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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蓬莱(郁都)


庞大的震动从地底传来,山岩碎裂的声音震耳欲聋,似乎整座玉屏山都在摇撼,落石纷纷砸下,石洞崩塌在即。
谢苏只来得及看到明无应望向他的一个眼神,就被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道拖了下去。
群山颤抖,天塌地陷。
仿佛虚空中有一条通道,谢苏坠入了无尽的下落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落入一片灰蒙蒙的云烟。
烟雾无孔不入,如活物一般裹住他的四肢,从四面八方挤压来一种奇怪的力道,眼前一片晦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最终从烟雾中冲出的时候,谢苏只看到下方一片雄伟宫殿。
几乎是在砸向地面的一瞬间,谢苏的身影如流星般疾飞而起,飘然落下。
在他之后,丛靖雪也被那怪异的烟雾抛出,坠入了同一片空地。
他环顾四周,难以置信地问:“这里是……酆都?”
谢苏却抬起头来,注视着头顶那团庞大到无边无际的烟云,然而他等了片刻,不见明无应或者是任何一人从烟雾中坠落。
那青木棺留下的印痕之中必定有一个精妙术法,只有触发之时才能感应到那股气息。
谢苏记得那时距离他最近的就是丛靖雪,所以他们两个才会坠向同一个地方?明无应他们又去了哪里?
丛靖雪的神色凝重起来:“此处只有我们二人吗?方才那阵法颇有怪异之处,他们或许是坠入了别的地方。”
“若是千秋洞中连接酆都的通道还会通往不同的地方,师尊不会事先毫不提起。”
丛靖雪又道:“可我们下落之前,整座玉屏山已经开始崩塌,如果他们没有与我们一起进入酆都,那……”
谢苏没有说话,只是拨响了腕上的白玉铃铛。明无应若是听到了,一定回来此处寻他。
说来这白玉玲铛曾被他贴身收着许多年,可他第一次拨动铃铛,是梦游之中无意为之,第二次是不久前在醉月楼的地牢之中,到得今日,不过才是第三次而已。
谢苏按捺了心思,向丛靖雪问道:“你以前曾经来过酆都吗?”
丛靖雪仍是蹙着眉,摇头道:“不曾。但酆都城中二十六宫八十八殿,我曾在典籍中读到过。城门在北,城中有平都山,山下有冥河,河上有通仙桥。仙门中人进入酆都需有路引……”
谢苏的目光从四周的宫殿上掠过。
如此雄伟庄严,却空无一人,实在怪异至极。
“这时候,有没有路引也已经不重要了。”
半空中有烟云一般的东西遮蔽了视线,看不到远处,目所能及的地方都笼罩在一片昏晦之中,显得格外阴森。
而他们感应不到任何人的气息,无论是鬼差,还是生魂,或是活人,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是一片纯然的空。
谢苏垂眸看了一眼腕上的白玉铃铛,自他拨响铃铛到现在,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而明无应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他看向丛靖雪,问道:“郑掌门留给你的那道符箓,你还带在身上吗?”
丛靖雪自袖中摸出符纸,神色却黯淡下来:“方司正前来告知我们酆都城门关闭后,我便尝试着用这符箓给师尊传信,并没有任何应答。”
谢苏却道:“此刻我们应当已经进入酆都,你再试试。”
丛靖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酆都如一处独立的秘境,城门关闭,便与外界彻底隔绝。但这道符箓是师尊亲手所制,无论他身在何处,都可借此与我传讯。若无应答,不会是因为进入酆都,符箓的效用便受到了限制……”
换言之,郑道年一定接到了丛靖雪的传信,只是他出于什么原因,无法应答。
丛靖雪微微摇头,不愿去想那最坏的一种可能。
他虽否定了谢苏的猜测,却依言照做,心底倒也存着一丝希望。
符箓之上的字印闪过一道紫光,随即消失,符纸要比先前黯淡许多,字印也变得稍微有些模糊,好像上面落了雪,正在缓缓地化开。
丛靖雪道:“这符箓可用三次,再试一次便无用了。”
他话音刚落,半空中似有一丝极细的紫金光芒穿过烟雾。
与此同时,丛靖雪身侧的璇玑剑铮然出鞘,带着闪烁的银光飞向远处。
“这把剑是师尊刚刚接任昆仑掌门时的佩剑,一定有所感应。”丛靖雪声音微颤,显然心中激动。
谢苏简单道:“走!”
二人循着璇玑剑留下的银光在宫殿之中穿行。
烟云越来越浓,谢苏数度挥剑,剑风只能荡开一小片烟雾。
丛靖雪辨认着殿门上悬挂的匾额,说道:“我们应当是落在酆都二十六宫的后殿了。”
好在璇玑剑的银光虽然若隐若现,却始终在前。
谢苏和丛靖雪追着璇玑剑进入一间已经成为废墟的大殿,眼前赫然是一颗半人高的神像头颅,怒目而视,神情威严,脖颈断裂之处十分粗糙。
除头颅之外,随地可见神像身躯的碎片,或是断指,或是手臂。
而头颅也不止一个,有的半边脸都已经砸碎,倒在地上,无声地瞪视着他们。
这间大殿原本应当十分空旷,此刻只是一片废墟,碎瓦残砖散落遍地。
他们一路绕过六七个残破的神像头颅,又随着璇玑剑的银光走出了大殿。
丛靖雪道:“此处应当是酆都的正殿,那些都是酆都历任鬼王的塑像。”
酆都鬼王,天命所授,接引世间游魂,三千年一替。
而酆都的正殿之中,有过往十一位鬼王的神像,现今的鬼王则是第十二任。
走下正殿外的台阶,谢苏看到一排巨大的石碑,全都从中断裂,倒塌在地。璇玑剑银光闪烁,悬浮在其中一面倒塌的石碑之上。
石碑之后恰好是大殿外面的高台,似乎挤压出一片狭小空间。
丛靖雪连忙上前,握住璇玑剑的剑柄。他停在原地,忽然聚精会神地看着石碑上约两尺高的地方,然后手持璇玑,平平地切削而过。
随着剑弧划过,似乎有一张金色的网凭空浮现,如呼吸一般浅浅明灭,只有被璇玑剑破开的地方会光芒闪动,随即化为乌有。
这是一个守御禁制,周密精妙,化沛然于无形,其上如水气息扩散开来,显然是郑道年的手笔。
丛靖雪眉头一动,在破开禁制之后,小心地将那半面石碑挪开些许。
石碑之后,郑道年委坐于地,满身尘土,双目紧闭,毫无知觉。
“师尊!”
丛靖雪声音中难掩焦急之情,谢苏则退后半步,持剑在手,反而比先前更加戒备警惕。
进入南疆之前,明无应在私下里对他说过,以郑道年的精明机变,无论落到何种境地,自保都不成问题。
此刻发现这位昆仑掌门蜷身于半面倒塌的石碑之下,显然是变故发生时,他已知无法逃出此地,藏身于此,又用禁制镇守在外,隔绝身上气息。
若不是丛靖雪机缘巧合坠入此地,有符箓和璇玑剑那一丝感应,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发现他就在这石碑之后。
丛靖雪一连数次小声呼唤,郑道年始终双目紧闭,毫无应答。
他身上并无明显伤口,试过鼻息,虽然微弱,却也算是缓慢悠长。
片刻后,丛靖雪将郑道年平放于地面,将璇玑剑搁在一旁,转身对谢苏道:“师尊应当是用了龟息之术,我虽知晓唤醒的方法,但需全神贯注,以自身气息缓慢接引,这段时间不能受到外界打扰。”
这法子谢苏也晓得,知道若有不测,郑道年固然醒不过来,丛靖雪的气海也会遭受重创。
这里古怪得很,此时并不是唤醒郑道年的好时机,但他若是醒来,起码能告诉他们酆都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苏点点头,说道:“我为你护法。”
丛靖雪颔首道:“多谢。”
下一瞬,谢苏便感觉到丛靖雪身上的气息如水漾出,将郑道年的身躯缓慢笼罩,一层朦胧的紫光如茧一般将他二人封闭其中。
他稍稍离开他们,背靠半面石碑,将承影剑扣在掌间,又调匀呼吸,潜心感知四周的灵力流动。
有几个神像头颅散落在殿外空地上,或失去双目,或嘴唇破损,东倒西歪,残缺不全,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令此处看上去更加诡谲。
而那些石碑高低大小各有不同,断裂处却却是齐平的,且断口十分光滑,仿佛是曾经有人在这里挥出了一剑。
只一剑,就削断了所有的石碑。
此处是酆都的正殿,供奉有历任鬼王的神像,原该防卫极严,却有人轰碎了整座大殿,打破了所有的鬼王塑像。
所以郑道年连以符箓传讯的时间都没有,急忙用出龟息之术,大概那时情况危急,他只有一瞬的时机用来自保。
一片寂静之中,只有丛靖雪身周的紫光忽明忽暗。
谢苏无意中低下头,在石碑之后看到几颗暗红的珠子。
他靠向那道缝隙,在昏暗中分辨出一个古怪的轮廓。
片刻之后,他看清了缝隙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颗人头,被人齐颈切断,人头之上还戴着十二旒冕,上面暗红色的珠串断裂,散落大半。
如无意外,这颗头颅属于当今的酆都鬼王,在酆都之内,只有他有资格戴这顶十二旒冕。
谢苏单手将那一半石碑向旁边推过去,激荡的灰尘之中,那颗鬼王的头颅睁开了眼睛。
他的右眼上有一道贯穿的伤疤,蒙着一层白翳,左眼眼珠漆黑,兀自打量着谢苏。
天下的修士不管如何修炼,被人切下头颅都是必死无疑。
而看到鬼王头颅睁眼,谢苏却毫无惊讶。
此处倒塌之前,郑道年连传讯的时间都没有,堪堪自保而已,他何必抱着一颗死人头一起躲起来?
只是这位鬼王虽然还称不上灰飞烟灭,却也已经有油尽灯枯之态。
他看向谢苏的眼神堪称凌厉,薄唇动了动,声音嘶哑:“你是什么人?”
谢苏没有说话,轻描淡写地提起了鬼王的头颅,放在石碑的断口之上,十二旒冕残缺的珠串微微晃荡着。
鬼王的眉心现出深深的一条纹路,显然愠怒至极。
“大胆!你竟敢——”
“这样我可以平视你,说话不累。”
鬼王的眼神立刻变得阴鸷,薄唇抿起,一言不发。
谢苏身上有淡淡的敌意,没想掩饰,也没指望着这位鬼王大人能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想知道酆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有的是办法。
余光之中,丛靖雪身周的紫光渐渐消弭。他松了口气,一边转身,一边说道:“已经没事了,只是醒来还需要一段时——”
他看到石碑上的鬼王头颅,话音戛然而止。
“这是……”
谢苏向石碑后的缝隙一指:“是在这里找到的,原本应该是与你师尊在一起。”
鬼王听到谢苏这样说,便知晓丛靖雪的身份,睨他一眼,威严道:“你是昆仑的弟子。”
丛靖雪显然也认出了那顶十二旒冕,面不改色地行了一礼,报上了名字。
昆仑弟子的字辈一听便知,鬼王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谢苏,似乎在等他自报家门。
谢苏却转向丛靖雪,简短道:“我要用镜花水月。”
这个术法,当年在学宫的时候谢苏就在丛靖雪面前用过。
郑道年用了龟息之术,魂魄无知无觉,如神游太虚一般,谢苏无法用镜花水月来阅看他的记忆。鬼王头颅则不同,他显然神智清醒。
而镜花水月境可以隔绝外界的术法和阵法打扰,若是运用得当,便有守御之效。此刻丛靖雪已经断开与郑道年的气息相连,谢苏可以分心去操纵镜花水月,而让丛靖雪在旁警戒。
丛靖雪向来与他很有默契,不必谢苏再多说什么便已会意。
而鬼王不见谢苏应答,却也不肯开口相询,而是将目光投向前方倒塌的神像。望着废墟中的残垣断壁,他的目光闪动一瞬,神色慢慢变得阴冷。
丛靖雪身手极为利落,将璇玑剑拔出剑鞘,楔入身前的地面,双手一挥,袖中飞出数十道金光闪闪的符咒,与中央璇玑剑的辉光相互呼应,共同组成一个精妙的阵法。
丝丝缕缕的金光之中,谢苏上前一步,掌心浮现一个白色光团。
在捏碎光团的一瞬间,周围的废墟好似被流动的水墨卷去,倒塌的宫殿与破碎的神像全数消失。
谢苏眼前出现了酆都之前的景象。
城中还没有被那诡异的烟云吞没,天空中飘荡着不计其数的白纸灯笼,冥河蜿蜒而下,街头巷尾都是鬼差,或是与身旁的鬼差交谈,或是以白纸锁链牵着生魂慢慢走过长街。
二十六宫八十八殿庄严雄伟,正殿之中十一尊鬼王神像一字排开,威严目光远摄整个酆都。
而平都山上忽然像是笼罩一层黑雾,自峰顶开始,空中的白纸灯笼仿佛被水浸湿,灯芯熄灭,由轻盈变得沉重,渐渐坠落,灰色的风絮飘满空中。
黑雾之下,一个巨大的阵法旋转而出,覆盖整座平都山,几道血红色的光芒在阵中猛烈耀动,煞气冲天而起。
阵法飞速扩散,城中仿佛一瞬间就乱了,无论是鬼差还是游魂,一旦被阵法卷入,便会化为一道血色的光芒没入,连一点声息都不会留下。
那是庞大到毁天灭地的力量,血色光芒渐渐汇合于阵法中央,映出一个戴着鬼面具的身影。
在他身旁,依稀能看到一柄剑的影子,裹挟于黑雾之中。
谢苏眼睛一眯,看到鬼面人向此处轻飘飘地抬了抬手,一道红光划过。
他回头看去,鬼王和郑道年从殿中跑出。
那道红光快得不可思议,划过的瞬间,鬼王的头颅已经被切断,滚落在地。在他身后,数十名鬼差一刹那灰飞烟灭。
郑道年拾起鬼王头颅,合身扑下,向正殿前的石碑飞掠而去。
此时第二道血色光芒斩过,石碑瞬间断裂,向后倒塌。
一道细密金光若隐若现,在郑道年隐没于石碑之后的同时,他整个人的气息也消失殆尽。
正殿的屋顶碎为齑粉,尘土飞扬之中,十一尊鬼王神像轰然破碎,齐齐跌落。
神像残缺的头颅从浓密的烟尘中飞出,滚落在殿前的空地之上。
“谢苏,谢苏!”
丛靖雪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谢苏眨眨眼睛,镜花水月境消散于无形。
他抬眸望去,郑道年已经醒来,一贯慈眉善目的脸上万分凝重。
“鬼面人得到了牧神剑,阵法已成,要设法尽快找到你师尊和方司正——”
郑道年的话却被鬼王突然打断,他的目光阴森可怖,直直地盯住谢苏的脸。
“你就是那个谢苏?明无应唯一的徒弟?”
谢苏神情淡漠,反问道:“怎么,不行吗?”
“这么说,明无应也来了,他在哪儿?”鬼王薄薄的嘴唇拧出一个轻蔑的笑,“我很想亲口问一问他,离开蓬莱的时候,天雷加身的滋味如何啊?”
余光之中,郑道年脸上微微变色,似有阻拦之意,轻声道:“谢小友……”
谢苏垂眸望着鬼王头颅,缓缓道:“你说什么?”
“明无应毁我酆都二十六宫八十八殿,让我瞎了一只眼睛。天雷加身,不过是我向他讨的一点报偿。”
他的右眼似乎因兴奋而微微放大,那层雾蒙蒙的白翳变得更淡了。
“十年之前,明无应孤身入酆都,来寻你的魂魄。”
谢苏的眼角极轻地颤动了一下。
鬼王似是玩味似是挑衅,又道:“你既然有本事抽取我的记忆,何不自己去看?”
郑道年轻声道:“谢小友,此时不宜……”
他仿佛是在担忧谢苏下一刻就会暴起伤人,无声无息地走到鬼王头颅一侧,声音十分平缓,劝阻的意味很浓。
谢苏恍若未闻,他的视野之中只有鬼王那只完好的眼睛。
周遭的一切像水中墨迹一般渐渐黯淡消散。
镜花水月境再度将他吞没。
他看到了十年前的酆都。

酆都城中的二十六宫八十八殿,谢苏在学宫的典籍中见过图画。
支撑大殿的梁柱取用数千年方能成材的楠木,数以万计的青色琉璃瓦是太初混沌时陨落的星辰碎片所化。殿中更有近百面壁画,绘制的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创世之能,灭世之威。
那是一个人的一生走到最后所应该见到的东西,魂魄降生于世,又将还于天地之间。既是一切的起始,又是一切的终结。
然而这庄严雄伟,辉煌至极的二十六宫八十八殿,此时已经化为一片废墟。
那朱红的梁柱,青色的琉璃瓦,髹涂了金漆的匾额,绘制着天地初开之时无数灿烂胜景的壁画,统统成为了堆积如山的瓦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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