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声还懵着,腰间的弟子印猛地窜出来一道灵力,庄灵修的虚幻身影出现在一旁,匆匆道:“萧萧,我和你师兄还在上苑州,恐怕赶回去也得晚上了——戚简意那孙子的事我们刚刚听说,听着,那人绝对不可能是戚简意。”
夙寒声茫然看他:“为什么?”
庄灵修眉头紧皱:“我敢拿性命担保,当年闻道祭秘境中,戚简意已魂飞魄散,入了剔银灯续灯油,如今烧得连渣都不剩了,怎么可能会死而复生?!”
夙寒声只是懵了一下很快便稳下情绪,道:“菡萏姐姐怎么说?”
“我就是去问了她,才如此笃定。”庄灵修道,“她亲口告诉我,这些年入她结界之人,无一人活口,当年闻道秘境,戚简意和戚远山一样,皆被她取了魂魄。”
夙寒声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很快,庄灵修的身影好像被什么挤走,转瞬化为徐南衔的模样。
徐南衔冷冷道:“你莫要出去见他,大师兄很快就到应煦宗,万事交给他。呵,谁知道那人是不是夺舍鬼,想发设发地故意接近你?”
夙寒声一愣。
小道童小心翼翼地将玉匣子放在桌子上,讷讷道:“……戚简意还说,如果少君不去见他,就给您看这个,就什么都明白了。”
夙寒声垂下眸,修长的手指缓缓探过去。
随着手越来越近,他的心脏也因莫名其妙地剧烈跳动起来。
直到,“咔哒”一声。
玉匣打开,夙寒声的心跳声好像在那一瞬停滞了般,琥珀瞳孔倏地涣散。
等看清那里面的东西时,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重击了般,剧烈打了个哆嗦,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
元潜察觉到不对劲,赶紧上前一把扶住他。
夙寒声方才触碰玉匣子的手都在哆嗦。
乌百里蹙眉朝玉匣子中看去,却发现里面仅仅只是一尊用琉璃熔铸烧成的半透明摆件。
那摆件古怪得很,好像漫天肆意生长的枯枝张牙舞爪,火焰灼灼燃烧,琉璃最下方隐约有个人影,好像所有枯枝都是从那人身上长出似的。
只是一件摆件,并没什么攻击阵法。
夙寒声垂下手臂,借着袖子遮掩住控制不住发抖的手指,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将玉匣拿起,头也不回地往正殿而去。
徐南衔在身后唤他:“萧萧,等等!大师兄马上就到,你先……”
夙寒声置若罔闻,华美衣袍随着疾行的动作翻飞,好像浴火的凤凰展翅而动。
乌百里和元潜面面相觑,赶紧追了上去。
夙寒声穿过层层人群转瞬冲进正殿,视线越过无数人,最终直勾勾地落在谢识之旁边的人。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身形……
当真是戚简意。
戚简意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已经坐在一旁等候多时。
他自从来到应煦宗,无论何时都是气定神闲,不卑不亢,但视线乍一落在一身华服冲进大殿的夙寒声身上,再多的沉静稳重也顷刻被搅碎成破碎的涟漪。
戚简意霍然起身,眼神是所有人都瞧不出的复杂。
“寒声……”
夙寒声充耳不闻,直接冲到戚简意身边,眼睛眨也不眨地将手中玉匣往他身上狠狠一砸,冷冷道:“给我滚。”
在场所有人全都一惊。
玉匣中盛放着沉甸甸的琉璃摆件,轰然砸在身上定能砸够呛,可戚简意不躲不闪,好像没看到那朝着他面门砸来的玉匣,眼神沉沉看着夙寒声的脸。
“砰——”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谢识之猛地出手,赶紧拦下玉匣。
“少君……这是怎么了?”
夙寒声眼中全是滔天的厌恶,连寻常的乖顺都不再伪装了,耳畔阵阵嗡鸣吵得他烦躁不止,连呼吸都控制不住急促起来。
他瞧着太过奇怪,崇珏没忍住起身,想要如往常一样将他护在身后。
可还未动,夙寒声便冷冷一抬手,十指上倏地凝出九道满是戾气的符纹,血光映在琥珀眼瞳中,带出异样的诡谲冰冷。
崇珏一怔。
大殿众人皆被夙寒声身上散发的血腥戾气给惊住。
戚简意似乎早料到夙寒声这个反应,抢在他再次口出恶言之前,截断他的话:“寒声,我想同你商谈……合籍之事。”
夙寒声手指上不住旋转的符纹一僵,嫌憎地和戚简意对视许久。
戚简意捧起漂浮在半空的玉匣,两指似有若无地在边缘轻轻一敲。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就在围观众人满脸懵然之际,夙寒声突然收回杀气腾腾的符纹,霍然转身,冷冷留下一句。
“滚来。”
众目睽睽之下,夙寒声如此下寒山宗面子,戚简意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理了理衣摆,单手捧着玉匣,朝谢识之淡淡道:“谢长老,少陪了。”
说罢,孤身跟上夙寒声。
饶是谢识之长袖善舞,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圆场。
当年不是还传少君对戚少主日久生情吗,怎么如今却是一副仇人相见的架势?
自戚简意出现后,崇珏的眉头一直都没舒展过,他手中用灵力凝聚而成的茶盏也已化为齑粉,混合着茶叶浸湿了莲花暗纹衣摆。
崇珏拨弄着佛珠,心中思绪翻飞。
合籍之事……有什么可单独谈的?
若是你情我愿,自当水到渠成;
若是夙寒声不愿意,说破了天也是成不了的。
夙寒声见到死而复生的戚简意,第一反应并非欣喜,而是厌恶嫌憎,必然是不会想要同此人完婚。
既然如此,为何要谈?
谈什么?
谢识之尴尬道:“小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啊,世尊茶盏怎么碎了,来人,换新的来。”
崇珏心不在焉地接过新茶盏,神识悄无声息地普遍偌大应煦宗。
夙寒声沉着脸走到应煦宗待客的一处空灵芥。
戚简意快步跟上前,刚一迈进门槛,一道带着森寒灵力的枯枝突然斜斜插来,势如破竹穿透戚简意的左肩,狠狠将他钉死在一旁的梧桐树上。
戚简意后背撞在树上,几片树叶簌簌落下。
血瞬间从肩上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青衣。
夙寒声脸颊上被溅了一滴血,他操控着伴生树将戚简意钉死在树上,琥珀眼瞳好像凝着血红的戾气,冷冷道:“你为什么还活着?”
素来面无表情的戚简意此时浑身是血,还有枯枝不住往他经脉中钻的痛苦袭遍全身,他却好像不知疼,唇角溢出鲜血,甚至还笑了一下。
“你既愿意来见我,不是心中早有答案了吗?”
一根枯枝猛地卷住戚简意的脖颈,夙寒声越来越不耐烦:“我问你,为什么还活着?”
金丹期能给伴生树带来源源不断的灵力,枯枝几乎带着刀刃般,轻轻一卷就险些将戚简意的头颅斩断。
戚简意并不反抗,猛地呛出一口血,许久才说出夙寒声想知道的答案。
“……我和那无间狱的恶种一样,都是跟着你回来的。”
“恶种这两个字,也是你能叫的?”
这记耳光太过折辱,戚简意唇角流出一道血痕,偏过头来眸中却并未带怨恨。
许是死过一次,戚简意的所有情绪好像都藏在漠然的神情之下,就算对夙寒声有再多的悔恨和愧疚也全都深深隐藏。
他神色冷淡,道:“前世我害你入无间狱,今生你亲手将我杀死,你我也算两清。”
夙寒声歪着头看他。
此时他并未将戚简意杀死,不是因杀过此人一次怨恨便消散,而是这几年他已不再疯疯癫癫,理智还艰难存在,绷着他最后一根弦让他莫要一时冲动。
夙寒声直直看着戚简意。
半晌后,他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屈指一点,缠在戚简意身上的伴生树悄无声息缩回他身上,他将手中的佛珠微微拨动,似乎想要借着那冰冷的琉璃佛珠来让自己的情绪稳下来。
佛珠的确有用。
怪不得崇珏总是盘这些破珠子。
夙寒声抬手随意将佛珠在手中转了两圈,方才见到戚简意的失态已在佛珠微转间悄无声息地收敛回去,他又恢复如寻常的模样,淡淡道:“你觉得两清了?”
只是个照面,戚简意已半身都是血,他撑着树缓缓起身:“难道不是吗?”
夙寒声笑了笑:“你我皆是因机缘重回此间,前世的我杀了今世的你,而真正害得我入无间狱的却是现在的你。你还好端端活着,这算什么两清呢?”
戚简意一顿。
夙寒声缓缓走上前,眉眼带着点古怪的笑意。
他这三年长了不少个,在戚简意面前也并没矮多少,伸出带血的手轻轻在戚简意脸侧上拍了拍,似笑非笑。
“……我前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杀一个不觉得痛快,得你们全都魂飞魄散了,我此生才可心安。”
戚简意注视着夙寒声的琥珀眼瞳,微微晃了下神。
他并不知晓那炼狱一般的无间狱能给人带来多大的变化,在以往的认知中,夙寒声仍然是前世乖乖顺顺的少年。
哪怕重新回到身躯后,从躯壳得到今世的自己被夙寒声杀死的记忆,他也并未细想,只觉得夙寒声是恨极了才会下此狠手。
可如今重逢相见,戚简意却隐约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十年无间狱,或许早已将夙寒声逼疯了。
戚简意道:“那你想我如何做才可弥补,消除你心中的恨?”
夙寒声一眨眼,竟然被这句话给说笑了。
戚简意问他:“笑什么?”
“笑你。”夙寒声又甩了甩手中的佛珠,姿态散漫随意,眼尾笑意还未散,带出一种纯澈又诡谲的天真,“我连杀我师兄的人都不会生出恨意,更何谈你?”
戚简意微怔:“那你……”
“不恨你,并不代表我不想你死。”夙寒声摆弄着佛珠,淡淡道,“你若真良心未泯想要弥补我,那就去死好了。”
轻飘飘的语调,却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戚简意沉默许久,突然道:“我可以将性命交给你,任你处置。”
夙寒声一挑眉,知晓此人必定还有后话。
果不其然,就听戚简意继续道:“……只要你同我合籍。”
夙寒声:“……”
夙寒声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疑惑看着他。
合什么东西?
戚简意并不是在说玩笑,他将手中庚帖拿出,道:“这是你我的庚帖,现在只需要应煦宗同意,我们下月便可合籍。”
夙寒声愣了好一会,也终于反应过来,往后撤了半步,淡淡道:“你是打算用凤凰骨之事威胁我同意吗?”
知晓凤凰骨的人并不多,前世的戚简意便是其中一个。
“我是有把柄。”戚简意垂眸道,“但我并不会拿凤凰骨做威胁。”
“什么意思?”
夙寒声并不记得自己还有其他把柄在戚简意手中。
戚简意却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淡淡道:“我重生后魂魄便在无间狱中飘荡,三年前无间狱界门打开,我才侥幸重回人间,加上我今生躯壳的魂魄恰好魂飞魄散,才让我花了三年时间重回躯壳中。”
夙寒声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戚简意抬手轻轻一点匣子中的琉璃,就见那心生枯枝的摆件陡然一变,凝成极其诡异的形状。
夙寒声顺势看去,微微怔住。
摆件所显现的似乎是从戚简意的记忆中幻化而成的,两团漆黑的雾气势均力敌相互对抗,无数古怪的梵字扭曲成符纹挣扎着想要将对方吞噬。
琉璃像是水流般不住随着吞噬的速度扭曲。
随后,砰的一声。
右边的黑雾略胜一筹,强势地将另一团黑雾囫囵吞下,黑气好似山雨欲来的乌云,轰隆隆一道雷鸣劈下。
黑雾彻底融合后,原地化为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
莲花暗纹,手持降魔杵。
正是崇珏。
这场景古怪至极,不明所以。
夙寒声却陡然变了脸色:“你!”
戚简意见他懂了,抬手将摆件化为水流融入掌心,嗞的一声结冰。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身负凤凰骨之事。”他淡声道,“这个,才是我想和你做的交易。”
夙寒声死死捏着佛珠,看向戚简意的眼神罕见地露出滔天恨意。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不会。”戚简意,“我如果死在你的及冠礼上,必定引起轩然大波,寒山宗必然彻查。况且你不能笃定我没有留后手,所以你不敢拿这件事来赌。”
夙寒声心脏好像因古怪的窒息而阵阵发疼,他闭了闭眼,强行稳住情绪,冷冷道:“他也是从前世重生而来,必然不会……”
戚简意打断他的话,逼近夙寒声,轻声道:“可他是吗?”
夙寒声瞳仁一颤。
戚简意压低声音:“他是须弥山世尊,已不是前世那个百无禁忌的恶种。”
夙寒声冷冷看着他。
此人才是真正的披着人皮的恶兽,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戚简意笑了,淡淡地替夙寒声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是,他是悲天悯人的须弥山世尊,他不会因你而生出私心。”
夙寒声下意识想要否认,可嘴唇张张合合却不知如何反驳。
戚简意伸手似乎想将夙寒声散乱的发拂到耳后,手才刚伸来,就被夙寒声狠狠打开。
“我只等一日。”戚简意也不在意地将手收回,淡淡道,“今晚,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就在这时,来寻人的元潜匆匆而来,远远瞥见这一幕,蛇瞳一缩,立刻化为巨大的蛇本相,张牙舞爪地冲上前,陡然将夙寒声整个盘着护在中央,凶狠朝着戚简意露出狰狞的毒牙。
“你想做什么?!”
戚简意眉头蹙起,厌恶地看了元潜护住夙寒声的巨大蛇躯一眼,看向夙寒声时又将所有攻击性收敛。
夙寒声不想理他,倚靠在元潜的尾巴上按着心口,有点像是喘不上气来的模样。
戚简意想要抬步上前:“寒声?”
下一瞬,元潜毫不留情张开狰狞的毒牙,狠狠地朝着戚简意一口咬去。
若不是戚简意闪身够快,也许真的会被一口吞入腹中。
元潜厉声道:“杂种!给我滚!”
戚简意蹙眉看了夙寒声一眼,见他眸中全是嫌憎和排斥,嘴唇一抿,不再待在此处招人烦,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元潜这才火急火燎化为人形,将摇摇欲坠的夙寒声一把扶住。
“萧萧?!”
夙寒声嘴唇苍白,脖颈至胸口处却是一阵泛红,挣扎着死死抓住元潜的肩膀,力道之大像是攀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元潜本以为他的心口疼,急急忙忙查探一番却惊愕发现……
夙寒声竟然是呼吸不上来了。
他宛如溺水的人一般,死命屏住呼吸,肺腑憋得阵阵剧痛却也挣扎着不肯呼吸。
元潜被吓住了:“萧萧!萧萧快呼吸……!”
夙寒声已神智昏沉,浑浑噩噩间似乎看到一只手按着他的头往水中压,他完全不敢呼吸,唯恐将冰凉的水吸入肺腑中。
突然,一股熟悉的菩提花香弥漫四周,悄无声息钻入他的鼻间。
那一刹那,微弱的气味好像破开那冰冷的水流,狠狠撞开夙寒声的心口。
夙寒声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吸了一口气。
新鲜的空气终于闯入他的肺腑中,因太过快速而使缺氧过久的五脏六腑传来剧烈的疼痛,可他不敢停,挣扎着捂着胸口艰难着大口呼吸着,眼眶都不自觉被逼出大颗大颗的泪水。
有人轻轻抱着他,抚摸他的背,声音温和又清冷。
“没事了,不用怕。”
夙寒声眼前全是细碎的黑色斑点,好半天才随着呼吸顺畅而逐渐恢复视线。
崇珏揽着他用灵力为他顺气,身上那股奇特的菩提花香萦绕夙寒声的周身,将他彻底从冰冷的水底拖入人间。
戚简意盛放摆件的玉匣已砸在地上破碎成一堆碎片。
夙寒声微微涣散的眼眸盯着那一地残渣,突然喃喃道:“……没人能要挟我。”
戚简意笃定他不会将重生之事告知须弥山世尊,这才拿此做把柄来威胁要合籍。
无耻而幼稚的把戏,破局简单到根本不需要思考。
既然秘密已成把柄,那也没必要隐瞒了。
崇珏轻声道:“什么?”
“没事。”
夙寒声回神轻轻摇头,他从崇珏怀中起身,揉了揉发晕的眉心,这才瞧见偌大灵芥中已没了旁人。
崇珏来到此处,说明他已知晓方才自己和戚简意所说之事。
将元潜支开,怕是想要追根究底。
崇珏的确对两人所说的话心中存有疑虑,可见夙寒声这番模样也知道此时并非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场合,他努力制住想要质问的心思,温声道:“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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