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被责骂的心虽是放下来了,只是不知是不是吃那过期灵药吃的,五脏六腑隐约有些不舒服,好像有人伸手在他胸腔搅弄似的,难受得又想吐了。
夙寒声仔细想了半晌,惊骇地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失落。
失落什么?!
失落崇珏没有冲自己质问和责骂吗?!
贱死得了。
夙寒声将衣袍再次盖到脑袋上,逼迫自己不再想崇珏。
自幼在山中长大的孩子头回走水路,整整半日路程夙寒声根本没清醒多久,病怏怏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庄灵修似乎来瞧过他,还强行在他舌根又塞了颗灵药,只不过这回却是酸酸甜甜,像是山楂果似的。
不知是之前那句“双修”搅和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夙寒声哪怕奄奄一息都要去掉半条命了,梦中却还在和崇珏搞那档子破事儿。
前世崇珏骚话很多,在床上更是丝毫不加收敛,夙寒声有时候烦得恨不得他不是眼瞎而是个哑巴。
怎么就那么多废话要说?
崇珏扣着夙寒声的脚踝欺身而上:“我就问问怎么了,你的前道侣必定比我要年轻好看吧?”
夙寒声没习过武,腿被压得太狠几乎抽了筋,疼得他咬紧唇,额角全是汗水,几绺发都被汗湿贴在脸颊上。
明知崇珏是在阴阳怪气,他还是没忍住地故意挑衅道:“是啊,比你年轻多了。我们可是自小订的娃娃亲,他才比我大三四岁……唔!”
崇珏狠狠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力道之大都渗出了血。
他阴恻恻地道:“是吗,既然自小订婚、关系如此亲密,为何他会为了一己私欲将你打下无间狱呢?”
夙寒声本来张着唇缝微微喘息,乍一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咳得撕心裂肺,差点“不行”了。
他稳住呼吸,匪夷所思看着崇珏:“你是怎么知道的?”
夙寒声落入无间狱时,黑衣崇珏已在偌大无间狱称王称霸了,禁殿之外的尸身堆成小山,应该下来许多年了。
可他竟然知晓夙寒声当年的事?
夙寒声没了兴致,拽着崇珏的一绺发,质问道:“你到底是如何堕落无间狱的?何时何地?你之前又是什么身份?”
见夙寒声不再提那个混账前道侣来气自己,崇珏终于笑起来,温和地俯下身亲了下他的眉心:“这些事不重要。”
夙寒声腿疼得抽筋,奋力挣扎着瞪着崇珏的肩膀一脚将他蹬开,喘息着去够旁边的衣袍。
可才一动崇珏又重新将他按在床上,低沉笑着道:“只要你想,我甚至能为你杀了戚简意。”
夙寒声一愣,撑着手肘回头看他。
明明这人都身处无间狱再也不可入轮回,为何却如此笃定能杀人间之人?
崇珏那双诡异的雪瞳饶有兴致地和他“对视”。
好一会,夙寒声才问道:“那你是被谁打下无间狱的?”
崇珏低低笑了声,亲了下夙寒声的眼尾,轻柔地道:“乖孩子,你不会想知道的。”
夙寒声却蹙眉躲开他的吻,冷冷道:“我想知道。”
崇珏“看”了他许久,突然将一旁的外袍取过来裹住夙寒声赤裸的身体,起身将外袍披上,似乎也没了兴致。
夙寒声却不愿放他逃避这个问题,伸手拽住他的袖子让他强行坐回床上。
“崇珏!”
崇珏回头,方才的柔情蜜意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股浓烈的杀意和戾气。
“夙寒声,莫要得寸进尺。”
夙寒声被这股威压震得手一酸,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可他并未被吓到,甚至一扬眉坐起身,抓着崇珏凌乱的衣襟凑近他那张刀刻斧凿的脸,淡淡道:“你若告诉我,我便吻你。”
崇珏一愣。
明明两人再亲密的事都做过无数回了,他却因一个吻而罕见怔住。
哪怕两人苟合多年,夙寒声也从未真正吻过他。
这是头一回夙寒声主动要求吻他——虽然只是当做交易。
崇珏眼眸沉沉盯着他。
夙寒声离他更近了,嘴唇若近若离地在崇珏唇角轻轻蹭了下,崇珏被撩得忍不住猛地扣住他的手臂要将这个来之不易的吻落实时,夙寒声却慢悠悠地移开唇。
狐狸似的眼眸中情欲还未散,一直恹恹颓然的夙寒声难得带出一种蛊惑人心的风情。
崇珏呼吸跟随着他倏地顿住。
夙寒声见此人竟然吃这一套,又若近若离地蹭了下那削薄的唇。
一来二去,崇珏握着夙寒声的手臂都微微暴起青筋。
许久,崇珏才低声道:“……被挚友亲手打下来的。”
夙寒声挑眉:“挚友?”
“我挚友很少。”许是开了个头,崇珏不再像方才那般紧绷,淡淡道,“我以为他会站在我这边,可我错了。”
夙寒声追问:“他是谁?”
崇珏似笑非笑看他:“我已回答过你的问题了。”
夙寒声噎了下。
崇珏坐在那,眼神似乎一直落在夙寒声的唇上,一言不发等着此人兑换诺言。
夙寒声并不爱崇珏。
或者对他来说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不理解,对情爱一事,戚简意给了他背叛,崇珏教会他肌肤之亲水乳交融。
从未有人教过他要如何爱人。
交媾、亲吻就算做了,也代表不了什么。
夙寒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伸手攀住崇珏的肩膀,微微探身贴上去。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熟悉的菩提花香贴近。
夙寒声眨眼间眼前的人似乎变成了身着白衣的崇珏。
他脑袋昏昏沉沉有点不明所以,但也未细想,继续拽着他的衣襟凑上去,将双唇印在那冰冷的唇上,还报复似的狠狠咬了一口。
不知为何,本来还很期待他的吻的崇珏却浑身一僵,似乎不可置信极了,好一会才猛地将他推开。
“夙萧萧!”
夙寒声摔回柔软床榻上,脑浆似乎都给晃匀了,听到耳畔不太清晰的声音,闷闷笑了几声,又一闭眼,陷入更甚的梦境中。
午后,灵舟终于飘至水泽半青州的岸边。
夙寒声被庄灵修叫醒,肺腑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似乎嚼了辣椒的辣意,恹恹靠在轮椅上:“师兄,我想喝水。”
“喝。”庄灵修殷勤地将竹筒中的清水递过去,像是仰望英烈似的看着夙寒声,啧啧称奇道,“萧萧啊萧萧,你到底哪来的胆子敢说出那种话?‘双修’二字对佛修可是听都听不得啊!世尊可有罚你啊?嗯?他责骂你了吗?”
夙寒声喝了几口水,才终于觉得活过来了。
“没,他什么都没说。”
庄灵修推着夙寒声往灵舟下走,感慨道:“不愧是世尊啊,慈悲为怀,竟然如此纵容你的冒犯。”
夙寒声幽幽瞥他:“我只是说胡话,并未想真的和他双修。”
庄灵修又被他的胆大妄言被惊住了:“可住口吧夙少君,世尊脾气如此好,不代表就能一直容忍被如此冒犯。”
夙寒声蹙眉,见庄灵修如此维护崇珏,总有种自己一队的人叛变了的错觉,不高兴地道:“他脾气好吗?昨天不还罚你抄佛经了?”
庄灵修震惊不已:“那怎么能叫罚?!那叫世尊的栽培,你知道外面多少人想要这种求都求不来的殊荣吗?”
夙寒声瞪他。
“而且我方才将抄写的佛经给世尊看,世尊夸赞了我。”庄灵修满脸受宠若惊,“还给了我奖赏!”
夙寒声越听越不高兴:“给了你什么奖赏?”
庄灵修高高兴兴道:“让我再抄二十遍佛经!”
夙寒声:“……”
庄灵修如获至宝,哼着小曲将轮椅推下去,无意中手一动,又薅掉夙寒声一把雪发。
之前揉头发才掉十几根,这才半日过去,轻轻一碰就落了一把。
再这样下去,恐怕连喘息都要费劲。
庄灵修心虚地将手中齑粉拂下去,看着郁郁葱葱坐落在一棵巨树之上的半青州,眸中微微沉了下来。
夙寒声生机消耗太过,已无法再拖了。
不知他那个怪脾气的爹会不会轻易松口让夙寒声去补生机。
庄灵修推着夙寒声从灵舟上下去,刚落至岸边夙寒声突然“嘶”了声,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冒出一股烟,险些灼烧起来。
夙寒声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忘记佩戴浮云遮了。
他赶紧要往阴影中躲,庄灵修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把伞凭空出现,直直罩在夙寒声脑袋上,遮住那泼天日光。
日光照出来的火也悄无声息消失。
夙寒声这才松了口气,微微将伞抬起,顺势看去。
崇珏一身素白长身鹤立,正站在一棵树下偏头看他,眼神带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无情。
夙寒声愣了下。
不就说了句胡话吗,怎么大半日了还在生气?
且还比在灵舟上怒气更旺了?
不太理解活了千年的长辈到底怎么想的。
“嗯?”庄灵修也察觉出来了,俯下身小声道,“世尊不是消了气吗,中途还特意去房间看你睡得安不安稳,怎么现在又动怒了?”
夙寒声一愣。
崇珏去看过他?
云汀烟雾缭绕。
庄灵修推着轮椅越过云雾,见夙寒声歪着脑袋左右看来看去,问:“在瞧什么?”
“看阵法。”夙寒声道,“这里好像和闻道学宫桃花林的雾障是同一种法纹。”
庄灵修眉头轻轻挑起,讶然看他:“你竟看得出来?”
夙寒声点头。
“天赋不错。”庄灵修笑了起来,“圣物罕见,且落渊龙……不像剔银灯那般杀伤力极强,他人畜无害成日只知呼呼大睡,若无阵法相护恐怕早就被神魂俱灭了。”
夙寒声回头看他:“落渊?”
庄灵修摸了摸夙寒声的头,又没注意薅掉一把头发。
他正要熟练地把爪子往腰后藏,夙寒声眼尖地瞧见,惊骇道:“庄师兄!你手上……薅掉什么玩意儿了?!”
“没什么。”庄灵修见遮掩不过去,只好温柔地一笑,将五指摊开,“你的头发。”
夙寒声:“……”
夙寒声看到那一大把的头发,差点吐出个光秃秃的幽魂小人晕过去。
要赶紧补全生机,否则崇珏那个佛修没秃,他倒要先光脑袋了!
想到这儿,夙寒声四处望了望:“叔父呢?”
“叔父先走了。”庄灵修借坡下驴,也笑眯眯地跟着顺了一嘴“叔父”,“我爹脾气古怪,不一定会让你去见圣物,世尊先去见他杀杀他的威风,等会定然很顺利。”
夙寒声满脸古怪。
儿子会希望自家亲爹被杀威风吗?
他还以为只有自己会怨恨自己那个便宜爹呢。
很快,两人从雾障阵法中离开,真正进入半青州。
水上云汀风光旖旎,人来人往好似仙境。
路上有人瞧见庄灵修,全都冲他亲切地打招呼:“二公子怎么回来了?吁——!”
竟然一个个全都在喝倒彩,恨不得将他打包扔回闻道学宫。
庄灵修笑眯眯地招手:“是啊是啊,二公子我回来了,不必如此热情相迎,毕竟明年过了夏我便从闻道学宫出师回来继承半青州,到时候必定让你们日日夜夜都瞧见我,解了这相思之苦啊。”
众人:“……”
夙寒声早已对庄灵修人见人骂习以为常,倒是在意另一个问题:“二公子?师兄不是独生子吗?”
庄灵修道:“我有个双生兄长。”
见庄灵修不想多说,夙寒声也未多问。
半青州的屋舍建筑同其他州截然不同,屋檐进深极深似乎常年多雨,且大多数建筑外沿皆是水中奇怪的枝藤蔓延爬上,绽放出五颜六色的花簇。
是个同应煦宗截然不同之地。
夙寒声新奇不已,一路上都在东看西看。
半刻钟,庄灵修推着夙寒声走至云汀最中央的殿堂楼阁中,两侧的守卫瞧见二公子回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二公子安。”
庄灵修点点头,足尖一翘轮椅,轻飘飘将夙寒声带着直上五层台阶。
还未进楼阁中,就听到一阵瓮声瓮气的威严声音从中传来。
“混账东西!你又在闻道学宫闯了什么祸?!”
庄灵修熟练地道:“冤枉啊,我这段时日可乖了,半点祸没闯,惩戒堂夸赞我好多回。”
被质问的人没被吓到,夙寒声倒是被震得不轻——他自小闯祸,徐南衔和应见画就是这样凶巴巴地数落他的。
方才乍一听到那熟练的话,夙少君差点条件反射地告罪。
轮椅滑到楼阁厅堂中,夙寒声抬眸看去。
首座上一个身着水纹道袍的男人满脸威严,眼神如刀像是杀了不少人的刽子手,凶相毕露,大马金刀坐在那,身形魁梧得几乎椅子装不下。
此人便是半青州掌教,庄屈。
——和温文尔雅的庄灵修半点不像。
夙寒声视线又一扫,就见崇珏正垂着眸坐在一旁喝茶,见他进来连个眼神都没给。
不知又在生哪门子的气。
庄屈怎么看这个儿子怎么不顺眼,不悦道:“还敢顶嘴了?给我回祠堂跪着去。”
庄灵修挑眉,笑吟吟道:“无缘无故便要罚我,我跪可以,但不保证等会见了娘会说些什么。”
庄屈:“……”
庄屈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乖乖坐在那一声都不吭的夙寒声,眼眸微微一眯。
“哦?你就是夙玄临的亲生子?啧啧,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夙寒声诧异地眨了眨眼。
他这具皮囊极其有欺骗性,自从重生后学会了装乖,谁见了他都得夸一句乖顺可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初见就点出他的本质。
庄屈站起身来走至夙寒声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这人身形太过魁梧高大了,夙寒声在他身旁宛如还未长大的稚子,都得仰着头看他。
庄屈上上下下打量夙寒声许久,突然冷冷道:“兔崽子,想要我半青州的生机,回家吃奶去吧。”
夙寒声被这莫名其妙的敌意给震得呼吸一顿,迷茫看他。
自己得罪过此人吗?
庄屈大概瞧出他心中所想,冷笑一声:“夙玄临那厮当年欠了我一座灵石矿还未还,你若想要取生机,也行,先把欠的账还了再说。”
夙寒声:“……”
庄灵修一听到玄临仙君还欠着钱,当即急了:“爹!玄临仙君欠的钱和他儿子有何关系?您未免也太不讲理了!”
“滚蛋!”庄屈道,“你四处在酒楼喝酒吃席的账单每个月雪花似的往半青州寄,你当是谁给付的?”
庄灵修:“……”
崇珏慢条斯理喝完一杯茶,对三人的对峙充耳不闻,还慢条斯理为自己续了杯茶。
庄灵修知晓自己亲爹一遇到“钱”的事就意外固执,若自己敢说出“日后你别帮我付了”,庄屈肯定抚掌大笑,往后不会再给他这个赔钱货再多付一块灵石。
夙寒声就更不用说了。
毕竟夙玄临还欠了这么多钱呢,他又不可能凭空拿出一座灵石矿来还债。
四周一阵死寂。
庄屈冷笑,拂袖走回去大马金刀地翘着腿坐回去,看那两个兔崽子被训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微微侧身朝着一旁的崇珏小声道。
“嘿嘿,你看他们吓的,好玩吧?”
崇珏:“……”
夙寒声:“……”
庄灵修反应过来庄屈竟然在耍他们,没好气地嘀咕道:“为老不尊。”
庄屈一敲桌子:“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庄灵修飞快变脸,“夸您老年富力强老当益壮呢。”
庄屈瞥了他一眼,没和他一般见识。
“萧萧是吧?这次回去记得把账单带回去给你家谢长老……谢识之那混账每回都当没看到,也不怕丢人吗?”
夙寒声眨了眨眼,只觉得庄灵修说的真对,他爹的脾气的确古怪得很。
哪有长辈会端着架子耍人玩啊?
庄屈就会,他心满意足地将方才凶相毕露的模样收回去,眉眼间带着揶揄的笑意——这样就有点和庄灵修相像了。
庄灵修无奈道:“爹,少君的生机几乎消耗得差不多了,若再耽搁下去恐怕要出事。”
庄屈看夙寒声那副命不久矣的模样,眉头轻皱对崇珏道:“玄临就留下这么个血脉,孩子还这么小,你怎么不好好看着,生机是能随意消耗的玩意儿吗?”
崇珏漫不经心道:“拦不住。”
“拦不住就揍啊。”庄屈传授经验,“棍棒底下出孝子,你看我儿子多孝顺。”
“爹。”庄灵修眯着眼睛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您再插科打诨不上心,我可不保证我能孝顺到几时了。”
庄屈瞥他一眼,道:“补生机之事你熟,直接带着萧萧去南岸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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