子们在山上一直待到黄昏。
将近日落时,侯东带人来把他们接走。
“二当家,他们能在山上待多久?”季浮沉问。
“我问过他们的娘亲,说山上的被褥都拆洗一遍,估计得大半个月,我直接让人给她们开了一个月的银子,省得她们太劳累。”侯东道:“一个月以后小孩子和荣宝也熟了,想玩随时接他们上来便是。”
“我今日听你说了此事后想到一个问题,让弟兄们的妻小住在附近的村子里,确实能便于他们团聚。但此事若是让外人知晓,会不会是个隐患?”季浮沉道。
“你是担心官府?”侯东问。
“我朝律例又不搞连坐,官府自然不会为难她们。但若是别的寨子,譬如黑虎寨……将来抓了她们相要挟呢?”
季浮沉上一世看过很多影视剧,他知道人都有个东西叫软肋。而一般的帮派斗争中,卑鄙无耻的一方很喜欢用拿人软肋的法子作为秘密武器。
甚至就是凤鸣寨,也曾以图六相要挟,朝图家要过银子。
侯东一怔,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将她们都撵走?”
“当然不是,撵走了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季浮沉道:“若是能想个更稳妥的法子安置就好了。”
侯东闻言点了点头,此事他得与大当家商讨一番才行。
从前窦三当家时,寨子里乱得很,也没规矩,谁也不敢让自家的女人上山来。但如今周岸做主,寨子里规矩森严,将来真想法子让那些成了家的人将妻小接上山,也不是没有可能,大不了将来单独辟出个小院来。
入夜后,侯东便将此事告诉了周岸。
周岸听了这话后盯着他看了半晌,“你是不是在山下养了女人?”
侯东:……
天地良心,他此番可真不是为了自己!
“整个寨子里一百多号人,有妻小的加起来能有十个?”周岸道:“你让他们带了妻小上山,旁人怎么想?天天看着眼馋?”
“届时可以把话说清楚,带着妻小上山的,多了一口人吃饭,要么付银子,要么让他们的媳妇儿也在寨子里领个差事。不少杂役的活儿,她们都能干啊,来了又不是吃闲饭。”侯东道:“届时谁若是不服就跟他们说,有本事的也可以自己娶个媳妇回来,只要别坏了规矩,别强迫人家姑娘,谁娶回来就是谁的本事。”
周岸一挑眉,“你别说,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儿,去年村子里就有人想把女儿嫁给赵路。”
“搁在从前,山匪不是什么好差事。可如今放眼望去,有钱人家各个恨不得三妻四妾,有的还要娶男妾,没钱的人家饭都吃不饱……这么一比,咱们山匪可不成了香饽饽了吗?”
侯东这话倒也不假,庄户人终年劳碌就为了口饭,没那么多讲究。
尤其是凤鸣寨这种名声好的寨子,附近找不到合适人家的姑娘,还真不嫌弃他们。
“侯东,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看上什么姑娘了?”周岸好奇问道。
“大当家,我这都是为了你啊!你想,过去窦三不顾弟兄们死活,只顾着自己娶了好几个压寨夫人,寨子里的弟兄们人人对他得而诛之。现在大当家却先想着弟兄们的幸福,大家伙得多感动啊!”侯东道:“再说了,大当家早晚也是要娶妻的吧?我这也是在为大当家铺路啊。”
周岸:……
好像有点道理?
“我不反对此事,不过有一点。”周岸道:“定要找到合适的契机再提,不可冒进。”
如今连翻盖石砖房的事情都没落定呢,来日真这么安排,不得给他们找地方住啊?
于是,事情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
怎么才能让弟兄们心甘情愿地接受翻盖石砖房一事?
此事众人想了许久,一直未曾想到对策。
直到一月后的一天,当时已近八月中旬,凤鸣山意外迎来了一场雷雨。
那雷好巧不巧,劈到了薛承举他们住的那处房子上。
由于此前已经近大半个月没下过雨了,这一道雷接触到屋顶后瞬间就燃起了一小堆火。
一开始火势还不大,但这日恰好有风,不过片刻火便越烧越旺,将临近的几间屋子都点着了。
更寸的是,这边的大火越烧越旺还没扑灭呢,那火星却被大风带着乱吹,意外点燃了季浮沉的住处。
最早发现火势的是小黄,他汪汪叫了两声,将季浮沉吵醒了。
季浮沉先前用了庇护卡,因此外头的嘈杂声被隔绝了大半,他并未听到众人喊救火的声音。没想到他醒来后发觉自己的住处也着了起来。
“小暑!”季浮沉抱着荣宝去将小暑从梦中砸了起来。
小暑一脸茫然,看到火后才彻底醒了盹。
“抱着荣宝别撒手,我进去拿点东西。”季浮沉指挥着他站到了远离火源的地方,而后匆匆进屋,将荣宝的玩具和两只小野兔弄了出来。
“公子……”
“还有点东西,马上出来。”
季浮沉又进去了一趟,将自己和荣宝的衣服也弄了出来。两只小狗崽子焦急地跟着他,像是怕它们被火烧到,季浮沉索性拿了个大木盆,将它们扣到了小暑脚边。
“公子危险!”小暑道。
“我有数,放心,你们千万别靠近。”
季浮沉说着又冲到了屋里搬他认为重要的东西。
他方才观察过,这火是从屋顶上着起来的,且片刻间就蔓延了大半的屋顶,他们没有水枪也没有云梯根本没法救,也来不及救。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多抢救点东西,减小损失。
反正他有庇护卡,火烧不着他。
季浮沉不仅救出了不少自己的东西,还把小暑的东西也弄出了不少。
可怜小暑抱着荣宝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进去就被困住出不来了。
“公子!”
小暑失声尖叫,看到房门口的一根横梁掉了下来,险些砸到季浮沉身上。
而这一幕,也恰好落在了匆匆而来的周岸眼中。
他方才一直在后头带着众人救火,转头时才看到季浮沉的住处也着了火。
在看到季浮沉冒着大火钻到屋子里时,他一颗心几乎停跳。
“季浮沉!”他快步上前,随手拎起一旁季浮沉刚抢出来的被子在水缸里一浸,披上被子便冲进了火场中。
季浮沉正准备搬书呢,就见一个蒙着被子的身影冲进来,二话不说揽着他便朝外跑。慌乱之际,季浮沉本着能拿一点是一点的心思,又在书桌上随手薅走了一样东西,连看都未顾上看。
“你疯了吧?那么大的火往里冲?”周岸将人放开后,气得眼睛都红了。
“我就是想着东西烧了可惜……”季浮沉小声道,主要是他有庇护卡。
“什么能比你的命还重要?”周岸话音一落,看到了他拿在手里的东西,声音登时软了下来,“你……命都不要,就是为了拿这个破东西?”
季浮沉:……
他才发现手里拿着的是一只小木狗。
这小木狗和荣宝的小木狗是一对,是周岸先前送他的。
周岸见他那副模样, 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承认,也没戳破。
“拿着。”周岸将手里的湿被子扔给他,上前将院中的酒坛子都往远处挪了挪, 免得温度太高被烤死了。这酒坛里的小葱和芫荽大都被挪到了菜园子里,如今种的是草莓。
不多时赵路也带了几个人过来,帮忙把酒坛都挪走了。
“那边怎么样了?”周岸问。
“没办法, 火势太大,不敢靠近。弟兄们只能踩了梯子在附近的房顶上浇了些水,免得火星又把别的屋子引燃了。”赵路说。
这火来势汹汹, 靠人力根本就扑灭不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不多时忽然下起了雨,这雨势还算不小,浇在大火上,不多时火势就慢慢弱了下来。
虽说被烧了的屋子已然无力回天,但这场及时雨却避免了火势因风力继续蔓延。
大雨下了一会儿,火就被彻底浇灭了。季浮沉那住处被烧没了大半,小暑住的那屋子倒是幸免于难, 只门口熏黑了一大块,并不耽误住人。
“今晚也就这样了,大伙儿先回去睡吧。”周岸朝众人道:“赵路, 你和二当家安排一下, 让今晚房子被烧了的弟兄, 先找人凑合住一晚。”
“好嘞。”赵路应声后看了季浮沉一眼,便转身走了。
“咳……”周岸看向季浮沉, “你们今晚去我那里住吧。”
“我跟小暑挤挤就行了。”季浮沉忙道。
“是啊, 公子可以住我屋里。”
“你那屋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怎么住得下这么多人?”周岸一把接过荣宝, “让兔子和小黄它俩先住你这吧,还有小季这些东西,先放你屋里,雨太大现在也不好搬动。”
小暑闻言忙点了点头,将季浮沉弄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搬到了自己屋里。
季浮沉见周岸抱走了荣宝,无奈只能跟在了他身后。
“淋了雨本该洗个热水澡再睡,但是我估计这会儿浴房里没空。”周岸找了几块干净的布巾递给他,“擦一擦,先将就着睡吧。”
季浮沉朝他道了谢,接过了布巾。
周岸则顺手抱过荣宝,帮小家伙擦了擦身上的雨水。
“你们睡大床吧,我睡小床。”周岸道。
“小床?”季浮沉一怔,目光在周岸屋里一扫,这才注意到周岸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小床,“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之前不是说要拆房子翻盖吗?我就弄了一张摆在这,想着……谁拆了屋没地方住,可以过来将就一下。”周岸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往对方身上瞥,却见季浮沉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当家,我睡小床吧。”季浮沉说。
“你带着荣宝呢,我不会哄小孩睡觉,我睡小床。”
周岸不由分说,将荣宝抱着放到了大床上,又给他们找了床干净的薄被。
如今已经入了八月,山上入夜后还是有些凉的,得盖薄被,不然容易着凉。
季浮沉见他坚持,也没再客气,搂着荣宝就躺下了。
屋里点了一只蜡烛,在外间看着时略有些亮,但对于屏风后大床上的季浮沉和荣宝而言,那亮度却正好。若是太黑了,荣宝睡觉会害怕。
“睡吧。”季浮沉一手在荣宝身上轻轻拍着。
荣宝将脑袋拱在他怀里,忽然闷声道:“怕。”
季浮沉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小心翼翼问道:“荣宝刚才说什么?”
小家伙奶声奶气道:“怕。”
季浮沉一时间激动不已,荣宝开口说话了!
过去的一个月里,小芬他们日日来陪荣宝玩,他愣是忍住了没说一句话。季浮沉原本已经快要放弃了,没想到小家伙竟会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周岸显然也听到了,蹑手蹑脚地凑了过来。
季浮沉怕他说话吓着荣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周岸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
“荣宝是怕火吗?”季浮沉低声问道。
“你……”荣宝小声道。
“荣宝怕我?”季浮沉有些惊讶。
荣宝却摇了摇头,否认了他这句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怕,在季浮沉往火里冲的时候,他怕极了。
他和小暑一样,害怕季浮沉被大火吞噬……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是怕我……被火烧了吗?”季浮沉又问。
荣宝这次总算点了点头,搂着季浮沉的脖颈呜呜哭了起来。
季浮沉一时间心软不已,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荣宝这样哭。
周岸也有些动容,抬手想摸荣宝的脑袋,但他忽然想起了季浮沉的警告,怕贸然出手吓着荣宝。所以他略一犹豫,最后那只大手在季浮沉脑袋上揉了揉。
季浮沉:……
后半夜,季浮沉搂着荣宝睡得还算挺香的。
荣宝哭了一小会儿就睡了,后半夜也没惊梦。
晨训的时候,周岸特意没叫他们,还在床头上留了短笺,让季浮沉不必急着起床,好好休息。
这日晨训时,他们不可避免地提到了昨夜的大火,也提到了一月前关于翻盖石砖房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若昨晚那道雷落在石砖房上,点燃房子的可能将大大减小 。
哪怕那雷威力大,房子还是不可避免要着火,最后也不至于烧成那样,还牵连了别的房子。
“小季上回就说山上雷多,没人听进去啊。”赵路阴阳怪气道。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这房子无论如何都是要翻盖的。”侯东道。
众人这回是没有异议了,谁也不敢说下次雷不会劈过来。
况且,好几间房子已经烧成了那样,修是没法修了,只能重盖。
“外围的隔离带还有一些要收尾的部分,赵路你带着人手继续把它弄完吧,别偷懒,不然就功亏一篑了。”隔离带要的就是彻底的隔绝,若最后留个口,无异于白干,“翻盖石砖房的事情我先琢磨两日,等有了章程在与大伙儿说。”
周岸还想着侯东上回说的让娶了妻的弟兄带着家小上山的提议,只是事情尚未落定,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推进。眼下来看,这两件事情很可能要一起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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