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记忆(安之)

“瑞恩·帕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女军官停下来，“你擅自离开旗舰，并且为叛徒辩护行为不端，将受到军衔降级。但在敌占星出色的表现，两周后你会被重组进新的军团。”
瑞恩终于松了一口气，“那迪奥呢？”
“艾萨克·迪奥的结果将由教廷决定。”女军官回头示意瑞恩去问另外两个检察官，“现在你可以休息了。”
后面走出来的是克里斯多夫神父，瑞恩在迪奥的通讯上和这位面容祥和的神父有一面之缘。他赶紧跑上前去。
“克里斯多夫神父！指挥官迪奥的结果是？”
克里斯多夫神父摇摇头，眼里充满忧郁，“三天后处死。我很难过的知他背叛了教廷，我对此无能为力。”
“你在说什么？”瑞恩皱起眉头，差点就要揪住克里斯多夫神父的领子。
“平息你的愤怒，旗舰长。”身穿红袍的枢机主教说着，他和他身边的跟班弗兰西斯修士最后走出来， 克里斯多夫神父赶紧离开了。
“迪奥指挥员的新十字不见了，那是象征他身份的东西，就像你们的军牌。他自己丢弃了他在教廷的身份。”枢机主教平静地解释。
瑞恩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位枢机主教——他年纪大概五十岁上下，两鬓已经斑白，又高又瘦，身姿却挺拔，不像慈祥和善的克里斯多夫神父。枢机主教眉宇间有种咄咄逼人的睿智，特别适合穿军服。
意外的是，枢机主教说完一席话，也盯着瑞恩的脸。瑞恩蓝眼睛和金发让枢机主教感到一种熟悉的困惑，好像是幻觉一般。
“坎贝尔旗舰长！”瑞恩喊了出来。
“如果主教大人不想提及，你不应当提及他以前从事的职业。”修士大声斥责。
枢机主教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转身离开。
“你不在意区区一个指挥官，我理解，但你放着新十字军的集群在劳伦斯星域不管？！”瑞恩干脆跨过一步，挡住枢机主教的去路。
“你是谁？”
“我是答应过你不放弃任何一艘星舰的人，我去协助神谕号指挥舰，要死要活逃回来，难道是为了这个垃圾结果？”
枢机主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巧妙地一下打偏瑞恩阻拦的手。“也许克隆体激活之前我们有过合作，帕克，我也乐意相信善意与美好，但我看不出这次判决有任何翻盘的希望。”
“希望在深邃黑暗处，你也可以看到。”
枢机主教扬长而去，“看到‘希望’之前，你该学聪明一点。”
瑞恩说完这句话后，主机主教依然没有做任何停留，和一脸不满的弗兰西斯修士一同沿着走廊离开。
“修士，我在此之前是一位旗舰长吗？”
弗兰西斯修士结结巴巴地点了点头，“您，您想要更多资料吗？以大人的权限是可以……”
“先不了，”枢机主教抬手回绝，“有更要紧的事。”
布莱恩已经在工厂待了整整４８小时了，为了赫罗反应阵列的，工厂里招收了很多女人，还有一个队的战俘，其中有一部分是上一次５６星域局部战役时捕获的逃生舱里面的新十字军的士兵。
督查和准将站在高处，黎明时分，沙漠腹地里的反应阵列隐隐约约，看起来只是一层灰黑的颜色。来往的沙梭将一批有一批金属送往反应阵列底部，彻夜不停息。
“反应原料准备就绪。”督查向准将报告。
“通知居民撤离。”准将点点头说，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并不是所有居民都有时间离开行星，“校准阵列方向，开始蓄能。”
赫罗反应阵列开始了肉眼不可见的缓慢旋转，巨大的蓄能面朝向了黎明时分西方的天区。
天父为什么要将我置于如此严酷的考验？我犯了什么错误？迪奥百思不解，降落在这个星球的第二天，他终于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扇很小的窗户。
他不确定应该把这个屋子称作什么。虽然有人看守，他却觉得这不是牢房。即使这房间有一个不带铁栏的窗子，但也不是普通的房间。他不相信判决就这么确定了，克里斯多夫神父和瑞恩一定会帮自己翻盘。
迪奥坐在窗边，大量夹着水汽的风从外面涌进来。这颗星球此时暮色初上，他看到不远处平铺的蓝紫色卷云被风吹得稀疏零散，下面墨蓝色的海面露若隐若现，浮动岗哨在海面上缓缓飘浮，像一团团浮在水面上的橘色灯。他能听见海浪拍岸的节奏，像远古巨兽的心跳，古老而神秘。
不像雾霾覆盖的ＮＬ－阿尔法，这里的大气澄澈稀薄。他头顶上，劳伦斯星域正从海平面附近往天顶爬升。如果新十字军还没把集群从那里撤出来，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深空屠宰场。
迪奥不愿想惨痛的后果，他移开视。群星缓慢的升起，璀璨晶莹。他知道即使是可居住星球，那些星辰中不缺乏荒漠和炙热的熔岩——每一个人都生在群星璀璨处诞生。
迪奥分辨出地平线旁边有一颗灿烂的浅蓝色三等星，因为大气的作用一闪一闪——瑞恩星系的母星。它的旁边大概不到亮度的地方，挂着一颗几乎不可见的六等星，Ｋ型恒星，难以分辨的浅橙色。
瑞恩星系的恒星有一颗伴星？双星？迪奥绞尽脑汁，换算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那是一颗光学双星，只不过看起来离得近，实则相隔半个宇宙。浅橙色的星星，正是塔克的太阳。
希望瑞恩没有被罚得太厉害……
“艾萨克·迪奥。”门外有个声音厉声响起。
迪奥深深吸了一口气前去开门，他从门上的小窗口里看到了卫兵的黑帽子，但愿不是什么坏消息。迪奥转动门把手，刚开了一个门缝，士兵就粗鲁地挤了进来。
“瑞恩？”迪奥惊讶的看着黑帽子下面对方的面孔。
瑞恩胸前挂着一把突击步枪。他点点头，把胳膊下面夹着的另一套卫兵的制服塞到迪奥手上，“换衣服，还不赶紧跟我走？”
迪奥张了张嘴，“你，他，他们把集群撤出劳伦斯了没有？”
瑞恩不耐烦地上去扒迪奥的上衣，看到衣领下面一道鞭痕，“你怎么之前不告诉我那个十字架是干什么用的？”
“所以我说你必须我在一起，得有人给我作证，不然我就麻烦了。”
“所以我来了，你有麻烦了你知道吗？”瑞恩翻了个白眼，帮着迪奥把上衣也套上去，“他们打你了？”
“没有啊。”迪奥还在挣扎着拒绝穿卫兵的制服，“只是——协助我苦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瑞恩插着腰扫了一眼他的指挥官身上的伤痕，强行给他把扣子也扣上，“艾萨克，别用那些教义骗自己了。你是个指挥官，动动脑子！”他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我和你的枢机主教谈过话了，他说你的判决翻盘希望是零。”
“判决？逐出教会？”
“我降职，你死刑。”
迪奥沉默了，他摇摇头，“不不不，瑞恩，不行，你不能因为我被牵连进来。”
瑞恩从怀里掏出一顶帽子和一把手枪，他把连着套的匕首抛给迪奥，“我砸了你的新十字，我不能让你为此送命。”
迪奥接过帽子，犹豫地看了看它。“我不能背叛主。”
“和你的神没关系，我在说服你在信任教廷和我之间，信任我。”迪奥递过手枪，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教廷有内鬼。”
迪奥站在原地，慢慢伸出手。
“你还能信任教廷吗？”瑞恩追问。
“你在策反我——”迪奥皱起眉头，用手揉着脸。
“也许就是策反吧，但阿尔金至少给你过帮助，他甚至没杀你，教廷呢？你不要再单相思好吗？”瑞恩终于忍不住斥责起来，“我们去浮动岗哨，快速过海，藏起来，不用等很久，等到教廷的内鬼被揪出来就行。”
瑞恩听到了脚步声。
“你没时间了。”金发的旗舰长催促道。
迪奥咬了咬牙，紧紧握住那把手枪。

第24章
“你怎么弄到的衣服？”迪奥问道。他们乘坐的电梯急速下降，一转眼已经来到云层之下，夜晚的海面波光粼粼。
“打晕了两个卫兵，他们很快会发现我们。”电梯门一开，瑞恩就一步迈出去，把手电梯间的两个卫兵检查了他的证件。
卫兵打量着瑞恩皱起眉头，又看看证件上的照片。瑞恩套套口袋，偷偷塞给对方一张纸币。卫兵还是狐疑地看了他俩一眼，结果一抬眼看到瑞恩大大的笑容。
“你来着干什么？”卫兵被这个笑容惊到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瑞恩把迪奥勾在自己胳膊下面，阴阳怪气的凑在卫兵耳边说：“泡新兵，圣洁的，啧，味道。”
迪奥一句戏谑的话正酝酿在舌尖。
“注意自己怎么说说话的。”卫兵看了一眼迪奥的脸面，嫌弃地把证件抛回来，挥挥手赶紧遣送走了两人。
瑞恩和迪奥来到地面建筑的一层，一侧有浮动岗哨的操作室，另一侧的后门通向海岸线，穿梭机悬浮在远处路面上，来来往往上下着各个部队的人。他们偷偷摸摸往前面走了两步，警报骤起。
“他们发现我们了。”瑞恩低声说，他看了看两边的通道，拉着迪奥躲在一根立柱下面。等待搜查的脚步渐渐远了，瑞恩探头确认，打个手势要走。
迪奥拉住了瑞恩，擅自把他的突击步枪拿了过来，又把自己的手枪塞给瑞恩。瑞恩诧异地看着他的指挥官。
“你有地面实战经验？”迪奥心知肚明地反问道，他指指大厅一侧的浮动岗哨操作室，下命令，“我掩护，你去那边把浮动岗哨调动到岸边。”
话音刚落，瑞恩就抢先一步往操作室跑去。迪奥后背靠着一根立柱，一手捂着耳朵，朝天花板开枪。这是一把电磁枪，细小狭长的黑色金属实体子弹砸在金属吊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所有人都原地僵住，有些跑去寻找掩护，有些举枪朝迪奥这边走来。迪奥半蹲下，开始转角射击，精巧的控制着射击角度不让人逼近自己。
一记光束扫到迪奥脚边，他赶紧往后撤一步，一边撤一边推上一个新的弹匣，先射击了附近所有高反光率的光滑表面避免被光束击中，又用黑色实体子弹扫射追击的卫兵的双腿。迪奥往浮动岗哨操作室那边望了一眼，瑞恩已经用手枪的深蓝色光束熔断了门锁。
瑞恩在想方设法绕过权限认证好来操作浮动岗哨。这个权限里面的数值反馈运算时间和均值概率都有值差，他考虑了一下内循环运算，然后熟练地挥着手，把操作程序里所有权限相关的语句全都抓出来，一个个指令漂浮在他眼前，他迅速将一些没用的划到一边，分拣出那些至关重要的核心程序，把它们搅得面目全非，然后再重新排列起来。
“好了，小宝贝，不和我散散步吗？”瑞恩自己低声嘟囔着，完全没在意房间外面混乱的声音，他像摘下小花一样在最后输入一个结束符号。操作系统果然运行起来，瑞恩试着输入两个指令。
立柱上的水泥已经在几轮交火中脱落，暴露出里面乌黑的钢骨。迪奥半蹲在地上，用一张倾倒的屏幕做最后的掩护，他捡起身边一个空弹匣并将它推上。
“我打不过你们所有人。”迪奥想了想，他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这边，他高声说：“但我发誓，第一个对我开枪的人会生不如死。”
钢化玻璃骤然间碎了一地，橙色给包围过来的几个卫兵们面罩镀上一层诡异的亮金色。迪奥警觉地望过去——浮动岗哨漂浮在地面一米高处，左右两处能量炮已经显示出预热后的橙红色，对准了卫兵们，装甲是微微反光的深灰色，无声无息却迅速的径直飘浮进来。
光线和实体单无法击穿浮动岗哨的装甲，挡在它去路上的卫兵们全被粗鲁地撞倒了。这个两人高的大家伙异常轻盈的转向，来到迪奥身后时，迪奥刚刚把突击步枪的枪托狠狠地砸在一个偷袭的卫兵脸上。
他转身跃进岗哨。立刻移动起来的岗哨让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子弹雨一样落在浮动岗哨的装甲上，发出接连不断的闷响。
“哈，指挥官，你知不知道你此时的样子有多好玩？”瑞恩也跳了上来，霸占了操作席位。他愉快的吹了声口哨，用腕子压下一根短短的操纵杆。两人高的庞然大物轻巧地飘向海面上，攻击的枪声和警报声被远远甩在后面。
浮动岗哨整体不大，刚好能容纳四个人站里。迪奥站在瑞恩身后，望着他的旗舰长流利的驾驶着浮动岗哨。瑞恩卷曲的金发沾着汗水，在浮动岗哨橙色的警示灯下闪闪发光，卫兵制服的衣襟被流弹撕裂了一块，可笑地垂在那里。他目光专注，岗哨在他的控制下如同灵活听话的孩子，海面在他们脚下飞掠而过。

第25章
卫兵制服的衣襟被流弹撕裂了一块，可笑地垂在那里。他目光专注，岗哨在他的控制下如同灵活听话的孩子，海面在他们脚下飞掠而过。
迪奥伸手去撕那块松垂的衣物。
“他们调集其他力量打击岗哨还需要一阵子。”瑞恩低头看了看他的指挥官，一边加速一边说，速度感让笑容攀上了他的嘴角，“也许这太费事，他们就直接让我们逃了。”
“瑞恩，我又要犯大罪了。”迪奥缓缓说着，站起身来，盯着瑞恩。他的旗舰长下巴和鼻梁的线条挺拔又美好，完美的，天使一般的容颜。
瑞恩扭头看去，迎上迪奥热忱的眼神。迪奥以前经常用这种眼神注视着神像吗？瑞恩明白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非得在这种时候？”
迪奥点了点头。
“好吧，我想如果我逼迫你，就不能算罪过？”瑞恩抬起一只手，捧起他的指挥官的脸，那双黑眼睛让瑞恩有种坠入深空的错觉，“艾萨克，如果你不按我说了来，我就杀——”
一根手指封住了瑞恩的嘴唇。
“不，这是我本人的决定。”迪奥郑重地说着。
他的手扣住了瑞恩的后脑，打算把一个吻印上瑞恩的嘴角。海岸线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
浮动岗哨贴近岸边时猛地震了一下，瑞恩和迪奥狠狠摔在一起，那一吻落在瑞恩的脸颊上。枪声紧随而至。
“瑞恩，手枪给我！”迪奥半跪着大喊道，接住抛过来的枪。
“岗哨的操作程序被改写了，我可能改不回来！”瑞恩看着监视器上不停滚动的程序，咬牙切齿的挥手换出光幕。
“先别攻击！”
瑞恩的手悬本来在机炮控制按钮的上方，听到这话，又换到自卫武器上面。岗哨的拉门却自动打开。
“我失去了辅助系统，迪奥。要攻击趁现在。”瑞恩报告到。迪奥把瑞恩拉到门口，用浮动岗哨的内壁掩护，他自己单膝跪下，射击姿势。
“我的孩子，在主的安排下，我们又见面了。”一排枪口直指他们脑门。
“弗兰西斯修士，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罗马的信息中心里灯火通明，一部分人在忙着处理劳伦斯星域的战况。枢机主教已经两天没有合过眼了，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更显得苍老。“准确的说是一系列任务。”
修士应声前来。
“你用新十字军签给我的星舰去一趟塔克。没时间解释，任务详情在飞船日志里。”枢机主教吩咐道，疲倦地起身，“飞船上有教会签署的密函，你应该不会遇到麻烦。”
“没有问题，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私人星舰，有些事情得赶紧处理。”
“您不休息一下吗大人？”
“事情太多，我没有时间了。”枢机主教披上一件黑衣服，大步出门向空港的电梯走去。“我得飞一趟瑞恩，还要和教皇辩论一番。”
夜色渐浓，劳伦斯星域爬上天顶。刚才说话人是克里斯多夫神父，他站在全副武装的卫兵身边，口气依然慈祥。
“克里斯多夫神父，这其中有误会，您必须听我说。”迪奥恳求道。
“能那么全心全意的相信，主也好，教会也好，或者你旗舰长也好，都是种福气。”克里斯多夫神父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瑞恩，他举手示意卫兵们瞄准。
“你不用非得这么做，克斯多夫神父！”迪奥大声说着。
“惩戒叛徒，将成为主教，我的计划全被你打乱了。”
迪奥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了，“你才是叛教的那一个。”
克里斯多夫神父摇摇头，他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我自始至终，信奉着恒星之神。我估计错了的一步就是你，你真是好一只教廷的走狗。”克里斯多夫神父的话夹在滋滋啦啦的射线中，在瑞恩耳边回响。“我忍不住要看看你的下场——我们有很多共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