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自然不可避免地包含了一套帝后朝服。
与第一次不同,这套朝服是男子的款式,衣料华贵且织工秀美,单看花纹样式便知这绝不是短时间内就可赶制成的。
一旁的灼清见桑岚将目光停驻在这朝服上,心中了然,适时开口:“殿下,可需一试?”
桑岚却只摇了摇头:“不必。”
哪怕不用亲自去试,他也知道这衣服定然是合身的。
因为那人素来不愿敷衍他一星半点。
就如同谢流庭本身的爱意,总是难以拒绝而又恰到好处地,藏匿在他未曾察觉的年月与细节里,静默地、温和地流淌。
就像他猜不出赶制这套朝服究竟花费了多长时间,他同样也猜不到谢流庭在命人着手准备的时候究竟是抱有着怎样的心情。
桑岚心底一时升起些难言的酸涩。
偏生恰在这时,耳畔徐徐响起一道温润低沉的嗓音。
“塔塔,怎么光站在此处愣神,可是朝服有何处不妥?”
桑岚闻言猛地抬头,毫不意外地对上了谢流庭那双含笑的凤眼。
熟悉的草木沉香缓缓靠近,谢流庭俯身,揽着桑岚的腰将他从地上拉起,垂首自然而然地同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湿吻,这才退开些许,温声问:“塔塔方才之所以走神,可是有烦心事?”
“不是。”桑岚摇头,他目光转向身侧堆满的各种华贵木箱,问:“这些,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谢流庭闻言,并未立即回答,只垂眸静静端详了桑岚片刻,方才温声说道:“既得久候之人,得偿所愿,当是幸事。”
“所以,莫要心疼。”
谢流庭的话语一如既往地轻,却又一如既往地沉。像是温柔的抚慰,又如同爱意的诉说。
桑岚抿了抿唇,对上谢流庭沉静的眸光,忽地又道:“那日在宫中,我遇见的那个孩子。”
谢流庭一顿,不过刹那间便反应过来,“你说谢瑄。”
“你又是什么时候选择了他?”桑岚的语调不经意间放低了些许,神色复杂,“也是……在我离开之后么?”
“并非,要比那更早。”这一次,谢流庭倒是意外干脆地给出了回答,他唇畔划开一道清浅的弧度,语气絮絮犹如轻和的晨风:“是在塔塔身份暴露之后。”
那双凤眼里的情感包容且深邃,像是春天到来时将将融化的柔润的雪,无声地将桑岚定在原地。
——分明那不是多动听的情话。
“……你这人。”桑岚压着眉思索半天,也没想出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眼前这个人,憋了许久后才吐出一句:“真的是再狡猾不过。”
“凡人欲求天星,自然需要机关算尽,步步求全。”谢流庭环袖笑得温和而又坦然,“我既有所求,便不能免俗。”
桑岚难得沉默,他下意识摸了摸指间的那枚玉戒,在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时又骤然想起——此物原是嘉贵妃的旧物,由其祖上传下,虽不过分昂贵,却意义非常。
谢流庭起先戴着,只是用作警示,而如今这近乎于信物一般的指环圈在他的指间,更像是携带着某种来自于长辈的祝福。
眼前这人精心布了一场相当宏大的“局”,并且或将于此刻步入尾声。
在扫清一切阻碍后,谢流庭将一份稳重的、包容的、开阔的爱摆在桑岚的面前,予他爱人之间深重的情意、已故亲人的认可、站立于世俗面前的堂堂正正。
这个人似乎想把这个世上所有的,哪怕是陌生之人的善意都竭尽所能地赠与他。
费尽心机,极尽筹谋。
却并不叫人生厌。
“所以才说啊……”桑岚微微舒展了眉眼,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你太狡猾了。”
初来大晟时要求他不必掩藏自我的人便是他,如今未以爱将他束缚的人亦是他。
自始至终,他想要的,谢流庭其实一直都明白。
所以他逃不掉的。
按照桑岚的意愿,这次的封后大典并未举办得过分隆重,在仪式正式结束之后,日子又回归了往日的风平浪静。
“陛下。”
晨光熹微,桑岚艰难地从谢流庭的臂弯中挣扎着坐起身,抬手推了推对方的肩试图将人扯开,毫不意外地换来腰间愈发收紧的力道。
温凉的指节流连在他的腰侧,慢条斯理地抚摸着那块敏感的肌肤,让桑岚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因为被人圈着避无可避,只能颤着腰肢承受。
深墨色的卷翘长发顺着他的动作从背后自肩颈处滑落,遮掩住了自胸前绵延至腰肢处,分外糜艳而显眼的痕迹。
“你今日应当还有政务需要处理罢?不若先起了如何?”
他话音刚落,谢流庭便有了动作,却并未如他若想的那般起身,仅是将将抬起上身将头枕在他的腿上,鼻尖抵着他的小腹,微阖着眼作出假寐的姿态。
桑岚见状有些无奈,心知一时半会儿是起不了床的,便也不再管他,反倒百无聊赖地抬手,顺着男人披散着的发丝缓缓捋下。
雪白的发滑在他的指尖,像是日光照化后将散的雪。
“难看么?”
不知何时,谢流庭挣开了眼,轻声问道。
“不难看。”
桑岚应得很快,他轻轻眨了眨眼,忽然抬手覆上谢流庭的发鬓打趣:“陛下丰神如玉,倜傥出尘,不过是发色变了,如何称得上难看?”
他的回答换来对方一阵沉郁的闷笑,温热的气息徐徐喷洒在他的小腹处,带起一阵细小的痒意。
“塔塔喜欢便好。”
谢流庭这般说完,桑岚便感觉对方高挺的鼻梁在他的肌肤上亲昵地蹭了蹭,随后一阵湿濡的柔软便触了方才蹭过的那片肌肤。
“谢流庭。”桑岚额角青筋一跳,“你又要做什么?”
这一次,谢流庭终于恋恋不舍地直起身,一双似勾非勾的凤眼凝着桑岚,沉润的眼底笑意深深,“塔塔分明知……”
他活音未落,桑岚便一把捂住他的唇,低声喝止:“不许!”
谢流庭听闻眸中笑意更甚,他抬手捉着桑岚的手背抵在自己的颊侧,暧昧地蹭了蹭,温柔雅致的嗓音中掺杂了些不可言说的缠绵之意,“真的不许吗?”
“真的……不许吗?”
谢流庭又重复着问了一次。
湿润的吻已经随着话音落流连过他的指节,桑岚指尖轻轻一颤,想要抽回却未能成功。
“娇娇。”
轻柔的吻终于落在了他的唇畔,耳畔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些惑人的哑意,谢流庭却表现得并不着急,仍在不疾不徐地哄他,“当真不允么?”
桑岚对上眼前那双漆黑眼眸中的流动的笑意,深知主导权看似掌握在自己手中,实则他已经牢牢落入了眼前人所织就的网中。
若是强硬些便罢了,偏生每次都以这般看似有礼又温和的姿态。
见他略有松动之意,谢流庭眯了眯眼,一手环着他的腰将他压入被中,另一只手指尖向下,在他大腿接近根部的一道约一指宽的红色圈痕上轻轻摩挲了一番,随后蹙着眉开口:“下次不穿这般紧的了,这勒痕一夜了还未消去。”
那道深红色的痕迹印在深蜜色的肌肤上,实在无法不让人想到——那片光滑柔软的肌肤被某种东西束缚后,显得两侧肌肉丰腴而又饱满,仿佛能掐出汁液的模样。
“这不是紧不紧的问题。”桑岚一把捉住谢流庭的手,压低了眉眼道:“是没有下次了!”
谢流庭闻言扬了扬眉,垂眸静静地对上桑岚的眼,沉吟片刻后含笑应道:“好。”
他这般痛快的应答反倒叫桑岚一愣——这人何时这么好心过了?
“这件昨夜扯坏了,确实无法再穿。”谢流庭轻缓地笑了笑,“下次换一种罢。”
桑岚无奈地闭了闭眼,刚想张口解释,就被人俯身压下了一个缱绻的深吻。
“今日无事,朕有许多时间来陪皇后。”
于是日光透过窗棂无声撒入,依稀可见床榻一侧的帐幔随风扬起而又落下,如此往复,仿佛海岸浮动的波涛。
那起起伏伏的海浪中,间或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蜜色手掌,然而不过出现一瞬,就被另一只更宽大的冷白色手掌牢牢捉住,像是防止他人窥探一般将之颇具掌控欲地牵回海底深处,连带着细小的声响也被悄悄藏起。
“谢——唔!”
“乖,娇娇……”
听闻门外传来灼华的声音,桑岚暂时搁下手中的书册,示意对方入内。
“怎么了?”桑岚一面问,一面在书页的边角做了个标记,才将之放在一旁。
谢流庭半个时辰前方才去了御书房同前来觐见的朝臣议政,是以这时只有他一人待在寝居内看书。灼华不似灼清那般能够藏得住事,见到谢流庭不在,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她小步走到近前,双手平举着将约一个一臂长、巴掌宽的木盒小心放置在桑岚面前的桌案上。
“殿下,这是方才庄王殿下送来的。”
“谢瑄?”桑岚有些意外,下意识看向殿门处,“他既亲自来了,怎么却不进来?”
“庄王殿下说自己只是顺路,稍后还有公事需要与陛下商议,便不过多打扰殿下了。”
“这样么。”桑岚轻轻颔首,心里却是半信半疑。
谢流庭走前并未提过谢瑄要来的事,只道是与几个老臣有要事相商。
而谢瑄封王后便搬出了宫中,从他的府邸驾马车到宫里也有好一段路程,若不是真要找谢流庭议事,那么便是特意有心来这一程,也不知送的什么,需要他这般费心。
思及此,桑岚将那木盒移至眼前抬手打开,然而在看见里面盛放着的一幅卷轴时,却止不住嘴角一抽,“不是……他怎么也来这一套。”
说着,他的目光下意识望向一旁的书架——那里从上至下已经整整齐齐地摆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画卷轴。
事情之所以会发展成这样,起因仅是昨日他陪谢流庭在御书房处理公务时乏了后在房内走动休息,恰巧在一处僻静角落里发现了一副相当古朴的书画作品,当下好奇便打开看了,因着其中所画风景张扬奇特,便随口说了一句“想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画”,于是随后两日,各种难寻的名家书画便络绎不绝地被送入宫中。
其中既有谢流庭本人派人前去搜集的,亦不乏得了消息的人借着各种理由进献的,桑岚知道后本是想与原封不动地退回的,谢流庭却淡笑着让他全都收下了。
桑岚叹了口气,并未将那画展开,反而将那木盒阖上,往前推了推,对灼华说道:“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今日又不是我的诞辰,这好端端的作为长辈,不好随意收小辈的礼物,你等下便帮我将之退回给他罢。”
灼华闻言顿时有些犹豫,“但是殿下,庄王殿下方才说里面这画自己亲手画的,并非是想讨好殿下,仅想请殿下赏鉴,若是殿下觉得好看便留下,若是不好烧了便可。”
对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想要退回也是不能了。
桑岚心底难得生出些无奈,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谢瑄如今已经不是三年前他见到的那个狼狈却又锋芒毕露的孩子了。
他与谢瑄初见时,对方不过十二,历经三年,倒是比以往成熟许多。依稀有听闻对方这些年间已经逐渐能将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能文善武且谋略不俗,虽然年级轻轻,为人处世却并不显山露水,想来未来应当也是位颇有手段的君主。
说到底是谢流庭选择并培养的继承人,身上多少有几分那个男人的影子。
想起那双狼一般锋锐明亮的眼眸,再联系到对方的身世,桑岚猜测那应当也是个颇有野心的孩子。
“好罢。”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桑岚还是将那卷轴从木盒中取出展开看了,发现其中画了几株纤长摇曳的兰草,栩栩如生,像是有风一吹,茎叶便能透出画卷。桑岚对画了解不多,不过也能猜到这画应当是画得相当好的。
他端看了一会儿,便收起来叫灼华拿去放置在一旁的书架上。
“你先收着罢,晚些我再给他备些回礼。”
再如何也是小辈,不能凭白这么收人东西却不予回礼。
“是。”
然而没等到他准备回礼,这事儿就被回来后得知这件事的某个人打断了。
桑岚刚打开没看完的那卷书看过几页,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不多时,身侧便传来布料摩挲的轻响,淡淡的澧水香渐渐随着空气的流动萦绕在鼻尖。
桑岚翻书的手没停,眼也未抬,只搭了一声:“回来了。”
于是身侧便响起熟悉的温和回应,“嗯。”随后又紧跟了一句:“方才谢瑄来过了?”
“嗯。”
“送了画来。”
“对啊。”
“听闻那纸上画了兰草?”
桑岚一顿,抬起头来,满脸不解,“你都知道了,还问些什么?”
“兰草。”谢流庭敛了敛眸,指尖搭着另一侧的袖口,语气意味不明:“是么。”
看来这书是看不下去了。
桑岚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彻底将手中的书阖上后扭过头看向谢流庭沉静的侧颜,顺着他的话,状似无意道:“是啊,兰草,我看那花叶皆生动无比,想来那孩子是花了不少功夫罢。”
“看来塔塔应是相当喜欢。”
谢流庭素来温润的嗓音此时略微沉下几分,桑岚见此不由失笑,却也没接他的话,转而调侃:“陛下不过出去议事半个多时辰,怎么凭白沾了一身酸味回来。”
谢流庭抬手捻起案间的茶壶,斟了一盏仔细试了温后才移至桑岚面前,语气平缓:“方才路过御膳房,怕是不小心在那染上了。”
——且不说御书房和御膳房离寝宫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单说哪家的醋能隔着门墙往人衣服上钻?
“噗哈。”桑岚没忍住,展眉笑了起来,桃花眼里的光随着他的笑声一晃一晃,仿佛被风吹动后泛起涟漪的湖泊。
“塔塔笑什么?”
“难得见陛下吃醋,又表现得这般一本正经,看起来实在是意思。”
他倒不觉得谢流庭是真的因为谢瑄区区一幅画而产生危机感而吃醋,毕竟彼此的情意对方都心知肚明,想来是在别的事情上掂酸了。
等他笑够了,采用手肘轻轻装了装神情自若端坐着的人,“陛下吃的哪门子醋?可否说来与我听听?”
他笑得狡黠,碧色的瞳孔朦胧地展开一层浅淡的光晕,叫谢流庭本就并不真切的沉闷彻底消融,幽深的眸底逐渐沁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与塔塔相识三年有余,塔塔似乎从未夸赞过我的书画如何好。”谢流庭这般说着,又不动声色地偏过头,直长的眼睫微微敛下,侧影看上去带着些不明显的失落,“倒是先叫他人捷足先登。”
三言两语间,便将他显得好不委屈。
心知对方不是这种在意是否得到夸奖的人,桑岚明白谢流庭醉翁之意并不在酒,本着看看对方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的心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顺着男人的意回答道:
“分明是陛下甚少在我面前作画,又叫我从何处去夸?”
谢流庭闻言扭转过身来,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勾起,看起来谦和又温柔:“那朕今日得空,愿作画赠予皇后,皇后可否应允?”
作个画有什么向他征求意见的。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桑岚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好啊。”
于是,他便眼见谢流庭偏过头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口,仰月唇抿开一丝看似温良的笑,随即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那便有劳皇后,替朕铺纸。”
今年的冬雪下得颇为频繁,好在宫中各处终日烧着地龙,叫彻骨的寒意不得不止步于门槛。
帝宫内的气氛自午后就变得格外静谧,沉静到连窗外雪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在堆积的白雪从树梢不经意滑落时,坠落声中会偶尔掺杂着几道压抑的低呼。
殿内一侧并列的两张桌案上,其中一张上摆放的物件全都被清理干净,其上只仰躺着一个人影,离远了只见得如瀑的墨发顺着桌沿散落垂下,卷曲的发尾落在光洁的地面。
桑岚先前只道要帮谢流庭铺纸作画,孰料他才是那张被用来作画的“纸”。
笔走游龙间,带起绵延不绝的痒意。
“轻、不……”桑岚咬牙,喉结滚了滚,眼底不自觉漫上一层薄雾,挣扎了片刻后难耐地别过头,喘了口气低声道:“重一些。”
谢流庭听闻后停了笔,悬着腕缓缓笑道:“究竟是要轻还是要重?塔塔该说清楚一些啊……”
那笔尖悬停在他肌肤上的触感分外明显,痒意从胸前落下的那一点向四周扩散开来,桑岚没忍住,咬着唇向另一侧扭过头,露出颊侧红得快要滴血的圆润耳垂。他扣在桌沿的手收紧些许,垂下的脚背绷紧,带着无声的催促踢了踢眼前人的小腿,哑声:“重一些……”
相似小说推荐
-
万人嫌和隐婚竹马上恋综后(北酌) [近代现代] 《万人嫌和隐婚竹马上恋综后》全集 作者:北酌【完结+番外】晋江VIP 2023-07-18完结总书评数:4487 ...
-
早点睡觉(关尼尼) [玄幻灵异] 《早点睡觉》全集 作者:关尼尼【完结】晋江VIP2023-09-05完结总书评数:47280当前被收藏数:117821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