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对他点点头:“是真的。”
林屿也点点头:“嗯。”
他重新去看广阔的天幕,轻声说:“姥姥,他骗我,因为中国人要去地府报道,不能直接飞升做星星。”
徐正:“……”
被林屿打败了。
编个童话对方却没接,好尴尬。
不过徐正看着林屿的状态好像好了不少,眼里有些亮晶晶的东西一闪一闪。
他现在情绪应该还不错吧。
“昨晚上他给我讲了郑爷爷的童话,他睡在我身边,我觉得很踏实。”林屿的思维再一次跳跃。
喔,发展很快么。
徐正跟着江宴这么久,就没见他对谁多看过一眼。
结果江总不仅不动声色的往家里带人,还一上来就是确定关系的这种。
“我们回去吧,江总应该很着急在等你。”
“你这次没有偷偷给他消息。”林屿看着徐正。
“没,这次绝对不告诉他。”
“嗯。”林屿忽然推开车窗,下了车,“我不要见他。”
他害怕。
他做了那种事儿,不可原谅。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宴。
冷风吹在脸上,还卷着细细的雪沫。
他蹲下去,团了一个雪球,砸向小溪。
“噗通”一声,寂静的荒野,声音格外清脆,传的很远。
林屿看着雪球迅速融化在溪水里,顺流而下,忽然笑了起来。
纯真无暇,纯粹干净。
这么漂亮的人,站在漆黑的夜空中,被近光灯照着,像是他本身就会发光。单独的个体就像璀璨的珍宝,独立而绝世。
徐正看得出了神,怪不得眼光极高,对长相极其挑剔的江总,会喜欢上林屿。
真的很难有谁不被这样纯净美好的人吸引吧。
可是他想到昨晚上在拳击台上,蔡新宇和宋时说的话,知道这个孩子,已经被狠狠糟蹋过。
而且长达三年之久。
“唉……”他有种难以描述的情绪弥漫心间。
“家里的小院里有个后门,通向一片林子。草很多,我抓过天牛,知了,大蛐蛐和蝲蝲蛄。我还抓过蛇,偷过鸟蛋……晚上,会有很多萤火虫,像星星。我抓过一袋子,是大黄陪我一起抓的。”
林屿蹲着身子,不停地团着雪球,滚进最近的小溪里,不停说着。
徐正听着,脑海里已经出现了各种充满夏日气息的画面,热浪和蝉鸣,杂草和童年。
“真好。”他向往这样的田间生活,从小长在城市的徐正,只在电视里看到过乡村独有的风景。
“我想回到过去。”林屿说,“虽然穷,但是活得开心。”
“林屿先生……”徐正想打断他的不开心,想要告诉他人得朝前看。跟江总在一起,那就是人生巅峰,何必想以前的快乐,以后的快乐会更多。
“我原来不叫林屿。”
“那叫什么?”徐正很成功的被林屿的思维带走了。
“林嘉屿。”
“也很好听。”
林屿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妈妈翻了好久的字典,给我取的名字。姥姥说,妈妈以前上学都没这么认真看过书。”
不等徐正说什么,林屿告诉他:“我没有妈妈,没有爸爸,村子里的人都说我没人教养,不男不女,克死了他们。”
徐正比林屿大不了几岁,同龄且父母双全的他,对林屿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林屿先生……”
“我是不是把你烦到了?对不起,我有时候特别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我知道别人没有这义务。”
说完这句,林屿低下头,继续默默团雪球,一句话都不再说。
“我……”徐正不善言谈,抓耳挠腮,努力找话题,“手多冰啊,我们去车里暖暖。”
林屿不回应,不停搓着雪球。
天气越来越冷,徐正怕他冻坏了,毕竟这人基本都在住院,身体太差,他这个体格健硕的练家子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回车里吧。”他再次要求。
林屿还是没有回应,那双手在车灯的映照下,已经通红无比,动作也僵硬起来。
显然冻得不轻。
“林屿先生……”他伸手去拉。
林屿倔强与他的力道较劲,不肯起来。
“想听水流声。”潺潺溪水流动,让他觉得心里很宁静。
“你看,月亮出来了。”水里倒映着波光流动的月亮。
徐正望过去。
很美。
“今天几号?”林屿问。
“12月16号。”
“快元旦了……”
“嗯。”徐正句句有回应。
“除夕夜,是姥姥的生日。”他的语调悲凉,透着想念。
徐正心间又沉了沉。
那么热闹美好迎接崭新一年的日子,却是林屿……
“可是日子还要继续,你的姥姥也不要希望你因为她一直难过下去。”
“你能抱抱我吗?”林屿早就累了,可他一直坚持着,不想休息。
徐正:“!”
他可不敢碰江总的人。
他退后两步。
林屿站起来,“是觉得我很脏吗?”
“不是!不是!”徐正赶紧摆手。
“我想要人抱抱我。”他渴求一个港湾,把自己围起来。
“我我我,”徐正说,“我给江总打电话。”
“你又要出卖我。”
徐正:“……”
“不不不,不是。”
“你走吧,我喜欢这里。”
“你……不行,”徐正必须把人给带回去,“我我我,我好冷。”
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而且他确实有点冷。
“你回。”林屿又蹲下,头也不抬,团着雪球。
他的手早就冻僵了,却还要不停地搓雪。
极限的痛苦可以让他平衡心理创伤,抑郁症带来的无意识自虐症状。
“那个,你要冻坏了,江总会……生气,我会被……开除。”
林屿沉默了一会儿,很冷漠地说:“我没有同理心。”
徐正:“……”
呜呜呜,他看出来了。
他就是个工具人。
“其实我还很担心江总会遭遇不测。”徐正确实有这个顾虑。
林屿侧头看他一眼。
“我在20岁那年被江总从武术学院挑中,跟了他六年了。他上一个保镖队长,就是为了与攻击江总的歹徒搏斗,当场死亡。”
林屿的瞳孔轻轻一颤。
“江家企业,有多少人觊觎先不提,轻而易举成为影帝,会不会有人嫉妒买凶也不说。上流圈子里有多人虎视眈眈想要绑架他换钱的人,可不仅仅局限于国内。”
林屿手里的动作停下,雪球滚落。
他不知道,江宴身边会潜伏着这么多危机。
“我带你回去,我的职责是保护江总。”
“他保镖很多……”林屿不懂徐正真正的意图。
“但是可以近他身的只有我,其他保镖最近距离只能在江总身边三到五米。”徐正说,“只有遇到特殊紧急情况,其他保镖才可以靠近江总。”
“能靠近江总的人,家庭成员的一切信息,都是要上交的。”
林屿:“……,所以,他并信任你。”
“因为,江总的上一任保镖队长出卖了他,他当时跟攻击江总的歹徒搏斗时,突然拿刀联手刺向江总,他是被江总解决了。所以,我能理解江总收集我家人一切信息的做法。”
“林屿先生……我跟着江总六年,觉得他心里面挺空的,除了王医生这个直肠子对他足够真诚。生意场上和娱乐圈里,他没有什么值得真心交往的朋友。更不要说,会喜欢上谁。”
徐正渐入佳境,嘴笨脑袋笨的他越说越顺畅:“我觉得江总他很需要,你。”
“真诚……”林屿想着王剑对他说的话。
江宴需要真诚对待。
“怎么样才算真诚?”他不懂。
“也许只要静静陪着,不图谋,不算计,就是真诚。”徐正说。
林屿苦笑看着他:“可是我图谋了,我算计了,我贪心了,我没安好心。”
徐正:“?”
他说的真的是他自己吗?
“他是我偶像,我只想独占他。我想用身体换取他的同情,我当时忘了我有多么肮脏……我好自私。”
“林屿先生……你说的脏,是指曾经恋爱过吗?”徐正摇头,“不,那不是恋爱,你就当那是一场噩梦,醒了就好了。”
林屿像一块石头,矗立在寒冷的月夜下,冷风吹透他的身体。
麻木的人盯着一脸真诚的徐正好半天。
“我好像……”找到了一道门,只要这道门会对自己好好说话,就是情感可以生根发芽的地方。
“原来我……”并不是只有在江宴身边才感觉到极大的安全感。
这个努力跟自己找话题的保镖队长,也一样带给他,强大的踏实,足够的安心。
“可以需要任何一个人。”林屿的心瞬间打开无数道门,他把江宴的那扇门,狠狠关闭,抹除。
第35章 撑腰
月光清冷, 交汇着车灯的白色,打在徐正身上。林屿觉得任何一个不会对他心生歹念的人,都可以做神明。
他潜意识的需要, 让他跨向徐正, “我害怕。”
他抓着徐正的手臂, 语速加快:“我害怕。
不要让他一个人飘在无依无靠的折磨里。
“怕黑吗?”徐正顺势抓着林屿的衣袖, 把人往车里带。
北方的冬夜太冷了。
林屿没有反抗, 乖乖跟着徐正上车。
“你在车里睡一会儿, 我送您回去。”
“去哪?”林屿问。
“我要打电话。”林屿又说。
徐正把手机给他。
“不要开机。”林屿矛盾。
徐正:“……”
有点心累,还是打架来得痛快。
林屿捕捉到了徐正对自己一点点不耐烦,抓着他的手猛地缩回。
徐正衣袖上感觉一松, 回头看他。
这人怎么了?
怎么又扒着玻璃,望着天空发呆?
情绪一落千丈,好像被全世界遗弃了一样。
他看着林屿这样子,反而开始同情起来江总了。
这一陪一整天, 受得了吗?情绪变化太快, 有点神经质。
除了美貌,好像,一无是处。
徐正默默评价着林屿。
他拿着江总的高工资,才觉得自己有一定责任, 带江总的人出来散心。
可小半天了, 这人又是要撞玻璃自杀又是哭哭笑笑反复无常,徐正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浪费时间。
也许江总这种什么的都不缺的人, 就缺个不正常的人填补特殊喜好?
有钱人的兴趣, 不是他们打工人能理解脑回路。
他开车, 朝着江宴别墅驶去。
也许这个靠着脸蛋暂时让江总大有兴趣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这样的性格被厌弃吧。
徐正觉得, 还是林屿更可怜。
但这是别人的命运,他干涉不了。
车子飞速开着,两人沉默一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屿抱着自己蜷缩在后座上睡着了。
车子停下后,早就等着的江宴轻轻把人抱回卧室。
徐正把小巧的录音设备从腕上手表里抠下来,交给江总。
江宴把它连接自己的手机蓝牙,趴在林屿的床头,反复听了一夜。
情绪异常低落。
早晨五点多,林屿眼皮微动,似乎要醒过来,江宴悄无声息走出卧室。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心里压根没有自己位置的林屿。
在书房看了一会儿电影剧本,心烦意乱。
他想了一晚上,决定听王剑的话。
不要给他明面的上太多,可以偷偷给。
不要给林屿直观的心理压力,等他拥有自己的事业,金钱和地位身份后,也许才会考虑自己。
三到五年,这是江宴最短能忍受的时间,他会好好安排林屿的未来。
他找到林屿二爷爷,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下,并且再三对老人家说:“你可千万不要再出卖我了。”
他要拉着二爷爷成为自己阵地的人,在林屿自己面对社会,遇到“贵人”,独立“创业”的时候,二爷爷不要有任何担心和困扰,只要鼓励林屿去做任何事就行。
二爷爷听完江宴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拿着袖子抹了抹眼泪。
“我这老骨头,老了老了,半条腿都要进棺材了,却沾了你这么大光。要是没有小屿收着我,我哪能住得上这大房子。”
他一辈子无儿无女,孤苦无依,骨子里极其要面子,却要做出什么都无所谓的松弛假象出来。
“我喜欢小屿,不是逼着他给我养老,我有这个念想,也就是自己想想。”二爷爷怕江宴误会自己赖着林屿,急急忙忙解释着。
他说:“我一定不会再说吐噜嘴了,你对小屿这么好,还愿意养着我这老东西,我不是不懂轻重的人。”
“二爷爷,”江宴抱着他拍拍背,“你和小屿都太善良了,这样容易伤害到自己。”
“唉,人善被人欺,咱知道这道理。可是,没钱,又能硬气到什么程度呢?”不屈服命运,还能怎么办。
江宴沉默,他无法反驳。
“以后咱们就硬气了,相当硬气。”江宴又塞给二爷爷一张卡,“密码在后边写着。”
“不能收,”二爷爷拒绝,“上次你给我的卡,我还没动呢!”
“给林屿的,我给他,他不会要,”江宴已经买好了一栋花园复式的小别墅,环境清雅,适合闲居。过几天想办法让林屿得到房产,安心住就是了,“回头缺什么家具,看他喜好,添置,不够就跟我说。”
二爷爷感动,连连作揖。
“他的亲爷爷就是我的亲爷爷。”江宴表态。
“可我……”二爷爷苦笑摇头,“我不是他亲爷爷啊,我只是他邻居。”
二爷爷忐忑,如果自己跟林屿毫无血缘,江宴这个超有钱的人还会不会顺带把自己养着。
不养他也不会怨,只是他想要江宴知道事情的真相。
“邻居?”江宴有些惊讶。
他反复打量着二爷爷。
二爷爷有些局促,把银行卡递给江宴。
觉得自己可以收拾收拾滚回去村里等死了。
“那你能对林屿这么好,这么多年,很费心啊。那我更要好好替林屿感谢您了。”
二爷爷没想到江宴的反应是这样,他稍微一愣,绷不住多年空巢老人独自坚强的那道脆弱防线,情绪崩裂,他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老天爷待我不薄啊!待我不薄!”老人家激动。
江宴哄小孩一样把二爷爷抱在怀里,笑着说:“乖啦乖啦,林屿真是随了您了。”
都容易感动。
“那可不。”二爷爷听到这个,破涕为笑,“连他姥姥都说,小屿性子像我。”
他很骄傲。
两人达成协议,瞒着林屿让他一步登天。
为了避免两人见面尴尬,江宴离开别墅,去草莓电视台彩排。
二爷爷装模作样说肚子疼,急得林屿没办法。管家适当地出来接戏,说把王剑王医生叫来。
林屿点头,一直给二爷爷揉着肚子。
半个小时后,江宴提着医药箱出了别墅,按下门铃,假装刚来。认认真真给二爷爷“检查”一番,说出诊断结果:“家里闲的,闲出病了,出去溜达溜达就好了。”
林屿:“?”
王剑看着他纯真的眸子,把谎撒得彻底。
“我是专业医生,从不坑人。”
林屿:“……”
王剑顺势邀请:“我带你们爷俩出去转转?”
“好啊!”二爷爷赶紧接话,“昨天小张带我去龙湖公园转了小半天,可太好玩了。”
“今天去的地方更好玩!”王剑和二爷爷一唱一和,按照江宴的意思,让林屿没法反驳。
林屿看了一眼二爷爷,他知道,一向偏心自己的人,已经被江宴收买了。
无所谓,反正在江宴还对自己有兴趣的这段时间,他甩不了,逃不走,接受也没什么不好。
让江宴觉得自己贪得无厌也许会缩短他对自己的兴趣时间。
没有抗拒情绪,他非常平静地跟着王剑上了车。
车子进入H城繁华地段,几家商场都在搞活动。
虽然还有两周才是元旦,但是很多店铺开始搞预热售卖,积分会员买几赠几的活动层出不穷。
张灯结彩的喜庆装饰,给人一种好像明天就要跨年的错觉。
王剑把车停在一个大厦的地下车库,从专属电梯直接上了八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