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海嫌给范筹一句一句翻译太慢,干脆自己拿过本子收记信息,同时催促芮内:“说详细点,什么时间,在哪里?”
华晓枫也满脸震惊:“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怎么不知道?”
芮内挤眉弄眼模样像个卖弄八卦的挑事精,对华晓枫耸眉哂笑:“你下班就回家,又不跟我们鬼混,当然不知道。”
然后才对厉海道:“大约半年前,具体哪天不记得。我们公司人少,工作呢,也不太多;所以平常下班都蛮早。没事的话就聚在一起喝喝啤酒、聊聊天,或者打牌什么的。
因为莱恩家比较宽敞,又没房东太太在一旁啰哩八嗦,所以如果我们不去酒吧、舞厅,就会去他家玩。
但是呢……莱恩的男朋友汤米,性格就比较内相,每次我们去,他都自己跑楼上躲起来。
那天我和沃特、杰克、莱恩,我们四个在酒吧喝了点酒,但是整晚都没什么艳遇,晚一点的时候就决定去莱恩家玩扑克。
玩到一半时,杰克忽然说我们抽太多烟,他要去楼下透透气。
我说开窗就好啦,但他非常执拗,非要出去。
杰克一走,牌桌上少个人没办法继续,只好全部停下来等他。
结果一等就大半天……至少一刻钟吧。
然后我去上厕所,撒尿的时候听见楼上有动静,我就好奇呀,大半夜的汤米应该早就睡了,怎么会有声音呢?
于是我上完厕所就悄悄上楼去看。
莱恩家那个房子你们去过应该知道的嘛,楼梯间连着起居室,中间有个门洞,但没装门板。所以我一上楼,就看见了……杰克,正在非常粗暴地……那个……汤米。”
“然后呢?”厉海眉头紧锁下笔如飞,字也潦草得快要飞起来。
芮内:“然后我就赶紧下楼,叫莱恩上楼去看看。
莱恩上楼看了眼,很快就下来赶我和沃特回家,说牌局结束了。”
厉海:“后续呢?你没有报警?”
芮内表情微窘:“报什么警啊?汤米又不是我男朋友,要报警也是莱恩去报对吧?
而且隔天他们三个一起请我吃了顿饭,汤米说他没事。
所以就那样喽!说不定莱恩还在嫌我多管闲事。”
厉海:“但是你仍然认为那晚杰克是在强暴汤米,而不是他们双方自愿,对吧?”
芮内:“因为我亲眼看见了嘛!杰克把汤米整张脸按在床单上,汤米发不出声音,手脚都在拼命挣扎,我不觉那样做是某种情趣;讲真我当时很怕杰克搞出人命哎。”
厉海:“但是莱恩并不在意这件事,对吗?”
芮内:“严格来说,是他们三个都不在意,我当然不能再多管闲事喽。”
范筹看厉海闷不吭声放下走珠笔,立刻询问:“老大,他说了什么?”
“自己看。”厉海把笔记本推过去。
范筹看供词记录的时候,厉海又问了芮内一句:“你不好奇他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芮内耸眉撇嘴一副无奈表情:“当然好奇,但我想除了他们自己,没人可以告诉我真正答案。”
厉海:“把你地址电话留给我,等我们查到真相,跟你分享一下。”
“警官你真幽默,后续会需要我出庭做证吗?”芮内呵呵轻笑着摇了摇头,但最后还是乖乖把自己通讯信息如实告知给沪城警官。
不过留下住址跟电话号码以后又补充了一句:“也许汤米一开始不喜欢杰克,但奸着奸着就喜欢了呢?其实我觉得我这段证辞没什么价值。
但还是很开心有机会让我说出来,这种事一直憋在心里很不舒服。”
厉海哭笑不得,摇头叹息:“会有用的,多谢你把这些告诉我们。”
范筹看完芮口供,把笔记本翻回厉江写下汤米、莱恩、杰克名字的那页。
在莱恩和杰克名字画圈的中间添几个字:同居(合租)。
在莱恩与汤米名字中间连一条线,线上写字:同居(情侣)。
杰克跟汤米中间连一条虚线,线上写:疑似强奸。
厉海对芮内道谢,然后向华晓枫索要莱恩与杰克一年内的会客用餐报销记录。
因为这俩人的职务都是业务员,外贸公司的业务员通常都有很高的报销额度。
而沪城大大小小可以开房住宿的旅店,不是叫饭店就是叫酒店,所以只要他们去开房,大抵也会当餐饮费拿回公司报销。
华主任神情为难:“一年内这么久的票据肯定没了,我们当月票据都会拿去抵税报税呢。”
厉海皱眉:“那还有多少?”
华晓枫:“只有他们出事之前那个月的,但是已经交给在您之前来过的那位厉警官了。”
厉海瞠目结舌,拿询问眼神瞥范筹。
范筹讪笑:“可能在档案盒里……”
厉海讷然点头,对华主任道谢:“好,多谢您几位配合询问。”
“不用客气,最重要是能帮到你们。”华主任伸手示意要与厉海握手道别。
厉海的右胳膊却被他达令死死按在身侧,霍振庭脸色不虞,小声嘟囔:“已经拉过一次了。”
华主任眼神惊诧睇向霍振庭,范筹连忙替他老大跟中年女人握了握手,厉海则跟对方摆手讲再会。
几人刚出会义室,还不等离开这间小公司,就见个大姑娘慌手慌脚跑来敲门,同时高声询问:“厉海警官!厉海警官您在这边吗?”
得益于这间旅行社实在小的没什么挡头,年轻姑娘话音未落就跟厉海对上眼神。
坐位离门口较近的亨特笑容可掬站起身,用英文询问:“可爱的小姐,有什么可以帮您?”
堵门口的可爱小姐明显听懂对方说什么,但伸手指向厉海时仍坚持讲中文:“我找他!”
这次不仅厉海皱眉头,连范筹脸上都显出不耐烦,上前两步对女孩子道:“小姐,我们下班了,你们要报警就打电话吧,巡捕房有人值晚班。”
厉海趁范筹挡住这位从进商务楼就对他们纠缠不休的千金小姐,自己拉着霍振庭侧身出门直奔电梯间。
但很快又被对方堵在电梯里,女子强行按下十一层按钮,同时理直气壮对厉海解释:“我们报警了,但你同事英文不行,根本不顶用。你去帮我们和那些死老外理论。”
范筹被她气乐:“阿拉是警察,又不是帮人吵架的瘪三,小姐你找错人啦!”边说边伸手要去按电梯按钮。
但女人早有准备,用后背贴住按钮区,她一动不动,范筹又不敢上手推他,结果不到两秒电梯轿厢就从八层升到十一层。
妆容甜美但性情刁蛮大小姐用身体遮住按键,手臂档住电梯门,无声逼迫厉海就范,去帮她和她女伴,为几件衣裳跟人吵架。
霍振庭一直没吭声,但始终偷偷打量身边这位漂亮姐姐,而且眼含笑意、秋波荡漾。
厉二爷如果现在看他一眼,想必今年往后一整年,吃饺子都不用蘸陈醋。
厉海低头看一眼腕表,唉声叹气靠在电梯轿厢光可鉴人的厢壁上,忽然跟范筹抱怨起来:“本来出外勤是为了早点下班,可你瞧瞧,现在都几点了?”
范筹双手插裤兜,脑袋垂很低,一副半死不活模样靠电梯角里:“是哎,以后喝完下午茶就老老实实在局里等下班好了嘛。”
厉海低声嘁笑:“话是没错,怎么像数落我?”
范筹拉起一张苦瓜脸:“天地良心,我可没数落您。我现在快要后悔死了,我都两……三天没回家了,我比您还想下班呢。”
俩人嘀嘀咕咕互相调侃,好像也没有特别赶时间的样子,但偏就没人搭理挡住电梯门的刁蛮美女。
女孩子不知是急还是气,双眼微微泛红,瞪过来:“你们当警察的,怎么只想着下班?简直玩忽职守!难怪沪城治案这样差。”
厉海两眼放空呵呵冷笑:“难怪到处跟人吵架,原来听不懂人话。”
范筹抬头看向「把门少女」:“这位小姐,人家一早就跟你说过,我们是来查命案的。你那个顶天算是个民事纠纷,根本不归我们管的好伐?”
他话音未落,霍振庭忽然开口搭讪:“姐姐,你的香水真好闻,庭庭从来没闻过这种香味。”
刁蛮千金感觉自己被冒犯到,抬眼瞪向霍振庭,原想骂两句泄愤,可是看清楚霍振庭清俊面孔之后,怒气竟然自行消解:“哦,我从国外买的,沪城买不到。”
霍振庭合眼深吸一口气,真诚赞叹:“好香甜,像好多好多花朵和奶油果子。”
女孩儿被他逗乐,一时忘记自己要找帮手吵架的正事,跟霍振庭搭腔聊起来:“你也是警察吗?”
霍振庭摇头:“庭庭没有警服,可能还不是警察。”
女孩儿愣了愣,随即小声叹息:“唉……长这么好看,真可惜。”
可惜是个傻子。
厉海刚才有一瞬间,已经做好平生首次对女人动手的准备。
他觉得这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说话没轻没重,发现霍振庭智商有问题,很可能会出言嘲讽。
但姑娘最后一句“可惜”反而说到厉海心坎里。厉二爷也觉自己傻媳妇儿很可惜,长得好,原本家世也很好,可惜就是命不好。
厉海一条胳膊始终搭在霍振庭肩膀上,这会儿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神情坦然脸上带笑,忽然又觉对面姑娘没那么讨厌了。
他不喜欢霍振庭动不动就和小姐姐们撩骚,但喜欢看见霍振庭能比较自在的与普通人沟通交流。
这让厉海感到欣慰,让他觉得小傻子也许是有希望回归健康生活的。
厉探长手挽傻媳妇儿,站直身体往电梯外走:“唉!行吧,我帮你们去看看。”
厉海一动,范筹当然也得跟上。
女孩子喜出望外,她虽然不明白厉海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但只要对方肯帮忙就蛮好。
厉海等人跟刁蛮千金推开一间贸易公司玻璃门,登时看见好多人堵在前台,正僵持不下地争论着什么。
其中有两名巡捕房警员、一名印裔保安、一名华裔千金,她是刁蛮大小姐的女伴,稍微斯文一点。
还有若干洋人,有男有女,应该都是这间贸易公司的职员。
被派来外贸公司调解纠纷的两名警员,都是厉海和范筹的同事。
二人看见厉探长,仿佛看见救星,其中一个立刻扬手打招呼:“厉警官,您来得正好,这帮死老外胡搅蛮缠,如果不能好好说话,我们可要拘人了!”
厉海和范筹听的俱是一愣。
不管他们承不承认,洋人在租界区是高华人一等的,他们在租界办案,如果两方事主有一方是洋人,通常需要尽可能首先照顾洋人的脸面。
总之“死老外”这种字眼,绝少在沪城中上层社会听闻。
必竟大家都难免与洋人打交道,人家有钱有势,且是租界里的“主人”;就算骂,也要回家关严房门悄悄骂。
外贸公司里一名洋人员工听懂恶言,表情既惊诧又愤懑,伸手指住刚刚讲“死老外”那名警员呵斥:“喂!你说谁‘死老外’?!”
小警员表现极为硬气,扬起警棍指回去:“你把手放下!再指我,我告你袭警,马上给你上镣子你信不信?还有你刚才不是听不懂中文?现在怎么又听懂了?”
之前假装不懂中文胡搅蛮缠的老外这会儿也不装了,直接用中文跟小警员对吵:“你们不尊重我们,羞辱我们!我要去大使馆投诉你们!革你的职!”
小警员哈一声冷笑:“不尊重你?我告诉你,蔺小姐打电话报警,让我们来处理问题,就是对你们这些死老外最大的尊重!你们居然不知感恩,不肯配合。
她如果找自己人过来处理,你们这家破公司开不过今天午夜十二点。真是给脸不要脸,一群垃圾!”
七八位男女洋人齐齐扭头看向他其中中文水平较高的男同事,然而能听懂中文那位“死老外”已经被骂傻了,满脑子都在搜索关于“蔺小姐”的记忆。
厉海脸上表情和那个傻老外差不多,他也不晓得是自己同事忽然脑子被屎糊了,还是沪城真有一位“大了不起”但他从没听说过的蔺小姐?
但不管怎么样,小警员这么跟洋人对骂,只要对方来投诉,被革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厉海这回想不管都不行,如果放任矛盾激化,最后可能连他们巡捕房都要被市局通报批评……说不定还要扣津费……那奖金肯定也没了。
厉海越想越心惊,他看那名小警员还要开口,一把薅住对方肩膀,猛地往后推搡,高声斥骂:“神经病!癫症发作没吃药啊你?滚出去!门口立正反省。”
他一边吼一边把这名今天不晓得为什么特别激动的小警员推到范筹跟前,示意范筹把人押出去避风头。
范筹当然会意,抓他同事胳膊转身的时候还不忘在厉海耳边提醒一声:“蔺家!蔺夫人。”
厉海皱眉瞪回去,暗斥真是放屁,蔺小姐当然是“蔺家”人,提不提醒没有半点区别。
就好比这个屁既不响也不臭,就和没放出来一样。
那名听得懂中文的老外见此情景,“有人撑腰”的感觉又回来了。
立即高声对厉海发难:“你是不是他长官?你听见他刚才怎样侮辱我们!我要投诉,我要你立刻革他的职!”
厉海心里也很火大,但硬往回憋了憋。
他觉得今天遇到的人都不太正常,蔺小姐大概是神经病,刚才那位巡捕房的同事应该是发神经。
而他自己明显流年不利,在犯太岁。
厉探长强压愤懑,自顾自拿过另一位同事手里出警工单,浏览立案事由。
这时那名听得懂中文的洋人已经不满足于独自侮骂控诉沪城警员,他开始换讲英文煽动同事一起责备厉海等人,且已经有人撸胳膊挽袖子,好似要动手的趋势。
厉海单手擎工单提速浏览,腾出一只手拉开外套衣襟,露出肋侧配枪。
这才让对面那些洋人稍微冷静点,虽然骂还是骂,但把拳头放下了。
厉海咳嗽一声清清喉咙,举起立案工单给外贸公司的洋人看,尽量大声地用英文给对方交代:“我在这张纸上签字以后,贵公司诈骗蔺宏远女士案,即告成立。
你们现在可以什么都不承认,但该案已经完成基本取证,相信下周之内贵公司会收到法院传票。
贵公司这几天还有时间找找利己的证供,最终如何判罚将由法官裁决。”
“等等!”一名年长洋人忽然站出来,对厉海解释:“文森特已经辞职了,他之前用假名片欺骗了蔺小姐,令蔺小姐以为他在为我公司工作。
但实际上,文森特为蔺小姐采购这单生意,与我们公司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要告就去告文森特。”
厉海摇头:“首先,文森特所持假名片,与贵公司名称、标识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其次,文森特与蔺小姐签属采购合同的地方,是在您公司办公区内。
蔺小姐订购商品的价格总额高达十万英镑,最终贵公司为蔺小姐提供的商品却连一万英镑都不值。
贵司与贵司业务员文森特诈骗情节明确,涉案金额极高。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无谓争吵了,我现在就签字,你们准备好律师,下周与蔺小姐法庭上见。”
说完立即向同事伸手:“给支笔。”拿到走珠笔后立即低头作势要签立案单。
“等等等等!!”年长老外也急眼了,恨不能上前掐厉海手腕子,如果厉海身上没有枪的话。
现在他只能再上前一步,高声争辩:“你不能这样,我再强调一遍,欺骗蔺小姐的是文森特,我们公司根本不知情!”
“不,你说错了。”厉海表情非常笃定:“贵公司为诈骗案提供作案场地与作案环境、甚至作案工具;所以很明显,在该案件中,贵公司才是主犯,文森特只是从犯而已。”
他说完甚至还对面前的年长洋人勾唇笑了笑:“如果您是这家公司的法人,请务必做好积极应诉的准备。毕竟十万英镑不是小数目,案件一旦定性,您将至少面对三倍以上罚金。”
年长男人一把按下厉海手里立案工单:“你先别签,给我一分钟时间。”
说完转身主动与蔺姓大小姐沟通:“现在这件事,我们公司也是受害者,但为了让我们双方把损失降到最低,我们愿意帮您处理退货。
您明天把货品送回来,我们把您的货款全数奉还。”
性情刁蛮的蔺大小姐对年长洋人翻白眼冷笑:“呵!不好意思,你口音太重,我听不懂。”
厉探长眉头紧锁,在一旁用中文小声催促:“见好就收吧,真要打官司,你也未必稳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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