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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湖落日(春日负暄/事故现场/可有可无)

闷热的夏天,热气有了实体,从柏油马路上蒸腾起来,世界都被扭曲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蒸发掉,或者像盛暑里的冰淇淋,一点一点地化掉。
简从安的车被拦下来了。
这里是郊区,附近都没人,随意停车有点危险。
但简从安还是停车了,他向来很难拒绝别人的要求,尽管他心烦意乱,充满抗拒,他还是停车了,将车窗摇下来一条小缝。
热气从那一条小缝里疯狂挤进来,直扑到简从安脸上,热得他眉头紧皱,但他又怕自己显得太刻薄烦躁,让陌生人反感,所以还是笑了。
“有事吗?”他温和地问道。
陌生人直截了当:“搭个便车。”
简从安一时语塞,陌生人的语气太过于理所当然了,不问他去哪儿,不问可不可以,“搭个便车”,就像早上起床睁开眼一样确凿自然。简从安留意到,这个陌生人,还穿着校服,背着一个破旧的书包,风尘仆仆,脸上有一种他很熟悉的神色,一时难以形容。
“好的。”简从安说,“上车吧。”
陌生人点点头,绕过车头,坐到后座上。简从安留意到,陌生人的校服不算很干净,衣服下摆处还有铁锈般的痕迹,是血迹,他不安地想到。
简从安沉默地启动汽车,装作不经意地从后视镜观察那位陌生人,两人的目光正好在后视镜里相遇,这个穿着校服的陌生人,眉眼间还有点稚气未脱,但却有着超乎年龄的阴郁暴躁,眼珠子黑漆漆的,像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简从安连忙移开目光,语气故作轻松。
“不用上学吗?”
陌生人从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扔到了副驾驶座上。简从安瞄了一眼,是一张身份证,照片比本人要稚嫩不少。
他叫“李亦”,看出生日期,上个月刚满十八岁。
简从安只敢瞄一眼,不敢显出自己在看,也不敢认真去看,也不敢再去问任何问题。生怕这个举动惹李亦不高兴,仿佛自己在防着他似的。
——你是不是有病啊。
经常有人这么骂他。
这下,只能聊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了,太沉默了也不礼貌。
“我要去明湖。”简从安说道。
李亦看着窗外,头也没回:“嗯。”
简从安简直坐立不安,搜肠刮肚地找话题:“听说那里景色很美,尤其是湖上的落日,现在是旅游旺季,那里不算出名,应该不多人。开车过去起码还要两三天,希望不要堵车就好……”
李亦没有说话,简从安小心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他睡着了。
太阳下山之后,热度也没有消减多少,幸好有些凉风,拂过路边的野草,又吹在了简从安的脸上。旁边是一个简陋的服务站,卖些泡面饼干,还有一个似乎从没清洗过的公共厕所。他站在路边发了好一会儿呆,李亦总算醒了。
车里的空调没有关,很舒适,李亦很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拉开车门的时候,靠在车旁边的车主像被针扎了一样,差点跳起来,他说:“服务站里有吃的,你可以去吃点。”
李亦没说话,他又小心地问道:“带钱了吗?我给你买吧。”
“……”
“没事,你是小孩儿嘛,我请你。或者你之后再还我。”
李亦简直无法理解他,烦躁地骂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啊。”
只见他愣了愣,没有生气,眼神闪烁了一下,轻松地笑着说道:“经常有人这么骂我。”
最后他们两个人一起蹲在车旁边吃了泡面,简从安买的。简从安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半就把泡面桶放下来,李亦蹲着,吃得很快,满额都是汗,饿了很久似的。
简从安试探着问:“够吃吗?要不要再买一个?”
李亦摇摇头,直接把他剩下的拿过来,吃干净了,把空的泡面桶两个叠在一起,站起来要去扔,又突然回头:“你叫什么名字?”
简从安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半晌才回答。
李亦去把泡面桶扔了,捞起那个破旧的书包,甩在肩上,说道:“走吧。”
简从安连忙坐到驾驶座上,准备发动,他意外地见到李亦坐到了副驾驶座上。但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手忙脚乱地拨动方向盘。身份证被蹭到了地上,简从安连忙去俯身去捡,李亦也去捡,两人的头差点撞到了一起。
李亦捡到了身份证,两人的手背匆匆擦过,一阵冰凉,因为都是汗。
这是一趟临时起意的旅程,简从安没有做任何的计划,他原本想的是,睡在车里也可以,但现在多了一个旅伴,就不能过于随便了。
在晚上十点的时候,简从安停在了一个宾馆门前。
这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左近的建筑全部都黑漆漆的,只有宾馆钟点房的灯牌闪着半死不活的灯,每一次闪,都仿佛再也不会亮,但每一次又都微弱地亮起来了。前台是一个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打着手机游戏的男孩,看上去比李亦年纪还要小一些。
仿佛没想到这个点会有客人,他多问了两句。
简从安是一个不懂得如何结束话题的人,只能局促地往下接话:“是……是从外地来的,旅游……啊,他是、他是我…...”
李亦毫不掩饰他的不耐烦,身份证“啪”地拍在前台面前。
一下子,两个人都沉默了,接下来的流程无比顺畅,他们沿着逼仄的楼梯上了二楼,楼道黑漆漆的,时不时从紧闭的房门里传出隐约的电视声和说话声,不知道哪里好像有人吵架,一切声音都很模糊。
“这一间。”说完,前台男孩就急忙地走了。
房间里有股久不通风的霉味,还有一点没散尽的烟味,两张单人床上,枕头都是歪的,仿佛上一任住客匆匆离开后,无人收拾。门关上之后,简从安又开始觉得有些尴尬了,小声问道:“你想睡哪一张?”
李亦不说话,把书包甩在其中一张床上,进洗手间去了。
简从安松了一口气,试探性地坐在另一张床上。床垫的弹簧可能坏了,发出了响亮且缓慢的“吱嘎”声,好像负重不堪的呻吟。他连忙又站起来,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把空调打开。
大概五分钟之后,李亦从浴室里出来了,剃得很短的头发湿漉漉的,像刺猬一样根根竖起。他没穿上衣,只穿了他的校服短裤,简从安看了一眼,他那件沾了血的校服上衣被晾在浴室里了。
李亦一言不发,背对着简从安,侧躺在自己的那张床上。
他身上还是湿的,汗珠沿着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往下流,他已经长成的骨架很大,像一座小山一样横在泛黄的床上。简从安不敢多看,迅速地进了浴室里。
李亦洗的是冷水澡,浴室里很清凉。
校服上衣还在滴水,血渍没有洗干净,衣服上还泛着一点淡红色,像一道快要愈合的伤疤。校服上衣旁边还晾着李亦的内裤,也是在滴水。
简从安低垂着眼,迅速地洗漱,也是洗的冷水。
他出来的时候,李亦姿势都没有换过,眼睛紧闭,眼线狭长。简从安犹豫了很久很久,鼓起勇气在自己的床上坐下,然后又躺下。床垫“吱嘎吱嘎”地叫个不停,李亦动了动,翻了个身,简从安紧张得屏住呼吸,床垫又轻轻地叫了。
李亦睁开眼,简从安吓得连忙闭上眼。
“这么吵怎么睡?”李亦说道,“你睡过来吧。”

“你睡过来吧。”李亦说道。
这五个字简直在简从安的脑子里掀起了狂风暴雨,他费劲地组织语言,就好像在二十级台风里企图抓住被吹得支离破碎的废纸片。
简从安自己心里有鬼,但这种时候,越是迟疑就越是显得有鬼。
大概只过了两秒钟,他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伴随着床垫的吱嘎声,沉默着填满了李亦的另外半张床。
床并不大,他们俩也不算小个子,但奇怪的是,他们在这张小小的床上,中间好像有楚河汉界,谁也挨不着谁。
李亦又转过身去了,呼吸声平稳。
简从安看着泛黄的天花板,上臂的皮肤感受到了从李亦身上传来的热气,这让他汗毛都竖起来了,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已经有大概半年,没有这样和人一起睡在一张床上了,还是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高中生。
“也不知道明湖的落日是不是真的这么漂亮…...”简从安小声说道。
毫不意外,李亦仿佛睡着了一样,没有回答。
不过也不用在意,简从安在心里补充道,反正我都要死了。
第二日,率先醒来的是李亦。
他坐起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自己在哪儿。
李亦偏头看向睡在一旁的简从安,简从安睡得正熟,连呼吸声也没有,安安静静地侧着身子,蜷成弯曲的虾米,几乎是贴着床的边沿睡的,摇摇欲坠,仿佛谁朝他吹口气,他就会掉下去。
真是个怪人。
李亦抓了抓头,翻身进去浴室。他昨天晾起来的衣服内裤已经干了八成,他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垂下眼正要低头洗脸,又猛地看回去,骂了一句:“操。”
简从安把他校服上没弄干净的血渍洗干净了。
李亦用力地拉开浴室门,正好和醒过来的简从安四目相对。简从安睡眼惺忪,半边脸上都是枕头褶子压出来的红痕,眨着眼茫然地看着怒气冲冲的李亦。
“早啊。”简从安说道。
李亦一下子冷静下来了,微眯着眼上下打量他。
简从安不知所措地问道:“怎么了?”
“我饿了,”李亦突然说道,“想吃面。”
简从安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下面给你吃”的荤段子,这让他格外慌张,嘴里面一边答应着,一边冲进浴室洗漱,然后又匆匆出门去了。直到他站在招待所楼下的大太阳里,被热气蒸烤得一阵发晕,他才突然回过神来。
他把手机以外的东西都放在房间里了,包括车钥匙和钱包,要是李亦把他的东西都卷走了怎么办。
他都准备要回头了,突然又意识到,我都要死了,还在乎这个吗?
转念一想就又释然了。
当他打包了两份面条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李亦正赤着上半身坐在床边发呆,脸上的神色简从安很熟悉了,只是他还没能形容出来。简从安的钱包车钥匙都还好好地在桌上摆着,动都不曾动过。
简从安将两份面条打开,递了一双筷子给李亦。
“我不吃葱。”李亦突然说道。
简从安也不吃葱,但他还是“嗯”了一声,把没有葱的那一份换过去给李亦。李亦不依不饶地说道:“但我想吃有葱的那一份。”
他近乎于刁难的要求,简从安也不以为然,从善如流,用筷子把葱一点点都挑走了。
李亦用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他做完这一切,看着简从安用白皙且细伶伶的手指拿起筷子,挑起一点面条送进嘴巴里。
“你洗了我的衣服。”李亦说道。
简从安的咀嚼只停了一下,他点点头,含糊地应道:“嗯。”
“内裤你也洗了吗?”
简从安一口面条差点从鼻孔里呛出来,他捂着嘴巴,满屋子里找纸巾,憋得脸都红了,眼睛里泪汪汪的,整整五分钟才平了气,辩解道:“没有!我又不是变态!”
李亦朝他笑了笑,这才开始吃面。
简从安定定地站在原地,心想,要是李亦平时没那么阴沉,多笑笑,他在学校里一定很受女生欢迎。
面条实在算不上好吃,烂糊糊的,味道也不咸不淡,纯粹填个肚子罢了。
吃完饭退了房,他们又回到了车上,驱车开往明湖。
一路上,李亦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明明前一日还沉默不语,阴沉冷郁,重新上路后,变得要求多多。一会儿说空调冷了,一会儿说空调热了,一会儿说坐久了累,要下车走走,一会儿说要吃西瓜。
路边的确有头发花白的老农在卖瓜。
这么大的太阳,买回来的西瓜估计是热的吧。
但简从安还是叹了口气,下车买瓜,一买就买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磕破了的。不等李亦问,简从安就说道:“我多买点,老人家早点收摊,太热了。”
李亦:“…...”
简从安用从瓜农那里借来的刀破开了磕破的那个,瓜是好瓜,起沙的瓤,红艳艳的,甜得起腻,李亦只吃了一瓣。简从安也吃得不多,红色的汁水沿着手指手腕手臂往下淌,全部聚在手肘凸起的骨头上。
剩下的瓜,简从安全部送给了瓜农的小孙女,小女孩脸上晒得通红,恶狠狠地吃了一瓣又一瓣。
李亦又不说话了,也不提要求了。
简从安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有状况了。他的手机频繁地响,他已经离职半个月了,工作也交接好了,但前同事还是不停地找他,想让他帮忙处理一些数据。
他好声好气地说:“我在外面呢……没有电脑,真的,在自驾游。要不……你先做着?有不懂的你随时打电话问我?”
平均十分钟一个电话,简从安怕不安全,每每接电话时都要停下车来。
李亦肉眼可见地不耐烦,眉头紧紧蹙起,眉峰显得格外凌厉,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简从安讲电话的空隙还不住地看他的脸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语气里也不由自主带上了一点不耐烦。
前同事震惊了,好像从来没想过,逆来顺受的兔子有一天也会咬人。
“简从安,讲点道理,你要懂得感恩。当初你的那些事儿,我可是都没和别人说,让你帮忙做点事,你就这么不耐烦。你喜欢男人那点儿事儿可不是我说出去……”
简从安慌张地挂了电话。
车里静极了,只能听见车外模糊的蝉鸣。
简从安不敢抬头,又把电话拨回去,准备道歉。突然手机被李亦抢过去了,李亦抢过手机,凑到嘴边,压着嗓子骂了一声“滚”,又行云流水地挂了电话,关了机,把手机扔到后座上。
简从安不敢说话,沉默着发动了汽车。
“你——”李亦突然说道。
简从安浑身一抖,紧紧抓着方向盘,应道:“嗯?”
李亦恶狠狠地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啊。”
简从安沉默了好一会儿,停了车,抬手飞快地揉了一下眼睛,小声辩解道:“小事而已,没事的……”
“你都不生气的吗?”李亦问道。
简从安说:“小事而已。”
外面日头正猛,已经不是柏油马路了,而是烟尘滚滚的土路,小腿高的野草被晒得焦黄,被热浪扑得左右摇摆,四野无人,所有的阳光和热度只能尽情地倾斜在这辆孤独的车上。
李亦说:“我趁这里没人把你东西都抢了,把你的车开走你也不生气吗?”
简从安哄小孩儿似的说道:“你不会的,乱讲话。”
“我杀过人的,”李亦冷不丁说道,“把你杀了你也不生气?”
简从安瞪大了眼睛看他,眼里没有害怕,而是惊讶,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真的吗?”
李亦几乎要被他逗笑了,伸手撑着驾驶座的椅背,凑过去咬简从安的嘴唇。

说是咬,那是一点都没错。简从安先是被李亦突然凑过来的脸吓了一跳,被他灼热急促的鼻息扑得脸上燥热,接下来就是嘴唇上一阵湿漉漉的疼。
他之前对李亦是有点怕的——李亦虽然只是个刚成年的高中生,但身材高大,眼神阴郁,衣服上还有来历不明的血渍,谁能不怕?
但现在简从安一点儿都不怕了。
面对这样一个连接吻都只会咬的毛头小子,谁能怕得起来。
简从安一把将他推开,装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大声问道:“你干什么?!”
这一下推得猛,李亦后背都撞到了车门上了,疼得他直皱眉。简从安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先发制人,说道:“电话里都是乱讲的,男人喜欢男人的那是变态。”
李亦被他这一下唬住了,狐疑地看着他。
简从安看明白了,李亦没被那一句“变态”刺到,他也不喜欢男人,只是拿自己寻开心罢了。他也不再多说,沉默着打火开车。李亦扣上安全带,沉默地看着窗外,也不说话了。一时间,车内就像他们初见的那一日一样安静。
简从安从车镜里看了一眼,自己嘴唇上泛着水光,还有牙印,狗啃似的。
狗崽子李亦一声不吭,只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荒郊野岭,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湖并不是热门景点,越往那儿开,反而越是不见繁华。沿路都是一些农家乐和养鸡场,还有一片一片的果树,挂满了红艳艳的果。村里的小孩不顾烈日,光着屁股在路旁的溪水边玩水,泥巴糊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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