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珏抬手将莲花暗纹的发带取下,轻缓地把夙寒声散乱的发拢着绑了个松松垮垮的结往一旁的枕上一搭,省得再被压到。
夙寒声睡得迷迷瞪瞪,察觉到有人在玩他头发,不高兴地一脚踹过去。
“元潜,再、再编辫子,我就……把你蛇尾巴打结……”
崇珏:“……”
夙寒声赤着的脚蹬在崇珏的膝盖上,露出纤细的足踝。
崇珏哪怕动心,也从未对夙寒声有过那堪称“亵渎冒犯”的情欲,可此番他无意中垂眸瞥了一眼,墨青眼瞳不知为何陡然扩散。
夙寒声的亵衣宽松,裤角已经皱巴巴挂在膝盖上,肌理分明的小腿整个搭在崇珏素白袈裟上,带出一种并非本意却让人神魂颠倒的色气。
崇珏识海中宛如春风拂过寒川,吹起冰上的雪,露出冰面之下隐隐约约的陌生记忆。
模糊场景似乎和面前蹬他的脚踝缓缓重合。
崇珏眼睁睁看着记忆中的自己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腹一路按着那纤细的脚踝、小腿,直到另一只手紧跟其上,一把掐住纤细的腰身。
崇珏呼吸几乎屏住了。
……就见那双熟悉的手扣住腰身,不费吹灰之力往怀中一带,一个炽热的身体陡然贴过来。
崇珏眸瞳微颤地看去。
夙寒声满脸泪痕,墨发铺了满身,几乎被弄得要昏死过去,他吐出颤抖的呼吸,眼瞳失神,汗湿的乌发贴在颊边。
那双漂亮得琥珀眼睛红得不住垂泪,却愣是一声都不吭。
有个调笑的声音幽幽响起。
“荤话都不会说,还得我教?”
轰隆隆——!
佛堂后斋舍中,崇珏近乎狼狈地从识海记忆中抽身而出,只是短短几个场景,他却好似置身其中,荒淫无耻,不受控制地吐出各种让人不忍卒听的淫词秽语。
简直下流!
煞白闪光将崇珏面容照得惨白。
他按住疾跳不休的心口,额角微微沁出些冷汗,突然神使鬼差地意识到。
……或许,他和恶念即将要彻底融合了。
方才那段记忆,只是个开始。
夙寒声一无所知睡了个饱觉,日上三竿才起床。
还好今日是给新生熟悉学宫的时间,也不用敲钟上课,夙寒声优哉游哉地洗漱起床,想跑去佛堂找崇珏腻歪。
但夙寒声大概太过倒霉,刚兴冲冲闯入佛堂,抬眸一瞧,立刻不带丝毫犹豫地转身就跑!
应见画轻缓地将茶盏放下,冷淡道:“过来。”
夙寒声要逃跑的动作猛地一僵,只能干巴巴地转过身来,讷讷道:“大师兄……晨安。”
“都马上落日了。”应见画不咸不淡噎了他一句,“……过来。”
事不过三,夙寒声知道要是再让大师兄说一句“过来”,自己就小命不保了,赶紧迈着小碎步噔噔噔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坐在应见画旁边。
他熟练地讨好笑道:“我昨日太累,就睡、睡得久了点,要是知道大师兄在这儿,我肯定天不亮就过来候着啦。”
应见画瞥他一眼,在崇珏面前也没数落他,只是点头“嗯”了声。
崇珏坐在小案对面,视线始终落在夙寒声身上。
不知是不是想起昨日识海所见,他只看了一眼便悄无声息移开目光,似乎对小案上咕嘟嘟冒泡的茶产生了兴趣。
应见画和崇珏都不是跳脱的人,两人在这儿坐了半晌,说话交谈也始终淡淡,好似寒水结冰,只觉得冷。
夙寒声却像是小火团似的高高兴兴冲进来,将偌大佛堂瞬间照得暖入春日。
崇珏将小案上的糕点往前推了推,淡淡道:“……萧萧所犯的错我已瞧过了,左右不是什么大祸事,应道君不必太过苛刻。”
世尊都开口了,应见画更不可能再揍人了,他颔首道:“世尊说得是。”
夙寒声正在小口小口啃点心,瞧见崇珏三言两语将他头疼好久的事摆平,眼眸蹭蹭蹭冒出崇敬至极的光。
——要是应见画不在,他早就扑上去了。
崇珏眉眼不自觉带着点笑意,又多说了几句:“元秋如今已及冠,应道君莫要总是打骂。”
夙寒声有了胆子,赶紧点点脑袋拼命附和。
他是小时候被按着打屁股,稍微大点后应见画没真正打过他几回,他还是下意识觉得害怕。
但他又因自幼的经历脾气怪癖、心境堪称扭曲,甚至本能享受应见画对他的严厉管教,能让他产生自己被人爱着在意着的感觉。
——虽然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
应见画瞥他一眼。
夙寒声立刻垂下头,不敢再点。
应见画微怔了下,见夙寒声像是老鼠见了猫的反应,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好一会,他才道:“世尊所言极是。”
应见画看向睁大眼睛看他的夙寒声,破天荒地拿出锦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点心渣子。
——虽然大师兄擦完就把那锦帕销毁了,但还是让夙寒声受宠若惊。
洁症大师兄,难道以后真的不揍他啦?!
应见画淡声道:“师尊临陨落前,让我好好保护萧萧,虽然他如今已及冠,但也仅仅只是二十岁……”
崇珏喝茶的动作一顿。
“二十岁的时间,于我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应见画语调罕见有了些感慨,“我年龄虽然不及世尊,但也即将千岁,总是下意识不想萧萧误入歧途,并非真心想要责罚。”
崇珏:“……”
应见画难得真诚地道:“世尊幼时还抱过萧萧,必定也是不想他走向邪门歪道的,还望世尊体谅一二。”
崇珏:“…………”
崇珏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借着喝茶遮掩住自己不太自然的神色。
夙寒声乖巧跪坐在那,几乎把脑袋埋到胸口,拼命忍住即将出口的笑意。
哈哈哈哈!
第一次看到崇珏这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夙寒声要乐死了。
但也更加确定了这事儿不能让应见画知道,否则就算崇珏也救不了自己。
“萧萧。”崇珏咳了声,温声道,“方才元潜来找你玩,让你醒了就回落梧斋,快去吧。”
夙寒声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狠狠咬了下舌尖才绷住肃然的神情,颔首行了个礼:“是,萧萧告退。”
说完,颠颠跑了。
崇珏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无意识外放的神识突然听到跑出佛堂的夙寒声一边下台阶,一边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不绝于耳。
崇珏:“……”
应见画并未发现哪里不对,喝了杯茶后,试探着道:“世尊,通天塔之事,您想要如何处理?”
十几年前,夙玄临以身殉道时,应见画知晓世尊也在通天塔,这种事本该应道君一人处理,但左思右想还是来问问。
崇珏垂眸,淡淡道:“尽量封闭此事,最好连宫菡萏和庄灵戈都不要告知,通天塔彻底倾毁之日,我与邹持会入塔。”
应见画蹙眉:“那萧萧……”
“更不要告诉他。”崇珏眸光倏地变冷,“他只要乖乖在学宫读书修道即可。”
前世夙寒声已经过得足够苦,最后还被那些正道修士因通天塔之故逼死,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崇珏不想他再陷入任何险境中。
只要他如寻常那般,叽叽喳喳插科打诨,便已足够了。
应见画犹豫着道:“但此事太大,我怕萧萧……”
崇珏垂眸拨弄了下佛珠:“我已告知学宫山长,萧萧学宫最后一年,务必好好教导,不出差错。”
他昨日算了算,若夙寒声这一年每一门功课都得满分,不仅能将倒欠的分抹平,剩下的分足够他出师了。
自明日起,夙寒声白日要上课,放了学便得去忙着做功课,恐怕大部分时间都得耗在落梧斋,也就放旬假的时候有时间来佛堂。
崇珏有大把的时间不让他发现端倪。
夙寒声并不知道两人商量什么,他哼着小曲回到落梧斋,迎面就见惩戒堂正使楚奉寒,正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斋舍给贴了两条交叉的白条。
上书大大的“封”字。
夙寒声都懵了,赶紧跑上前去:“正使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楚奉寒奉公守正,漂亮的脸上浮现一抹冷笑:“还能做什么,少君倒欠惩戒堂如此多的分,在没把分平之前,自然将学宫提供的斋舍给封了。”
夙寒声傻了:“啊?!学宫里哪有说倒欠分就不给人住的?!”
“学宫守则第九十七条上写得清清楚楚。”楚奉寒冷声道,“况且少君负的分不是几分,而是十几二十分,这在整个闻道学宫可是闻所未闻。”
就连前几年最狗的庄灵修,也从未倒欠这么多分过。
夙寒声:“……”
惩戒堂干脆利落地将他斋舍封了,还把一条崭新褡裢递给夙寒声,告知他里面是斋舍里收拾出来的东西。
夙寒声干巴巴接过,试探着道:“正使大人,我、我师兄好像回学宫了。”
意思是想楚奉寒看在师兄是他同窗的面子上,通融一二。
楚奉寒笑得更加冷了,近乎阴恻恻看着他:“那你告诉你师兄,等死好了。”
说罢,拂袖而去。
夙寒声:“……”
师兄也招惹他了?
所以自己是被迁怒,还是学宫守则上真有这条啊?
这么大的动静,在各自斋舍玩的乌百里和元潜跑出来看热闹,瞥见那被疯的斋舍,赶紧上前。
“好端端的,这、这怎么被惩戒堂封了?”
夙寒声如丧考妣:“说我倒欠的分太多了。”
元潜和乌百里对视一眼。
夙寒声皱着眉将褡裢戴在腰间,没好气地道:“你们评评理,惩戒堂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些?!我好好来求学,他封我斋舍让我露宿街头,这传出去,人家指不定怎么笑话我们第一学宫呢?”
他本来是想着让元潜和乌百里帮他骂几句,好顺顺气。
但没想到乌百里却点头道:“学宫守则的确有这条,再说少君扣的分也太多了,我本来以为你入学第二年就被封斋舍的。”
夙寒声:“???”
元潜也道:“是啊,你闯祸太多,惩戒堂是在为民除害。”
夙寒声:“……”
夙寒声根本不想露宿街头,索性直接耍无赖:“反正我不管,你俩得收留我。”
乌百里虽然嘴毒,但也没心狠到看夙寒声睡树上,正要点头应下。
元潜却为难道:“我们斋舍太小了,两个人住挤得很,恐怕没法子收留。”
乌百里顿时将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夙寒声却急了:“你……那斋舍哪里小了?”
他打地铺总行了吧!
元潜话锋一转,笑嘻嘻地道:“……但世尊的佛堂够大呀。”
夙寒声愣了下。
他并非是个没主意的人,只是此前对周遭一切不在意罢了,就算遇到危险他也从未幻想过有人从天而降救他于水火。
许是还未从崇珏接受他的事实转变过来,在斋舍被封后,夙寒声脑子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搬去崇珏那的打算,生怕住久了被人烦。
此时被元潜一点拨,他顿时恍然大悟。
住未来道侣的住处,就当是提前适应合籍生活了。
夙寒声当即也不生气了,笑眯眯地揽着元潜和乌百里。
“走走走,咱们去别年年喝酒,今日我请客。”
夜幕四合。
崇珏察觉到夙寒声上山的动静,这才想起点烛。
烛火幽幽燃起,将世尊面容照出如玉似的暖意。
崇珏将糕点和茶备好,打算好好同夙寒声谈一谈,让他从明日起便努力将倒欠的分填平,多在落梧斋好好用功。
等到明年夙寒声出师后,通天塔之事也差不多已落幕。
那时在商议同住之事,将他接去须弥山。
崇珏已经打好了腹稿,为担心夙寒声生气,还特意想好几个哄人的法子,打算瞧瞧能不能派上用场。
很快,夙寒声哼着小曲推门进入佛堂中。
前两回的糗事让夙寒声长了教训,他进来后先是左右看看有没有人,还谨慎地向崇珏求证了下。
“今日佛堂没人吧?”
崇珏失笑,温和道:“没人。”
夙寒声顿时放宽了心,高高兴兴地跑上前,屈膝爬到打坐的崇珏面前,两只手撑着地,笑嘻嘻地在世尊脸上亲了一口。
“才半日没见,我就想你啦。”
夙寒声的感情从来都是热烈得很,示爱示得毫不掩饰。
崇珏性情内敛,险些招架不住,强忍住往后撤的冲动:“嗯。”
“嗯什么?”夙寒声道,“你就不想我吗?”
崇珏犹豫。
他有点不太适应如此直白的示爱,更何谈亲口说出来。
夙寒声也知道他的脾气,并未作难,喜滋滋地将腰上的褡裢拿出来,神秘兮兮地道:“你猜猜看,我准备送你个什么礼物呀?”
崇珏看着那带有惩戒堂纹样的褡裢,眉头轻轻一蹙。
“哈!”夙寒声都乐一天了,根本没等崇珏猜,就自曝道,“我的落梧斋被封啦,从今日起就要住在你这儿!”
崇珏:“…………”
落梧斋……被封?
轻飘飘一句话,把崇珏打好的腹稿全都烧了,再也无法说出半个字来。
他今日刚想要让夙寒声专注学业,自己正好去忙通天塔的事,怎么就突然搬来佛堂了?
在夙寒声眼皮子底下,通天塔之事……不知道能不能掩得住。
崇珏眉头轻轻皱起。
他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误区,总是下意识将夙寒声当成要被保护照料的孩子,一点危险便草木皆兵。
仔细想来,就算藏不住通天塔之事,好像也没什么大碍。
总不能因噎废食。
夙寒声正等着崇珏为他高兴,但却没想到他直接这个反应,竟然还当着自己的面走神了。
“崇珏?”
崇珏回过神来,露出个温和的笑意:“嗯,是好事。”
夙寒声拨弄了下褡裢。
嘴上说得好听,面上却是不情不愿的。
崇珏整日在佛堂打坐修炼,后院斋舍住都不住,自己搬来又怎么啦?
但夙寒声也清楚他并非恶念,情绪多年内敛惯了,一时半会让他兽性大发、或欣喜若狂,简直是痴人说梦。
还好夙寒声不记疼。
如此安慰好自己,他又上前,抬手熟练地勾住崇珏的脖子,修长的双腿直接顺势攀着后腰,整个人大马金刀坐在崇珏腿上。
崇珏:“……”
因坐在腿上的动作,夙寒声稍稍比崇珏高了些,难得居高临下地看着世尊那冷峻的眉眼。
夙寒声许是喝了酒,眼皮微垂,嘴唇也染着一层胭脂似的红意,整个人好似勾魂的艳鬼,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色欲。
神使鬼差的,崇珏突然想起昨日识海中那一幕。
他瞳孔微动,似乎畏惧眼神也能成为下流的觊觎,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
夙寒声却扶着他的下巴,眉轻轻一挑,道:“别动。”
崇珏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极其不适被小辈掌控的感觉,低声道。
“放肆。”
夙寒声却早已不怕他的“放肆”了,直接倾身上前,滚烫的唇轻轻在崇珏微凉的薄唇上一触即分,低声警告道:“张嘴,要不然我咬得你明日见不了人。”
崇珏:“……”
第114章 昆仑之珏
夙寒声对这种罕见的掌控欲极其着迷,特别是前世将他捏在掌心里像是对待金丝雀一般的崇珏,更让他兴奋得几乎浑身战栗。
崇珏几乎被他扑到地上去,稳住身体后手下意识摩挲夙寒声的后颈。
不知是不是前世那十年的习惯,夙寒声刚被触碰到后颈,顿时像是被捏住后颈皮的猫,浑身彻底一僵,差点不会动了。
崇珏将人轻轻推开。
夙寒声眼瞳失神,摩挲后颈的酥麻差点把他沉寂多年的欲念给勾出来,二十岁又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他微微喘着,将额头抵在崇珏肩膀,小声嘟囔了句。
“我们什么时候双修啊?”
崇珏唇角破了点皮,闻言手用了点力,捏得夙寒声“嘶”了声。
夙寒声当即反应过来,往后一仰躲开崇珏放在他后颈的手,不满地道:“干嘛?我又没说上床,世尊连双修两个字都听不得吗?那我说什么,欢喜禅?”
崇珏:“……”
懂得倒是挺多。
“你才多大。”崇珏声音平淡得很,“小小年纪莫要过早……咳,等过几年再说。”
夙寒声:“?”
夙寒声目瞪口呆看着他,本来以为“双修”只是再拖也只要拖十天半个月,他就算想得再大胆,也不过晚个一年。
没想到如今竟然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过几年”。
三界修士往往闷头修炼突破的较多,最好不要过早失了精元,对日后修炼极其不利。
——所以如应见画之流,活了千百年也从未有过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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