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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户夫郎家的连锁面馆(鹿绒)


许仲越帮柳氏沏茶倒水,说:“正是,龙回头如今的鳝丝面、泥鳅盖饭、酸辣土豆粉,叶度那小子都学会了,他们几个人算账也仔细,你隔三差五去一趟就行了。”
宋时安撇嘴说:“你就怕我不注意,伤着了你儿子!”他也太仔细了,连老六都拴在院子里,不准进来,生怕狗子来回跑,绊倒了他。
许仲越一个高大的汉子,闻言竟显出几分委屈来,柳氏忙拍了拍他手背,说:“瞎说,你夫婿自然是更加担心你的身子,你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样心疼夫郎的男人,清江镇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了!”
宋时安笑眯眯的说:“好吧,既然有姨妈美言,我就勉强承认许大哥是清江镇第一好汉子吧!”
他们说说笑笑着,突听门口传来动静,是个极嘹亮的声音喊:“许大哥,嫂子都在家吗,我来看你们了!”
柳姨妈见来人是个和许仲越差不多年纪的汉子,面貌英俊,穿的一身上好的绸缎衣裳,左手拎着几封好缎子,右手拎着两坛美酒。
宋时安认识他,此人正是庄砚,龙回头开张时候,带着不少朋友来捧过场的。
“庄大哥快请进来。”
许仲越去迎他,挑了挑剑眉说:“何必带这些东西来?”庄砚一股脑把绸缎塞他手里,酒却亲自提着,笑道:“一来是听说好消息,特来祝贺嫂子。二来也是贪嘴,我一想起嫂子上回做的那几样下酒菜,口水便直往下流,想着我和你亲如兄弟,便直接过来了!”
宋时安闲了好几天,忙说:“这有什么难的?对了,这是我的姨妈……”他介绍彼此后,又从描菊花的黑漆梅花攒盒里取了蜜饯、瓜子和花生,让他们一边吃一边聊,自己去厨房忙活。
柳姨妈上回提过来好些鸡蛋,他先做一个嫩嫩的鸡蛋羹,又炒了个韭菜鸡蛋,再做个九转肥肠、辣子炒泥鳅、香辣鸡翅膀、炸了一大盘子酥肉,再凉拌了一盘子毛豆,配饭好吃,喝酒也便宜。
这中途,许仲越进厨房三五次,一次抱着他腰问他累不累,一次问他有甚需要帮忙的,一次让他少做点,让庄砚对付着吃就行。
庄砚在里屋嚷嚷:“许大哥你这么说就不厚道了!”
一时菜齐,宋时安和柳姨妈吃菜配大米饭,庄砚把酒拍开,和许仲越喝酒。
酒过三巡,庄砚突想起一件事来,“你们怕是不知道,我想来想去,不妨说给你们听听,乐上一回!”
他说的,是宋家和蒋员外那间不断扯还乱的孽缘。
王娇娇想把女儿嫁过去做妾,再过些时日好扶正,谁知她女儿宋时晴并不愿意,趁着蒋员外当晚招待一帮贺喜的老友喝的醉了些,许久没有回房间来办事,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溜出了蒋家,还是戴着拿蒋员外银子打的头面首饰跑的。
蒋员外一觉醒来,发现新房里空空如也,他竟在同一家人身上绊倒了两次,这一回动了真怒,亲自带人上了宋家酒楼兴师问罪。
他闹了数次,怀疑王娇娇想吞了彩礼钱,做笼子放跑了女儿,放话出来,只要他蒋有栋活着一天,就不让宋家酒楼再开门!
庄砚说到这里,夹起一只香辣鸡翅膀美滋滋的吃完,又和许仲越碰了回杯,才笑嘻嘻继续:“我听说,宋遇春和王娇娇两人因此闹了无数次,又打又骂,完了又抱头痛哭。”
“王娇娇找那教过她闺女的教坊司娘子说情,能不能平息蒋员外的怒火,那娘子说,蒋员外被耍了这么多回,脸面实在是挂不住了,你若不赔他双份儿的银子,此事怕是过不去!”
“王娇娇傻眼了,说,把我拿出去囫囵卖了,也卖不出这些钱啊?”
“这个倒也未必。”庄砚绘声绘色的形容:“那教坊司娘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王娇娇,赞她花容月貌仍未失色,只三十出头的年纪,反比那些青涩少女更见风韵,说蒋员外也是六十多的人了,三十和十六于他来说都是年轻貌美,王娇娇若有这股子心气儿,倒不如自己嫁进蒋家,说不定凭借她的手腕,还能更早一些的扶正当蒋太太呢!”
宋时安惊讶得瞠目结舌,道:“这也行?”
庄砚笑得前仰后合:“嫂子你觉得不行,我也觉得不行,但没关系,王娇娇觉得行啊!蒋员外竟也觉得行!”
“蒋员外听教坊司娘子居中撮合,这一回只说,若再骗我,上天入地非把皮扒了!”
“果然,这一回风平浪静,宋遇春没钱赔给蒋员外,只好给王娇娇写了一纸休书,黄昏时一顶小轿把二度重开的新人送去了蒋府,两人重入鸳梦,听说彼此都十分的满意。”
宋时安半晌说不出话来,柳姨妈活了小半辈子,也没听说这种稀奇怪事,不过仔细一想,辜负了自己姐姐的宋遇春年过不惑,又是关了宋家酒楼,又被老婆抛弃,也算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王娇娇一世求富贵,如今终于进了富贵窝,倒是个好结果,不过蒋员外除了卧床不起的正妻外,还有十多房的姨太太,几十个儿女成群成对,想把蒋家的产业咬一口下来,王娇娇够得折腾。
“只可怜那宋时金,学上的好好的,突然亲娘成了姨太太,爹身上只剩下几十两银子,重新又支了个摊儿做买卖,我看他这一回秋闱够呛能中。”
庄砚猜的没错,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四人说得高兴,连柳姨妈都用小茶杯抿了一杯酒,都喝得飘飘然如入仙境才散。
两个月时光走得飞快,一转眼功夫,黄叶飘落,江风萧瑟,秋意袭来。
清江镇水多,湿气重,一旦到了秋冬,湿漉漉的风吹过来,真冷到人的骨子里去了。
前几天,等胎相稳定了,宋时安也隆起一个小肚子来,许仲越准备好清香纸钱,和四荤四素的供品,趁着宋时安亡母的忌日到了,一起过去祭拜。
许仲越身为儿婿忙前忙后义不容辞,还提前找石匠重新立了一块莹润洁白的新碑,上头没写宋遇春的名字,立碑人是儿子宋时安和儿婿许仲越。
许仲越搀着他磕头时,宋时安在心里悄悄和原主的亡母说,“娘亲,很感激你生下了宋时安,如今他也随你去了,想必你们已经终于团圆,我借用你儿子的身体,即将产子诞育后代,也算是为了柳家绵延血脉。”
“你们泉下有知,缺什么尽管托梦给我,我自然给你们办到。”
离开坟地时,他们恰巧碰上宋遇春。在宋时安的记忆里,原主从没见过宋遇春给原配发妻烧香,那墓地草木葱茏,显然早已失去照拂。
许是日子过得凄苦,他终于想起少年时初成亲的幸福喜悦。
见到宋时安,宋遇春忙追了过来,从荷包里颤悠悠的往外掏银子:“安哥儿,你如今日子如何?身上可有钱用?我没给你送嫁妆,这十两银子就当是赔给你的嫁妆钱,你好歹收下!”
宋时安断然回绝:“不必了。”
“我每每回忆起……心里是真难受啊……安哥儿,我知道爹过去对不住你,给你这些也不是指望你将来给我养老,你收下……爹也安心啊……”
许仲越护着宋时安,宋时安冷冷的说:“不必了,你若良心不安,百年后有的是机会悔过。”他不会接受宋遇春的歉意,应该接受歉意的对象,早在拒婚时已经死了。
宋遇春花白的头发在寒风里飘,宋时安再没回过头,只和许仲越一起上马车回家。
这会儿许仲越刚进门,还没进屋便对宋时安微笑:“看我带回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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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许仲越一同进来的,是萧瑟秋风,和点点滴滴的秋雨。
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化为了一片绵密的雨点声落地,许仲越兜着袍角进屋,宋时安起身帮他把长斗篷解下,顺手抹去他浓眉上的一点水珠,便见他兜着好些新鲜的野板栗,一手还拎着双精致的小靴子。
“给孩子穿的。我请鞋匠做的,冬天穿着踩进雪里都不怕,暖和。”
许仲越笑着说,宋时安没好气瞥他一眼:“鹿皮哪儿来的?又上山去了?”
汉子挠头,顾左右而言其他:“你上回不是说想吃糖炒板栗么,我给你打了好些回来。”
因白糖贵,外头卖的糖炒板栗通常不够甜,还掺了很多坏的,宋时安吃过两回都觉得不好吃,许仲越一直惦记着夫郎没胃口,便抽空去了两趟山上打猎。
最近这程子,他连屠户的活计都不干了,不想让宋时安肚子里的孩子感知杀戮之气,怕吓着小宝。宋时安哈哈大笑,心想,许仲越真是天才,这早晚就无师自通的知道胎教了。
许仲越便用还没刮干净胡渣的硬朗下巴去蹭宋时安凸起的小肚子,嘴唇贴着肚皮说:“乖宝,你肯定能听见爹和你阿姆说话对吧?嗯,果然是我许仲越的乖宝,又聪明又伶俐!”
宋时安简直难以想象,如今这个戏精上身的许仲越,竟是昔日沉默冷峻的许屠户,他被逗得笑个不停。
他不知道的是,许仲越做的好笑事远不止这些。
老话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宋时安生产的日子,约莫是来年春暖花开后的五月份,还早着呢!
而许仲越早早就付了定钱,到时让清江镇上最好的接生婆子来接生。
接生婆子都笑许屠户太着急了些,见他还拎着四封金谷堂的蜜饯,更是咂舌不已:“这么贵的蜜饯,一口气买这许多!都是买给你家夫郎开胃的?像你这样的汉子真是少见!”
“他这阵子口味多变,一会喜欢吃酸的,一会喜欢吃甜的,我就都给他买了些。”
婆子点头叹气,宋家夫郎真是个有福气的!她回想自个年轻时,重活累活照干,想呕吃不下东西就吃不下,汉子偶尔给她买几个酸杏子吃,都是难得体贴的行为了。
许仲越的想法极简单。他既有了世上最好的夫郎,就希望夫郎和他们的孩子过上最好的生活,富贵人家的夫郎生产后能不下床,直歇上三个月把身子养好,能吃的起燕窝人参,他的夫郎也要如此。
若生下儿子,他要给孩子买小马驹,从小教他读书识字,骑马射箭;若是女儿或双儿,他照样要教他们骑马射箭,将来嫁到别家去,凭他们自个的能耐就能保护好自己,还要准备丰厚的嫁妆,给孩子长脸面。
这些加在一起,花费决计不小,再加上一段时间没去打猎,许仲越确实技痒,便背着夫郎悄摸上山,趁着大雪封山前,动物过冬前最肥美的时候打猎,多攒银钱。
许仲越被宋时安抓到不守约定的尾巴,心虚的忙活起来,他先把没对着宋时安的窗半开着,又用不久前刚买的屏风隔档着,这才拎着炭炉子进屋,又把糖、粗盐和铁锅铲子拎进来,把砧板放在桌上,一个板栗一个板栗的切开花口。
宋时安只觉好笑,他这样子,像极了老六偷吃被他发现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只是尾巴出卖了老六,夹在两腿之间还瑟瑟发抖,狗子的黑眼珠也东躲西藏,不敢和他对视。
他便笑着热锅,往铁锅子里加粗盐,等粗盐粒子都滚烫了,才把许仲越切好花口、又泡过沥干的栗子往里放,手腕徐徐的翻动,让栗子的每一个面都能均匀受热。
等火候到了,那盐巴都变成焦糖色,他又倒了一大勺的白糖进去,只听荜拨之声不断,栗子纷纷张开更大的裂口,极浓烈的焦香气味逗得人馋虫都出来了。
许仲越又给宋时安热了一盅羊奶,给他自己沏上一杯酽酽的茶,两人相对而坐,吃着糯香甜软的栗子,脚上烤着火,窗外飘着雨,寒气都被驱散,别提多美了。
连老六都悄摸摸的从门缝子往里挤。
天气一冷,许仲越便把它的窝挪到了灶膛边上,让它可以烤火,只是老六最喜欢两人的卧室,有一回许仲越和宋时安同房,两人都魂游仙境的时候,宋时安一扭头,见胖老六狗狗祟祟的贴着地溜进屋,一双黑亮的狗眼和他相对,还眨巴来眨巴去。
他惊叫一声,被打扰的许仲越跨下床来,拎着老六肥厚的后颈肉,把它扔回厨房。
但宋时安还是宠它,毕竟是他一个肉骨头一个肉骨头把老六拉扯大的,每次见到老六那张掩不住阴谋诡计的小狗脸,他都想笑。
他只剥了一颗糖炒栗子给老六吃,让它尝个新鲜,又给它剥了几个没炒过的生板栗,狗子嚼得津津有味,还撒欢找他要时,宋时安就推搡开狗头不给了。
怕它吃多了胀气。
难得能进屋里耍,老六对板栗并不执着,它侧卧在宋时安脚边,油亮的毛皮映着火光,一下一下的摇尾巴玩。
隔了两日,宋时安才让许仲越陪着,二人一起去龙回头看看。
上个月,他在老大夫把脉,确认他胎相极稳,身子骨也很健康,并无任何可担忧之处后,终于说服许仲越,选了个良辰吉日,把二三楼开张,开始承接酒席。
头一桌捧场的客人,便是弘文书院的一众学子。
他们一回忆起蒋员外家宴席聚会,口水便馋的直流,苦盼着宋时安能赶紧回来,好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
宋时安没辜负他们的期望,大展身手,做了整整三大桌的好菜,不但有上回他做过的,还有几道新添给不吃辣的客人用的好菜,松鼠桂鱼、鸡冠饺,烫了一大盆嫩嫩的牛肉片,还给酒量不好的章南铭先生和几个学子准备了大罐的甜豆浆。
楼上楼下的客人总算盼到龙回头镇店之宝回来,各个都吃得眉毛跳舞,当天的营业额又创了新高。
叶度的厨艺见长,学着做的几道菜都似模似样的,算是得了宋时安三分真传,但许多客人是冲着宋时安来的,他便和许仲越商量好,每月逢带二带五的日子,便回店里回馈新老客户,老客户也可提前下定,把想吃的菜点好,宋时安能接待的客户有限,先到先得。
这样运转了一个来月,因客似云来,店里人手仍是不足。
主要是伶俐勤快的沈复生要走。
宋时安后头还是辗转知道了沈复生帮自家表妹的事,和他道了谢。
那时天刚转凉,高家老太太煎熬不住,一命呜呼,柳氏不忍心看老太太曝尸野外,买了口薄棺,把她安葬了。
只剩下高耀祖一个人,柳氏好生为难。吃过儿子偷鸡摸狗的亏,她再也不敢把儿子往家里带,生怕转眼家里又被掏了个空。
可晾着不管,也怕一向娇生惯养的高耀祖会冻死饿死。
沈复生便主动给柳氏出个主意,让柳氏去乡下买上三四亩地,加一间屋,地契房契还是落在柳氏头上,文书也让她自己收好。屋里买上过冬的一屋柴火,五十斤米,此外不必添置其他。
这就是柳氏给高耀祖准备的家当,他但凡能学好,五十斤大米足够他一冬吃的,有柴火取暖也冻不死他。到了春天,他大可学着村里的汉子们,下地种庄稼去。
“两亩地就能养活他,如今给他四亩,柳婶子也算对他不薄。我也会嘱咐我乡下的亲友,若他勤奋肯干,便帮衬他些。若他仍旧是挑三拣四、怕苦怕累的少爷脾气,婶子也不必再管他,儿孙自有儿孙福。”
柳氏咂摸着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出乎柳氏和柳雨儿意料之外,高耀祖大概是沦落在外真吃足了苦头,不但没有推三阻四,反而极感激的说:“娘,姐姐,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柳姨妈一时百感交集,她过去伤心儿子被婆婆夺走,怎么主动讨好,都只得高耀祖一个冷脸。
如今她灰了心,只给高耀祖冷脸,高耀祖却热络又懂事了。
沈复生出的主意,连许仲越也觉得不错,像高耀祖这样被宠溺坏了的孩子,吃这么两回亏,磨砺了身体和性情,说不定有好转的可能。
为了多谢沈复生的帮忙,宋时安捡了个空闲时和他谈,问何婶子攒了多少钱,离开一间码头小店还缺多少,沈复生老老实实说:“看中了个小铺面,位置极好,地方不大,只要四十五两银子,如今我家已经攒了二十两。再攒上一年就差不多了。”
宋时安给他一个提议:“你家若是愿意,剩下的二十五两银子我来出,这店由我们两家共同经营,我只入钱、每个月多加一两个新品种,柳姨妈那边的成本,我们和你家一同承担。”
“每个月分一次账目,你们全家辛苦些占六成,我占四成,怎么样?”
沈复生哪儿会不愿意,他一直盼望着和宋时安结成同盟,一生一世都不拆伙呢!
买下铺面,重新装修清理都需要人手,沈复生便提前过去了。他一走,龙回头自然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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