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思索着荷包里除了放小像还要放什么时,听见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这么快吗?”叶清歌以为是姜眠好回来了,将荷包收起抬起头问:“今天的药......”
她的话戛然而止,看着眼前出现的人。
“铃兰?”叶清歌看着提着剑站在自己眼前的人,表情微惊。
铃兰冷眼看着苍白虚弱的人冷冷一笑道:“女帝殿下,别来无恙啊。”
叶清歌看着铃兰手里的剑刃,对她的来意已经知晓,只冷冷一笑不再言语。
铃兰看着坐在床上的人,依旧是初时的那张脸,可气质却愈发凌冽,即便是病着也毫不输气场。
尽管浑身病气面色惨白也遮不住的女帝威仪,视线轻扫过自己时,宛若在看一只蝼蚁。
铃兰还没开口,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兰兰不要!”
端药进来的姜眠好看着眼前的一幕,手一松,托盘猛地砸到地上。
褐色的药汁飞溅,姜眠好想也没想就朝前扑了过去。
可铃兰的速度要更快一步,就在姜眠好要挡在叶清歌身前时,被人给紧紧圈进怀中。
“眠好,我是来带你走的。”铃兰死死圈住姜眠好,任凭怀里人挣扎。
她手里的晚吟剑已经出鞘,在蓬莱岛苦练多年的剑法终于要在此刻派上用场了。
“我不走!”姜眠好剧烈地挣扎着,她感受到铃兰身上的杀意:“你不要再伤她了兰兰,不要!”
看着穿着单衣,乖巧坐在床上的人叶清歌,姜眠好的心脏没由来地一酸。
“那可由不得你了。”铃兰第一次将姜眠好的话置之不理,依旧死死禁锢着她。
下一刻握着晚吟剑的手猛地抬起,朝前刺了过去。
“不要——”
姜眠好猛地惊叫出声开始剧烈地挣扎着往前扑。
可她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刚扑出去的身子又被人给抓住拽回。
飞溅出来的鲜血滴落在姜眠好的眼皮上,与泪痕混杂到一起在脸颊晕开。
姜眠好只能眼睁睁看着晚吟剑彻底没入叶清歌的胸膛,入眼只有无尽的血色。
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心脏在此刻忘记跳动,连同呼吸都停滞住。
“不要,不要。”姜眠好无助地摇着头,眼眶的泪水不断滑落:“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铃兰紧紧拉住姜眠好,将疯狂挣扎的人牢牢扣在怀中。
她冷眼看着眼前病弱苍白的女帝,眼神中的恨意不减:“女帝殿下,这一剑算是还你那年团年夜对眠好不留情。”
话音落,铃兰抬手猛地抽回剑刃。
任凭鲜血从叶清歌的心口处喷涌而出。
叶清歌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生生接下来这一剑。
她没有在意铃兰,只是看着姜眠好。
被圈在怀中的人渐渐挣扎到脱力,姜眠好的眼前出现虚影。
这几日她米水未进,更是不眠不休地守了叶清歌两夜。
可现在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的人再次被伤。
无力感蔓延至全身,姜眠好干涩的喉咙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眠好。”叶清歌忽视胸前溢出来的血,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姜眠好。
她想问姜眠好是要走了吗?可叶清歌不敢问。
面对姜眠好,她总是缺失一份勇气。
明明昨夜才得到的承诺,却又在此刻被无情的剑刃碾碎。
横在她和姜眠好之间的东西太多,多到叶清歌不敢再开口挽留。
叶清歌害怕自己的挽留成为负担,自己给出去的爱意变成折磨。
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铃兰没有犹豫地半牵半拖着姜眠好转过身就走。
“其实,绿酒不是假名字。”
就在铃兰转身后,身后传来了声音。
叶清歌强撑着往前挣扎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
因为剧烈动作,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滴落下来。
清隽的面容惨白如纸。
素白衣衫被铃兰的利刃贯穿,胸口处涌出细细密密的血,即使用手捂住,血液仍旧透过指缝滑落。
姜眠好被拖拽着的脚步微顿,可手仍旧被铃兰攥着,整个人都被铃兰死死环抱住。
听着身后虚弱的声音,姜眠好再也无法强迫自己忽视,压在心底的爱意在此刻决堤。
但现在只要跟着铃兰走。
便可以去过她想要的安稳日子,可以去心心念念的蓬莱。
姜云眷与凤鸣意已经转世,女儿也即将诞生,在蓬莱有她曾向往的一切。
可是在此刻,比起拥有那些曾经渴望现在唾手可得的东西。
姜眠好却突然更想回头抱一抱床上的人。
她自己所谓的一笔勾销其实根本勾销不了。
她与身后人的恩怨是非早已经纠缠到了一起再也解不开了。
铃兰察觉到她的迟疑,紧紧握了握她的掌心,附在她耳畔轻声道:“眠好,你不跟我走,我会把她彻底杀死。”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平地惊雷般将姜眠好的理智彻底扰乱。
被牵着的手微微挣扎了下,却又被更大力地握紧。
同时铃兰身侧的晚吟剑微闪,粉色的剑意乍显颇有要出鞘的意思。
片刻的迟疑,姜眠好闭上了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已经累极了,累到推开铃兰奔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生理性的疲惫让她的情绪的到达了临界点,小腹处传来猛烈的坠痛。
最终姜眠好是没能留下。
情绪上的痛身体上的痛在此刻并发,生生将她疼至晕厥。
铃兰看着脱力软倒在自己怀中的人,心下一惊立马将人打横抱起。
手腕触碰到姜眠好衣裙时,触及到了一片血红。
铃兰不再停顿,立马将怀里人打横抱起匆忙顺着结界下凡。
而早已垂下头的叶清歌并没有看见眼前发生的一切。
早在铃兰搂着姜眠好转过身时她就低下了头,她没有勇气看姜眠好离开。
失控的情绪将她反扑,过去的回忆如潮水涌来,将她逼得不能呼吸。
叶清歌跪在床上,落魄地垂着头,身后的伤口崩开,大片大片的血染了衣衫。
胸前背后,皆是血色。
泪意淌了满脸,与滴落的血色混杂到一起。
眼泪和鲜血汇集到一处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她的一生。
她的语气低低,素来高傲的神女在此刻泣不成声:“眠好,你曾问为什么你这么倒霉,抱歉啊,倒霉的不是你......”
我虽是神女,拥有着旁人羡艳的一切。
但我不知何为情爱,也没有得到过爱。
其余八个姐姐都见过母后,据说母后温柔又仁爱,她的怀抱比这世上棉被都要温暖舒服。
可我是她所有孩子里唯一一个没有被她抱过的,甚至连她的模样我都不知。
百岁时被母帝关进炼丹炉。
我在昏暗逼仄的炼丹炉中拍着坚硬的铁壁,一遍一遍地认错,可我并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求饶。
可求饶声并没有得到宽恕,炉内的温度渐渐升起,凶猛的火舌将我吞噬,我只能将自己蜷缩起来,尽可能地躲着。
我以为母帝很快便会消气,可那大火燃起后再没灭过。
七七四十九日的烈火焚身,让我无暇顾及拔情绝爱的痛......
等被放出来时,便得知了先女帝以身殉道的消息。
我胳膊上的烧伤未愈,便被华服遮盖,众人叩拜我,唤我神女。
无极说,先女帝殉道,天下不可无主。
我便登殿继位神女掌事。
其实绿酒不全是假名字。
幼时母帝曾唯一抱我那次,她念诗与我听。
她念:清歌散新声,绿酒开芳颜。
我尚不曾读诗书,识文字,母帝便同我解释,她说我的母后为我准备的名字叫绿酒。
因为清歌一曲发新声,绿酒使人开笑颜。
母后希望我岁岁常欢愉,年年无忧虑——
眼泪在此刻决堤,大殿内回荡起压抑的哭声。
若我是绿酒一杯,没有这神女骨,我便也能随着姐姐们去云游,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去重新认识姜眠好,我不欺她不瞒她,我就叫叶绿酒......
可我偏偏是神女。
我注定是湮灭下去的王朝中发出的一声新歌,无法做那使人笑开颜的绿酒。
这是我的命。
我可悲,又可恨的命。
“姜眠好......”
早已泪流满面的女帝殿下突然失去了抬头的勇气,她将内心的深埋的过往掏出来,毫无保留地掏出来捧给姜眠好。
可大殿内静悄悄的。
早在叶清歌说出那句绿酒不是假名字时,姜眠好便被铃兰拉着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没有人听叶清歌要讲的过往,而叶清歌也没机会将过往拿出来。
殿内燃着安神香,清浅的一缕烟飘在殿内。
叶清歌保持着跪地的动作,用额角抵住地面,感受着丝丝凉意和长久的空寂。
“对不起,姜眠好。”
失血过多的叶清歌眼前出现重影,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太白山顶,那天是个好日子。
少女在山下回眸一笑。
漫山遍野失去颜色,唯有那抹笑意胜过天光。
弓着的背影慢慢倒了下去,被压住的伤口涌出大片大片的血,白衣早已被血浸透。
眼前的景象渐渐暗了下去,仰躺在床上的人紧闭着眼,浑身是血的人身上唯一的干净处,便是她紧紧握住的右手。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荷包。
在遁入无尽黑暗时,叶清歌记起霜寒曾经问过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偏偏是姜眠好呢?
在这一刻,叶清歌心里终于有了答案。
若我叶清歌这一生如果没有姜眠好,我便只是为天下苍生存在的神女
唯有在姜眠好身边,我是我。
是真真正正的叶绿酒。
可惜,她没有机会将这个答案亲口讲给姜眠好听了。
叶清歌的眼皮越来越重,在霜寒惊叫着扑过来时,彻底失去了知觉。
在经过一道漩涡时,小小地动荡了下。
睡在小舟上的人被颠簸了下,额角磕到狭窄的舟身时,痛的啧了声。闭着的银色眼睫被上眼皮猛地下压到极致后,悠悠睁开了。
入眼是一片黑寂。
叶清歌扶着额角慢吞吞地倚着船沿坐了起来。
入眼是层层叠叠的黑色云雾袅绕,偶有水滴自看不见边寂的上空落溅入水中,激起小小涟漪。
叶清歌低头看了下自己仍在淌血的胸膛,却奇迹般感受不到痛,连同身后缺失仙骨的地方也停止了灵力的流逝。
她的灵魂仿佛被从身体上剥离出去了。仍保留着清醒的感知思考却感受不到痛。
小舟载着她,无师自通般流向黑寂深处。
随着小舟前进,层层黑寂云雾被破开,露出来四面掩藏着的狰狞的分不清是妖魔还是神仙的人像。
随着四周景象越来越清晰,叶清歌深埋住的回忆被勾起来了。
这个奇怪的地方并不是她第一次来了。
第一次闯入时,她百岁。
小小的身躯被火舌逼到无处可退,最后贴着炼丹炉的铁壁被猛火烧到昏厥。
那是她在炼丹炉中被关的第四十九天。
先是身体的每一滴水分都被榨干,接着是感受着灵力一点一点离开身体,叶清歌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时,却在小舟上醒来了。
她在黑寂泉水的尽头处,见到了一个全新的不属于三界的隐藏地带。
悠悠蓝紫色火焰盘旋着柱身,倒挂着一缕魂魄的殿门上题着字。
那时的叶清歌还认不全,但现在她盯着那门匾,一字一缓的念出来。
“魍魉刹。”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极其刺耳的惊叫声便在耳畔炸开,随即尖锐的哀鸣声便此起彼伏。
眼前黑雾散尽,小舟已靠岸。
魍魉刹殿门缓缓打开,在无尽悲鸣哀嚎声中,一道雌雄难辨的声音压过所有哭声,骤然大笑了起来。
笑声像四面环绕的罩朝着叶清歌压过去。
“好~久~不~见。”
叶清歌早已经屏息,封闭了感识,可那声问好还是钻入了她的脑子里。
“小小孩童竟已这般大了,”雌雄难辨的声音停顿片刻,似乎发现了什么:“你母帝又伤你了?”
叶清歌知道这声音不是切断感受就能屏蔽的,也知道即使自己不回答,这东西也会知道答案,于是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仰着头道:“不是。”
少女略有单薄的背脊像冬日里挺拔的青竹,瘦却不弱,一袭白衣挺立在黑雾中,像极了格格不入的光。
“即便大了,也还如百岁一样啊。”那道声音忽而飘进,凑在叶清歌耳畔说:“这次,还为你母亲么?”
“不。”叶清歌语气坚毅:“为我的爱人。”
“好——”
“那便,破阵来见。”
环绕在耳畔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周瞬间陷入漫长的空寂偶有水滴坠落。负手而立的叶清歌屏住呼吸,右耳轻轻动了动旋即蹲下,躲过了身后冲撞而来的黑雾。
原本想偷袭的黑雾直直撞到了墙上,爆发出一阵悲戚至极的哀鸣。
…………
…………
“呃——啊——”
一双沾着血的手突然伸了出来,紧紧攥住了垂在床沿四周的纱帐上。
白皙床幔上落下鲜红的血掌印,手的主人面色苍白,碧色眼眸因剧痛已经有些涣散。
“参汤熬好了吗?”接生婆从直起来的被子下抬起头,着急地催着:“孩子头仍不见出来,产妇都疼的脱力了,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仰头催完了的婆子将脑袋继续探下去,鼓励道:“来,三二一深呼吸,再使力——”
“啊——”
姜眠好已经痛到意识模糊,她的指甲撞击到墙面上留下蜿蜒的抓印,指甲生生断裂,指尖鲜血淋漓。
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此刻却突然大出血,姜眠好不得不被迫提前生产。
蓉柒迅速找齐了负责接生的稳婆产娘,经验丰富的树仙们挤了满屋,却迟迟没有动静,只有一声大过一声哀嚎声透过门板飘扬在空中。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去。
无尽的长夜将天界人间笼罩成一色。
门板都遮不住的哀鸣在夜色中扩散,每一声哀鸣就像一把小刀扎在铃兰的心尖上,她紧张地搓着手来回踱步着。
“你消停着!”蓉柒被晃得头晕,心下愈发烦躁:“到底怎么回事?眠好的产期明明是下月月末,怎么会提前?”
“都怪我……都怪我……”铃兰惨白着脸,来回踱步着:“要不是因为我,眠好也不会这样了。”
蓉柒皱着眉把铃兰颠三倒四的话听完,无奈地叹了口气。
产房内时不时传出来惨叫,端着盆换水的仙仆不敢停下。
“快了快了!已经可以看见头了!”接生婆激动地大叫了一声,抬头道:“参汤不够,将参切片让她含在嘴里,这是一场大战,可要些力气啊。”
床榻上已经有些意识模糊的人死死攥住了床幔,哀鸣声被压在参片之下溢出来。
…………
…………
哀鸣声未散,叶清歌也没有站起来,她就着半蹲的姿势猛地跳起,翻出了小舟。
就在她脚落在地面上时,那张载她来的小舟便被泉底猛地弹出的爪子给拖拽了下去。
叶清歌站定后环顾了一圈四周,同时屏住了鼻息,眼下的一切都与当年初次到来时完全不同。
可又是相同的。
都是由躲藏在不知名处的手操控着,那随时会冒出来的黑雾气团,直穿耳膜的哀鸣,以及滴落下来的不知为何物的液体。
叶清歌环顾了一圈黑寂的四周,摸索着朝着身后大门敞开的魍魉刹走去。
刹内高高悬挂着一排蓝紫色的灯笼,昏暗微弱的光影影绰绰的落在墙面上,偶尔能清晰的印出墙面里的白色头骨和密密麻麻的字。
叶清歌步履不停,视线也飞快地捕捉着周围随时会爆发的危险。
犹记得自己初次来时,震惊大过于恐惧,顽强的求生欲撑着自己走出这条巷尾,见到了端坐在王座上的一团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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