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奶挤下来,宋时安也常分给柳姨妈和表妹们喝。
只是平原长大的人,都觉得山羊奶有些膻味儿,喝了还拉肚子。
她们便免了,宋时安却免不了。他要是吐槽不好喝,许仲越只会把羊奶重新热一遍,加些蜂蜜白糖,继续喂他喝。
想到这儿,宋时安抿了一口羊奶,扬起头看看院子外,许仲越怎么还不回来?
许仲越把宋遇春和宋时金二人挡在离龙回头不远的小巷子里,男人浓黑的眉睫往下压,气势阴沉沉如兵临城下的浓云暴雨。
宋时金眉眼和宋时安有三分相似,他亲娘王娇娇美貌出众,这一优点全给了宋时金和宋时晴两兄妹。
常有人开玩笑说,不知道的人来宋家酒楼,会以为弟弟宋时金才是他家的双儿。
宋时金过去若听了这话,肯定是十分生气,骂他们侮辱人,此刻高大汉子一脸怒气盯着他俩,宋时金双腿发软,不觉脸上堆满笑容,软绵绵的喊:“哥夫!”
“哥夫,有话好好说话,别伤了和气。我爹年纪大了,怎经得起你这样的推搡?”声音带着点撒娇。
许仲越沉声说:“哥夫二字不敢当,我娶回家的夫郎,是柳夫人的外甥。至于你们口中的哥哥和儿子,早就死在乱坟岗里了。”
他盯着宋遇春,眼底是无法遏制的怒火。
“宋老板,你比我年长,你若行的端做得正我自然不会冒犯你。”
他上前一步,宋遇春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他在龙回头门前逗留了许久,举棋不定的想进去找宋时安说话,终于迈开步子,便撞上了许仲越阴沉沉的脸。
他刚喊了声:“儿婿,我来看看你俩,时安身体还好吗?我瞧着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许仲越便重重推了他一把。
直推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幸好被无意路过的宋时金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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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宋时金其实是无意和宋遇春撞上的,这几日,书院也有人来龙回头吃饭,回书院便开始“免费宣传”,说龙回头便宜实惠量又足,书院的学子们今后聚餐不如直接去龙回头,比宋家酒楼和良记便宜多了。
他原先也不在意,只是从府城的学馆回来,自然而然要继续回弘文书院读书的。
如今这世道,能养得起一个闲人读书,不出去干活帮扶父母兄弟,还要家里头掏钱付束脩、笔墨纸砚和日常用度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弘文书院里自不例外,除了教书的先生们,就没有穷的。
他们如今还流行隔三差五的,起一个诗局书局,找一处风景优丽处,置办一桌好酒席,学子们饮酒作乐的同时,写诗作文,比较一二。
先前快轮到宋时金做东时,他去省城读书了,如今他一回来,众人也不盘问他为何半途而废,中道折返,只闹着让他做东。
宋时金若再推三阻四,就很驳面子了。他自然回家找王娇娇要钱。
过去他只要一开口,王娇娇就没有不答应的,可这一回情况截然不同,王娇娇气的拍桌子骂人,把宋时安骂的头顶长疮脚下流脓,往上推演五六代的祖先问候了一个遍。
宋时金这才知道,自家那位话都不敢说利索的大哥,如今竟是出息了。捡着离宋家酒楼近的地儿开饭馆,大张旗鼓的打擂台,用低价把宋家酒楼生意挤兑得没法看。
他心里窝着火,这一回书院的两个学子约着来龙回头吃晚饭,他便跟了上来,想看看宋时安到底有啥能耐,能把爹娘气成那样。
这会儿所谓的翁婿闹得难看,宋时金的两个学友梁永吉和殷朗都小心翼翼的闪到一旁,都有些惊异。
宋时金面上热辣辣的难堪,忙说:“许大哥,你比我年长,我尊你一声大哥。我亲大哥虽和我爹闹生分了,可他们到底是一家人,你背着他不尊重爹,他看见了心里头也难过。虽然我爹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们私下还是成了,不如把这些揭过去,还是一家人!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啊。”
他这一番话避重就轻,轻描淡写的将宋时安和宋遇春关系不好的责任往宋时安身上推,又含含糊糊说的好像许仲越和宋时安无媒苟合,是以家长才不愿意。
许仲越压着眉头,冷冷问宋遇春:“这就是你们家里人一致的心愿?”
宋遇春抖了抖唇,摸了摸袖子,还是点了点头。
他其实是有些后悔了,夜深人静闷头思量,他是不是冤枉了宋时安死去的亲娘,他是从她的妆奁里找出一个绣着别人名字的香囊,但他也多方打听过,宋时安的亲娘来清江镇前有过个青梅竹马,和父母辗转搬来此地后,相隔两地再也没见过面了。
算起来,都是成亲前七八年的事儿了,说是青梅竹马,二人都才九、十岁,还是孩子。
他是个驽钝的人,后悔起来觉得愧对大儿子,连嫁妆都没给他准备。
他想来想去,忍痛从自己藏得很好的一百零五两私房钱里取出五两银子,小心揣在袖子里,打算悄悄的塞给宋时安。
许仲越薄唇抿紧,不耐烦地说:“别做梦了!”
“堂堂宋氏酒楼,大儿子在家时连一碗白米饭都吃不上,得从早到晚干活,趁着没人注意去偷客人们吃剩下的残羹冷炙。这还是好的,亲父后母把带肉星子的剩菜收拢了,宁可去喂家里的看门狗,也不肯让大儿子吃上一口。”
“大儿子略大一些,自诩诗礼家族,要恢复家族旧貌的家庭,为了三百两银子要把他卖出去给人做妾。”
许仲越话头微顿,宋时金的两个学友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难怪我从来没听宋时金说过,他还有个哥哥。”
“清江镇上稍微有些门楣的家庭,都不会让家里的双儿女儿去做人家的妾室,真丢不起这么大的脸!宋时金不总说他家有钱么,难道他显摆的钱竟是从这里……”
自家夫郎堵心的往事,许仲越从不主动提起,他喜欢看宋时安笑,笑得无忧无虑,很美。
会打扰到宋时安的人和事,他一概挡在外面,不想他不开心。
见宋时金还要说话,许仲越拦住他的话头:“至于你,更加没有资格去管宋时安的事情。你若真把他当大哥,他饿的晕厥过去,你不会提着自己的糕点施施然绕过,看也不看他一眼。还把他当仆人,外裳里衣乃至袜子都扔给他洗。”
“他想学自己名字怎么写,低声下气的求你时,你只会和他说,他不配用你的笔墨纸砚。”
许仲越往下说,心便越发的痛,这些事大多是嘱咐庄砚关注宋家的动向时,庄砚打听告诉他的。
都是宋家酒楼的常客,长年累月看见的,没看见的事不知还有多少。
“我……”宋时金一时语塞,脸都红了。
“好了,往事已矣,我和我家夫郎不想追究。”他狭长锐利的目光一扫,看向刻意和宋时金拉开距离的两位学友,道:“我龙回头开门做生意的,价廉物美、童叟无欺,若想来吃饭,我们都很欢迎。”
“但有些自家穷困潦倒了,想上我家门打秋风的,恕我不能招待。你们敢再来一次,我便叫上朋友一起去宋家酒楼坐坐,亲自和你们理论,到底谁是不占理的!”
他这一番话,不但震慑住了宋时金和宋遇春,连偷偷缀在宋遇春身后,想看看没用的相公咋去弄菜谱的王娇娇,也被许仲越的冷面恐吓住了。
许屠户不但自己力大无穷,能舞刀耍棍的,他还有一帮年轻力壮的汉子兄弟。
他们若真的天天上门,往宋家酒楼门口一坐,那本就稀稀落落的客人就彻底不上门了。
宋家人悻悻然离去,许仲越心中气难消。
若不是怕宋时安背上不敬父母的罪责,他现在就要让宋遇春尝一尝痛苦的滋味。
汉子在暮色中站了很久,抬脚朝一个养烈犬的朋友家中走去。
等他终于回了家,比往常足足晚了一个来时辰,宋时安急的站在院门口,许仲越的身影一出现,他便跺脚说:“你到底去哪儿了,不知道我在家等得着急吗?”
许仲越望着他,突然伸出大掌,将他整个人紧紧的搂在怀里。
力气大的很,宋时安的脸都埋在男人胸膛里,几乎不能呼吸了。
许仲越大掌在宋时安清瘦微凸的脊椎上下摩挲着,心疼他过去吃过那些苦,今后他不能让他再吃一点苦头。
宋时安挣扎两下,突然听见“呜呜汪汪”的声音,他眼珠一亮,问:“是什么?”
一只毛茸茸的狗头从许仲越裤管后头探出来,黑黑的眼睛亮亮的,冲着宋时安呜呜叫。
许仲越的朋友养的是烈犬斗犬,选择好品相的狗苗子养大,卖给富商员外们看家护院用的。
他去时,那位朋友正好从西北边弄来一只威风凛凛的獒犬,拉着和自家的斗犬□□,生出一窝虎头虎脑的小狗子。
朋友常找许仲越买些边角余料去喂狗,许仲越去村里杀牛,也三五不时的给他带些不花银钱的骨头。
见许仲越认识两三年,突然说要养狗,那朋友也奇怪的很,“你养狗要做什么,我好帮你参详参详?”
许仲越说:“保护我的夫郎。我总有不在的时候,他身边带着一条烈犬,能护着他。”
朋友噗嗤一笑,真没想到,朋友中最冷峻冷面的许仲越,成亲后就成了老婆奴。
“这回……这个是真狗吧?”不能是狗熊吧?
宋时安迟疑着问,伸手去摸小狗湿漉漉的鼻子,却被它“呜嗷”张大嘴,伸着舌头舔了正着。
“是,这狗子刚断奶,已经可以吃些肉了。”许仲越去厨房拿了块熟骨头,递到了宋时安的手里,让他去喂狗子。
朋友和他说了,狗和狼差不多,狼群会认头狼,头狼掌握整个狼群的食物。
将来狗子从宋时安的手里吃肉,就会认他是最大的主人,时刻保护好他。
宋时安喂狗子吃肉骨头,许仲越则在院子里给它搭了个不错的窝。
和狗子耍了一会儿,宋时安便把狗子放到窝里,拉着许仲越一同进屋吃晚饭。
见宋时安饿着等自己,许仲越不赞同的皱起眉头,说:“你原本身子骨就不健壮,一日三餐更要按时吃。今后到点我若没回来,你要好生吃饭。”
宋时安嘟着嘴说:“那你就不能准时回来吗,我一个人吃饭孤零零的多没意思?”
许仲越沉默片刻,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宋时安这才甜甜的笑起来。
吃完晚饭,许仲越把碗筷收拾了,宋时安便开始固定的流程,把钱从筐子里取出来,在灯下一个个数,一千个穿成一串,等明日许仲越换成更轻便的银子,再藏进匣子里。
他每每数钱数得眉开眼笑,许仲越静静的看着他的笑脸。
今天的营业额又上升了,足有八千六百五十文钱呢!太沉了,是帮忙的叶度给搬回家的。
放下钱,宋时安又喜滋滋的说:“对了,我今日接到一桩大买卖!”
第三十五章
“弘文书院的学子们隔上一二十日,便会举行一次聚会。林少爷愿意出一百两银子,食材的费用全都另外计算,让我去准备一桌宴席。”
宋时安的眼睛发亮,两腮红如侵霞。
家里头有压箱底的七百两银子——其中六百八十两是许仲越挣的,二十两是从这些天龙回头的收入里取出来的,有这么些钱,他对于一百两这样的巨款可以平静面对。但林之航愿意付出这么多,是对他厨艺的充分肯定!
“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到好几样又风雅又有趣的吃法,保准让他们吃上瘾!”由年轻富商出面,付钱给他开拓高端客户的机会,这是多难得的事儿啊!
这一次宴会完后,二三楼的装潢布置也能完成,二次开张时再来一大批能说会道、家境富有的客人们捧场,营业额又能往上翻几番!
到时候,许仲越就再也不用辛辛苦苦的赶车去杀猪,把三四百斤的猪肉一个人扛回车里那么辛苦。
许仲越看着夫郎玉白秀丽的面庞,他一高兴起来,眼角和脸颊都红的厉害,像揉碎了海棠花瓣。
寻常的小康人家,五六口人加在一起干活,三年也挣不来一百两银子。他单纯的夫郎竟相信那个林少爷仅仅只是看中了他的厨艺,便愿意出一百两的天价。
但看着宋时安笑意盈盈的脸,许仲越薄唇微动,却狠不下心说难听的话,让他失望。
宋时安嫩红的小嘴继续叭叭:“林少爷说,眼下这一回聚会有人做东,他是二十天后做东,时间还充裕,我得先把帮工和掌勺的雇好,省的我出门,龙回头不能开门!”
许仲越终于点头:“到时候,我陪你去,需要搬扛东西,都我来。”
罢了。他决定趁着宋时安白天忙活,悄悄再进山两趟,再打几只花鹿、狐狸,悄悄攒上一百两。办宴席时他不离宋时安左右,便能保夫郎安全。若那林少爷见没能得手,不肯付一百两银子的话,他悄悄填上就是。
宋时安有心尽快雇到人,办宴席前多训练他们几日,便预备着趁下午人少时再去一趟牙行。这时候的牙行类似广义范围的中介,除了租售房产外,雇佣甚至买卖奴婢人口,他们也是承接的。
没想到,他口风一露出去,这两个人选竟自动找上门来,帮他省了一笔牙人的酬金。
一个是码头卖热干面的“代理商”何婶子的大儿子,沈复生,宋时安和柳姨妈随口提及此事,他毫不犹豫的接话,“宋夫郎,您看我能行吗?”
宋时安上下打量他,半大的少年人,才十三岁,比上次碰面更高了些。柳姨妈和他说过,何婶子支起两个面摊,生意越发的好,已经挤走了那对卖馊菜馊饭的夫妻档,沈复生啥活儿都干,有人说话不客气,或者想赖账不付钱,他不怕事不含糊,真能捋起袖子干仗。
“我的店忙得很,从早到晚人都得在,你若来了,你家的面摊生意怎么办?”宋时安对沈复生还是满意的,只是觉得,他未必脱得开身。
沈复生挺了挺少年人清瘦的胸膛,说:“宋家夫郎请放心,我是家里头年纪最大的男人,能自己做主的。我弟这阵子也熟练多了,再者,我家老奶奶把乡下的两亩薄田交给邻居种,每年他们给我老奶奶几两银子,她也进城投靠我们,面摊的活计忙的过来。”
宋时安点点头,他娘何婶子才三旬出头的年纪,他家的老奶奶怕还没到五十岁,这个年纪的人还硬朗呢。
“既然如此,我也把情况和你说清楚了。在我店里干活,每月我支給你二两银子,再包一日三餐饭。再有一两额外的银钱,是看当月店里的收入而定,你若真想干,这一点我再和你细谈。只有一个我提前说了,你当我店里的店小二,挣得钱未必有面摊多。”
宋时安雇人前,让许仲越帮忙打听过镇子上饭馆和其他营生,请一个伙计的钱是多少。
他给沈复生开的价中等偏上,另单独加的一两银子绩效考核,是他在美食街做面馆生意的经验。
如不加绩效薪资和店营业额挂钩,那店铺生意兴隆与否,对店主和员工来说意义截然相反。店主自然想客似云来,员工只会觉得人多麻烦且累。
这个钱又包餐,足够一个年轻人养家糊口,再攒一点下来。但对于本就做小本生意的沈复生来说,未必划算。
沈复生一脸坦诚,说:“宋夫郎,不瞒你说,我们家也想开店,就在码头边开一家铺子,早中晚啥吃的都卖,有些干活儿的挑夫夜里饿了,我们也能供应宵夜。如今看中了一家铺面,买下来的话还得攒个两三年钱。”
“面摊我家已经开了两个,再多一则变成我们自家人和自家人斗生意,二则柳大婶也忙不过来。我倒不如来您店里干活,包饭的话,所有工钱我都能省下来,还能从旁学一学店里做生意的窍门。”
“您放心,干上两年我若要走,一定提前和您说,再把替换的人交代好。”沈复生家就靠着宋时安的好手艺渐渐缓过来的。若不是宋时安拉扯一把,他家父亲亡故,一个寡母拉扯两个能吃垮老子的半大男孩子,比黄连还苦。
见他把自己担忧的事情都解释清楚了,宋时安也爽快点头:“那成,明天一早,你来龙回头找我。”
第二个掌勺师傅的人选,竟出乎宋时安意料,是许仲越找来店里帮忙的兄弟,叶度。
叶度黑黢黢的脸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笑容,跟小学生似的站在宋时安面前毛遂自荐,把宋时安彻底惊呆了。
他知道叶度做事踏实,其他汉子忙完活儿,吃完晚上心心念念的一餐小灶,便赶紧回去了,只有叶度会留到最后,他收的铜钱太重,叶度会帮忙扛去水磨坊巷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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