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对着伤口吹了吹,蹙眉发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贺齐洲倒是反过来控诉他,“还不是因为哥上次夸了小夏姐做的菜好吃,我当然要多学学,哥哥要最喜欢我做的饭!”
说这话时,贺齐洲搂住了闻沅的腰。六年前来到孤儿院时他才到闻沅肩膀,现在却比闻沅高出来了十几厘米。
但他还是习惯像小时候那样,坐在闻沅脚边,把脸贴在哥哥大腿旁,抬头仰视,十六七岁的少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依赖与喜爱。
闻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不用学,就算你做饭不好吃,我也最喜欢。”
“真的吗!”
贺齐洲好像只一下子支楞起来耳朵的小狗,目光灼灼的盯着闻沅,得寸进尺,“哥哥最喜欢我做的饭,那也最喜欢我吗?”
闻沅难得的顿住了,他的目光有些躲闪,但面对不依不挠的追问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是,最喜欢你。”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贺齐洲心满意足了。他在闻沅的腰线处蹭了蹭脑袋,眼神晦暗下来,小声嘀咕:
“哥要说话算数……”
“言而无信是会被我关起来的。”
纵使贺齐洲因为不愿回贺家而故意模糊了自己的身份信息,他还是在十八岁这一年被找了回去。
华丽冰冷的豪门并没有给予这个失散多年的孩子一丝温情,贺齐洲也不稀罕,他只想去见闻沅。
闻沅就在本市读大学,他成绩很优秀,其实当初可以选择外省更好的学校。
但为着点儿不可告人的私心,还是报考了离贺齐洲最近的这所。
闻沅时常会思考,贺齐洲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从小到大的相依相伴,贺齐洲会依恋他一点儿也不奇怪,只是这种依恋大概只囿于福利院那一方小天地罢了。
如果贺齐洲见过更多人,拥有更好的生活,他还会看得上现在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吗?
闻沅觉得自己仿佛被分成了两半,理智的一方以贺齐洲哥哥的身份不断谴责告诫,而感情占上风的另一方却不停劝自己应该主动去试一试。
它们在纠结争吵,一刻不休却得不出结果,闻沅索性不再去想。
本想顺其自然,可这种时候,他得知,贺齐洲被父母接回家了。
贺家产业非常庞大,闻沅动动手指就能在手机上看到大段大段关于贺家的信息。
他第一反应是替贺齐洲高兴,但顿了几分钟才迟缓的意识到,他大概和贺齐洲彻底没可能了。
拥有这样的家世,贺齐洲日后势必一生都会被鲜花锦绣环绕,又怎么会再贪恋他给的这点温暖呢?
贺齐洲最近有点烦躁,他感觉他哥在躲着他,对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不冷不热,甚至搪塞敷衍。
他上次去找闻沅时,甚至看到对方在和某个女孩儿谈笑风生。
心里那根控制着理智的弦被妒火烧断,他用力把闻沅拉到了自己车上,目光沉沉的注视着不听话的哥哥。
他知道闻沅吃软不吃硬,眼泪是对付他哥的常用套路,眨了眨眼,眼眶就迅速红了一圈。
“哥,你最近冷落我,是因为去陪别人了吗?”
以往他这样,闻沅会立刻捧着他的脸,心疼的帮他擦眼泪。
可这次,车里沉默了片刻,闻沅没有哄他,只是推开车门,留下了句
“我先走了。”
贺齐洲那点泪花在他哥转身后立刻消失,他的脸色冷了下来,良久,勾起了唇角,却没多少笑意。
他摸出手机,慢悠悠的打字,发给家里替他做事的人
“张哥,帮我打一条银链子,要很漂亮的。”
他不介意在哥哥面前当个撒娇打滚讨宠的玩物,但前提是,哥哥不去看别人。
言而无信的人应该被关起来。
闻沅只在最开始被关进这栋小洋楼时惊诧过一段时间,随即似乎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的外表下是激烈的天人交战。
他对贺齐洲的喜欢抑制不住,可又担心贺齐洲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玩,所以恐惧着不敢迈出那一步。
他还在艰难的做出抉择,盛夏已经酝酿起了一场暴风雨。
从傍晚时分就开始有隐约的雷声,深夜时变成了真正的倾盆大雨,还参杂着电闪雷鸣。
贺齐洲怕打雷,小时候每逢雷雨天都要哥哥陪着。
闻沅犹豫了几秒,还是立刻站起身去找房间外的贺齐洲。
只不过他担心的人正的站在楼下的杂物室,听着外面的雷声,面无表情的拉下了整栋房子的总电闸。
小洋楼顿时一片漆黑,闻沅以为是雷暴引起了电路问题,更着急了。
他看不清贺齐洲在哪里,不知道贺齐洲会不会害怕。
白瘦脚腕上的银链子被绷直,和楼梯栏杆碰出一声脆响。
他忽然被紧紧抱住,鼻腔里充盈着熟悉的气味,刚刚还高高悬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在下一个闪电到来之时,他看到贺齐洲垂眸俯视他的眼神,像是野兽在遇见心仪猎物,探出了利爪和獠牙。
闻沅被整个儿的抱起来,放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背后是柔软的床垫,闻沅比平时陷的更深,因为他身上压了个人。
试探的动手去推,却猝不及防的被人攥住手,强势的侵入性的十指相扣。
贺齐洲是个优秀的猎人,他很擅长发挥自己的优势,或者说,他能够精准的找到闻沅的弱点。
暴雨声不歇,闪电偶尔照亮房间一瞬间。
闻沅心跳如鼓,却看到了贺齐洲眼里噙着泪,微微泛光,嗓音里蕴着说不出的委屈
“你明明对所有人都那么好。”
“哥哥,你怎么就不疼疼我?”
长久以来建立的所谓理智随着大雨一起倾泻,闻沅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心脏跳的太重,甚至有些发疼。
他微微撑起上身,往后退了些许,和贺齐洲拉开了点距离。
黑暗中,粘稠暧昧的气息交缠。
他像是妥协了,又像是终于如释重负,在下次闪电照亮时对着贺齐洲像招小狗那样勾了勾手。
他主动搂住靠近的贺齐洲,去亲吻他的唇角
“你说说,我怎么不疼你?”
应付发疯的小狼狗,纵使是闻沅也有些吃不消。
暴雨过后是个大晴天,泥土的潮湿气息和着花园里新鲜绿植的气味透过窗户盈满了整个房间。
闻沅在这种好闻气味中醒来,他动一下就感觉浑身酸痛僵硬。
“醒了?”
贺齐洲从背后紧紧拥着他,在察觉到哥哥醒了后的第一时间送上早安吻,还要黏糊的去蹭闻沅的脸颊。
“好喜欢哥哥,好喜欢,好喜欢……”
闻沅哭笑不得的想伸手把他推远点,但触碰到贺齐洲,却又不由自主的抱得更紧。
他不太好意思的回应:“我也好喜欢你。”
“以前有些事情想不通,但现在发现,那些都没喜欢你重要。”
完全没意料到能听见哥哥表白的贺齐洲一下子愣住,过了几秒才动作飞快的跑下床,在闻沅疑惑的目光中,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了个藏了许久的戒指盒。
他半跪在床边,把漂亮的戒指拿出来,小心翼翼的组织语言。
但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说,闻沅已经笑着把手指穿过了那个圆环。
他说,“我愿意。”
贺齐洲没忍住扑过去把人紧紧拥在怀里。
银链子碰到床柱,发出一声脆响,两人下意识的看过去。
闻沅还没说什么,贺齐洲立刻去找了刚刚那个戒指盒,两枚戒指的海绵垫下,赫然是一把钥匙。
他把钥匙和戒指放在一起。
相爱为人褪去枷锁。
银链子哗啦一声落地,贺齐洲心疼的握着白瘦的脚腕,印上一个轻吻。
“对不起哥哥……”
他在为囚禁闻沅道歉,但他并不后悔。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的爱也是这样疯狂极端。
他只想把闻沅拉的更紧。
“没关系。”
闻沅靠在床边,冲他勾了勾手,然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相爱解开了闻沅身上有形的枷锁,但也为贺齐洲套上了无形的锁链,并且他心甘情愿,把链子的那一头递给了闻沅。
他们永远用爱意将对方禁锢在身边。
第111章 深情权臣攻×竹马皇帝受
在父皇病危,庶兄篡权之后,这是叶繁弱第一次走出骊山行宫。
他已经被软禁在这里三年了。
簇拥着他的臣子为他披上龙袍,华丽的金线绣花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他那个短命的哥哥在抢来的皇位上只待了三年,还没留下子嗣就暴毙身亡。
本就是叶繁弱的皇位,时隔三年终于物归原主。
庶兄显然不是一位明君,大齐在父皇的治下太平安宁,但这才三年过去,就一片兵戈离乱,皇权旁落。
据说这些年间出了位权倾朝野的重臣,手握重兵,割据藩镇,就连庶兄的死也和他有关。
叶繁弱蹙眉听着身旁的老臣俯首谏言,说沈纯钧篡齐之心昭然若揭。
沈纯钧?
他怔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诧,拥兵自重的权臣,怎么会是沈纯钧呢?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那时候叶繁弱是太子,沈纯钧是靖远侯世子,儿时是最好的玩伴,年长些又一起求学。
松陵学宫是皇亲贵族子女的书院,他们在那里待到十六岁。
叶繁弱从小作为太子培养,听话懂事,温和有礼,功课在学宫里名列前茅。
但沈纯钧却是个从来不安于静心读书的,总是偷偷带着叶繁弱逃课去玩。
他会抓紧叶繁弱的手,把小太子拉到学宫角落的院墙上,两个少年就坐在上面看一会儿日落。
往下跳时,叶繁弱有些犹豫,沈纯钧就站在下面张开双臂
“我接着你。”
“好,那你接住了啊!”
他朝沈纯钧笑了一下,毫不犹豫的往下跳,他知道沈纯钧一定会接住他的。
小太子笑起来的时候有个很明显的梨涡,简直要把人溺毙在里面,沈纯钧出神的怔愣了一下,没留意就被叶繁弱扑了个满怀。
他随着惯性往后倒,还不忘把叶繁弱紧紧抱在怀里。
恰逢春三月,院墙外的草葱葱郁郁,有快两尺多高。
他们摔在草里,仰面躺在,沐浴着落日金红的余晖,一时谁都没说话,又相视笑了起来。
沈纯钧忽然出声:“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叶繁弱笑他:“怎么可能啊?明年就结业离开学宫了。”
身边人抿了抿唇,声音低了点,耳尖被夕阳染红:
“不是,我是说,如果能一直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叶繁弱怔了怔,他感觉自己的心弦被拨动了一下,经久不息的震颤……
“会的。”
他重新露出笑来,“繁弱是上古神弓的名字,而纯钧是名剑,我们连名字都这么相称,说不定以后入朝或者上战场都能一直在一起。”
“上战场?”
沈纯钧愣了愣,拉过叶繁弱的手在掌心里细细摩挲,他还真没考虑一起上战场。
“那还是不要一起了。”
他可不舍得小太子去。
“不如这样……”
他商量道:“他日你为天子,居高堂享万朝供奉。我做你殿前执刀人,为你征伐疆土,护你高枕无忧。”
少年人的誓言被夜风吹荡着,扫过草野三千里。
沈纯钧看向叶繁弱的眼睛就像天边初现的晚星,他继而又温声道:“作为交换,你要陪在我身边。”
他没有说更多,但两人怦然的心跳声已经将言下未尽之意宣扬了个彻底。
春日里学宫流行放风筝,沈纯钧不知道从哪里也找来一个。
那个约定只说还不算,被他用墨条工整的写在了纸鸢上,还催着叶繁弱去签名画押。
太子殿下嘴上笑他幼稚,手却乖乖伸了过去,沾上朱砂,在风筝上留了个指印。
傍晚风大,这纸鸢很轻易的就被放了起来,他们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靠着彼此,看它穿过云层,在月光里时隐时出……
昔时少艾不知事,拟将纸鸢作婚书。
叶繁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靠在沈纯钧肩膀上,水润的嘴唇微微张着,引得沈纯钧鬼使神差的去轻轻揉了揉。
可他忘了自己手上还有刚刚沾上的朱砂,叶繁弱的嘴唇被染红,像是画了胭脂……
繁弱,好漂亮。
心跳愈发急促,沈纯钧顺从心意,低头去亲吻那红润柔软的嘴唇。
晚风吹过,只有月亮看见。
那时他们对自己的心意多少是了解的,但谁都没有真正捅破过那层窗户纸。
沈纯钧总想着,不着急,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可十七岁那年突生变故,大皇子弑父篡位,把叶繁弱幽禁在了骊山行宫。
一别三年,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沈纯钧在叶繁弱的心里,仍旧是曾经松陵学宫里那个会带他逃课,一起放风筝,说以后一直在一起的沈纯钧。
现在人人闻风丧胆,位极人臣的沈元帅似乎是另一个人。
他不愿相信沈纯钧真的像那些老臣所说,意图篡齐,改姓江山。
可事实就在眼前摆在。
听闻新皇继位,远在漠北边疆的沈大帅日夜兼程赶回了京师。
他入朝那天,金吾卫披坚执锐,绕了整个皇城。
叶繁弱亲自到殿前迎接,身披银甲的沈纯钧和十七岁那年没什么区别,看向他时双眼仍旧盛满了笑意。
只有不经意的一举一动间才会透露出这些年来养出的杀伐果断,走向前时,连衣角都划出锋利的弧度。
他看了看包围的金吾卫,轻笑着拨开他们的刀剑,走到了叶繁弱身前。
众人的心都高高提起,但出乎意料的,他只是为新登基的年轻帝王整理了一下没有拉拢的披风。
“何必大动兵戈?”
他屈膝半跪,把什么东西系在了叶繁弱的腰间,做完后也没起身,就这么仰视着三年未见的心上人,轻声道:
“十六岁那年就说过了,大将军为天子征伐疆土理所应当,这天下,只等繁弱你来,便双手奉上。 ”
新皇腰间的,恰是象征着九州兵权的虎符。
叶繁弱忽然想起来了那只早已不知飞往何处的纸鸢,原来这么多年来,沈纯钧始终是其上条例的严格遵循者。
他的确无心权力,他只想把繁弱的东西守好。
叶繁弱的庶兄昏聩无道,大齐外忧蛮夷内乱诸侯,这三年全靠沈纯钧在战场上厮杀,攘外安内。
他的身上有许多疤,有的露在脖子上或者手上,看的叶繁弱一阵心疼。
“很疼吧。”
大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举近烛台,认真的看那些陈年旧伤,想摸又不敢摸。
沈纯钧心里一片柔软,拉过叶繁弱的手,按在了自己脖颈间的伤疤上,露出些笑意。
“不太疼,我受伤的时候会想,这是在替你守好你的江山,就没那么疼了。”
身体上的疼痛对于沈纯钧来说的确算不了什么,他最痛苦的是沈纯钧刚被幽禁时,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无能为力的绝望感日夜侵蚀着他,只有不断的挣取战功,收纳权力,才能再次见到繁弱。
即使沈纯钧把兵权尽数交出,仍旧有不少老臣放心不下,多次谏言叶繁弱,希望皇帝能寻个理由把沈纯钧诛杀。
桌上一沓高高的奏折被叶繁弱满腔怒火打翻在地上,他看着这些人,想起了沈纯钧的伤和累累战功。
伸手扯住最近一个臣子的衣领,他冷声呵斥道:“杀了沈纯钧?这些年他为大齐流的血还不够多吗?”
“东制诸侯,西抗蛮夷,你扪心自问,函谷重关谁人守也?!”
胸口因愤怒而大幅度起伏,叶繁弱放开手,闭了闭眼。
“这种事日后不必再提,沈纯钧不只是大齐功臣,还是我——心仪之人。”
说完后也不管那些大臣如何惊诧,径自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却撞到了沈纯钧怀里。
沈大帅显然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繁弱。”
他伸手去拉叶繁弱的手,看着这人因为不好意思而发红的耳尖。
“刚刚说的话,能再说一次吗?”
叶繁弱脸颊通红,刚刚在臣子面前字正腔圆,现在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纯钧笑着哄他,想了想说:“其实是我先表白的。”
“十六岁放风筝那天,我偷偷亲你了。”
只是可惜当时叶繁弱睡着了。
“我知道。”叶繁弱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沈纯钧难得露出来了怔愣的神色。
“我说我知道!知道你亲我!”叶繁弱恼羞成怒,“我当时没睡着。”
原来在那么早以前,他们就已经心意相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