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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岩(云照君)


段时瑾看到有人候在此,似乎并不惊讶,但是瞧清青岩面目,却是微微一怔,道:“……是你?”
青岩叠掌揖道:“小的见过肃妃娘娘。”
“是你约我在此见面?”
“是。”
“是你叫阿岑传话给我,说能解我心中所扰……?”
“是。”
段时瑾忽然寒了面色,冷声道:“好大的口气,你怎知本宫心中所扰何事?你倒说来,本宫听听,若说不出个缘由,你故弄玄虚引本宫离席,究竟是何居心?本宫倒要和七殿下好好说道说道。”
青岩却并不慌张,只垂着眸微微一笑。
“宫中妃嫔所扰,无非是位分宠爱,家族荣辱,要解此扰,倒是不难,只是娘娘与她们不同,娘娘烦扰的不是这些,否则当年也不会正当盛宠之时,却自饮红花,绝了传嗣之望了。”
段时瑾闻言,瞳孔骤然缩紧——
当年她饮红花,人人都以为是遭人妒害,连潜华帝也不疑有他,赐死了那个下药的美人,此事只她身边贴身侍女知情,这内侍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是阿岑出卖了她?
“娘娘不必怀疑阿岑姑娘,姑娘对娘娘忠心耿耿,自然不是她告诉小的此事的。”
“……那你是如何知晓?”
青岩不答。
段时瑾明白他的意思,犹豫片刻,道:“阿岑,你先下去。”
阿岑十分乖巧,闻言也不多问,只福身道:“是。”
等阿岑退下,亭中只剩下段时瑾与青岩两人,她才冷冷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小的若说是猜的,娘娘可信吗?”
“猜的?”段时瑾嗤笑一声,“你凭什么如此揣测本宫?这宫中有哪个女人不想生下万岁的孩子,嫔妃服毒,自绝传嗣是大罪,本宫当年是遭人陷害,此事人尽皆知,你既没有半点证据,怎敢血口喷人?”
“小的当然不敢凭空揣测。”
“……只是当年也曾与娘娘小有薄交,自以为对娘娘的性情,还算了解,因此才敢稍加推测,猜到了缘由罢了。”
“况且,以娘娘的本事,什么毒药能瞒得过娘娘的眼睛?若非娘娘自己心甘情愿,那位美人就算再神通广大,想要给娘娘下毒,恐怕也不能得逞吧。”
段时瑾听到那句“小有薄交”,微微一愣——
这天底下做内侍的,能和她称得上小有薄交的只有一人。
“你……你是……”
她脑海里电光火石忽然想起几年前,在大皇子妃出事那日的宫宴上,对这个七皇子身边的掌事内官,那股莫名而来的熟悉感,当初本以为只是错觉,难道……
“九年前……小的奉王爷之命,招待县主与小郡王,有幸与二位结识,小的一直引为此生之幸,只是时移世易,从前实在无法以真面目相告,还请县主恕罪。”
段时瑾哑声道:“你……你是谢澹哥哥?”
青岩顿了顿,道:“还请县主……娘娘别再这样称呼小的,小的实当不起。”
段时瑾却疾步上前,死死盯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天秋月又满。”
青岩沉默了片刻,道:“城楼夜千重。”
段时瑾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果真是你,你……你竟还活着……”
那句原该是:天秋月又满,城阙夜千重。
九年前,段时瑾还只有十三岁。
她跟随父兄上京,在应王府拜访小住,正好和便装打扮、出门办事的少年都知相遇,惊鸿一瞥,一见倾心——
她原以为对方是哪家公子登门拜访,正好彼时老郡王也开始考虑给女儿议亲,段时瑾便闹着要父兄去查那日在王府门前的青衣公子是何来路,老郡王不堪其扰,只好托请应王帮忙,然而还不等那头应王开始查,第二日段时瑾便见到了换回内侍打扮,奉命招待她与哥哥的青岩。
小县主年少情窦初开,却闹了个天大乌龙,满腔心动,只得无疾而终。
虽然如此,三个少年人年纪相仿,朝夕相处,谈天说地,倒是一见如故,相逢恨晚。
段时行自幼随父、久居军中,性情开朗豁达,既然投缘,便不会因身份之别鄙蔑于青岩,段时瑾也不是忸怩之人,知道青岩身份后,只是难过了两天,就自然而然把那点好感转化成了友情,后来父女三人离开京城时,她还颇为不舍。
至于那句城阙夜千重,除了当年曾亲耳听她错吟成“城楼夜千重”的兄长,和王府都知内侍,世上再不会有第三人这样回对。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这些年叫人打听,都只说王爷死后,你便不知所踪,人人都说你……你已为王爷殉情而死,你怎会在宫中?又是如何成了七殿下宫中的掌事内官……这……”
尽管此刻御花园中无人,青岩还是压低了嗓音,用只有自己和段时瑾才能听见的声音把当年皇后是如何急于灭口,自己又是如何逃出生天、回到宫中,简略的复述了一遍。
段时瑾听完,怔然许久,才道:“竟是如此,这么说来,当年王爷逝世果真是万岁……”
又忽然想到什么,骤地变了神色,嘴唇微颤,道:“那……那我父王,他当年果然是……”
“原本无论为了娘娘平安,还是小的性命,今日小的都不该和娘娘相认。”
“但正是为着当年老郡王的死因,小的却又不得不和娘娘相认。”
段时瑾红了眼眶看着青岩,良久才侧过头去,恨声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当初便早有疑心,从前他与皇后诓骗兄长的那些花言巧语,我从不曾全然相信过,只是一直苦于寻不到证据,兄长却是个傻子,这些年来我多番提起,他却始终不肯相信……”
“娘娘想错了,郡王并不憨傻。”青岩道,“皇上的说辞,他也并非不曾怀疑,只是不得不信罢了。”
毕竟,就算怀疑又能如何呢?
段时行唯一的妹妹,如今已在潜华帝手中,难道他要造反吗?
皇帝当年会留下县主,说明早已对他生了戒心,云南离京城何止千里之遥,届时恐怕还不等他举兵北上,平乱的军队便会潮水般将大理王府夷为平地——
最重要的是,妹妹的性命,随时捏在对方手中。
他不得不信。
段时瑾当然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呆呆的出了一会神,青岩唤了她几次,她也不曾回答,整个人痴痴愣愣,仿佛丢了魂般。
青岩当然知道这个真相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
父亲被害而死,不但无法为其报仇,自己还不得不委身于杀父仇人,兄长也不得不为其陷阵军中——
这对谁来说不残忍呢?
“小的知道,娘娘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此事的蛛丝马迹,只是苦于身边之人,都是万岁一再打点过的,娘娘自然只能一无所获。”
“所以娘娘不得不想别的办法,当年要救下大皇子妃的那位,恐怕就是以此为筹码,哄得娘娘为他驱策的吧?”
段时瑾惊道:“你……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机缘巧合罢了,小的是如何知道的不重要,今日和娘娘相认,只是不想再看着娘娘继续受人诓骗利用了。”
“……”
段时瑾忽然抬起眸,看着青岩,哑声道:“谢澹哥哥……我是身不由己,受人挟制,你呢?你好不容易才逃出去,又是为什么回到宫里?”
青岩沉默片刻,道:“娘娘此刻心里想的,也正是小的这些年心里想的。”
作者有话说:
推下小伙伴的预收文哈~
《金笼里的白月光》by楚执
陆雪锦第一次见到慕容钺,是一个雪天。
那日雪落满盛京城,少年因为犯了错,在雪地里受刑长跪不起。
身为前朝太子,在新王的仁慈施舍中活下来,被迫仰人鼻息夹缝生存,慕容钺在宫中的日子艰难无比。
他见少年衣衫被鲜血浸透,血滴雪地一片,撑伞为少年挡了一方风雪,递了一张手帕给少年。
自那以后,他便经常碰到慕容钺。
少年在狩猎场上为他摘红梅、天不亮为他去取露茶,千方百计地跨过层层宫闱只为给他送上一纸难言情意的书信。
直到听到下人唤他“君后”,少年手中红梅落地,那一日在他宫门外站了许久,之后再也没有来过。
慕容钺喜欢一个人。
那人是他的恩人——也是当今圣上不顾朝臣反对封的君后。他屈居人下,要喊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圣上为义父,也要唤那人一声君后。
他在殿外听过那人的喘息,被他的义父压在软榻上只能低声呜咽,他心里的野兽在疯狂叫嚣,在内心里早已把里面的男人碎尸万段。
日日夜夜,他在皇宫里受人欺辱,在敌人膝下忍辱负重。
他年少的岁月,全部都在名为痛苦的两个字中度过,只有那人的笑容支撑着他活下去。
终于,他用铁骑踏破了金銮殿,亲手斩了他义父的首级。
他亲手解开了那人脖子上的枷锁。
若这皇宫将他束之高阁,他便亲手斩断锁链,将天下送至他面前,任他为所欲为。
*日更晚九点,本文he
*清冷性冷淡美人受x痴情疯批前朝太子攻
*攻是前朝太子,受是现任君后,当朝皇帝是攻的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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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风雨前奏
段时瑾眸中本已含泪,闻听青岩此言,却是微一愣怔,道:“你……你回宫来,莫不是为了给应王爷报仇?”
青岩不答,只是静静看她。
女子天性敏感,段时瑾当年与他相处,日常言谈、蛛丝马迹,也早已瞧出青岩对应王的心思,此刻一见他这眼神,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一时不由心神巨震,上前抓了他的胳膊,道:“谢澹哥哥……你好傻啊,你只身一人……他可是……可是……要报仇……谈何容易?七殿下知道你的心思吗?”
“……不知。”
“这……这不就更糟了。”段时瑾喃喃道,“我从前瞧得出,七殿下是个有城府的,万一你这心思将来被他察觉,以你奴婢之身,这……”
她方才分明还沉浸在父亲死亡真相的打击之中失魂落魄,听了青岩说要报仇,眼下第一反应却是担心他的安危,青岩心中一时不由又酸又涩——
当年在应王府所经历的时光、友人……还有爱恋,似乎都是他这一生中拥有过最好的东西,若不是有这些回忆支撑着他,也许这八年里,他也早坚持不下去了吧……?
青岩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收敛了心神,拉住段时瑾的胳膊,沉声道:“娘娘冷静一些,小的这些年来蛰伏宫中,虽谈不上有什么手段,如今也多少也算还有些根基,七殿下那边……小的与他只是各取所需,殿下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把小的怎么样的,娘娘只管放心就是了。”
“且重要的不是这个,如今郡王尚未离京,小的却没见他,而是冒险来和娘娘相认,娘娘可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段时瑾红着眼眶,满目水光,几欲落泪,却始终不曾真的哭泣,闻听此言,怔然望向青岩。
“娘娘的性情,本来最是直率刚烈,从不肯曲全的,当初小的得知皇上纳您入宫,便很是担心娘娘一时想不开,会寻短见。”
“好在……您终究是长大了,不曾做这样的傻事,小的从前不得机会与娘娘相认,也不能知道娘娘烦愁心绪,只是后来,听闻娘娘饮下红花,才肯定了……娘娘仍是当年性情,未曾改变,即便一时不得不虚与委蛇,也是无论如何不肯诞下仇人血脉的。”
段时瑾听得想起伤心事,扶着亭中廊柱,声音低如蚊呐,喃喃自语道:“自然……我就是死,也绝不肯怀上他的孩子,他害我父王,逼我就范,以我相挟于兄长,当年若不是应王借我王府府兵,北上勤王,他哪里有今日的金台御座?他却……他却毒杀叔叔,铲灭功臣,如此忘恩负义、背信弃德之人……”
青岩打断了她,低声道:“这些话娘娘自己心中清楚就好,很不该说出口来,今日只有小的与娘娘在此……倒还好,只是娘娘千万记得,以后绝不可再犯口了。”
段时瑾回眸望他,缓缓道:“……你既回宫多年,仍不改心愿,想必心中是有章程的了?”
青岩沉默片刻,道:“娘娘英明。”
段时瑾思忖了一会,抬起眸来道:“你有事需我帮你,对不对?”
“……”
她果然还是当初那个性情柔和不足刚强有余、甚有主见的宁成县主,即便遭逢打击,也不会被击得溃然无措,心中再悲恸,也能迅速挣扎出理智来,敏锐的觉察到了他的来意。
青岩喉结滚了滚,这才发现真要开口把段时瑾牵扯进来,他的内心竟然这般煎熬——
若说这些年来,算计闻楚、商大伴让他心生愧疚,看着漱石落难,让他心中不忍,可他愧疚归愧疚,不忍归不忍,该算计的还是照样算计,救不了的也只能冷眼旁观。
可如今到了不得不把少年时为数不多无视身份地位、尊卑之别,把他当作人、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奴才看待的友人也牵涉进来时,他才发现,原来这条复仇之路,竟是这样步步都踩在刀尖与火焰上,时时刻刻都在拷问着他的内心。
“谢澹哥哥!”青岩内心挣扎不过瞬间,段时瑾却好似已经看出了他内心所想,“我是个女子,喝了红花,这辈子再不会有孩子了,留在这宫中四年,你不会以为,我希图的是这所谓的荣华富贵、和这劳什子肃妃的位分吧?”
青岩怔然,抬目看她,却发现她虽然红着眼眶,眸中仍带水光,眼神却沉静执着,再无一分惶惑。
“你方才问我,为什么兄长尚未离京,你却不去见他,反来和我相认,我知道为什么了。”
“只因你心知肚明,兄长不是猜不到真相,只是装着猜不到罢了,他瞧着果决,却因我有了一个最大得软肋,掣肘于上,你若寻他,他为了保全我,恐怕并不会冒险相助你。”
“而只有我,才能不计将来荣宠富贵、位分前程帮你,也只有我,才能说服兄长。既然你已经想得清楚明白,何必犹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谢澹哥哥……我不怪你,我这辈子再也回不了云南了,当年我喝下药时,怀着的便是玉石俱焚的心,你先前说的一点也没错,你想的,也是我想的。”
“所以,有什么要我帮的,就直接开口吧。”
远处英和殿里舞乐飘飘、欢声笑语,此处御花园角落却一片寂然,只余下小亭中两个故人,默然相望。
宣王搬出宫后小半个月,段时行复完命,也是时候该返回云南了。
只是郡王临行之前,竟然和皇帝献上了十数名百越被俘的贵族女子,这十数名女子,不仅个个都是豆蔻年华,还生的美貌又能歌善舞,身姿曼妙。
按理说除了那被俘的三王子和妻女子嗣,段时行该当押送上京,任凭皇帝处置,其余战俘……尤其这些异族美貌女子,从前虽无明文规定,但从来都默认了是主战将领和随行军士的好处。
如今这十多个百越女子虽然家世高贵、年轻美貌,已经远远超过了赏给有功之将为妻的水准,但段时行若要留下她们,也是没人好说什么的。
但他忽然在返京前,将其献给了潜华帝。
这就很有意思了——
毕竟他若早有此心,大可在抵京时便和潜华帝禀报此事,想必潜华帝龙颜大悦下,说不准还要对他赏赐更大,恩荣更厚,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他就要回去了,倒在临走前磨磨蹭蹭把人交出来了。
这在旁人眼中,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这十多个百越女人,想必真是美貌无匹,这才让小郡王难舍难分,思想斗争了许久,才肯割爱献给潜华帝,一时人人都好奇起来,那十多个女子究竟生得什么天仙模样——
潜华帝近几年坐稳皇位,册得太子闻述也还算省心,他如今也不再是从前二十多岁的精神头,不免有些懈于政事、逐渐贪于享乐起来,加之西南战事告捷,也算放下他心中一块巨石,便再没有什么可操心的。
恰好到了日子,于是前几个月又是广开大选,又是对底下献上的貌美女子照单全收,纳入宫中,此时此刻听闻郡王离京前还有百越俘女要献,果然对段时行的讨好十分受用,特意半了一场宴会以款待郡王与这些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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