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清并不是害怕叶麾。虽说叶麾平日里看着暴躁又喜欢坑儿子,但叶清心里却明白,父亲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让他多历练。自从叶母过世,叶麾便一直独身一人。叶清没有兄弟姐妹,又和本家走动的不多,叶麾难免担心自己走后,叶清一个人形单影只,孤立无援。
叶清体会父亲的苦心,每每嘴上抱怨,却总是会把事情做的妥帖。小时候他时常看见叶麾对着母亲的遗物伤怀,便想法子去逗叶麾笑,久而久之便习惯了在叶麾面前没个正形的做派。年幼的叶清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怀念,便用这种方法把叶麾从那份伤感中拉出。
叶麾又何尝不明白儿子的一片孝心。只是时间久了,自己也习惯了,一看见叶清嬉皮笑脸,便想着骂两句,或者动两下手。一父一子,一老一少,就这样各自用自己的方式,体贴着对方。
待叶清食消的差不多了,才牵着马,一步三晃悠地往城门方向走去。
等叶清晃悠到了虎啸骑驻地,正好看见了巡逻归来的穆兆年。
“将军!”穆兆年看见叶清很是欣喜,“您的伤怎么样了?”
“不妨事儿了。”
“将军许多时日没来,那些兵蛋子们总吵吵着说想见您。”穆兆年牵过叶清的坐骑乌云,又道:“那日宫宴当真凶险,我听在殿门外值守的禁军兄弟们说,那尉迟广淮招招下死手,哪里是切磋的样子!”
“就是就是,还好咱们将军武艺高强。”
“岂止是武艺高强,咱们将军可比那什么北荒皇子厚道的多,说切磋就是切磋,每招都是点到为止。”
“可不是……”
不知何时,留守虎啸骑的将士们竟一圈圈地围在了叶清和穆兆年身边,或关心,或赞叹,还有一些替叶清愤愤不平,大骂尉迟广淮不讲武德。
这些人的关怀皆是发自内心,叶清不由露出笑意,心里很是熨贴。
“行了,都回去训练,将军还要处理公事,别聚着了!”穆兆年佯怒,语气却并不严肃。
众人看着眼色,又说了些莫要操劳之类的话,便各自回去训练了。
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公务倒是并没有积下很多,想必是裴霄这段时间帮忙处理了。想到裴霄,叶清不由得探了探头,“三殿下今日没来?”
“是,三殿下身边的福安公公今早来过,说是三殿下身子不适,今日便不过来了。”穆兆年回道,“听说您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宿云宫,竟没听说么?”
叶清回忆起昨夜宿醉的裴霄,摇了摇头,“我今早出宫时辰早,殿下还未起身。对了,今早拜别圣上时,言及九月的狩猎大典,陛下交代说相关事宜由虎啸骑负责。听闻穆校尉以往经手过这些章程,今日还要请教。”
“将军不必与末将客气,您且问,末将知无不言。”穆兆年对狩猎大典算得上熟悉,早早便按照以往的守卫布局,拟了大概的章程,就等着叶清发问了。
叶清跟着穆兆年熟悉了下往年狩猎大典的步骤,以及皇家猎场的大概布局与守卫安排,又将一些训练的不错的新兵添了进去,跟着学习。直到天色暗下,方才回府。
另一边,尉迟广淮和叶清分开后,也分别向东宫和圣上辞别,准备回四方迎宾楼。圣上应允后,当晚便带着宇文骐回到了使团当中。
“殿下可算是回来了,伤可好些了?”使团众人纷纷问侯。
“没事了,家里可来了消息?”尉迟广淮净了手,斜靠在太师椅上。
“殿下还不知道?半个月前宫里来了密信,说有意让殿下与南苍公主和亲,请婚的消息当日便送进了南苍皇宫。”使团里一位老者说道:“南苍皇帝竟不曾与您提起?”
“不曾。”宇文骐摇头,“想必是南苍的皇帝还没做好决定,故而有意不提。”
“父皇可指定了哪位公主?”尉迟广淮没见过南苍的公主,也不曾叫人留意过。
“并未明言。不过南苍总共就两位公主,大公主裴瑶,年十七,二公主裴琳刚刚及笄。都是适嫁的年纪。臣听闻大公主裴瑶是皇后的嫡长女,身份尊贵,仪态端庄,温婉贤淑。二公主裴琳是嘉嫔之女,也是南苍皇帝最小的孩子。清丽绝俗,开朗活泼,虽说身份上低了些,但深受南苍皇帝宠爱。”
“和亲一事,是谁的意思。”尉迟广淮沉默片刻,突然开口。
“自然是陛下的意思。”众人不解其意。
“啧。”尉迟广淮不耐。宇文骐连忙周旋,言殿下刚刚痊愈,需要休息,便将使团众人打发离开了。
等众人走远,宇文骐方才开口:“殿下可是想问,是谁提出和亲的建议?”
尉迟广淮嗯了一声,灌了一大口茶,“公主身份贵重,娶回去必然是正妻。做个皇子妃或王妃自然无不可,但如此便是绝了我……这些年的谋划。”尉迟广淮说的含糊,但宇文骐自然听的明白。皇子,王爷的正妻只要门当户对即可,然一国之后岂能是他国血脉!不管是谁提的这个建议,都是在阻碍五殿下的夺嫡之路。
宇文骐向来是尉迟广淮一派,此时心中也有了计较,“殿下,臣以为是谁提议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陛下来了密信,甚至已经跟南苍皇帝通了信,这便是同意了让您与南苍公主和亲的意思。如今之计,是要设法应对,做好布局,不能让背后之人得逞。”
尉迟广淮阖上双眼,思绪流转。
“你觉着南苍的这些皇子如何?”
宇文骐闻言,便大概猜到了尉迟广淮的想法。
“回殿下,这几日在东宫住着,观这南苍太子行事倒是老练,与咱们相处极为客气,却从没有过亲近结交之意。但臣听闻这太子资质并不突出,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么多年不曾犯过什么大错,但也并无建树。只因为是嫡长,在南苍朝中拥护者众。”
尉迟广淮点头,这东宫太子稳重归稳重,但才能确实不甚出众。
“这二皇子裴朔,倒是个心气儿高的。母亲是南苍皇帝的宠妃娴贵妃,外祖父官拜吏部尚书。为人十分张狂,但却有些才名,在南苍文官中很吃得开。又有其外祖父从中运作,也有了一众拥趸。但是几个月前,不知何故突然被南苍皇帝不喜,不仅自己被禁了足,连其母妃也被罚了俸,日前的宫宴都没参加。”
“至于这三皇子裴霄……”宇文骐面露难色,“这位三皇子倒是有些曲折,小时候倒是很受宠,但就在南苍皇帝继位的前两年,他的母妃宜妃却突然变了性情,常和南苍皇帝有龃龉。待南苍皇帝继位后,更是突然发了疯,最后吊死在了宫中。三皇子裴霄当时一度受惊至哑,太医院忙活了好久才给治好,但因为宜妃的缘故,从此便不受南苍皇帝待见了。”
“但我听说这几年裴霄很受器重,死月亮在的那个劳什子虎啸骑,不是他任右将军?”
“确是如此。好像是在□□年前,这位不声不响的三皇子突然开了窍一般,重新回到了南苍皇帝视野中,长大后更是替南苍皇帝办妥了很多麻烦事,广受好评。但是……他性子却是不太好。为人孤僻,似是谁都看不上眼,也常有出格狠戾之举,故虽有能力,追随者却不如其他两位皇子多。”宇文骐沉吟,“但好像与叶清将军关系不错。”
尉迟广淮轻哼一声,“那他们便是一丘之貉!”
宇文骐低头称是。
“那依你看,他们三兄弟何人可共谋事?”尉迟广淮这才进入正题。
“依臣看,太子裴阳虽才能不显但在朝中势力颇大,未必愿意合作;三皇子裴霄虽需要后盾,但此人阴晴不定,日后怕是与虎谋皮。”
尉迟广淮心领神会。那便只有二皇子裴朔了,母族有势力,又仰仗文臣,日后继位难免重文轻武,届时再向南苍出兵,便要简单得多。更重要的是,裴朔现在很需要帮助,而他,能让裴朔的路好走许多。尉迟广淮嘴角邪邪地勾起,想用和亲来绊住我继位的脚步,可没那么容易!
昭德十一年九月,上于京郊翠栖猎场举狩猎大典。大内禁军统领杜长风,虎啸骑左将军叶清随行,另拨大内禁军一百人入内护卫,羽林卫两百人虎啸骑三百人守卫外围。京中诸皇子公主,王公大臣及其子女皆受邀参与。圣上有言:凡表现出众者,皆赏金银;狩猎最多者,赐苍山藏雪白狐狸皮一张。北荒皇子尉迟广淮及使团请同行,圣上准之。
(苍山藏雪白狐狸是苍山中百年难遇的兽类,通体雪白,行动敏捷,从未有人能捉住它们,更不谈猎杀。但此狐狸死去之时,肉身腐化,而全身皮毛完好。不知是其寿命长还是数量少,即便是贵如南苍皇室,也只存有两张这苍山藏雪白狐狸皮。)
第15章 狩猎大典(2)
昭德十一年九月十一,南苍一年一度的狩猎大典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拉开了帷幕。
叶清一早便入了宫,和圣上一道前往京郊翠栖猎场。皇子公主与王公大臣们到的早,天刚亮便都在猎场内候着了。
边鼓三响,叶清和大内禁军总统领杜长风,一左一右跟在圣上身后。裴霄一抬眼便看见了护卫在皇上身旁的叶清。叶清今日还是穿着红衣,海棠色金线四神纹窄袖收腰的骑装,腰间系着一条极为通透的镂空雕花白玉带,脚上踏着鹿皮云纹的长靴。一头乌发在头顶束成马尾,用一条缝了白珍珠的红带绑住,红带尾部收的很干净,显得人立整清爽。叶清想到今日能畅快骑马,心里很是高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只道他双眸顾盼如秋水,万种风流行动间,少年将军,一身侠气,神采英拔。
裴霄感觉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如野鹿乱撞。这几天他被宫中庶务绊住,一直没能去虎啸骑找他,心中想念。本想着今日见面能一解相思,却没想到心中更躁动了。叶清银刀上的鸽子血和东珠在日光下泛着粼光,极为耀眼,闪得裴霄心里乱成了一团。下意识摸向了左手上的扳指,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下座众人皆被惊艳,连尉迟广淮都愣了一瞬,这死月亮长得还真是好看。
“圣上到!”刘福如尖锐的嗓音把下面人的思绪拽了出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山呼跪拜。
“南苍皇帝万岁。”北荒使团亦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圣上今日兴致很高,端坐在龙椅上。等下面人起来后,拿出历代南苍皇帝使用的金弓,对着天上的飞鸟射出一箭,飞鸟直直落下。众人叫好,赞叹圣上英武。
“今日是我南苍的狩猎大典,为的是让诸位永记先祖创国之艰难。南苍与北荒战事方歇,今日狩猎,也算是庆贺这来之不易的和平。诸位可要各施本领,也让朕看个尽兴!”圣上言毕,又转头看向叶清,“叶家小子,听说你那匹宝马坐骑,名叫乌云?刚才看的不真切,你把它牵出来,再让朕瞧瞧。”
“是。”叶清抱拳躬身,随后将手放在嘴边,吹了声哨。
只听马蹄声渐近,等到近前时,自己便放慢了脚步,好像知道围场中有不可冒犯之人似的。
圣上看着有趣,“倒是有灵性。此马毛发漆黑,油光发亮,确如黑云翻墨一般,是个好名字。”
乌云好像知道自己被夸奖了,原地转了个圈。又惹得圣上发笑,叶清弯唇,“末将替乌云谢过陛下夸奖。”
“哈哈哈哈哈,朕看它也很兴奋,想必是太久没有在外面跑跑了。如此,你也去凑个热闹,正好朕也想见识一下这传闻中赤月乌云的英姿啊!”
“定不让陛下失望。”叶清躬身领命,大步流星下了台阶,一个飞身便上了马,与其他参与狩猎的人一起候在了一边。
参与狩猎的人都是后生晚辈,比如皇子和王公大臣的儿子。为的是在圣上面前展示自己的能耐,即便不能夺魁,至少也能在圣上跟前露个脸。叶清算是当中除了三位皇子外,唯一一个有官阶在的了。
若是寻常时候,叶清倒是不必和他们抢这个风头。无奈这次有了尉迟广淮掺和,圣上为了保险起见,才把叶清安排了进去。
“振鼓罢。”圣上吩咐道。
“咚!咚!咚!”鼓面三振,狩猎正式开始。
马上众人都打起了精神,马鞭各自响起,马蹄声震,转眼就只留下了滚滚烟尘。
终于能让乌云在外面畅快奔跑了,叶清带着乌云一路飞驰,穿梭在山野树林中。裴霄想找机会和叶清说话,便一直跟在他身后。而尉迟广淮想着和叶清一较高下,也紧紧追在叶清马后。
不多时,这三人便把其他人远远甩开了。叶清弯弓搭箭,箭无虚发;尉迟广淮求胜心切,箭如流星,百发百中;裴霄心思不在于此,只是偶尔猎下几只挡路的飞禽走兽。
叶清心里畅意,带着乌云风驰电掣,玩儿的开心。这可苦了裴霄,一开始还能跟上,到后面便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拍了拍身下悠闲吃草的高头白马,“就知道吃,一点儿都不知道着急!”
白马打了个响鼻,有些不耐。若是马会说话,它此时一定是想说“我娇娇贵贵一匹漂亮马,去追那匹黑糙汉做什么?”
裴霄追不到叶清,便定下心在附近狩猎了,想着等回去之后再找机会寻叶清。
而尉迟广淮不同,他的马对叶清和他的乌云很熟悉,都不用尉迟广淮说,便自己追着叶清和乌云的脚步去了。
“哟,巧了么不是。”尉迟广淮隔老远就看见了叶清那一身红衣服,高喊一声,夹紧马腹,凑了过去。
此时叶清正盯上了一只正在睡觉的黑熊,那黑熊被尉迟广淮的喊声惊醒,暴怒而起,一声熊吼响彻山林。
叶清见大事不妙,急忙催马离开。尉迟广淮也发现了不对劲,拉过缰绳,跟住叶清。
可那熊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一直在他们身后紧紧跟随。两匹马跑的很快,但耐不住那熊跟的太久,便是如此良驹也慢慢失了力气,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叶清不想让乌云折在这里,翻身下马,猛地一拍马臀,叫它先行离开。乌云背上一轻,撒开了蹄子狂奔。
尉迟广淮也是爱马之人,见状也有样学样,让自己的坐骑和乌云一起跑走。
叶清抽出弯刀,迎着黑熊便劈了上去,生生在黑熊腹部豁了一道口子。尉迟广淮也不甘示弱,把刚刚修好的流星锤甩向了黑熊的脑袋。
黑熊吃痛,又是一声怒吼,变得更加狂暴。一只熊掌拍向叶清的胸口,叶清侧身躲开。弯刀横扫,又划过了黑熊的颈部。奈何黑熊皮糙毛厚,身上虽有伤口,却并不能致命。
“你攻它背后。”叶清趁着空隙向尉迟广淮喊道。
尉迟广淮撇嘴,却也只能照做。毕竟这熊不死,他们谁也逃不了。虽说自己讨厌死月亮,但惹的这熊暴起也算是自己的问题,此时弃下叶清,未免太小人。尉迟广淮拎起流星锤绕至黑熊背后,甩到了它腰间,只听一声闷响,黑熊眼见着身形不稳,但很快又转头扑向尉迟广淮。
叶清平地一跃,冲着黑熊脑袋砍了下去,黑熊痛极,猛地回头在叶清肩上拍下一掌,叶清决心要这黑熊的命,此刻抽身便失去了良机,竟生生捱下。尉迟广淮也趁机往黑熊头顶打下一锤,黑熊呲牙咧嘴,爪子抓向尉迟广淮的脖子。
尉迟广淮离的太近,根本躲闪不开,眼见那熊爪就要抹了他的脖子。尉迟广淮脑中一片空白,自己竟要丧命于此了吗?
叶清眼尖,按着黑熊翻到它身前,抬起手将尉迟广淮推开,躲闪时刚刚受伤的肩膀又被划了三道爪印,血痕顿时透过了衣衫。
既已击中命门,二人便不在纠缠,飞身上树,静静等着黑熊咽气。
“你们南苍还在猎场养熊?”尉迟广淮抱臂靠开树干上,眼神却飘忽在叶清肩膀的伤处。
“应该是从附近山林跑进来的,这熊这么危险,不可能在皇家猎场里放着。”叶清收刀入鞘,从怀里掏出帕巾,按在了肩膀。
“难怪你一定要杀它。”尉迟广淮看着被血瞬间染红的白帕,心里有些乱。劫后余生自然是好的,但被自己死对头救下,却总是觉着有些不是滋味。
“死了。”叶清见黑熊已然断气,撕下衣角把自己的伤口紧紧绑住,跳下了树,“你虽出了力,但这熊是我杀的,熊胆和熊掌归我,剩下的你自己取。”
叶清想着把熊胆拿去给叶麾泡酒,熊掌进献给圣上,其余的自己也不需要了。
尉迟广淮没想到叶清受了伤还想着这些,抽出了匕首,闷头帮叶清刨熊取胆。
“刚才……多谢了。”尉迟广淮瓮声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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