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对裴琳存着同情,趁裴琳下车休息,主动走了过去。
“公主殿下舟车劳顿,用些吃食罢。”叶清递过去几样精致的糕点。
裴琳没想到叶清会来找自己说话,羞红了脸,扭捏道:“多谢叶将军。”
裴霄见状也径直走了过来,却不说话,只是站在叶清身侧。
裴琳本想一诉衷肠,如此,便又把话憋了回去。裴霄本以为叶清真的会对裴琳说些什么,却见叶清只是递了糕点就离开了。
入夜,叶清趁着众人睡着,悄悄走到尉迟广淮身边,把他摇醒,示意他和自己走。
尉迟广淮神色复杂,却也顺从的跟了过去。这深更半夜的,月亮要带他去哪儿?
二人走到了树林深处,叶清确定四周无人后,将宇文骐送来的玉佩递到了尉迟广淮面前。
尉迟广淮不知为何心跳的厉害,可叶清接下来的话,却浇凉了他刚刚升温胸膛。
“殿下曾说,只要不涉及国事,只要我开口,便一定会帮忙。”
“是。”
“那叶清请广淮殿下日后好好善待公主,不要让她在北荒受辱。”叶清把玉佩放在了对方手中,第一次对他正经儿八百地行了个礼。
尉迟广淮没想到叶清把这份承诺用在了那个公主身上,眉头紧皱,“你心悦她?”
“我与公主殿下之前只在狩猎大典上见过一面,谈不上心悦。”
“那你还……”
“我只是觉得,享受一个小女孩用一生幸福换来的和平,良心难安罢了。”
尉迟广淮定定地看着叶清,接过玉佩,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冷,快回去罢。”裴霄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叶清猛一回头,心下诧异:三殿下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儿都没注意到?
裴霄将自己的披风结下,披在了叶清身上。
“您……都听见了?”
“嗯。从你给他递玉佩的时候就到了。”裴霄并不隐瞒。
叶清闻言,便知不用解释了,只是打趣道:“却没想到殿下武功如此了得,我和尉迟广淮竟都没察觉。”
裴霄噙着笑,眸光深邃,“将军过誉了,在下对将军神往许久,年复一年勤勉练功,只希望有一天能得将军青眼。”
叶清一阵肉麻,说好的孤僻狠戾呢?怎么每次见他,这腻歪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叶清打着哈哈,不敢再继续说话了,生怕裴霄再来个深情告白。
自打那天狩猎大典,裴霄偷偷潜入照顾,叶清对裴霄的拒绝,就变得没有那么坚定了。往日与裴霄相处的种种,总是时不时浮现在脑海,挥之不去。
这次送亲,无论叶清走到哪里,裴霄都要贴上来,喝水递壶,吃饭送箸,连睡觉都要在附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熟识。从裴霄在宿云宫一顿表白开始,他对叶清的占有欲一天比一天高,明明二人的关系八字还没一撇,他却恨不得把叶清挂在裤腰带上。叶清一开始还觉得别扭,但慢慢也就习惯了。
月色浮在叶清脸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莹光。
万籁俱静,唯余虫鸣。裴霄的手轻轻抚上叶清的脸颊,或许是这月光太迷人,勾了叶清的魂魄;亦或是裴霄的目光太温柔,叫他卸下了心防。叶清竟没有躲开,深深望向了裴霄狭长凌厉却含着温存的眼眸。
蝉鸣鸟惊,树枝上的栖鸟乍起,盘旋在天幕。
“素光。”裴霄拇指擦过叶清的睫毛,声音低沉,“若似明月常皎皎,不辞冰雪为卿融。”
叶清喉结滑动,只能听见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三殿下……”叶清的声音有些沙哑。
“青岚。”裴霄耐心纠正。
“青……青岚,风太大了,该回去了。”叶清后退几步,仓皇逃跑。
裴霄抬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树枝,笑出了声。慢条斯理地跟在叶清身后。
叶清回到帐篷,把脸捂进枕头里。丢人啊……太丢人了,还风太大了,怎么想的!
裴霄却是对叶清的反应很满意,心动才会无措,叶清越犯傻,就说明越把自己放在心上。知道了叶清对自己并不是完全无意的裴霄,暗自庆幸。如此一来,他就能专心解决身边的麻烦了。母妃死的蹊跷,皇后,娴贵妃,甚至皇帝,都有可能是凶手。至于卢怀仁,从他来找裴霄说要帮裴霄坐到那最高处的时候,就已经不该存在于这世上了。
裴霄面容冰冷:十年隐忍,那些人欠我的,是时候来还了。
(若似明月常皎皎,不辞冰雪为卿融:化用纳兰性德《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中,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为什么要说风大呢?因为不是风动,是心动鸭。)
第20章 入北荒
昭德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南苍和亲队伍随北荒使团进入北荒首都洛城。
送亲队伍刚入皇城时,百姓夹道而立,却不是为了欢迎。叶清骑马走在前方,北荒的百姓发疯一般涌来,烂菜叶,臭鸡蛋一筐一筐的往叶清身上招呼,而且扔的极精准,只打在叶清身上,身侧的裴霄和尉迟广淮都没有受到波及,就像长了眼睛似的。
裴霄目露凶光,正想抽出佩剑,却被叶清按下,“让他们打罢,你看这些扔菜叶鸡蛋的都是些妇孺老弱,想必是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兵的家人。”
叶清面容平静,偶尔抬手挡一下这些脏物,仿佛此情此景都与他无关。
“两国交战,战场之上不杀人就要被杀,这是国事,又不是私仇!凭什么在你身上撒气!”裴霄用剑鞘帮忙打落飞来的菜梆。
“不过就是些烂菜剩饭罢了,一会儿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行了。两国交战,百姓何辜。我不后悔杀他们的父兄子弟,却也怜悯他们家庭破碎。他们今日如此行事,不过是为了折辱我,这菜饭打不打在我身上都是一样的。”叶清看了看被弄脏的衣摆,冲着人群朗声道:“在下南苍叶清,曾在边境与北荒军一战,诸位或有父子兄弟命丧我手,今日诸般怨行,叶清受着。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等各为其主,视死如归。今日受辱只是全了诸位对逝者的执念,他日北荒若再扰我南苍,叶清与镇北军依旧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凡有犯者,皆是我刀下亡魂。”
言毕,叶清轻夹马腹,和后面的车马拉开了一段距离,顶着谩骂和污秽,不卑不亢地独自走在前方。
虎啸骑众人本来因为这些北荒百姓的行为,忿忿不平,听了叶清的话之后,却也都平复了心情,挺起胸膛,大步跟随。
裴霄看着叶清从容的背影,满腹爱意涌上心头,他的素光就是如此的人,恩怨分明,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裴霄策马行至叶清身侧,柔声道“我陪你。”
叶清一席话听得尉迟广淮脸红,想起北荒使团一行进入南苍时,百姓虽然也有仇视,却都只是远远观望,不曾行凶。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经历这般情景,恐怕早就大发雷霆,断然不会如此轻拿轻放。可是他作为北荒的皇子,此时又不好出面相帮,只能默默挡在叶清身后,免得他被偷袭。
宇文骐叹了口气,叶清武艺高强,心胸开阔,日后必成大器,于北荒定是强敌……
几刻后,一行人总算到了北荒迎接外国使臣的客驿。尉迟广淮和宇文骐去宫中复命,叶清等人则是在客驿中安顿了下来。
叶清与裴霄身上都沾了些脏污,先行去沐浴更衣。裴琳则是愁容满面,把自己锁在了房间。
一番洗漱过后,裴霄叫来了随行的离州,肃然道:“你先回去,派人将今天的事情宣扬出去,一点细节都不能漏,尤其是叶将军说的那番话。”
“是。”
叶清北荒受辱,若是传回去必定被人嚼舌头,说他不顾国家脸面,懦弱无能。与其如此,倒不如他主动把事情带回去,有离州在,定能将事情说清楚,免得叶清被有心人编排。
事情确实像裴霄猜想的那样,此事刚一传回去,就有人在朝堂上怒骂叶清失了南苍脸面。叶麾自打回京后便很少在上朝时出声,此时却也为叶清不平,破口大骂:“我儿身在他乡,难不成还要打杀了他们不成?男子汉大丈夫,不见上阵杀敌,反到和一群老弱妇孺斤斤计较,你倒是会挣脸面!”
叶麾不觉得叶清做的有什么不妥,虽然受了一身剩饭剩菜,但行事周全,进退有度,还跟北荒放了狠话。不知道这群人还要吵些什么。
昭德帝坐在龙椅,两不相帮,却在下朝后留了叶麾用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南苍众人在客驿休整了几日后,皇宫内侍过来传话,说北荒皇帝要于皇宫内设宴款待,北荒后宫也想见一见未来的五皇子妃。
翌日傍晚,众人穿戴整齐赶往了宫门。
“南苍三皇子裴霄殿下,二公主裴琳殿下,虎啸骑叶清将军到!”内侍在殿门口高呼。
殿内北荒众臣议论纷纷,提起皇子公主他们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提起叶清,却一个个恨得牙痒痒。想当初叶家父子率领镇北军在两国边境,就像两座恶神,尤其是叶清,每每被任命为先锋,刀下有多少北荒将士的亡魂!前几日听闻叶清入城被辱时,他们心中只觉痛快,但没想到叶清竟丝毫不恼,言行从容,确实叫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叶清身着虎啸骑将军服,圆领织锦的枣红色曳撒,上绣祥云流水,山林猛虎,腰间被皮质蹀躞束着,身姿挺拔,玉树临风。裴霄则是一身绛紫海水江崖纹的交领长袍,宽袖广身,一条岫玉带收紧了腰身,凤表龙姿,气宇轩昂。
裴琳紧跟在后,月牙白的青鸾纹百褶裙上罩了一层泛着流光的轻纱,头上的衔珠点翠蝴蝶钗,栩栩如生,随着步伐轻轻抖动。
三人行至殿中,躬身行礼。三道声音一同响起。
“南苍三皇子裴霄见过北荒皇帝陛下。”
“南苍二公主裴琳见过北荒皇帝陛下。”
“外臣叶清见过北荒皇帝陛下。”
“都免礼罢。”北荒皇帝尉迟谨抬手虚扶,“三位舟车劳顿,今日不要拘束,好好放松一下。”
因着有裴琳在的缘故,尉迟谨特准了后宫嫔妃与公主一同参宴。
和亲一事是北荒皇帝一力促成的,连年征战,北荒的国库也亏空了,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如今双方达成了协议,于他,与北荒百姓都是好事。北荒官员有想为难的,也都被他按了下去,一场接风宴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席间北荒皇后一直夸奖裴琳仪态端庄,清新秀丽,还赏了不少物件。裴琳挂着客气的笑,礼貌收下了。和亲的另一位主角尉迟广淮,则是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喝酒。
宴会结束后,三人回到了客驿。
叶清吃多了酒,沐浴过后坐在院子里吹风。一阵幽香袭来,叶清回头一看,正是二公主裴琳。
“殿下怎么还没睡?”叶清行礼。
“你不也是。”裴琳轻言浅笑,她今日也喝了几杯酒,此刻面色还有些泛红。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叶清怕瓜田李下,解释不清,便寻了个由头想要离开。
“叶将军!”裴琳伸手拽住了叶清的袖子,“再过几天,我就要成亲了,成亲前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根据这段时间裴琳对他的种种表现看,叶清大概猜得到她想说什么,知道自己今日是躲不过了,便轻轻收回了袖子,站在原地。
“叶将军或许已经感受到了我的心意,从狩猎大典那日见到你,我就心生爱慕。后来知道要来和亲,还去央了父皇让你来送亲。”裴琳趁着酒醉,鼓起勇气,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我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父皇的决定,就想着要是能有机会多和你相处些时日也是好的。”
裴琳眼里含满了泪水,轻轻一眨,便流了满面,“我自幼娇养在宫中,自持身份贵重。刚知道要和亲时,确实自怨自艾了很久,但那日进得北荒城门,将军一席话叫我羞愧难当。妄我身为一国公主,国家面前竟只想着自身,却忘记了将士们为了南苍洒下的热血。”
叶清眼眶有些热。
又听裴琳道:“我与你诉说爱慕,并不是想让你为难苦恼,只是就如二哥说的‘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人生苦短,很多事情我改变不了,只能尽可能让自己不留遗憾。今日我诉尽衷肠,心愿已了,从此山高水远,还望将军保重。”
叶清被这一番话触动,喉咙一紧,像是被勒住一般。半晌,提起衣摆冲着裴琳跪了下去,“公主大义,我等丈夫无地自容。”旋即叩首,“愿殿下平平安安,从此以后一切顺遂。”
裴琳莞尔,笑的真切。这一夜是裴琳从接到和亲旨意以来,睡的最好的一夜。
叶清送走了裴琳,心神恍惚,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裴霄房门前。恰巧裴霄睡不着觉,想出门散心,一开门就对上了叶清泛红的双眼。
“素光?”裴霄见叶清神色不对,伸手把他拉进了房间,“这是怎么了?”
叶清把刚刚和裴琳的对话转述了一遍,自己很少思绪不宁,可自打回了京,这心便时常翻起波澜。
裴霄轻拍着叶清的背:“你自幼长在边境,镇北军众将士心思淳朴,与京中不同,你不习惯也是正常的。但换个角度想,你少年得志却热血不凉,手握杀器却怜悯众生,对南苍,对百姓又何尝不是好事。”
叶清吐尽了心中烦闷,困意也涌了上来。裴霄将他送回了房,眉心低下,陷入沉思:方才素光说是裴朔提醒二公主要活在当下,不留遗憾。
裴霄觉得蹊跷,裴朔无利不起早,可不是个有闲心去安慰别人的人。裴朔开解裴琳,才有了后来让叶清送亲的事,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第21章 公主大婚
自从那晚裴琳和叶清推心置腹后,二人便再没有见过面了。裴琳作为南苍的公主,在北荒没有府邸,北荒皇帝便安排其从客驿出嫁,前往皇宫完婚。
跟随裴琳一同前来的丫鬟和侍卫每天忙忙碌碌,为公主出嫁做准备。
裴琳出嫁当日,客驿里丝罗红绸,张灯结彩,十分喜庆。虽然接亲和婚宴是从黄昏开始的,但南苍众人一早便起来准备了。尤其是裴琳,天不亮就被丫鬟和北荒宫里派来的嬷嬷从床上拽了出来。
“殿下果真姿容绝色。”嬷嬷那儿得了宫里贵人授意,要把这位南苍公主伺候周到。一边给用细线帮裴琳开脸,一边溜须拍马。
裴琳看着镜子中精致的妆容和华美的嫁衣,面容疲倦。她昨晚一夜未睡,只在凌晨才浅浅歇了一会儿,才刚闭上眼没多久就被叫起来了。裴琳的贴身丫鬟秋水看着心疼,给了那嬷嬷些打赏就叫她出去了。
“殿下,再眯一会儿罢,婚仪礼节繁重,可要挨累呢!”
“不必了。”裴琳抿了口茶,在脸颊唇上点了些口红,提了提气色,“梳头罢。”
秋水知道自己劝不动,只得拿起梳子,一下一下顺着裴琳的青丝。一头乌发高高挽起,今日之后那个南苍宫中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就要嫁做人妇了。秋水自小便伺候在裴琳身边,她比裴琳大上五岁,算是看着裴琳长大的。过去在宫里,二人还经常一起偷偷看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月画本,畅想有朝一日,能和自己心爱之人,琴瑟和鸣,郎情妾意。
可如今,秋水看着裴琳没了生气的眼神,心生酸楚,一行清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傻秋水,你哭什么,有我在,便是在这北荒也不会让人欺负了你。”裴琳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勉强。
“奴婢哪里是担心自己,奴婢是替您委屈。”秋水闻言哭的更厉害了。
裴琳自然知道她的想法,抬手替她拭去泪水,“好啦,不哭了,快梳头罢,别误了时辰。咱们身在异乡,不能叫人挑了错处。”
秋水抽着鼻子,却还是听话的继续帮裴琳挽发。
梳妆,穿衣……一番折腾下来,已然接近黄昏了。尉迟广淮已经骑着马,带着花轿等在了客驿门口。
裴霄看时辰已至,便去敲了门。在门口伏下身,将裴琳背了起来,送上了花轿。
今日是人家婚宴,叶清便没有穿红色,而是找裴霄借了一套石青色的竹纹云袖长袍,长发高束,用一根祥云木簪简单固定。站在客驿门口相送。
尉迟广淮从没见过叶清穿红色外的衣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裴霄状似无意地挡在了叶清面前,尉迟广淮看不见人,便扭头催马,带着迎亲的队伍出发前往皇宫了。
裴霄和叶清作为公主的娘家人,不能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起入宫,而是坐着马车从另一条路进宫赴宴。
锣鼓喧天,百里红妆。两国和亲的规模声势浩大,而这热闹喜庆的氛围却并没有感染到这对新婚夫妻。裴琳蒙着盖头看不到表情,但尉迟广淮一张冷脸好似结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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