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邵誉那张依旧带着稚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深深地望着墨子云,此刻的墨子云连余光都不想给他,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源邵誉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子,轻声道了一句:“好好休息罢。”
随即离开了,向营回身朝墨子云方向作揖,然后跟着源邵誉离开了里屋。
眼看对方都离开了,银湖回身俯下,抱紧墨子云,安抚道:“别怕,子云,以后我来保护你。”
墨子云有些倦,沉重的眼皮抬了抬。
银湖的青丝落在他的脸上、脖颈上,有些痒,他忍不住抬手推了推银湖,低声道:“别逞强,还嫌被雷劈得不够吗?你失去了法力,是远远斗不过他们,最重要的是,阿银,别给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千万不要,人心如同鬼蜮,如今的你很可能会成为他们的刀上鱼肉,任人宰割。”
“本狐才不怕区区人类!”银湖拱了一下墨子云,带着有些不甘心的意味。
“别闹,我说真的,”墨子云推不开银湖,只好作罢,“而且,安王并没恶意,至少在我的过去里,他和四皇子是所有皇子当中对我算是比较好的,要不是他们的相护,我恐怕早在踏入大源朝的时候就死无全尸了。”
“……要是我能够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子云。”银湖有些闷闷地嘟囔着,“没关系,要是还有下一世,我就去奈何桥守着,找到你的转世之后,第一时间跑去把你带走,这样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这一世还没过完呢,想那么远作甚?”墨子云轻声笑道,“说好了要一起浪迹天涯,明天咱们早点去山外的小镇,备好行囊就走,好不好?”
“好!”银湖听了这句,心情才好转起来,他侧了侧身子,拥抱着墨子云躺了下来,“咱们去买辆马车,如果没有马,我去山里弄头野马过来也成。”
墨子云抿嘴轻笑,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是不是偷偷在学《上邪》这首诗?”
“你知道了?”银湖难得的有些害羞,笑得有些羞赧,他侧身把墨子云抱得更紧,“本来想写好了向你求亲的,但是写得很丑,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会写好,总有一天你会答应跟我成亲。”
“还真是自信啊。”不知道为何,墨子云心里被软得一塌糊涂,“有空我亲手教你怎么握笔吧。”
“得嘞。”银湖兴奋地凑过去,在墨子云的脸颊上吧唧了一口。
墨子云有些嫌弃地推了推银湖:“你总是让我有种错觉自己养了一只狐狸。”
就像少年时期养的那只断尾的狗,天天冲过来亲他一脸的口水。
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一直没把银湖的感情当回事,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何,他有种自己依赖银湖的错觉,有种与银湖相依为命的错觉。
是因为从未被如此珍视过,所以有些……动心了么?
“不是错觉啊,”银湖撑起头,笑眯眯地望着墨子云,“你看看,我很好养吧,咸菜萝卜干都能吃,吵架也不会离家出走,很生气也舍不得让你为难,将来恢复法力,还能保护你,啧啧,说得我都快爱上自己了。”
“是,是,是,我的狐狸最好养了。”墨子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抬起双手,轻轻掐了掐银湖的双颊。
“哎哎,别掐脸啊,混饭吃的,这里的肉厚实一点,摸摸这里。”说着撩开白花花的、健硕的肚皮。
墨子云嘴角艰难地抽了抽,抬手就给他把衣服拉上。
门外,源邵誉拦住了正要往里屋送药的婶子,向营递上银两打发了她。
“向营,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源邵誉端着药,有些茫然地望着闪烁着微弱烛火的里屋,“子云他,并不想回到我们身边。”
向营望着眼前的主子,轻声道:“墨王爷在外面很危险,谁都想要他的命。”
“是啊,谁都想他死,我跟皇兄那么拼命护着他,他却觉得我们在逼他。”源邵誉失声笑了一下,把药直接洒在地上,“众臣以乱臣贼子造反的名义要斩首他,木叶国以叛国罪通缉他,二皇兄认为他惑乱朝纲要诛杀他,只有皇上,不惜以暴君的名义护他安康,可惜啊,子云他不懂。”
源邵誉叹息着,抬眸望着明亮的夜空那一抹皎洁的圆月,自言自语道:“还有半个多月就到献岁了,皇上在看到木雕的时候,坐在听竹楼门口,坐了整整一夜,我想,还是带子云回去罢,宫里死气沉沉的快一年了,献岁之际放个大团圆烟花吧,可好?”
向营微微垂首不语。
皇家的恩恩怨怨,谁又能道得淸呢?
第二十八章 要挟
次日清晨,腊月的阳光总是姗姗来迟,寒意霸占着大地不舍得离开,隔壁婶儿的公鸡倒是叫得勤快。
即使披着厚厚的大氅,睡在向营怀里的源邵誉还是忍不住被冻醒了。
“什么时辰了?”源邵誉慵懒地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坐起身子,“他们起身了吗?我们的人到了没?”
“卯时,他们走了,我们的人到了,候在外面听令。”向营顶着黑眼圈,仿佛一夜无眠,却依然清醒无比地回答。
这一回复惊得源邵誉差点跳起来:“墨子云他们走了?你就这样放他们走了?!向营!!!”
源邵誉暴跳如雷,抬手指着向营,气得语无伦次:“你,你,好你个向营,谁是你主子?啊?!”
“殿下,他们走不远的。”向营站起来想鞠躬作揖,却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脚麻了一夜,他干脆半跪下来,恭敬道,“我们的人一直跟着,他们半夜就离开了,前往山外的小镇方向,估计要买些行囊。”
“那为什么不喊我?”
“舟车劳顿,实在太辛苦,向营不忍心唤醒殿下。”
“行了行了,”源邵誉有些烦躁地摆摆手,“赶紧去看看,难不成子云觉得,他还能逃到哪去吗?”
墨子云他们没能在日出之前出山。
早在半夜的时候,他带着银湖偷偷摸摸离开陋室,前往出山的小路,但是银湖的额嗅觉很灵敏,他嗅出了尾随的人,一揪一个准。
墨子云有些失落,本想心存侥幸,没想到人都藏在路上,等着上套呢。
银湖护他心切,都顾不上他的劝阻,呲牙咆哮着跟来人肉搏,但是对方的人数众多啊,饶是银湖的体力极佳,也止不住一整晚的搏斗。
眼看已经日出了,墨子云心里凉了半截——他们走不了了。
“他奶奶个熊,这帮人都是些什么人啊!”银湖气喘息息地靠在一边,还不忘紧紧将墨子云护在身后,“一波又一波的,真见鬼!”
“他们是安王的暗卫,”墨子云叹了口气,看着鼻青脸肿的银湖,有些心疼地拉住银湖,“算了,别打了,现在的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墨王爷,还请恕罪,卑职奉命要带王爷回朝。”一个浑身黑衣的领头半跪了下来,身后无论是被银湖打伤的还是没伤的,哗啦啦的跟着跪了一片。
“如果我说不呢?”墨子云咬咬牙,将银湖拉至身后,怒视着对方,“你们家主子都是喜欢强人所难吗?”
“如果能达到目的,强人所难也不是什么坏事。”源邵誉优哉游哉地从拐弯处的阴影下走出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墨子云,“我好伤心啊,子云,难得我大老远跑来看你,你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脸上丝毫不见伤心之意,反而眸底带着笑意。
银湖再次站在墨子云跟前,阻断他们的视线交流,冷笑道:“就凭你一个死鱼眼也敢从本狐手里带走子云?做梦呢你!”
“啧啧,”源邵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望着他们,扬起嘴角,弯了弯眉眼:“何必呢,阿银兄弟,你要是愿意,我不介意连你一起带回去哦。”
“不行!”墨子云斩钉截铁地一手横在银湖胸前,怒斥着源邵誉,“你敢动他,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唉,子云,活着不好吗?整天要死要活的,多无趣是吧。”源邵誉耸耸肩,歪了歪脑袋,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意。
“子云!”银湖着急地摁住墨子云横在胸前的手,“我可以的,我能感受到体内的力量,说不定出山我就能——唔……”
墨子云赶紧捂住银湖的嘴,用力地摁住他,低声耳语:“阿银,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泄露你的身份!要是你不答应,我就算死也不答应跟你成亲!”
银湖的肩膀都颤抖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墨子云。
“我说到做到!”墨子云抿了抿嘴,狠下心别过头,松开银湖,望向源邵誉,目光如炬,冷声喝道:“你们大源王朝的手段还真是一如既往,除了用我身边的人来震慑我,你们还会做什么!”
“这是我朝优良传统,有效的方式我不介意多用几次。”源邵誉笑眯眯地歪了歪脑袋,“啊,对了,见到子云我实在太高兴,以至于重要的事情忘记说了,现在已经没有木叶国,国王害死皇上的至交,险些让皇上丧命,已被请入死牢。”
墨子云脸色霎时惨白,拽着银湖的手,瞬间颤抖而冰凉。
“喂!”银湖忍不住冲着源邵誉咆哮着,“你——”
“阿银!!”墨子云颤着声音喝道,“住口,不要出声,不要出手,求你了,阿银。”
“……好!”银湖深吸了口气,用力地磨了磨狐牙,抬手将墨子云揽进怀里,“别怕,子云。”
银湖从未曾像现在这样,深深的无力与愤怒,如同烈火般,死死煎熬着。
原来长老说的对,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源自于自己的弱小。
弱小是原罪啊。
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死死握成了拳头,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插入掌心。
“皇上说了,只要找到你的尸体,就拿你兄长来做祭品。”源邵誉毫不客气地戳着墨子云的伤口,“不过幸好,你还活着,平安地回到皇上身边,所以啊,你兄长是死是活,全掌握在你手里呢。”
“我跟你走!”几乎是咬牙彻齿地,声音一个一个从牙缝里迸出,墨子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吼着,“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发红的眼眶里,溢满了冰凉的热泪。
银湖心疼死了,他抬起另一只手,紧紧拥抱着墨子云颤抖的身子,有什么哽在喉中,他发不出声音,但是他能感觉到体内一股力量正隐隐地向上涌,可是,他克制住了。
他答应过子云,不要出声,不要动手,不要泄露狐妖的身份。
他从来都是最不愿意为难墨子云的,可是现在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去为难墨子云。
这种吃瘪的愤怒与痛楚,让他忍得喉中满是血腥味,却又被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源邵誉嘴角的笑意终于坚持不住了,缓缓地收了回来,安静地望着墨子云,轻声道:“听到了。”
向营望着源邵誉身后的手,早已紧握成拳,垂下的眼眸,掩住了无奈与沉重。
第二十九章 分别
一匹棕色的矮种马被暗卫牵了过来,源邵誉笑眯眯地做了邀请的手势:“请,墨王爷。”
银湖死死抱着墨子云,咬牙怒瞪着源邵誉,就是不松手。
“阿银!松手!”墨子云深吸了口气,轻轻拍抚着银湖的手臂。
“不放!”银湖收紧双手,垂下眼帘,极力掩住眸底的愤恨与不甘,委屈与难过,“你说过的,要一起浪迹天涯,还说哪里花开去哪里,你都说过的!”
“阿银,”墨子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一个一个指头地掰开,“阿银,我很快会回来的。”
“很快是多快?”被掰开的手指头,固执地拽住了墨子云的衣袍。
“大概过完年一段时间就回来。”
“一段时间是多久?”
“……等田里的种子都冒芽的时候就回来吧。”墨子云犹豫片刻,垂下眸底的无奈。
“那它们什么时候冒芽?”银湖依旧固执地拽着墨子云,眨巴着漂亮的双眼,带着无比的期许盯着他。
“春雷过后,大地复苏,生命重现之际,我就会回来罢。”墨子云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着银湖的青丝,嘴角边露出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所以,你好好呆在家里好不好?收在里屋柜子里的种子,等过一阵让婶子教你种,还有剩下的鸡蛋看看能不能孵化成小鸡,如果不行的话,家里还有点银两,去买几只小鸡,养大了就可以下蛋了,我刚学了炖鸡蛋羹,等我回来做给你吃,对了,我留了很多书在柜子里,你有空多看看,李狗儿识字比较多,让他有空教教你,啊,还有那首《上邪》,等你写好了,我就回来了。”
“不要,太多了,我记不住!”银湖的眼眶里开始泛出水光,似乎感觉到分离在即,心里越发的焦虑与痛苦,“求你了,子云,要不我跟你走,好不好?”
“阿银,外面污垢太多了,我怕脏了你。”冬末的山里,寒意深重,卷着墨子云仅存的眷恋与温柔,“呆在山里,阿银,如果不喜欢这里,那就回你该回去的地方。”
“你在这里,你要我回哪里去?”银湖盯着墨子云,鼻头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地滑过漂亮的脸蛋,落了下来。
墨子云心里狠狠地被揪住了,抬起手想要抚去对方脸色的水迹,却硬是僵在半空,伴随着长长的叹息,缓缓地垂下来。
原来这份心情是如此煎熬的吗?
墨子云复杂而不忍地望着银湖,低声道:“阿银,回山里去吧。”
银湖的脸色有些发白,连带着红唇都仿佛失去了颜色,他颤巍巍地松开了墨子云的衣角,无论如何,他终究是不愿为难墨子云。
那个人的过去,他没资格去干涉。
“哎,真是听不下去了,”源邵誉翻身跃上矮种马,似笑非笑地侧头盯着墨子云,“我是那拆散情人的王母么?”
“关你屁事,死鱼眼!”银湖红着双眼,侧头冲着源邵誉大吼大叫,“我告诉你,要是子云有什么不测,本狐定要你碎尸万段!”
“阿银!”墨子云忍不住喝道,“不得无礼!”
银湖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墨子云,深吸了口气,瞪着双眼,假装自己毫不在意:“你听着,墨子云,你要是敢毁约的话,我就把村里的鸡全部吃光,把村民们都下锅炖了,然后让他们死后去找你算账!”
“……”墨子云安静地望着银湖,抿了抿嘴,不语。
“墨王爷,请!”向营上前作揖。
墨子云深深地望着银湖一眼,便狠下心转身,跃上矮种马。
源邵誉终于松了口气,拽着缰绳,往山外而去,随后跟着一众暗卫,及被暗卫簇拥着的墨子云。
冬末的阳光,冷冰冰的,丝毫无法阻挡冬风萧瑟带来的寒意。
墨子云心如死灰地跟随着人群往山外而去,好几次想回头,却硬生生忍住了,前方是他仅剩的至亲,后方是他的牵挂。
“墨子云!!——”
身后传来了银湖悲痛的叫唤声,听得他心悸而又心疼。
墨子云终于忍不住回头,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穿过萧瑟冰凉的空气,落在站在原地的银湖身上,那一身灰白在枯黄的山里,显得如此的苍凉与孤寂。
“子云,快一点回到都城,你兄长就能少受一日苦呢。”源邵誉回头浅笑道,“你要是实在不舍,我现在就让向营把他弄过来给你,如何?但是我不能保证他在宫里的安全哦。”
“如果你敢动他,我发誓,就算玉石俱焚也绝无怨言!”墨子云剐了他一眼,拽着缰绳,狠心地沿着山道迤逦而行。
等我,银湖!
此刻的银湖,在墨子云转身的那一刻,银湖心力交瘁地跪倒在泥泞的山路上,面如死灰,方才拼命隐忍着所有的悲愤,此刻融成了厚重的血腥,一口鲜红的液体从发紧的喉中喷洒而出,给萧寂的大山,平添一股肃杀的艳丽,十分违和。
不要放他走!!
银湖似乎听到有谁在耳边仓皇地喊着,他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他死死摁住胸口,原本黑色的瞳孔,瞬间化成了红瞳,盯着远处的人群,眸底藏着无比的杀意,隐隐的强悍力量从体内就要破土而出,此刻的躯体却远远不能承受这股蛮力,仿佛在分割着身体,撕扯着脑袋,剧痛惹得他战栗不已,露出了狐牙,痛苦地咆哮着。
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我得去追他回来!
固执的执念,牵引着战栗的身体,银湖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红瞳里,眼前的小路却突然消失了,他喘着气,使劲地揉着眼,却发现,方才墨子云离开的山路消失了。
银湖怔忪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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