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看到地上的匕首,知道岑威此前压在太子的身上实乃事出有因。
但是这不足以彻底消除他对岑威的怀疑。
以岑威的身手,想要制住太子殿下,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为何......非要殿下以那等羞辱的姿势受制于人?
陈玉眸光闪烁,沿海的贫穷村落,实在娶不起妻子或一家子的兄弟,只能供一人娶妻,便会有男人与男人过日子,以契兄弟相称。
岑威既不是太医,也不曾去过贫穷的沿海小村,但是莫名感受到自己被防备排挤。他默默后退两步,摸不到头绪的同时难免觉得有些委屈,在看向唐臻的目光中显露出痕迹。
“......”
唐臻闭上眼睛。
道理他都懂,但是他依旧浑身发麻,凭什么为罪魁祸首解释?
刘御医拿不准唐臻在岑威的面前,显露出什么程度的不正常。只能假装望闻问切,慢慢从岑威的口中套话,最后得出太子殿下不知何时中毒,出现幻觉,以至于将岑威当成仇人的谎言。
岑威对此将信将疑,因为刘御医是福宁宫中信得过的老人,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质疑的话。守到唐臻饮下解毒药,沉沉的睡过去,他才带着满腔的疑惑和心事离开。
太子中毒的消息没有传开,连梁安都没能能从陈玉的口中听到原委。
唐臻的生活再次恢复平静,药量却只增不减,不得不面对陈玉担忧的面孔和刘御医苦口婆心的劝说。
然而还是那句话。
道理他都懂,但是......如果他能调节自己的情绪,达到治病的效果,要刘御医有何用?
亲眼看着太子殿下说出如此冰冷的话,刘御医险些泪洒当场,只能认下无能的指责,回住处翻看医书典籍。
两个月匆匆而过,唐臻终究不能永远躲在福宁宫。
没有丰山祭祀,春耕祭祀却没有理由不去。
昌泰帝依旧在北方,陈国公每旬都会写份折子,告诉京都的人,昌泰帝还好好的活着,等到四月就会从北地启程。
春耕无法等到昌泰帝回来再进行,唐臻只能被赶鸭子上架,代替昌泰帝携群臣,在百姓的围观中完成春耕祭祀。
不出意外,祭祀的过程出现了意外。
短短两个时辰,唐臻经历十二次刺杀。
其中包括出门前在福宁宫经历一次、离开福宁宫到出宫之间经历两次、出宫之后到春耕祭祀地点的路上经历三次......唐臻经历千难万险,终于完好的回到福宁宫,又经历的一次。混乱的一天,先由唐臻被刺杀,程诚血染剑锋开始。
最后唐臻忍无可忍,拿出始终藏在袖中的匕首,解决早就潜伏入福宁宫,只能太子放松警惕的宫女。
疯狂的刺杀令京都的朝臣和百姓,在饭后茶余又有新的话题可以讨论。
唐臻却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这轮讨论中挽回暴君的名声。
年前昌泰帝身在北地的消息刚传开,他曾当众许多朝臣的面,亲自杀了两个请求他立刻登基的出头鸟。
从那之后,陆续有人以暴君之名指责太子。
孟长明曾提醒过唐臻这件事,唐臻却完全没放在心中。
这只是幕后之人,无能为力之下,仅有的小手段而已。
事实证明,唐臻的想法没错。
至少他无视这件事之后,所谓的暴君之名就逐渐成为昨日黄花,并未在京都掀起什么波澜。
时隔数月,太子在春耕期间惨遭十二次刺杀的消息传开,暴君之名又被翻上来,百姓却开始有新的想法。
一日被刺杀十二次,十根手指头都不够数。
一旬......一月......
怪不得太子耐心差,换成谁,谁的耐心能好?
这哪里是暴君,分明的小可怜!
消息传回宫中,陈玉满脸惊叹,“殿下英明,当初没有特意去管暴君之名,果然经过深思熟虑,并非是怕麻烦。”
说到这里,他的话突然止住,不动声色的打量神色平静的唐臻,眉宇间浮现淡淡的羞赧。
当初怀疑唐臻不肯管这件事,实际是怕麻烦的人正是他。
还好殿下心胸宽广,不与他计较。
陈玉低下头之后,唐臻的表情却逐渐怪异。
早知道百姓会因为当初的暴君之名对他改观,非要叫可怜太子,当初他就不应该怕麻烦。
四月,去岁冬月主动挑衅的瓦剌依旧没有声音,调兵数月的三省总督和湖广布政史始终维持暗地陈仓的关系。
李晓朝从某个节点开始,突然变得繁忙起来,原本如无特殊情况,隔日就会亲自到福宁宫探望唐臻。如今有可能相隔两三日,偶尔也会相隔五六日。
与此同时,变忙的人还有岑威。他和李晓朝不同,会告诉唐臻,他最近在忙什么。各处兵马都在调动,龙虎军也不能落下,岑戎已经悄悄收拾行李,赶回河南,留下苏迪雅掩盖行踪,以图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依旧频繁出入东宫的人,只剩下孟长明、燕翎、梁安和陈玉。
自从被唐臻提醒过一次,孟长明就开始有意识的遣散身边仆从,尽量摆脱陈国公和北地对他的影响。
虽然蹉跎多年,但是他的志向从未改变。
他要做宰相,绝不会被困在北地。
即使因为这样的举动,不仅让燕翎看不顺眼,也间接的打陈国公的脸,令孟长明遇到许多麻烦,孟长明的脸上也从未浮现悔意。
陈玉早就将自己当成太子的家臣看,久而久之,经常出入福宁宫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不同。什么时候陈玉连续两日没有会出现在东宫,反而会引起众人的好奇。
梁安家大业大,虽然名声在外,但是家中叔伯兄弟众多,终究不像岑威那般繁忙。闲来无事,干脆进宫解闷,时常跟在陈玉身后,偶尔与程诚切磋,颇为自在。
有时心血来潮,他还会对唐臻说贵州的事,只是......语气略显幸灾乐祸。
岑威和梁安虽然相继离开贵州,施乘德的处境却没有因此改变,只能带着身边越来越少的骑兵到处流窜,苦苦与当地望族的余孽周旋。
如果三省总督迟迟想不起他,不愿意暴露已经与湖广布政史达成共识,最多半年,施乘德恐怕会熬死在贵州。
贯穿贵州,通往陕西和两广的道路,尽数被龙虎军和西南水师掌握。
梁安的族兄亲自押送了批异国的舶来品北上,皆是看着精巧稀奇,实际却不值钱的小玩意。
货物运送到陕西,会由龙虎军接手,以比较实在的价格向异族人以物换物,只换肉和皮毛。
如果异族人还是如之前那般,趋之若鹜换取这些小玩意,趁着难得的降价,大量的囤货,这批舶来品就当是与异族人交个朋友。
要是异族人一反常态,东西大降价,反而不肯再换,龙虎军和西南水师便卖给陈国公这个现成的人情。
以往倾家荡产都舍不得放手的东西,在物资充裕的季节反而吝啬,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年最引人注目的妖怪,莫过于战事。
唐臻闲来无事,听了回梁安的话,忽然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货不走空,处处皆是生意。
学会这句话,买卖就能做得起来。
梁安坦然道,“是岑兄出的主意,殿下可是觉得有改进的地方?”
唐臻摇头,对陈玉道,“书房的书架旁有个落灰的木箱,等会你给梁安带着,送去给岑威。”
他现在懒得再研究生意的事,送给已经开窍的岑威也算物尽其用。
“殿下?”陈玉面露犹豫。
他知道那个木箱,里面装满殿下亲手书写的字迹,全都是殿下的心血。
殿下的病还没严重时,每日都要花费数个时辰,重新研究木箱内的记载,反复修改。
正是因为唐臻对木箱的看重,陈玉才特意交代宫人不许靠近木箱,任由木箱蒙层。
看着唐臻轻描淡写的说出要将木箱赏给岑威的话,始终盼着唐臻痊愈的陈玉,心中忽然生出难以抗衡的酸涩和慌张。
梁安本是高高兴兴的应声,倏地敛去笑意,担心的看向神色莫名哀伤的陈玉。
唐臻的目光也在陈玉的脸上略过,但是没有停留,神色如常的去院子里晒太阳。
刘御医说他应该多走动,感受万物复苏的气息。
陈玉和梁安共同离开,东宫又迎来新的访客。
唐臻原本不想见,听见外面的人是燕翎,又改了主意,眉宇间亲切与怜悯共存,在抬头看向燕翎时尽数收敛。
只有危机感却没有自知之明的工具人。
啧,总算是让他在这里找到比太子殿下更惨的人。
第116章 三合一
燕翎虽然不像其他人那般忙碌,但是心思重,想得多,总是行色匆匆,这次也不例外。他习惯性的关心唐臻闭门养病有没有效果,然后不动声色的询问李晓朝和岑威的近况。
唐臻正值看燕翎最顺眼的时候,闻言没有计较燕翎的小心思,大方的将他知道的事告诉燕翎。
李晓朝近日总是与他提起三省总督,言语间隐约有试探之意,但也仅此而已。
在唐臻表示对三省总督没有看法,早就忘记施承善,更不会因为施承善迁怒三省总督之后,李晓朝就没再提起三省总督。
起码目前为止,李晓朝没有引导唐臻改变对三省总督看法的意思。
可惜这对燕翎来说,未必是好消息。
至于岑威......
唐臻打量燕翎的神色,没有开口。
岑威忙着调兵、应付陈国公、三省总督、湖广布政史和自己的亲爹。
陈国公和三省总督皆有拉拢岑威的意思、湖广布政史想要修复因为破秋日前后发生的事,沈家与龙虎军的隔阂、岑壮虎不停的催促儿子尽快回河南主持大局。
似乎每个人的计划中,岑威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相比之下,燕翎委实清闲的可怜。
为对方的心情考虑,唐臻体贴的闭上嘴,等着燕翎追问。
唐臻却没想到,燕翎本性中的多疑会在此时显现,满心皆是李晓朝近日的所作所为吸引,像是完全忘记他今日原本有两个目标。
虽然唐臻不在意燕翎的想法,即使近在咫尺也生不出探究的心思,但是燕翎想知道的事太多,试探唐臻的过程中,难免会主动透露。
原来燕翎这次进宫,本就是为李晓朝。
顺便添上岑威,只是燕翎迷惑唐臻的手段。免得他离开之后,唐臻又被李晓朝套话,引起李晓朝的警惕。
燕翎并非唐臻想象中的那么清闲,即使没人需要他,他也会为实现野心自己找事做。比如趁京都总督府连续失去三位主人,趁虚而入,寻找与三省总督有关的蛛丝马迹。
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
哪怕像是只瞎猫,闷头往京都总督府撞,竟然也能恰到好处的走
运,找到想要的信息。
京都总督府正因为没有主子,闹得厉害。
施承善是得宠的庶长孙,他的生母白姨娘,在绍兴侯的地位远非普通姨娘可比。
况且她膝下不止有施承善,还有对备受宠爱的龙凤胎。
施承善不明不白的死在京都......虽然目前为止对外宣称只是失踪,但是白姨娘提出请求,想要派人来京都收拾些施承善的旧物,拿去佛前祈福。
这在失去孙子的三省总督和失去儿子的绍兴侯眼中,并非过分的请求。
白姨娘在绍兴侯府是贵妾,原本也是小家碧玉,膝下又有能受到侯府和三省总督重视的儿女,从不缺能够随意差遣的人。
为了亲生骨肉,她特意回娘家求了父母,让她的亲侄子带她的心腹去京都总督府收拾施承善的旧物。
施承善嚣张跋扈没脑子,白家表弟也没差多少。他仗着所带的人皆是白姨娘的心腹,此行又是为白姨娘和不知是死是活的表哥办事,摆足表少爷的谱,非要看京都总督府的人对他低头。
白姨娘还有一对儿女,不至于因为没了施承善就日薄西山,京都总督府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倒也愿意给白家表弟这个面子。
他们伺候惯了施承善,根本就没将白家表弟的刁钻放在眼中,只希望快些送走这个麻烦。
没想到白家表弟竟然是那种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的人,别人越给他面子,他就越不要脸。
他拿出一本账册,一口咬定,施承善失踪之后,京都总督府的人偷走大量施承善的旧物。
所谓的旧物,大部分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原本的作用是放在施承善随身的荷包中,方便施承善在外行走,随时都能拿出来赏赐给外面的仆人。
还有少部分,竟然是施承善用过的手帕、鞋袜之类的记载。
作为得宠的三省总督庶长孙,施承善怎么可能缺这些东西?当然是边用边扔边赏给身边的仆人。
京都总督府的管家本想息事宁人,捏着鼻子破财,买通白家表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别引得白姨娘伤心,再将事情闹到三省总督和绍兴侯的面前,随便白家表弟开价。
他想得很好,认为这既是刁难,又是机遇。
三省总督在浙江,哪怕是京都的总督府,底蕴也是在浙江。通过这个机会与白姨娘的亲侄子搭上关系,只要白姨娘不倒,将来就能多条路。
况且施承善毕竟是在京都出事,细究下来,京都总督府免不了罪责。趁着这个机会像白家示好,隐晦的证明他们曾经侍奉施承善也是这般尽心尽力,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然而管家的媚眼抛给白家表弟,还不如抛给瞎子。
起码瞎子不会贪心不足,丑态毕出。
来自管家的钱财,只让白家表弟安静半个月。
这半个月发生了件众所周知的事。
三省总督的幼弟施云宇携万民请愿书进京,请求太子殿下去丰山祭祀天地。因为见不到太子,当街痛骂李晓朝,然后被刺杀身亡。
随着施云宇的棺柩离开京都,返回浙江,白家表弟又生出歪心思,再次拿出账本。
这次的账本中记录的东西,不再是随手就能赏赐出去的小物件......哪怕燕翎身为陈国公世子,见多识广,看到账册的内容,眼中也难免惊诧。
账册上不仅记载着物品,还有日期。
自从施承善抵达京都,每个月都会有一笔账,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只是最基础的东西,通常还会添加古董、奇珍、药材、宝石......平均每个月账面价值,至少与二十万两白银相当。
账册共有四十三页,日期截止至施承善失踪的前一个月。
足有八百六十万两的白银,在三年多的时间里通过施承善流转。
唐臻从燕翎口中获得大概的信息,敷衍的送走对方,顺口对正好送完木箱返回福宁宫的陈玉提了半句。
陈玉大惊失色,立刻派人去查,很快就得到更具体的消息。
唐臻随手翻了两页崭新的账册,主要是看账册所记载的物品用在哪些方面能如虎添翼。
早先燕翎还在,他只能猜到这本账册涉及的钱财数目巨大,令人震惊,但是也没想到,会巨大到这种程度。
看完之后,他只能说,如果这本账册真实存在,交易的人必定是三省总督和李晓朝。
与施承善有交集的人中,只有三省总督能拿出这些东西并且愿意相信施承善。
京都之内,除了李晓朝,没人有胃口和资格收下这些东西。
陈玉站在唐臻的背后,脸上的震惊几乎没有消失过,心不在焉的解释。
“白郎君第一次拿出的账册出自他身边的仆从,只是想警告京都总督府的仆人,是总督府管家的行为助长了他的贪心......”
“白郎君想要第二份账册的时候特意去翻看施承善的遗物,撬开密室才拿到这本账册。他现在是真心认为这本账册上的东西皆是施承善的遗物,京都总督府的人胆大包天,故意将其匿藏,想要据为己有。”
唐臻嗤笑,点了点头。
他懂,白家表弟最初只是想彰显表少爷的威风,告诉总督府的仆人,虽然他只是表少爷,但是有的是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整治他们。
陈玉见唐臻久久没有动作,大着胆子继续给账册翻页,“这是誊抄的账册,真正的账册还在白郎君手中,殿下可要......”
“不必管,这是别人的事。”唐臻伸出手指,竖起放在唇前。
陈玉点头,眉宇间浮现不安。
如果李晓朝倒向三省总督,殿下的安危岂不是在三省总督一念之间?
唐臻抬起头,看着陈玉道,“孤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发生的事。”
“什么?”陈玉立刻收敛心神,侧耳聆听。
唐臻丝毫没有卖关子的意思,“施乘风去年在京都过生辰,曾邀请孤前往。我因醉酒,失手将长剑抛向假山。当时施承善就在假山旁,惧怕施乘风却不怕骠骑大将军,又呵斥我们,不许提起程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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