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看出来范筹、厉海的眼神均显抗拒,讪笑解释:“这个叫「炕」,东暖夏凉,阿拉老板跟燕京人学的。
最重要是楚县这边春夏雨季长,阴雨连绵的时候通火烘一烘,被褥更干爽。”
厉海自己就是北京人,当然认识这个东西。其实床或炕都无所谓,主要是浴房太糟糕。像在卧室里掏出个凹进的墙垛,里头放个木头箍的浴桶,看起来很久没用过,不仅有积灰,下沿边角还有小蛛网。
这叫人怎么使?敢情要在这里给霍振庭泡澡,还得先刷一遍浴桶,也不晓得他们是来住店还是来打工。
厉海眉头越攒越紧,如果不是霍振庭一直在他怀里哼哼说冷,他肯定立马抬脚走人。
但现在这个情况,他只能耐下性子向饭店伙计提新要求:“麻烦带我们去大浴房看看。”
“好嘞。”小伙计笑容可掬转个身继续给他们带路,出客房右转,二进院子门口西侧就是大浴房。
厉海念军校时用过几年大浴房,能适应,但不喜欢;整体上印象只有三个词:人多、嘈杂、憋闷。
但眼下这间饭店的大浴房比他想像的好很多,因为大白天没人洗澡,里面空气流通不错,每个浴位都用半人高墙垛隔开,能够适当的保护一下男性隐私。
再就是,确实有崭新的西式陶瓷浴缸,摆在两排淋浴莲蓬中间。
“这个缸子阿拉每天擦洗,今天上午刚擦过,很卫生的。”伙计笑吟吟向他们推荐:“其实这个点钟没人来洗澡,你们在房里洗还不如在这里。”
厉海点头:“好好,就在这里泡吧。”
小伙计做成买卖也很开心:“那您二位来一个跟我去办入住交押金,顺便拿浴巾浴袍。”
范筹很识趣的连忙接口:“我来。”
厉海则直接挑个靠里侧的浴缸放热水,然后给霍振庭脱衣裤,扶他坐进浴盆里之后柔声细语询问:“暖和一点吗?”
霍振庭点头,脑子里却在转另一件他很在乎的事情。
他伸手牵住厉海两根指头,软唧唧控诉:“刚才为什么又让人给庭庭扎针呀?”
厉海哭笑不得,心说我告诉你那是驱邪,你能明白啥意思?
厉二爷万般无奈屈膝蹲下来哄骗:“不是扎针,是庭庭手指头上戳了个根小刺,哥哥让人帮庭庭挑出来。”
霍振庭就算是个傻子,此时也半信半疑,谁家挑刺能把指头挑出血?以前老婆姐姐给他挑刺,手可轻了,一点儿不疼。
小傻了思忖片刻,忽然把两条胳膊从浴缸里拿出来,侧身搂住厉海脖颈,可怜巴巴撒娇:“哥哥,庭庭不喜欢扎针,庭庭怕疼。”
厉海点头顺口糊弄:“庭庭乖,以后不扎了。”
霍振庭把身体坐直一点,拧腰抻颈,郑重其事在厉海左脸亲一口。
看厉海没什么反应,又在他右脸亲一口。
见厉海还没反应,干脆亲到嘴巴上,再次强调:“哥哥,庭庭真的很讨厌扎针。亲亲就不扎了行吗?”
厉海其实不是没反应,只不过反应那个地方不在脸上。
说起来挺尴尬的,这是霍振庭第一次很认真……很真诚……很诚恳的,用嘴唇触确碰他厉害哥哥的面部。
一时间厉海满脑子都是“好软”、“好香”、“好热”、“还想要”。
心里面也好像在放烟花,砰砰砰砰——五光十色、花影缤纷。
但就在这么美妙的时刻,范筹跑了进来,并且大呼小叫:“老大!老大,马上一点钟了,我们还去不去治案所跟他们开会呀?”
厉海下意识低头看腕表,接着猛地弹身而且;他脑子里的香、软,还有心里面的光和花,弹指之间挥发得一干二净。
“去!这就去,你在这看着庭庭,我现在就过去。”探长职责上头的厉二爷一边说一边拔腿往外跑,口中不忘叮嘱:“等他泡暖和了,扶他去房里睡一觉!”
范筹反而有点担心他老大,往外追两步高声询问:“侬一个去行不行呀?会不会有危险呀?”
“删那!他们还敢拿我怎么样?”厉海喊出这句话时,人已经消失在大门外。
【作话】
今天应该还有一更
范筹脸色怏怏回到大浴房,找块干净墙垛把几块浴巾跟一条浴袍搭在上面。
唉声叹气走到霍振庭浴缸跟前蹲下来:“庭庭,侬还冷吗?”
霍振庭摇头:“不冷。”
范筹想了想,换个角度重新提问:“暖和吗?”
霍振庭眉头微攒,抱臂屈腿在浴缸里蜷缩身体:“有一点。”
就是也不太暖和。
范筹探手进水里搅和两下,撇嘴嘀咕:“老大这水温调的真够马虎。”说着重新拧开热水阀:“等下就暖和了哦。”
小傻子乖乖点头礼貌道谢:“谢谢哥哥。”
范筹冲他笑笑,起身抱臂在若大浴房里来回溜达。
这里没有能让他消停坐会儿的地方,而且潮湿。范筹来回走了十分钟,不仅无所事事,身上还泌出一层黏糊糊热汗。
他见霍振庭仍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讪兮兮走过来商量:“庭庭,侬介不介意哥哥也在这里冲个澡?”
霍振庭正泡得舒服,笑呵呵摇头,抬手指旁边另一只浴缸:“哥哥一起泡,可暖和了。”
范筹嘿嘿轻笑:“你泡你的,我在旁边冲冲,等我冲完咱俩一起出去。”
俩人意见达成一致,范筹跑去门口柜台要了块胰皂,在更衣区脱光了才回来。
选个离霍振庭不远的莲蓬头,拧开水阀洗淋浴。
主要是把骑摩托吹了一早上,像鸡窝一样的头发好好洗洗。
范筹紧闭双眼在莲蓬底下往头上打胰子,抓出一脑袋泡沫,冲干净才睁眼。
结果一睁眼就发现霍振庭正炯炯有神盯住他看。
范筹低头瞅自己身体,没瞧出什么异样。随即陡然一惊,心道这个阴阳眼不会又看出什么古怪东西了吧?
于是连忙抹把脸,走出水幕让霍振庭看清楚点,小心翼翼询问:“庭庭啊,你在看什么呀?”
霍振庭表情困惑而犹豫,张开嘴半天没蹦出个正经词儿。
范筹跟厉海不一样,范筹家里姊妹多,佛道仙鬼什么都信一点,他看霍振庭迟疑,心里紧张得直打鼓,情不自禁多往前走两步,在霍振庭面前转一圈:“庭庭,你看哥哥身上是不是有东西?”
“呃……”霍振庭犹犹豫豫终于肯吐露心声:“哥哥,你……怎么有毛呀?”
“侬个小流氓!”范筹下意识用两只手挡住要害,脸涨通红,转身两步蹿回自己淋浴隔间,站回水幕里笑斥:“侬看我这个干啥?人人都有呀!你不也有?”
霍振庭低头查看自己小铃当,反问范筹:“别人都有毛?为啥呢?”
“啊?”范筹被他问得一脸懵,站水幕底下就着洗头的泡沫把全身划拉一遍:“为啥?不为啥呀……”
他把自己冲干净,在腰间围条浴巾重新走过来弯腰看霍振庭:“侬怎么问这个?难道你没有?……给我看看。”
霍振庭连忙用双手在水下遮住胯部,皱眉摇头:“不给看。”
范筹撇嘴:“都是男的,大家差不多啦,有什么好害臊?我的不也给你看啦?”
霍振庭摇头:“不一样,不给看。”
范筹哭笑不得,直起身摆手:“不给看拉倒。哥哥去穿衣裳,等下带你回屋睡觉。”
霍振庭:“可是庭庭还想泡……”
范筹边往外走边嘀咕:“再泡就掉皮啦。”
等他回来的时候果然霍振庭果然还没从水里爬出来。
范筹把浴袍搭肩膀上,拿块浴巾过来叫他起身:“乖啦,快起来,看侬手指头是不是都泡皱了呀?”
霍振庭连忙把双手从水里拿出来查看,发现指头上的确已经皱巴巴才不情不愿从浴缸里站起身。
范筹把浴巾兜头罩他脑袋上揉搓时不经意往下扫了眼,满脸诧异骤然惊呼:“哇,你还真——”
霍振庭正抬腿迈出浴缸,被范筹促不及防一嗓子吓的脚底下打出溜,差点栽地上。
范筹眼疾手快捞一把才将人稳住,不由自主又往小傻子下面看一眼,心说这得算残疾吧?啧啧,真可惜。
霍振庭一出热水又觉浑身发冷,抱肩膀打哆嗦嘶嘶吸气,根本没顾上范筹刚才忽然大呼小叫什么意思。
范筹则顺势把浴巾给他裹腰间掖紧,又拿浴袍披他肩上拉起衣襟:“快走,回屋钻被窝就暖和了。”
霍振庭冷得牙齿打架喀喀作响,他也不想在水里把自己泡皱,但出来是真的冷,被范筹拽得东倒西歪往外挪步。
范筹一只手扶霍振庭,另只手把霍振庭搭墙垛上的衣裤打卷夹腋下,俩人一路小跑回到订好那间客房。
霍振庭进屋后立即被范筹塞进被窝。
范筹把他身上潮不拉叽的浴巾浴袍掏出来:“侬也别穿了,在被子里焐着更暖和。”
霍振庭点头,因为感觉太冷,拉起棉被连脑袋也蒙起来。
冷,不仅会让人打哆嗦,还会让人觉得特别疲惫,犯困。
但一个劲持哆嗦又睡不着。
范筹见状只得去了趟前店柜台,花两块钱买只胶皮热水袋,灌上热水给霍振庭塞被窝里才让他好受点。
小傻子抱上热水袋终于肯把脑袋露出来喘气,脸色也逐渐放松回暖。
厉海让范筹看着霍振庭,范筹躬体力行把事情做好,搬把椅子坐炕边两只眼睛始终盯在小傻子身上。
俩人大眼瞪小眼对视片晌,霍振庭先开口:“哥哥,侬在看啥?”
范筹实话实说:“看你。你睡不着啊?”
霍振庭张嘴打了个呵欠,但并没能马上让自己入睡:“庭庭不知道,庭庭试试。”说完用力把眼皮合起来。
范筹脸上显出个好笑的表情:“睡不着,阿拉聊聊天。”
霍振庭果然马上又把眼睛睁开。
范筹盯着他面孔审视,心头忽然泛酸,觉得这个空有大少爷命,却没当少爷运气的男人十分可怜。
情不自禁唉声叹气,旧话重提:“庭庭,如果厉海哥哥将来不要侬了,侬就跟小范哥哥回家吧。”
霍振庭不解反问:“厉海哥哥为什么不要庭庭啊?”
范筹想了想,尽量客观直白点给他解释:“因为厉海哥哥不是侬的亲哥哥,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侬_是他上一件案子的当事人,他要带你查案,帮助你。但是侬的案子结束了……他会有下一件案子,还要去帮助别人。”
霍振庭半懂不懂,但听得心里好一阵难过,于是又把棉被拉过头顶,小声嘟囔:“庭庭不想聊天了……”
【作话】
厉害啊…麻麻跟你说,别让兄弟照顾老婆,是基本常识!!!
但是该说不说的,明天该上补丁了。
论编制,沪城巡捕房比楚县治安所高一级,但两地并非直属上下级关系。
所以遇到两地有争议的案件,只能好声好气商量着办。
厉海在治安所,当着祁所长的面再次给他哥厉江打电话。
厉江装模作样把事情原委又听一遍。
听完后披头盖脸给成海一顿骂:“今天黄浦江倒灌,海水全冲进侬脑子里啦?半点线索没有,就大张旗鼓跑去搜人屋宅,还一搜就搜人整条巷子!
这还能不惹民愤?没当场把侬打死,阿拉都替楚县老乡遗憾!”说完当一声摔下电话。
厉海脸色铁青,拄额自苦:又不是我要大张旗鼓去民巷搜人。
但其实厉江这通骂也并非冲着他来,谁做局谁心里有数。
厉海年轻没经验,治安所老所长快六十岁的人,这点事能不明白?
搜几户民宅而已,完全可以低调处理。
可是厉海早上来楚县治安所,刚提了个想法,祁所长就风风火火带二十来号人去堵巷口;等矛盾激法起来,再把问题扔给厉海自己解决。
这会儿厉海倒是什么都看明白了,可惜晚了。
老所长沉吟几分钟,刚要开口说话,他们屋里电话铃骤然响起。
厉江这次讲话的很可客气,说自己刚刚联络泯州巡捕总队的靳队长商量了一下,既然是两地的案子,就两地出人一起办清楚。
厉局长:“其实祁所长您考虑得很全面,也很有道理,沪城司机的确有很大作案嫌疑。如果是他残害冀姝好,作案的地方一定就在那辆汽车上!。
所以我先派两名鉴定科检验员过去仔细搜查汽车,大概四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今天时间是有点晚了,明天一早等我们两边的人汇合到一处,再把沿途细细排查一遍。
祁所长您看这样安排没问题吧?”
老所长呵呵哼笑:“既然您都安排好了,那就这么办吧。”
这段话交流的关键是,厉海提到那位泯州巡捕总队的靳队长,是楚县治安所直属上级。这样姓祁就算还想推脱,也张不开嘴。
厉江在电话那头跟祁所长沟通明白以后,转而再次大声呵斥厉海:“侬给我在治安所老实呆着,别再瞎折腾!”
厉海有气无力支应:“是……局长。”
他现在的确不适合再去折腾别的事情,沪城司机的大轿车现在就停在治安所门口。
所以厉探长眼下重中之重的任务,就是守着这辆车,以防有人在上面做手脚;直到沪城支援赶到。
但他实在不待见跟一屋子虚头巴脑的楚县警员大眼瞪小眼;挂断电话后跟老所长打声招呼,说下楼转转,然后一个人跑到门口摩托车的车斗里晒太阳。
直晒到脑瓜顶滚烫,沪城两辆警车终于直奔楚县治安所门口而来。
厉江说只派两个检验科的法医过来,但实际上还有三名外勤探员;是他们局快退休的资深探长老关,和老关的两个徒弟。
三人一下车就满脸揶揄冲厉海嘿嘿轻笑,大抵是想说他:居然能把个“回娘家”的案子办这么热闹,侬可真厉害。
厉海看别人笑他,自己就不好再发笑了。双臂使力一撑跳出座斗,站笔直给前辈敬了个标准军礼:“关老师。”
老关嘴角抽了抽:“出趟差就变客气啦?”
厉海指指自己嘴角被人打破皮的地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哪是出差?简直奔命。关叔,您能把那个倒霉司机捞出来的吧?”
老关哭笑不得:“阿拉尽量……只要他没做过,问题不大。”
厉海点头:“那我就放心了。这地方邪性的很,把司机捞出来咱们就撤吧,唉……”
“邪性?”老关扁嘴挑眉:“这词儿可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厉海又往前凑凑,把手拢在嘴边对前辈耳语:“不是亲眼看见,我也说不出来。”
他把霍振庭路遇“喜丧”忽然发癫的事情对老关探长简单讲了两句,末了询问对方:“关叔,您以前瞧见过这种事吗?”
“霍公子没事吧?”老关表情惊讶小声咂舌:“听人说过,没亲眼见着过。”
说着拍拍厉海肩膀:“侬找个地方歇歇,阿拉先陪鉴定科把汽车的事情搞定。”
厉海点头道谢,将「齐园大饭店」的位置指给老关。
随即跨上摩托车,躲开治安所这块令他身心俱疲的是非之地。
厉海回到齐园大饭店的时候,不只霍振庭在睡觉,连范筹都仰在椅子上鼾声如雷。
伸脚踢踢椅子腿,鼾声骤止。
范筹捏着自己后颈站起身叫人:“老大。”
厉海往外屋呶呶下巴,示意小跟班兼好兄弟跟他去外面聊天。
俩人在小圆桌跟前落坐,厉海长吁一口气让自己放松点,又沉吟两分钟:“我不想干了。”
范筹看他一脸苦大仇深,先头已经把心脏吊到嗓子眼,听见老大要摆烂反而松一口气。
毕竟打从他们在巡捕房入职,这句话厉海差不多每天都提一两次。
所以小范探员早已应对自如:“哦,侬打算干到哪天?我提前准备辞职报告……咱俩的。”
厉海揉搓面孔振作精神:“我认真的,你晓得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份工作。
不过我看你在巡捕房混得蛮好,你如果喜欢的话,就留下。
做探员能升职的嘛,跟着我没意思。”
范筹实话实说:“可是跟着你有两份薪水……讲真,老大你到底想干什么工作啊?”
“开坦克。”厉海说完撇撇嘴,范筹也不晓得他是讲真心话还是开玩笑。
不过念过军校,产生这样的想法倒也不算很离奇。
但是厉老爷绝不会同意。
厉家如今家训是「三代之内不做官」,厉江在巡捕房搞搞民生跟治安业务也就到头,既不涉政,更不站队。
“开坦克”就不一样了,开谁家的,往哪开,门道大了去了!
厉海真要去开坦克,别说他爸那关过不了,他哥那关更过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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