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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只想活着(金戈万里)


除非能找到新的证据,否则嫌疑最大的人肯定是端妃。
另一边,岑戎坚持要带岑威出宫休养。
李晓朝理亏在先,毕竟岑威是在被他软禁的期间中毒,只能退后半步。他同意岑戎的要求,但是要求京营士兵贴身保护岑威的安全。
所谓的贴身保护,众人皆明白是什么意思。
岑戎大发雷霆,带着‘中毒颇深’、‘气息奄奄’的岑威,险些掀翻中右殿。
当时在场看热闹的人虽然多,能拦住岑家兄弟的人却屈指可数。
除了束手束脚,只能挨揍的京营士兵。
孟长明和燕翎信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立刻避到距离纷乱最远的地方。
沈风君有心无力,边大声呼唤,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劝岑戎和岑威冷静。边求李晓朝喊停京营士兵的阻拦,反复强调,太医嘱咐岑威,如非迫不得已,不能轻易动武。
施乘德眉宇间满是迟疑,目光频频在李晓朝和沈风君之间游移,似乎是在等两人开个好价,他再决定帮谁。
李晓朝负手而立,难得脸色凝重,怒火挂在脸上,既不理会沈风君,也没有叫住京营士兵的意思。
梁安......
陈玉提醒程诚,忘记说梁安的反应。
程诚的目光瞬间变得呆滞,然后满脸茫然的告诉唐臻和陈玉,他只知道梁安是在孟长明之后到达右中殿,最后与施乘德结伴出宫。当时梁安肯定在右中殿,大概是传递消息的人粗心,不曾留意梁安的举动。
唐臻不动声色的与陈玉交换眼色,发出声轻笑。
只要梁安想,没有躲不掉的麻烦。
有能力阻拦岑戎和岑威的梁安不见踪影,施乘德又无利不起早。
李晓朝虽然宝刀未老,随时可以出手,但是......无论输赢都不好收场。况且对方是自小长在同处的亲兄弟,李晓朝孤身应对,又能有几分胜算?
最后岑戎和岑威竟然真的是凭借拳脚功夫,一路从右中殿打出宫门,径直返回京都岑府。
相隔两个时辰,李晓朝派出一队京营士兵,以保护龙虎少将军的名义,圈住京都岑府。不会限制岑府中的人进出,但是会检查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
比如马车、能装下人的木箱等物。
权衡利弊之后,李晓朝又退半步,只要求岑威不能离开京都。
“岑威走了,胡柳生呢?”唐臻问道。
“陈国公世子和施大人皆有接胡大人出宫的意思。他们向骠骑大将军保证,不会让胡大人突然离开京都。骠骑大将军稍作思考,同意两人的请求,让胡大人选择与谁离开。”程诚答道,“胡大人表示,他只相信骠骑大将军,如今依旧留在右中殿。”
唐臻点头。
压力果然会影响人的脑子。
发过疯,清理出足够的空间,脑子才有长出来的余地。
“派人去贵州查胡柳生。”唐臻看向陈玉,“查他生母、奶娘、启蒙老师。”
陈玉面露惊讶,“好”
“顺便留意......”唐臻眸色转深,“除了你之外,有没有另外的人在查胡柳生。”
陈玉点头,眉宇间的迟疑从无到有,越来越明显。
“他怎么......”
“年初孤中毒是他亲自动手。”
唐臻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为陈玉解惑,丝毫不在意他的话,会给陈玉和程诚带去多大的震撼。
瓷器迸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陈玉双目赤红的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拦住他。”唐臻冷淡的吩咐。
程诚的手掌狠狠的拍在桌案上,转身去追陈玉。
唐臻打量贯穿桌案的裂痕,语气平波无澜,“胡柳生只是做事的人,你杀了他,线索就会断在他那。”
“那就严刑逼供。”陈玉用力挣扎程诚的束缚,咬牙切齿的道。
“好主意。”唐臻莞尔,“你觉得胡柳生背后的人是将他当成得力干将,还是随时可以放弃的蝼蚁?”
陈玉的回答铿锵有力,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这般重要的事,怎么可能交给......”
“重要吗?”唐臻嗤笑,“又不是让胡柳生亲自研究毒药,只要有机会,胡柳生可以做,你和梁安也可以做,哪怕只是东宫的粗使仆妇,也可以举着匕首冲向孤。”
只是胡柳生运气好,不仅有机会做这件事,后续还能混淆视听,搅弄风雨。
“如果胡柳生真的重要,毒杀太子之后,无论成功与否,他背后的人都会立刻安排他从京都脱身。”

事实呢?
胡柳生不仅没有立刻从京都脱身,反而又被要求抓住红莲抵达京都,造成乱象的时机,配合后宫的娘娘刺杀昌泰帝或太子。
任务再次失败,胡柳生听从‘大人’的吩咐,利用施承善失踪的事,重新将大部分精力用在挑拨陈国公和三省总督之间的仇恨。
由此可见,‘大人’完全是将胡柳生当成消耗品。
只想物尽其用,完全不在乎胡柳生的想法,更不会考虑胡柳生的退路。
程诚见陈玉不再挣扎,终于有心思琢磨令他震惊的消息,喃喃道,“贵州巡抚怎么会......”
“贵州巡抚?”陈玉冷笑,“胡柳生做的事暴露,最先被牵连的人就是贵州巡抚,他怎么敢!”
即使看不上贵州的贫穷,如湖广布政史、两广总兵等人也可以借口诛杀逆贼,发兵去贵州捞笔不义之财,顺便以此彰显自身大义。
程诚叹了口气,眼巴巴的看向唐臻。
可惜胡柳生不曾松口,唐臻也猜不到‘大人’是谁。
‘大人’不仅令胡柳生不遗余力的挑拨陈国公和三省总督之间的矛盾、还能狠得下心要昌泰帝和太子的命,急于打破圣朝岌岌可危的平静。
首先,排除陈国公和三省总督。
他们或许会有改变现状的想法,但是不会亲自下场扮演马前卒的角色。
胡柳生成为太子伴读之后所做的事,几乎没有一件不是踩在他们的底线之内。
其次缺乏动机的人是广西巡抚和两广总兵,他们距离京都太远。即使提前预料京都的变故也不能立刻布置应对之策。否则距离京都更近的湖广布政史和三省总督察觉到异常,岂不是要赔了夫人为他人做嫁衣?
那么最有嫌疑的人......无疑是刚和龙虎军联姻,终于可以撼动陈国公和三省总督的湖广布政史沈思水。
唐臻若有所思的看向程诚,“沈风君和沈婉君还在沈贵妃宫中?”
程诚点头,如果昨日没有验尸,如今沈贵妃和端妃已经风光下葬。
可惜......
两位娘娘不仅死后不得安宁,她们甚至依旧未曾入棺。
上面不发话给两位娘娘置办丧事,宫人更不敢多事,无论心中如何做想,只能若无其事的各司其职,假装不知道两位娘娘的死讯。
燕翎和齐黎原本想将端妃带回她宫中发丧,因为尸检结果对端妃不利,只能按下这个念头,沉着脸等在沈贵妃宫中。
宫中几乎没有能瞒过程守忠的事,包括沈家兄妹与燕翎、齐黎之间的暗潮汹涌。
原本因为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之间还算和睦,如今利益相冲,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尤其是当时燕翎已经同意太子的提议,愿意放弃追究端妃的亡故,是沈婉君突然改口,坚持沈贵妃不是自杀,事态才陡然转变。
连羽林卫都看走眼,告诉程守忠,沈贵妃和端妃都是自杀。
沈婉君身为自幼长在闺阁,对着沈贵妃的遗容瑟瑟发抖的贵族女眷,怎么会......怪不得燕翎疑心。
“什么动静?”
陈玉忽然转过头,隔着紧闭的窗户凝视院中。
程诚看向唐臻,见他点头,立刻出门查看情况。
不久后,他匆匆归来,“殿下,是齐黎求见陛下,他不知为何惹恼叔父的猫,所以才闹出动静。”
陈玉愣住,随即清晰的感受到汗毛的存在,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太子,正对上深不见底的黑眸。
他谨慎的上前两步,挡住程诚的目光,试探着开口,“殿下?”
“你怕什么?”
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浮现冰凉的笑意,唐臻躺回床榻,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你去库房找些温补的药材,替孤出宫看望岑威。不必特意说什么,只需将他的反应记住,回来重复给孤听。”
陈玉呐呐点头,双腿却如同长在原地般,迟迟没有挪动。
可惜唐臻至此闭目养神,再也没正眼看他,旁边又有不明所以的程诚催促。陈玉只能怀揣着担忧的心,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他匆匆赶到京都岑府。
岑戎依旧热情爽朗,完全看不出面对李晓朝寸步不让,带着岑威强行打出皇宫的凶狠,痛快的将陈玉迎入府中。
陈玉心中惦记福宁宫中的太子,哪怕只是眨眼的功夫,也能走神想到太子......不同寻常的模样。
程诚憨厚,未必能发现太子的异样,及时阻拦太子肆意妄为。
归根结底,太子不同寻常的迹象皆与昌泰帝有关。
每次昌泰帝的目光投放在别人的身上,太子都会表现的很在意。
万一他不在,太子一时冲动,在昌泰帝面前展现出非同寻常的面目......陛下只见过乖巧听话、善解人意的太子殿下,会不会因为一时之间不能接受太子的嫉妒,说出伤人之语。以至于殿下的想法更偏激,做出清醒的时候不会做的事?
陈玉眼中的焦虑渐浓,尽数展现在岑威眼中。
岑威闭上嘴,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以目光示意岑戎回避,温声道,“你有烦心事?”
“嗯?”陈玉下意识的应声,看清岑威脸上的无奈才后知后觉的摇头,“没有!”
这等有关太子殿下的私密之事,他连程诚都防着,怎么可能轻易告诉岑威?
如果可以,他希望昌泰帝也永远不会发现太子鲜为人知的面目。
岑威察觉到陈玉的防备,从善如流的提起正事,“请殿下放心,我的身体没有大碍。如果不是有必须亲自处理的要事,不至于如此着急的出宫。”
陈玉犹豫片刻,厚着脸皮追问,“有什么要紧事?”
陡然对上岑威的视线,他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解释道,“岑兄来京都的时日尚短,如果有不方便的事,我可以代劳。”
“如此也好。”岑威摘下腰间的玉佩递向陈玉,“请你转告殿下,沈贵妃是自杀,目的并非端妃。”
“自杀?”陈玉捏了捏眉心,提醒道,“昨日共有十六名仵作猜测沈贵妃的死因,其中有十二名仵作坚称沈贵妃是被捂住口鼻而亡,胸口的匕首只是障眼法。”
即使沈贵妃有非同寻常的毅力和狠心,身体也无法支持自己捂死自己的过程。
岑威眼中的温度瞬间匿去,仿佛难以窥探边际的深渊,语气却依旧平和,“她吩咐宫人捂死她,然后制造自杀的假象,算不算自杀?”
陈玉默默后仰,再次感受到汗毛的存在。
为什么?
他心中浮现程锋的嘱咐。
不该问的事,不要开口。
岑威却没有防备陈玉的意思,再次举起手中的玉佩。
“这是沈风君给李晓朝的礼物,用来换取李晓朝同意,他在三妃依旧被软禁的时候悄悄去见沈贵妃。”
陈玉这才如梦初醒般的看向早就送到他眼前的玉佩。
羊脂浮朱,难得的好玉,雕刻成麒麟的模样,如同身披火鳞,异常神勇。
正是那块众所周知,岑威生辰时,岑壮虎送给他的玉佩。
因为李晓朝拿出这块玉佩,声称是在红莲贼子短暂聚集的地点找到,岑威才会突然从协助查案的人变成比胡柳生嫌疑更大的人。
“这......”
陈玉询问的看向岑威。
每个字都在他的预料之外。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思考?
“这块玉佩本该在河南。”
岑威示意陈玉,可以接过玉佩,细致的观察。
这种品级的玉料和雕工,完全没有仿制的余地。
第一眼看见李晓朝拿出的玉佩,岑威就能确定,这是岑壮虎给他的生辰礼。
陈玉终究不是笨人,况且岑威也没故意卖关子。
沈风君送给李晓朝的拜礼,拿出本该在河南,具有岑威身份标志的玉佩......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必定与沈夫人有脱不开的关系。
刚刚岑威又以笃定的口吻,轻描淡写的说出沈贵妃真正的死因。
这是几乎完全掌握皇宫的程守忠也难以确定的事,可见沈家暗自朝岑威捅刀的时候,岑威从未放松对沈家的警惕。
陈玉竭尽全力的收敛心中的异样,露出得体的笑容。
湖广布政史与龙虎军的联姻真是......势均力敌。
岑威和岑戎本想留陈玉用膳,苏迪雅难得见到他们在京都的友人,亲自吩咐侍女准备蒙古风味的特色,极力挽留陈玉。
然而陈玉面对他们的热情,难免想到正在宫中披麻戴孝的沈风君和沈婉君。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沈风君、沈婉君与岑戎、岑威之间有隔阂。但是沈风君和沈婉君初到京都,言语神态间对岑戎,尤其是对岑威的信任并非浮于表面,岑戎和岑威也确实做到了表兄应有的照顾。
李晓朝拿出岑威的玉佩,导致岑威的处境陡然变得尴尬,连沈贵妃也无缘无故的被拖累。沈风君却坚定的站在表弟的立场,面对李晓朝和燕翎、施乘德的施压,不曾有半步退让。
谁能想得到......表面还算和睦的表亲,背地竟然刀光剑影、三十六计轮番上演。
陈玉突然觉得,太子即使处于非同寻常的状态,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望着陈玉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苏迪雅满脸怀疑,“你们是不是看陈大人年轻、脾气好,故意欺负他?”
岑戎和岑威面面相觑,大惊失色,异口同声的道,“怎么可能?”
迄今为止,持强凌弱依旧是岑家村最大的禁忌。
要是让父亲和伯父/叔父听见这话,别管什么少将军、还是副将,回家都是兔崽子,肯定免不了被追着打。

陈玉带回的麒麟玉佩,令唐臻心中仅剩的迟疑彻底消散。
岑威不仅听见他和胡柳生的交谈,因此‘中毒’,还得出与他的相似的结论,认为沈思水有可能是胡柳生口中的大人。
所以将沈贵妃薨逝的真相告诉陈玉,借此在唐臻面前撇清与沈思水的关系。
“你想说什么?”
角落里数次欲言又止的程诚过于显眼,晃得唐臻心烦。
程诚满脸迟疑,“沈贵妃......”
“没疯。”唐臻转过头,遥望沈贵妃的住处,语气平波无澜,“沈思水让她死,她能有什么办法?”
虽然众人皆称三妃是熬到现在的地位,但是谁心中不清楚,没有身后的势力支撑,连熬的资格都没有。
陈玉窥见太子眼角眉梢的讥讽,生怕程诚再问下去,会令太子本就因为昌泰帝同意见齐黎而欠佳的心情,更加恶劣。他连忙拦住还想再问的程诚,主动解惑。
当年沈思水的亲姑姑入宫为妃,今日的沈贵妃只是同族陪滕,得赐区别于女官的末等位分。
直到昌泰帝从宫外带回众多仙女,孕育的独子直接送到东宫,不允许后宫任何人经手,昌泰帝本人也不再踏入后宫。
如沈思水的亲姑姑那般,真正金尊玉贵的嫔妃陆续归家,沈贵妃才得以与端妃和敬妃共同青云直上。
由此可见,沈贵妃在沈思水眼中......陈玉眼中浮现怜悯,莫名想到同样被当做弃子的胡柳生。
程诚点头,牢记陈玉的解释。
他并非好奇心重的人,只是跟在殿下身边,不能得过且过,起码不能因为没能理解殿下的想法,阴差阳错的误解殿下的本意。
“沈大人为什么、”程诚绞尽脑汁,终于想到合适的词,“如此狠心。”
陈玉冷笑。
还能为什么?
沈风君将对岑威意义非凡的玉佩交给李晓朝,导致岑威猝不及防的失去先机,莫名其妙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岑威不知道玉佩是由沈风君交给李晓朝,无论心中如何做想,至少表面要感激被他牵连的沈贵妃和沈家兄妹,依旧无怨无悔的相信他。
事实呢?沈贵妃突然大费周章的伪装出自杀的假象。
按照沈思水的计划,端妃昨日不会突然出现在沈贵妃的住处。
贵妃娘娘在背负扰乱后宫的嫌疑之后突然自杀,怎么看都有不堪重负,畏罪自杀的意思,再次踩实岑威的嫌疑。
哪怕陈玉总是被程锋嫌弃为人过于厚道,拘泥于世俗,他也能立刻想到沈风君和沈婉君接下来的动作。
他们会因为沈贵妃的薨逝,迁怒岑威。
届时岑威不仅无法轻易洗清,暗自联系红莲贼子嫌疑,还要背负沈贵妃的死,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陈国公和三省总督本就不乐见岑家村异军突起,这些年频频用出各种打压的手段,陡然抓到岑威的把柄,可以义正言辞的发难,怎么会没有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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