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爷,二爷爷……”林屿低低呼唤,他需要一个人,将情绪快速释放。
“老子真是晦气,好端端的天气下什么雪!”
他被江宴的保镖扔在穷山沟里,气得够呛。平时趾高气扬的副主任, 跑了好几户人家, 赔尽了笑脸, 卑躬屈膝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 才有人愿意接受先用三轮电动车拉他到镇上, 然后用手机支付换钱给车费。
拉他来的路上, 开车大哥不太信任这个陌生人,怕他是骗子,还反复停下车, 不想拉他。蔡新宇左右保证一定会给他车费,还主动加钱。司机心动,又问他要身份证,或者用值钱的东西抵押, 不然不走。
“万一你到了镇上, 翻脸不认人,不给钱,跑了怎么办。”由于镇子离得不算近,电动三轮拉蔡新宇过去后, 要充上小半天电, 才能返程。不然,半路就走不动了。
所以这个司机大哥一脸不情愿, 拉着人, 还坐地涨价, 本来谈好要100路费,后来变成不给500不去。
蔡新宇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小土路, 没办法先把手机抵押给了司机,这才顺利到了镇上。
他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江宴,欺人太甚!”
在镇子上扫码换钱也找了好几个摊位,大家都怕他是骗子,别到时候钱给他了,自己账户却是空账一笔。
反诈骗App,他们这里普及得很好,意识很高。
又是点头哈腰做了半天孙子,蔡新宇好不容易换到了钱。到从镇子上坐了辆私人小巴车到了一个长途公交转站点。蔡新宇可受不了这挤挤挨挨汗臭味和尼古丁混在一起的味道了,直接打了一辆车,返回H市。
可偏巧不巧,这天毫无征兆忽然黑下去,接着就是鹅毛一样的大雪,很快就落下厚厚一层。
蔡新宇看着天公不作美,心里那叫一个怨气满满。
高速紧急封路,交警们都赶来疏通车辆。等啊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也没往前有多远。
“艹!”蔡新宇耐性告罄,他这一肚子的火气再也憋不住了,坐在后座的他狠狠踢了一脚前车座。
司机从后视镜里瞪他一眼,警告:“哎哎哎,损坏车内物品,走法律程序,可就不是照价赔偿那么简单了。”
“你给老子闭嘴!信不信我连人都敢杀!”蔡新宇很暴躁。
明天上午八点,他花重金预约了H市著名男性健康专家。他的那东西,被林屿戳伤,一颗球已经废了。
现在那东西怎么弄,都是软塌塌的,起不来。
蔡新宇很着急,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不能葬送。
所以他一定要在明天八点之前赶过去,让专家看诊。
专家一天就接诊两个依譁病人,过时不候。
想要再约,那就得继续掏钱。
“他奶奶的!”蔡新宇着急,脸部表情扭曲,他抽了根烟,脾气很冲,“这破路什么时候能通?这破天快点晴!”
“文明驾驶,文明乘坐,车里不让抽烟!”司机不耐烦提醒。
“你少说话,老子心情不好!”他人高马大,满脸煞气。
个头不算高还瘦瘦小小的司机忍了忍,好汉不吃眼前亏。
大雪纷飞不停,足足下到深夜十点才有停下来的迹象。车辆像乌龟一样缓慢移动,有的被疏送到了服务区,有的被引流去了下道,找了个旅馆先休息。
蔡新宇不想耽误时间,他暴躁,给司机加钱,“不管你怎么绕路,明天八点之前,我必须到H市。”
他态度极其强硬,大有一种司机不带他去,今天他就把人宰了的狠劲儿。
司机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是景区卖的那种短粗匕首。他没吭声,心里憋屈自己怎么接了这么个破活儿。
他只好极其小心地在厚厚的雪地上开着,导航各种小路往H市一点一点挪。
蔡新宇被林屿打伤后,就留了心眼,随身带着一两个看起来是装饰品,但也具有一定伤害性的利器在身边。
他想着,有朝一日,要把自己受的伤,报复在江宴身上!
一定是江宴让林屿更加舒服了,才会让林屿对自己的宝贝下手。
要不然就是江宴教林屿这么做,不然,那个单纯听话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心机,这么狠的性格,对自己下死手。
蔡新宇把一切都归咎于江宴,他为了能够接近落单的江宴,已经开始想办法跟江宴的粉丝打成一片,详细了解这人的喜好,争取混入核心,跟大粉搞好关系。要是能去跟着探班就更好了,他一定要把自己受的伤,讨回来!
目前融入江宴粉丝的情况很乐观,他这半个月疯狂在群里给江宴吹彩虹屁,逼着自己看了江宴所有的电影,可劲在群里输出自己对江宴喜欢不能自控的情感,相当成功地跟群里的一群小姐妹们拥有共同语言,打成一片。
加上他出手阔绰,每天都要发大红包给群里人,还主动出钱给学生党买江宴相关周边,群里建设更是毫不吝啬,总是第一个用金钱支持,他迅速获得了很多人的认可。
他对群主,更是上心,通过钞能力,很快打通人脉,联系到了更机密的粉丝团群主,也就是江宴的大粉。
不过大粉很谨慎,觉得这个突然杀出来的有钱粉丝需要再考察一段时间,才能放他进来核心群。
蔡新宇急不可耐,明白用钱是攻不动大粉了,他只有更加了解江宴,把自己伪装成资深老粉还要对大粉拍马溜须才能混进核心群。
听说这个大粉可以从江宴经纪人孙亚丽口中提早知道江宴的通告行程。
蔡新宇必须要掌握这些。
江宴每次粉丝接机场面都异常火爆,不止一次发生过警察都要出来维护秩序的场面。
曾经还因为粉丝数量太多,出现过江宴被男粉丝强抱,差点在混乱中被带上私人面包车的情况。
蔡新宇还准备给自己报一个拳击速成班,只要能近距离快攻,打伤江宴趁乱赶紧跑就行。
满脑袋都是江宴,他烦得不行,胸腔怒火,一根又一根抽着烟,眼里透着恶毒。
司机实在受不了烟雾缭绕的味道,打开窗透气。
好家伙,暴风雪过后的空气那叫一个寒凉刺骨。
司机一个机灵,车内暖气都给吹散了。
“关窗!冻死了!”蔡新宇冻得打了个激灵。
“这车里都是烟,还有雾气,大半夜雪那么厚,车灯反光,我压根看不清路。”司机脾气也起来了,“今天算我倒霉,我不收你车费了,你下车吧,找别人。”
“这是哪?我去哪找别的车?赶紧开,别废话,窗户关小点。”看不清路出了车祸就不好了,他可不想死在荒郊野外,所以可以接受灌进来的风小一点。
司机真不想开了,他直接熄火停车,说,“你投诉我吧,这活我不干了。”
他就不信这个凶神恶煞的人还真敢杀人不成?
说完,司机把椅子往后一调,戴上眼罩开始睡觉。
“我警告你!”蔡新宇这暴脾气!
“警告无效!”司机也不想惯着他了。
“你真是嫌命长是吧。”蔡新宇拿着短粗匕首抵在了司机脖子上。
司机身体一僵,他把眼罩摘下,看着满眼发狠的蔡新宇,清了清嗓子,“那个……”
“赶紧给老子开车!”蔡新宇骂骂咧咧。
“那个……”司机在蔡新宇的逼迫下缓缓坐起来。
“那什么个!”蔡新宇的匕首并没有开刃,但是他使劲儿抵了抵司机脖子,发狠,“再废话捅死你!”
“我他妈!”司机忽然一拍方向盘,额头青筋一闪,反手就扣住蔡新宇手腕,只听咔嚓一声,手腕脱臼了。
“啊啊啊!”蔡新宇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传来剧痛。
“给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司机把眼罩狠狠摔在躺在后座上喊疼的人脸上,霸气十足指着他骂,“你有病啊!这么急回去是等着投胎吗?去晚了孟婆不给汤吗?你是瞎啊还是蠢?这么大雪你来开?啊?来来来!你不是急吗?我不急,我困!你要想赶紧回去,自给自足啊!”
说着,司机打开车门,拽兔子一样把蔡新宇拽下来,还踹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又抡着拳头招呼了他几下,满嘴呼着白气跟他说,“黑带!知道吗?我是跆拳道黑带金牌教练!要不是武馆生意不景气,谁他妈出来兼职跑夜场?还净遇到你们这种神经病,都是欠揍!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投诉我,我天天去你们那个城市蹲点,一准儿给你送到阎王爷身边去!”
司机发泄完毕,把一个屁也不敢放的怂蛋拽上驾驶室,自己进入后座躺下就睡,他凶得厉害,“赶紧开!明天八点之前到不了H市我就揍你!急急急!催命一样,我让你急!谁惯着你!”
蔡新宇摸着开裂的下嘴唇,用纸巾吸血,愣是一点脾气都不敢发了。
他奶奶的,怎么遇到的都是练家子!
这是什么体质?打个车都遇到跆拳道黑带?
蔡新宇心里哀嚎自己倒霉,看着茫茫大雪覆盖的小路,晃得眼睛睁不开,他压根不敢开。
“开啊!”司机催他。
蔡新宇憋着一口气,只好怂唧唧地说:“那个,要不,还是先休息吧。”
司机瞧着他那狼狈的怂样,“嘁”了一声,接着睡。
蔡新宇对着重新套上眼罩的司机,无声骂了句脏话,做了个打人动作,憋屈无比地坐在驾驶座上,唉声叹气。
明天八点之前肯定没办法去看专家了,一大笔钱就等于白送了,还得重新约。
真他妈肉疼!
下午四点,二爷爷带着小黄,推着餐车进入林屿病房。
小家伙一点不认生,挣脱绳子,扒着病床对着林屿闻来闻去,个头不够高,急得嗷嗷叫唤。
“不许吵,小屿要休息。”二爷爷抓着绳子把它牵到客厅,说,“你跟由由玩。”
“由由?”林屿的记忆闪现,由由不是跑丢了吗?
还有……林屿下意识摸了一下应该是大衣兜的位置,想到被自己砸碎屏幕的手机。当时只想着伤害蔡新宇,来不及考虑那是江宴的手机。
手机一定很贵,他默默在心里记账,以后一定赚钱还江宴钱。
他看着二爷爷推过来的餐车,挪着乏力的身子,端起来一碗小米汤,乖乖一口一口咽下去。
想要赚钱就要有个好身体,那就得多吃饭。
林屿告诉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姥姥知道自己有出息,还要让二爷爷跟着自己享福。
想到这些,他开始大口大口艰难吞咽着小米汤。
二爷爷看着小黄和笼子的由由友好交流,放心返回病房,看到林屿已经开始大口大口吃饭,吓了一跳。
“诶呦我滴祖宗诶!”他赶紧小跑过去抢碗,“医生说你刚醒,不能大口吃……”
他话还没说完,林屿忽然趴到床边,大口大口呕吐起来,而且胃部剧烈疼痛。
“哎呀!”二爷爷赶紧跑出去叫护士。
这时候江宴忍不住了,他不躲在护士办公室看监控了,第一个冲进病房,给林屿拍背,揉肚子。
一声跟着一声问他好点没。
林屿看着江宴那紧张自己的样子,真希望大影帝只是演出来的情绪,而不是真的对自己这么好。他没办法不纠结,江宴到底为什么对自己好。
他究竟哪里值得?
自己分明就是被别人玩弄的垃圾。
他因为自己的自卑,抗拒着高贵的江宴。
“我要二爷爷。”他的心贪婪汲取着江宴给他的疼惜,大脑却遏制着自己继续深陷。自己是被蔡新宇糟蹋过三年的肮脏之人,不配得到偶像的帮助。
他推开江宴的手,又一次重复,“我要二爷爷。”
护士们看到林屿情绪出现巨大波动,都劝江宴先出去,二爷爷也一直给江宴眼神暗示。
江宴无可奈何,看着低头闹情绪的林屿,只好先出去。
这门刚关上,林屿整个人瞬间垮了,他靠在枕头上,脑袋很乱。
明明很喜欢江宴身上的味道,喜欢他手掌的温度,只是他做不到不自卑。
江宴是悬在天上高贵的月亮,而自己是烂在淤泥里的鱼虾。
“小屿。”二爷爷察觉到林屿的情绪很差,坐在床边无声陪着孩子。
护士给他扎了一针,告诉他半个小时后,小口喝米汤,吃一点停一会儿,看看身体接受反应,再继续吃点。
林屿乖乖点头,小声说着谢谢。
“二爷爷,我想出院。”护士走后,他把头靠在二爷爷身上,眼睛看着墙壁发呆。
“出,明天就出。”二爷爷答应。
江宴说了,明天就安排人来接走林屿。但是要二爷爷保密,就说是二爷爷自己花钱找人来接走林屿的。
淳朴的老人家不知道小两口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可二爷爷光凭这半天接触,对江宴的印象极其好。
这高高帅帅的小伙子,总是面带微笑,说话很客气,次次都弯下身子听自己说话。而且他出手很大方,动不动就这个钱我给,这个东西我买,卡你拿着,房子随便住……
有钱是真有钱,没见过世面的二爷爷替小屿开心。找到一个有钱还对他这么好的对象,是好事。
他在心里对比,这个江宴,比蔡新宇强太多了!
二爷爷劝林屿:“有啥事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我看江宴那小子对你是真上心。你老赶他走,次数多了这种有钱人就真的随便找个人,你不就……”
“二爷爷……”林屿打断,“他应该去找别人,找谁都行,总之不可以是我。”
“你俩到底因为啥闹这么僵?难道是他出轨被你抓包了?”二爷爷深陷在自己的逻辑圈里。
“看着挺本分的面相啊……不应该啊,二爷爷看人还是挺准的,我觉得江宴应该不是……”
“二爷爷……”林屿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什么,疲惫摇头,“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他说他是,说得斩钉截铁。”二爷爷依旧觉得林屿在跟江宴赌气。
林屿头皮一紧,江宴竟然跟二爷爷单方面承认是自己男朋友?
他瞬间被无形压力覆盖,林屿赶紧摇头,焦急解释:“不是,他不是,他不能这么说。我不会同意,二爷爷,我好脏的,我不可以同意,他不能成为我的男朋友。”
他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呼吸也加重许多,整个人开始紧绷着,眼睛里很是慌乱。
“小屿小屿!”二爷爷被他突然爆发的样子吓到了。
“不要我不要!”林屿忽然使劲按了一下太阳穴,好疼,疼得受不了。
疼得呼吸都不敢用力。
江宴怎么能跟二爷爷说是自己男朋友?
不行,他不敢接受,他不要江宴宛若神明一般存在的人被自己玷污。
这样巨大受宠若惊成了他难以承受的心理负担,疯狂上涌的抵触情绪犹如雪崩,他心脏仿佛遭到了强力挤压,所有的一切开始不受控。
“二爷爷我要出院,我不要江宴,不要看到他,你带我走!”林屿刚才说话还有气无力,这会儿几乎是情绪激动到像是中了毒,低吼着。
二爷爷从来没看过这样崩溃的林屿,一句话都接不上了。
林屿得不到最信任之人的回应,自我保护机制开启。
他掀开被子赤脚跑向大门,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反应过来的二爷爷压根抱不住他。
闻声而来的护士也都被林屿激动地推开,接着他被一双有力的手扣住手腕。
江宴把他稳稳压在怀里,轻声安抚,“林屿,不闹。”
“不要,不要!”林屿闻着江宴身上独有的气息,狠狠挣扎,情绪大溃,“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我好脏!”林屿威胁他,“你不放开我会咬舌头。”
“好好!”江宴赶紧松手,林屿光着脚跑出去,栽倒在厚厚的雪地里。
江宴的心啊,一下子缩紧,赶紧脱下大衣把雪里的人抱起来。
“你能不能放过我……”林屿又是忽然的冷静,跟前一秒的崩溃判若两人。
他眼神极其飘忽,无法聚焦:“我知道你会接着我所有的坏脾气,但这不是你应该为我这个烂人做的事儿。”
“我真的很脏……你不碰我好不好?我求你,离我远一点,我洗不干净的,怎么洗都不会干净。”他说着,澄澈的眼睛忽然浑浊起来,满目悲伤。林屿捧着冰凉刺骨的雪往薄薄的病号服上疯狂地擦,“你看,江宴你看,雪都被我染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